大唐开国,秦王李世民东征西讨,略定四方,其最得意之战,莫过于“围洛打援”,以正兵围困洛阳城内的郑王王世充,以奇兵在虎牢关阻击河北夏王窦建德,一举擒两王。
此战,在中国军事史乃至世界军事史上都大放异彩,成了军事教科书上的必备章节。
李世民进入洛阳宫城,吩咐记室房玄龄入中书、门下省收隋朝的图籍制诏,安排萧瑀和窦轨等人封存府库,清点好金帛,发放犒赏将士。
然后把段达、王隆、崔洪丹、薛德音、杨汪、孟孝义、单雄信、杨公卿、郭什柱、郭士衡、董睿、张童儿、王德仁、朱粲、郭善才等十几名战犯押赴洛水河畔斩首。
这十几名要犯中,大多数是罪大恶极之徒。
比如其中的朱粲,就是活脱脱的“人间恶魔”。他烧杀掳掠,嗜吃人肉,荼毒生灵,伤天害理,人神共愤,被斩。
围观的百姓争相向朱粲的尸身拍板砖,不一会儿,尸烂如肉泥,跟着,瓦石堆积如山,洛阳上下拍手称善,人心大快!
又比如其中的段达,此人曾经在杨广手下为虎作伥,残害忠良,后来又成了王世充的帮凶,并且是杀害皇泰主杨侗的直接凶手,被斩。
……
不过,其中的薛德音仅仅因为草拟过一份对抗大唐的檄文,崔洪丹仅仅因为制造出杀伤力超大的巨型弓弩,单雄信仅仅因为在北魏宣武陵前向李世民刺出罪恶的一槊,就被列入这“罪大恶极”的行列,就有些过了。
和小说和戏曲里面的人设一样,历史上的单雄信英武神勇、豪侠仗义,聚啸山林,雄霸江湖,讲情义,重然诺,赢得了三山五岳朋友的交口称赞,在天下各路劫富济贫的英雄里独一份。后来和发小李世勣、翟让等人聚义瓦岗寨,成为天下反隋组织中的一大势力。
单雄信临刑,李世勣向李世民求情,却遭到了李世民的断然拒绝。
李世勣为单雄信送行一幕,感动了许多人。
实际上,秦王李世民麾下,瓦岗旧将那是一抓一大把,如秦叔宝、罗士信、程咬金等,这些人不可能没有任何想法。
观看行刑的普通民众也不断地窃窃私语。
如果说,斩杀单雄信,只是激起一个小涟漪,那么,不久后斩杀的另一个人,则激起了惊天巨浪。
李世民彻底平定王世充、窦建德所属全部地盘,凯旋长安城。
不日,李渊升殿面责王世充,罗列出十条罪状,将其贬为平民,全族流放巴蜀。同时,命人将窦建德安置于囚车上,当成祭品带到太庙告祭先祖,而后押出闹市斩首。
单雄信和窦建德的死,破了一个魔咒,大魔君从魔戒里横空跳出!
这个大魔君和单雄信一样,同是瓦岗旧将,另外,他还有一个身份:窦建德的儿时好友。
窦建德在河北起事,刘黑闼从瓦岗改投好伙伴,成了夏国的大将军,汉东郡公。
刘黑闼在窦建德麾下效力的日子里,遍游诸敌,善观时变,骁勇善战,率兵东征西击,少有败绩,军中称为“神勇将军”。
窦建德被擒,窦建德夫人曹氏捧玺举国降唐,刘黑闼二话不说,解甲归田,侍弄庄稼,过起了农耕生活。
这并不是他的性格。
史书上载刘黑闼“无赖,嗜酒,好博弈,不治产业,父兄患之”。就因为不务正业,所以家贫,难以维持生计,从而经常得到窦建德的接济。可是,每拿到好朋友的资助后,他都会很快地将钱挥霍掉,最后才不得不走上了亡命江湖、刀口上讨饭的生活。
现在之所以安心地回家耕种,是因为牵挂着窦建德的安危。
“只要我们解除了武装归隐田园,不会对他们构成威胁,他们就不会为难窦大哥了。”
这是刘黑闼简单而纯真的想法。
可是,他错了。
他没能等回自己心爱的窦大哥,只等到了窦大哥被斩首的消息。
刘黑闼惊呆了!
夏王窦建德在长安被斩首后,李渊随即派出接收大员前来河北:陈君宾为洺州刺史,郑善果为慰抚大使,秦武通驻防洺州。
陈君宾不就是李渊最早安排在邢州(今河北邢台市)的那个总管吗?
前年窦大哥大破邢州时,曾生擒活捉过他,按照大伙当时的意思,把他砍了算了,可是宽厚的窦大哥把他放了。
郑善果,也是老熟人了,这厮本来是杨广的大理卿,后来竟然从了宇文化及,做宇文化及的民部尚书,由扬州一路北上,在聊城被窦大哥生擒。想不到,窦大哥释放他以后,他居然又跑路到了李渊手下混饭吃。
……
这样一帮人,现在狐假虎威,都回来了。
刘黑闼突然想到,如果窦大哥被俘之后,我们拥立新主,重整河山,也许李渊父子投鼠忌器,不会杀窦大哥,现在,人家是刀殂,我们却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
不但刘黑闼这样认为,夏国旧臣中的许多人也因为窦建德的死,开始如梦初醒,追悔莫及。
窦建德的死讯,犹如一颗重磅炸弹,在河北大地爆炸了。
刘黑闼等大夏将领之前没有反对曹氏投降,也没有继续反抗,想法只有一个:希望这样做能换回他们所尊敬爱戴的窦大哥。
所以,他们自动地解散了,在山里田间隐居,等候着窦大哥生还的消息。
可是,现在,窦大哥死了。
而且,李渊派来的官员竟然在四处搜捕曾经的夏国的部众,抓住了就进行严刑拷打。
高雅贤、王小胡家在洺州,被追捕得很急,两人仓皇出逃,亡命到了贝州。
而在贝州的范愿、董康买、曹湛等人已经在同一时间接到了李渊发来的通告,要求收到通告即日起,马上到长安报到。
对于李渊的通告,刘黑闼等夏国将领皆认为是一个诱敌之计,意图将他们聚在一起,一网打尽。
统一了思想后,众人歃血为盟,誓与李渊斗争到底!
第二天,刘黑闼竖起了为夏王复仇的大旗,乡里马上有百余人跳起来响应。
七月十九日,刘黑闼率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漳南县城,拉开了二次反唐的序幕。
这个时候距夏王窦建德遇难仅仅八天。
消息传到长安,李渊感到相当意外,赶紧下令在洺州设中央驻河北特遣政府——山东道行台,由淮安王李神通为山东道行台右仆射。同时,在魏州、冀州、定州、沧州等州府设置作战指挥部,把河北的行政架构改编为战时编制,试图四面合围,一举掐死这只秋后的蚂蚱。
可是,事实证明,窦建德的复仇大军并不是秋后的蚂蚱,而是浴火重生的凤凰、苍龙!
公元621年的中秋前后,河北境内风云变色,地撼山摇。
八月十二日,刘黑闼进击 县(今山东夏津县),唐魏州(今河北大名县东北)刺史权威、贝州(今河北清河县西)刺史戴元祥率部迎战,结果全军覆灭,权、戴二人阵亡,刘黑闼“尽收其器械及余众千余人”,士气大振,附近的夏王旧部,闻风来附,部众一下子上升到了两千人。
刘黑闼在漳南设坛,隆重地举行了告祭仪式,焚香向窦建德的在天之灵陈说自己举兵的本意,祈天保佑,然后宣布自己为大将军。
十天后,刘黑闼攻破历亭(今山东武城县东),生擒唐屯卫将军王行敏。
痛定思痛,李渊下诏征发关中的三千禁卫军精锐,由大将秦武通、定州(今河北定州市)总管李玄通率领,会同幽州(今北京)总管罗艺从南北两面围剿刘黑闼。
然而,未等大军会合,在历亭大战的感染下,以徐圆朗为首的八州英豪云集景从纷纷汇入刘黑闼的反唐队伍。这八州分别是:兖州、郓州(今山东郓城县)、陈州(今河南淮阳县)、杞州(今河南杞县)、伊州(今河南汝州市)、洛州(今河南洛阳市东北)、曹州(今山东定陶区)、戴州(今山东金乡县)。
一时间,河北烽烟四起,复仇的熊熊烈火烧遍黄河两岸。
为了扑灭刘黑闼燃起的这场大火,李渊先后启用了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秦王李世民领兵出征,打了两年多的仗,付出了数万将士的生命。
如果没有李世民之前处死单雄信、李渊之后处死窦建德的行为,其实,这场战争是完全可以避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