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禹锡(772—842年),唐代文学家、哲学家,字梦得,洛阳人,自称“家本荥上,籍占洛阳”,又自言系出中山。其先为中山靖王刘胜。有“诗豪”之称。有《陋室铭》《竹枝词》《杨柳枝词》《乌衣巷》等名篇;哲学著作《天论》三篇,论述天的物质性,分析“天命论”产生的根源,具有唯物主义思想;有《刘梦得文集》,存世有《刘宾客集》。
自古逢秋悲寂寥,
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
便引诗情到碧霄。
(刘禹锡《秋词》)
刘禹锡贬官来到和州,地方上公务不多,每天都有很多时间。他与当地的官员又合不来,不过这倒也省了很多应酬,索性他就约上几个好友到处游山玩水。有天出城远游,与友人一路吟诗作对,笑论古今,归来时心情很好,进门时还在摇头晃脑地吟着:“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甚是得意。
刘禹锡刚到客厅坐下,他的妻子便走过来说:“老爷,刚才书丞来过,问我们住得可还好,还说知府大人给我们在城北新找了处房子,让我们择日搬过去,说城北比较繁华,居民多,住在那儿热闹。”
噢?刘禹锡想,这位知府大人还真是“照顾”自己啊!
还记得刚来的时候,有懂事的人给他提醒,让他来了一定记得先到知府的府上去拜访,偷偷把见面的礼钱送去,日后好有个照顾,如果不行贿的话,怕是要有小鞋穿。刘禹锡当然没有去,朝廷里的权贵他都不放在眼里,怎么会去巴结这么一个小小的知府呢?
果然,他来这里当刺史,住房标准应该是三进三出的大院,结果知府给他安排了城南的一处宅子,只有前后两个小院,而且城南属于没有开发的地方,周围荒凉,住户很少。知府直抱怨别的地方住房实在紧张,连连说不好意思,只有请他先委屈下了,等过段日子一定给他找个好房子。刘禹锡抬头看去,那位知府虽然嘴上说抱歉,眼角里分明透出不屑与讥讽,满脸的得意之态。
刘禹锡很豁达,明明知道是知府在报复,他却并不理会,房子虽小,他也不放在心上,收拾了一下就和家人住了进去。这个房子虽然不宽敞,但是面临长江,推窗便可以看到浩瀚的江面,上有白帆点点,往来游弋,风景真是不错。在屋里他每天吟诗作赋,读书习字,累了就到门前的江边散散步,时不时还邀上几个好友来屋中小聚,其乐融融,生活很是惬意。一高兴,他便写了一副对联挂在门口:面对大江观白帆,身在和州思争辩。
怎么,知府良心发现了?不可能吧。到任这三个月来,自己一直就是不买知府的账,不光礼没送,每天到衙门办公他也不卑不亢的,事情该怎么办怎么办,谁的面子都不给。渐渐地,知府的笑脸都懒得对他打了。想到每次知府见到自己时拉长的脸,刘禹锡“噗”地就乐了:“不管了,明天我们看看新房子去。”
来到北城,见到新房子,刘禹锡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个所谓的新居是个单门独院,只有一个院子,还用过很多年了,不过是个遗留下来的普通民房。妻子为难地看了看他,刘禹锡心想,原来是我那副对联把他惹恼了,看我在那住得开心,存心给我找不痛快来了。好,我倒要你知道,不管在哪里,我都照样过得潇洒。于是便道:“房子小点怕什么?搬!”
说搬就搬,刘禹锡还真不含糊,住进新家后每天依旧读书写诗,交朋聚友,就是不向知府服软。他甚至还买了张琴,每天饭后就坐在门前弹,很是怡然自得。周围很多老百姓都被吸引了过来,吃饭时间大家本来也没什么事,就聚过来听琴。刘禹锡弹完了就和他们拉家常,问和州的事情,官员的口碑,还给他们讲京里的趣事,与百姓打得火热。而且这里也在长江岸边,每当傍晚,刘禹锡都会来大坝上走走,坝上种了很多柳树,微风拂过,风景宜人。
几个月后的一日,刘禹锡来江上散步,看着眼前美景,又想到了两句:“垂柳青青江水平,人在历阳心在京。”回去后就写下来当对联贴在了门上。存心要气那位知府大人,你不是看不得我过得舒服吗?我还就是要让你知道我生活得有多顺心。
果不其然,不多久那位书丞又来了,进门后直搓手,显得很不好意思,刘禹锡一猜就明白他干吗来了,冲他抱了抱拳:“策兄,别来无恙?今日登门有何指教?”“刘兄,知府大人让我来转告您,他给您在城中新找了处房子,那里离衙门近,您上班方便。”说完自己也笑了,刘禹锡看着他也笑,大家心照不宣,气氛有些凝滞。俩人就那么含笑站着,半晌没人说话,终于,还是书丞打破了话题:“明天我陪您去看看房子吧?”刘禹锡想了想,说:“不必看了,告诉我位置,我明天就搬。”
新家干脆就是一间房子了,连个院子都没有,在城中,也不临江,孤零零地立在一片草地上,看来知府真被他的对联气坏了,存心不让他有好风景看。刘禹锡心想,你们作弄我,我偏乐;要我忧,我偏喜,看最后到底是谁憋气!
“搬家三年穷。”才来了和州半年,刘禹锡便搬了三次家,他虽然为官清廉,没有多少家产,但他酷爱读书,家具没有多少,书画倒是有几大车,搬来搬去也很烦人,他的妻子不禁有些抱怨,刘禹锡笑着说:“我若肯卑躬屈膝,早就在朝中当上大官了,到这里仅仅为了房子的事就服软,那我以前做的事情多不值呢。”
停了停,他轻轻念道:“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这只鹤就是我,独特、孤独,只有顽强才能冲破秋天的肃杀,将诗情带上天空。面对困难,只有不屈,才能带来希望。如果选择退缩,最终只能一事无成。”他仿佛在对妻子说,又仿佛在自言自语。
几个月后,同期被贬柳州刺史的好友柳宗元专程来看他,很吃惊他住处的环境,知道刘禹锡是遭受势利小人冷遇时,愤懑不平,立即表示要上书朝廷,“情愿以自己被遣之地柳州换和州,虽得重罪,死不恨。”
刘禹锡摆了摆手:“子厚,今天你专程来看我,不要谈这些扫兴的事了。再说我在这里过得照样自得其乐,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让我们还是吟诗行酒,一醉方休吧!”
门里,传来了觥筹交错的声响和豪放的笑声。
第二天,刘禹锡酒醒后,走到窗前,看着屋外满园的青色,沉思了会,转身回到书案上,提笔写下一篇《陋室铭》——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他要让所有的朋友和小人知道,有他刘禹锡居住的地方,就一定是诗意人生之地。
君子居之,何陋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