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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人喜茗饮，茶寮相望，座客常满，有终日坐息于其间不事一事者。虽大人先生亦都纡尊降贵入茶寮者。或目为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其实则否，实最经济之交际场俱乐部也。
茶即茗，见《尔雅》“槚，苦荼”。《飞燕别传》云：后梦见帝，赐坐，命进茶。左右奏云：“向侍帝不谨，不合啜此茶。”则西汉时已有茗饮。《三国志·吴书·韦曜传》云：孙皓每饮群臣酒，“以七升为限”。曜饮不过二升，或为裁减，或赐茶茗以当酒。则唐诗“寒夜客来茶当酒”之所本矣。《续博物志》云：开元中灵岩寺有降魔师，教人不寐，人多作茶饮，因以成俗。是则茗饮之习，亦印度文化也。欧俗喜红茶加糖，盖病其苦也。然咖啡质腻重，加糖固当。茶质清冽，似不宜取甜。《茶余客话》谓古人煎茶，必加姜盐，则更不知有何美味？《物类相感志》云：“芽茶得盐，不苦而甜。”此说未经尝试，不敢信。余以为茗饮取其涤污除垢，加姜辛辣，加盐苦涩，皆败胃，甜可养胃，加糖固合于摄养，要不如清饮之爽口也。渔洋谓：“茶取其清苦，若取其甘，何如啜蔗浆枣汤之为愈也。”其言至为痛快。
酒食征逐，或嫌其华，乃易以茶话，此亦西方之习，而中土人仿之。其实则虚有其名，因未必有茶，即有之，亦未必皆举杯以饮也。近年订婚，或款亲友以茶点，此则与受茶之谊相合。吴下旧俗订婚，乾宅必馈茶于坤宅。《天中记》云：“凡种茶树，必下子，移植则不生。故妇聘必以茶为礼，盖意取繁殖，而兼励贞洁也。”舞场有茶舞，旎旖风光，别有意属。大概舞必以夕，佐舞必以酒，今曰茶舞，则于薄晚行之，而舞客不必费香槟也。乡村间有辟两三座卖茶者，谚所谓“来扇馆”也。往往附以博局，为一方之蠹，余尝谓此而不除，乡村风纪无由整饬。今日言社会教育者，有民众茶园之辟画，因势乘便，改善染濡，颇能扼要，唯须尽力向乡村推展耳。
（原载《茶烟歇》，中孚书局一九三四年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