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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修:下山,下山,醉

欧阳修(1007—1072年),字永叔,号醉翁、六一居士,汉族,吉州永丰(今江西省吉安市永丰县)人,北宋政治家、文学家,且在政治上负有盛名。因吉州原属庐陵郡,以“庐陵欧阳修”自居。官至翰林学士、枢密副使、参知政事,谥号文忠,世称欧阳文忠公。后人又将其与韩愈、柳宗元和苏轼合称“千古文章四大家”。与韩愈、柳宗元、苏轼、苏洵、苏辙、王安石、曾巩被世人称为“唐宋散文八大家”。

欧阳修是在宋代文学史上最早开创一代文风的文坛领袖。领导了北宋诗文革新运动,继承并发展了韩愈的古文理论。他的散文创作的高度成就与其正确的古文理论相辅相成,从而开创了一代文风。欧阳修在变革文风的同时,也对诗风词风进行了革新。

觥掉了,杯盘冷了,山峦亭宇颠倒了,倦鸟衔花飞远了。

夕阳在山了,人影散乱了。

白发太守在哪里?

答曰:太守醉了……

酒醉后,他却总是那样清醒。

山风一吹,头发和胡须肆意凌乱,松竹在头顶簌簌作响,夜晚的空气让人安详。欧阳修一个人拄着竹杖,缓缓地在下山道上踱着步子,他喜欢每次在山上喝过酒后就把宾客和仆人们一一打发走,然后自己独自一人下山。

夜气慢慢升了上来,酒气在习习凉风中渐消,脚下的沙石路踩上去轻飘绵软,胃肠温热有余,口中似乎想要哼唱。只有这个时候,欧阳修才真正觉得这琅琊山是属于他的,这酿泉是属于他的,这醉翁亭是属于他的,包括这山间的夜气、凌空的落叶、归巢的鸟儿、淙淙的溪水……统统是属于他的。

来滁州做太守已一年有余,政通人和,稼穑丰饶,是难得的好年景,按说整个滁州城都是属于欧阳修一个人的,全县的百姓都把他当作父母官。然而,只有在这个时候,当所有的朋友和仆人都被他打发走之后,他才觉得真正的快乐才开始慢慢地向他靠近。

一个人酒后,这世界变得可爱起来,伸手可以抓到的风,放眼可以望见的月亮含笑的脸孔。夜晚的薄雾笼罩着琅琊,把岩石抚摸成温柔的火焰,将树影缝制成梦幻的衣衫。绛紫色的世界,一切都开始晃动。醉翁亭上钻出了成千上万只小飞蛾,它们各自夹着些许光芒,遍布山间。当欧阳修走到山下时,那些发亮的小飞蛾已经越飞越高,越飞越远,早已经和夜空中的星子混淆莫辨了。

……

欧阳修已经快步入不惑之年了,因支持范仲淹等人的“庆历新政”而受到牵连,被贬知滁,然而这座偏远的滁州城却令人意想不到地成为了欧阳修压抑年代里的一块乐土。政治上的恩恩怨怨都渐渐躲进历史,随风长逝,能够在欧阳修心中沉淀下来的永远是那片美丽如画、画中无人的风景。

是他,这位自称太守的三流官员,用他那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发现了琅琊山,一块比官场更精彩的地盘,只要一踏入山界,定会令人产生如入仙境一般的感受:山石突兀、绿树掩映、白云缭绕、山风翩然、泉水清冽……庆历六年,欧阳修下令在琅琊山建醉翁亭。那亭像是天宫里的神鸟衔来了一颗南海的珍珠,把它安放在了最合适的地方,熠熠生辉。于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与人类的奇思妙想达成了完美的耦合:

环滁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琊也。山行六七里,渐闻水声潺潺,而泻出于两峰之间者,酿泉也。峰回路转有亭翼然临于泉上者,醉翁亭也。作亭者谁?山之僧智仙也。名之者谁?太守自谓也。太守与客来饮于此,饮少辄醉,而年又最高,故自号曰“醉翁”也。(欧阳修《醉翁亭记》)

饮少辄醉,年又最高,号曰“醉翁”。欧阳修就这样踏入了他极端喜爱的角色。在醉翁亭,他找到了毕生的最爱之物。

在一个男人与一片风景之间,摆着一个酒壶。这,就是“醉翁”欧阳修的人生美学。

“醉翁”从来都能从酒中提取二重境界:一重求醉,一重求醒。

当某一个晴好的下午,欧阳修放下案头烦心的公务,邀上三五友人共登琅琊,和风送暖,春景明媚,亭前远眺,身心畅达。端起石桌上的酒壶,斟满酒杯,同友人与风景会饮,此地甚欢。官场上的欧阳修也饮酒,但那杯中之物味如白水,席间坐者类如木偶,他是从来不会醉的,而在醉翁亭,三杯下肚,欧阳修就有些气韵朦胧了。

醉翁是求醉的。政治冰冷无情,带来许多烦恼,酒是最好的解忧剂,仿佛什么东西一经麻醉就会变得温暖、柔软,可以把它吸纳进自己的身体,填充进自己的记忆而不留伤痕。还有眼前这片风景,林壑尤美,蔚然深秀,美得叫人不忍去看,怕自己浑浊的目光触伤了这里湖水一般的平静。“醉翁”只求一醉,把该忘掉的忘掉,把该收起的收起。在醉感中品味宴酣之乐,人生之喜。壮年时期遭贬抑是痛苦的,然而此刻此地的纵酒却是另一番滋味: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

(欧阳修《醉翁亭记》)

“醉翁”的醉酒不是嗜酒,不是贪杯,不是买醉。而正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在乎山水,并且得之心而寓之酒。酒只是手段,乐才是目的。就像酒过三寻,菜过五味之后,欧阳修会照例打发他的宾客和仆人们先走,让轿夫们抬空轿子下去,等人们都远去之后,一个人才悠闲地步行下山。醉翁在微风中渐渐酒醒,他要在下山途中体验这人世间的至乐。

平日里欧阳修在醉翁亭远眺,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酒酣之际再望过去,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酒醒时分第三次认真地打量,依旧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从山上到山下,醉翁已然成为了醒翁。

此时的山水已不同于初始的山水了。山水没有变,千百年之间依然巍然屹立,或蜿蜒流淌。变的是看山水的人,仰仗着那山那亭那壶酒,欧阳修由醉到醒,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他爱这片风景,爱他的每一寸草木,每一块砖石;他也爱风景中的人,爱他们的善良、淳朴和热情。

此时的山间,只有欧阳修一个人,看着、听着、走着、醒着……他已经把自己完全地融入了风景之中,他想象自己就是琅琊山上的一块岩石,是酿泉里的一枚水花,是醉翁亭上的一幅匾额。

一个人的琅琊山,幽然宁静。欧阳修的心就居住在这里,由醒入醉,又由醉入醒,完成着他生存哲学的主题转换。

一个男人与一片风景之间,摆着一个酒壶。这个男人喝光了酒壶中的酒,然后走进那片风景。

觥掉了,杯盘冷了,山峦亭宇颠倒了,倦鸟衔花飞远了。

夕阳在山了,人影散乱了。

白发太守在哪里?

答曰:太守醉过又醒了…… 1/ZOBgb7u7BZgs2vSXc2usrVYTKxzo/wjjAypikJ+i5J+SasHqFwRNLlx5Foo6x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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