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综合材料的历史溯源

俄国思想家、作家尼古拉·车尔尼雪夫斯基在《艺术与现实的审美关系》中讲到艺术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站在人类艺术历史的长河中去看，不同历史时期、不同地域文化的艺术呈现着不同的特点，这与材料的发展与应用密不可分。材料是艺术表现的重要载体，一直以来艺术家们都在不断地推陈出新、寻求变革，将多种多样的材料应用于艺术创作中来，丰富了艺术表现空间，顺应了时代旋律。细察之下你会发现，相隔万里的人类文明虽然在材料的发现与使用上风格迥异、千差万别，但是也有着不谋而合的相似。

1.矿物质颜料

在欧洲，史前艺术遗迹可追溯到旧石器时代的西班牙阿尔塔米拉洞穴和法国拉斯科洞窟壁画。这些惊奇而迷人的史前壁画也许是对生活事件的表达与记录，但已被今天的人们看作人类艺术的起源。据考古发现，壁画所用的颜料是取于炭灰、矿物质、动物血和土壤，再掺和动物油脂而成的。

2.陶土

陶器是用黏土或陶土制形后通过烧制而成的器具，是人类利用化学变化改变天然性质的开端。将黏土混合一定比例的砂石进行烧制，是人类对综合材料应用的雏形。炉温的掌控、坯体的塑形、陶色的调制、釉面的装饰都在考验着人类对材料的应用能力。陶器在世界各国的发展时间不一，材料成分各异，器形特点也各不相同，是时间与地域文化融合的产物。中国在经历了仰韶文化、大汶口文化等沿黄流域的文明后，逐渐形成了自己独有的特色，发展出了彩陶、黑陶等种类繁多、纹饰各异的陶器。这些形色各异的陶器已经不再是单一的土制器物了，而是会以天然的矿物质颜料进行彩绘和呈色，经过高温烧制，表现力更加丰富和迷人，经历了由实用器向艺术品的成功转变，是艺术源于生活的一个真实体现。如图1-3所示为仰韶文化的小口尖底瓶。

3.玉石

玉石是至今仍然流行的艺术品材料。玉石经过剖、碾、琢、钻等多个工序打磨雕刻成玉器，因其制作工艺复杂，故有“玉不琢不成器”之说。中国原始玉器出现于新石器时代早期，当时的玉器主要用作生产工具、祭礼器、装饰和武器等。如图1-4所示为良渚文化的玉琮，器型规整，厚薄均匀，边角端正，其上所刻的兽面纹饰更是凸显出了礼器的庄重与威仪。大家耳熟能详的象征皇帝权力的玉玺，也正是由玉石雕刻的。由于玉料质地温润，能够更好地衬托气质，所以逐渐发展成为人们喜爱的佩饰材料。到了汉代，高浮雕和圆雕工艺应用于玉器的雕刻上，镂空技法更加成熟，发展出了云纹、龙纹等一系列纹饰丰富的玉器品。清代玉器达到了其演变史上的一次发展巅峰，在历经千年的沉淀后，中国玉雕技艺取得了长足的发展，所出玉器图案细腻丰富、传神，构思精巧别致，达到了一种浑然一体的艺术境界。在今天，玉料常常被嵌入各种稀有金属中，成为综合材料创作的组成部分。

4.玻璃

玻璃是艺术创作中一种常见的材料。它起源于美索不达米亚和古埃及。那时的玻璃并非完全透明，而是像宝石一样。其后腓尼基商人无意间发现了石英砂和天然苏打在火焰下熔化制成玻璃球的方法，促进了玻璃的流行。早在公元前，叙利亚一带使用玻璃吹制工艺将玻璃制作成各种容器，使得玻璃制品从贵重装饰品逐渐转变为实用器物。制作玻璃的技术被传播到地中海沿岸及临近的一些国家后，人们发现在制作玻璃的原料中混入不同比例的多价锰氧化物，会制造出彩色的玻璃，如图1-5所示，意大利人将彩色玻璃应用于教堂，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建筑风格——哥特式建筑。这些高耸且大面积的排窗几乎承担了教堂墙体的功能。彩色玻璃拼成一幅幅五颜六色的宗教故事，不仅起到了向不识字的民众宣传教义的作用，也造就了教堂内部神秘、灿烂的景象，符合人们内心的理想与向往。

5.石材

石材是自然界中较容易获得的材料，也是建筑与雕刻艺术创作的一个重要媒介。石雕艺术可以追溯到古埃及和古希腊时期。在古埃及文化里，神庙的墙壁和柱子上通常会用石雕刻画法老和众神，比如至今仍可以在吉萨沙漠上看到巨大的狮身人面像石雕（图1-6）。古埃及人通过石雕记录下了当时的社会文化，也给今天的人们留下了许多未解之谜。古希腊时期的裸体人物雕塑是其石雕的典型特点，其中包括著名的雕像作品《掷铁饼者》《雅典娜神像》等。这些雕像通过对神和人的纯洁、高雅、优美的刻画，诠释出了古希腊人内心深处对于体魄美与理想美的崇尚。美术史论家对古典主义进行了一个概括，那就是“高贵的单纯，静穆的伟大”。

到了古罗马时期，石材的运用则表现出了另外一种形式——宏伟的建筑，最著名的就是万神殿与斗兽场（图1-7）。万神殿为奥古斯都时期的经典建筑，初为供奉罗马诸神所建。柱廊由16根12.5米高的科林斯柱式圆柱撑起，大殿之内空旷宽广，上半部是半圆形穹顶，穹顶之上开圆形空洞作为整个建筑的唯一采光点，增加了神秘而威严的气势。万神殿的基础、墙和穹顶皆用火山灰制成的混凝土浇筑而成。

中国人对石料的使用有自己的理解，石雕类型繁多，雕刻工艺复杂，大则如四大石窟、乐山大佛，小则若庭院府邸前的石狮等。这些雕像是中国历史发展进程中文化与精神的彰显，也是艺术源于生活的体现。如人民英雄纪念碑（图1-8），就是中国人民不畏牺牲、浴血奋战、赢得正义的精神象征。

6.金属材料

金属材料的起源比较早，常见的金属材料有铜、铁和金。由于金属材料具有硬度、色泽及易于加工等独有属性，使其成为工艺美术品设计中不可或缺的媒介。金属材料在艺术设计领域中常见的应用形式主要有三种：第一种是金属器物，主要是指金属材料的工艺品，此类工艺品大如祭祀礼器司母戊大方鼎，小则若铜香炉、琳琅满目的金属器物，种类繁多；第二种是金属装饰，如嵌铜工艺的景泰蓝；第三种是金属建筑，主要是使用金属作为框架的构筑物，如法国巴黎的埃菲尔铁塔。红铜是古代人使用最早的金属材料之一，可以通过含铜矿石获取，具有比石头更好的延展性和可塑性，缺点是冶炼过程中易吸收空气而导致器型表面产生气孔，且质地较软，而在其中掺杂一定比例的铅或锡元素就会形成影响时代的青铜了。青铜是指红铜与锡或铅的合金，因氧化后颜色变成灰青色，所以称为青铜。《考工记》中记载了六种类型的青铜器中铜与锡的材料比例：“金有六齐，六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钟鼎之齐；五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斧斤之齐；四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戈戟之齐；三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大刃之齐；五分其金而锡居二，谓之削杀矢之齐；金锡半，谓之鉴燧之齐。”人类使用金属材料的能力与冶金工艺的发展息息相关。早期人类铸造金属器，都需要工匠精湛的技艺进行打造，但随着科技的发展，金属制品可以规模生产，造型也更丰富、精致，成为综合材料的重要组成部分。

7.植物材料

植物是人们生活中的重要自然资源，它在古代科技、艺术中的应用，能够看出古人的种种智慧和审美特点。东汉时期蔡伦将树皮、麻头及敝布、旧渔网等原料，经过挫、捣、抄、烘等工艺发明了“蔡侯纸”。与之前的造纸方式相比，取材容易、质地轻薄、价格低廉，在汉和帝的推广下，纸张开始传播开来，并逐步替代了简牍和缣帛，成为文字与艺术发展的重要载体，书法、绘画、剪纸等传统艺术也由此蓬勃发展。纸的发明改变了中华文化的发展轨迹，造就了许多名垂千古的大书法家和画家，形成了中国风格的绘画体系，成就了独具特色的东方之美。随着改进的造纸术经丝绸之路向西方传播，也促进了东西方文化的交融与人类文明的进步。

麻、丝、棉是纺织品的传统组成材料，由此而发展起来的服饰品工艺也成为传统艺术中不可或缺的门类。麻是一种植物纤维材料，是人类较早使用的织布材料。麻布的形成需要经历诸多步骤，包括剥麻皮、撕成麻线浸泡、捻线晾晒、绕成麻团、上浆，经过纺织机器的加工，就会形成布匹。在古代，布是生活材料，也是贸易与税收的重要物品，《诗经·卫风·氓》道：“氓之蚩蚩，抱布贸丝。”丝织品与麻布相比，可以说是一种奢侈品，其材质顺滑细腻、色彩绚丽，似蜀锦、宋锦、云锦、壮锦这般为中国丝绸中的佳品，极具艺术价值。将蚕茧煮水抽丝后得到的蚕丝进行缫丝、络丝、经丝过糊和捣练脱胶，之后再经过将丝、染色、砑光等流程就可以得到丝绸了。在丝绸上完成刺绣后，一件精美的蚕丝制品就完成了。另一种材料棉花是后来传入中国的，由于棉布比麻布柔软且棉花本身保暖性好，逐步取代了麻布，成为服饰用料。随着近代石油化工水平的不断提升，各种合成纤维逐步繁盛，为纺织品艺术注入了新的活力。

8.颜料与漆

颜料与漆是构筑斑斓世界的基础，为了表达思想和传递美的意境，人类在追求色彩的路上从未停止过脚步。史前时期人类就学会了使用土制色彩如土黄、土红等装饰洞穴和身体彩绘，时至今日在那些原始部落还保留着在面部等彩绘图案的习俗。真正非天然颜料粉的制造可以追溯到古埃及的埃及蓝。埃及蓝是使用孔雀石、石灰和石英砂等烧制成的颜料，在古埃及壁画、雕塑和法老面具中可见。如图1-9所示为埃及蓝陶器。

随后人类通过各种方式逐渐创造出了土系颜料（褐、赭、土绿）、铅系颜料（拿坡里黄）、钴系颜料（钴蓝）、铬系颜料（铬黄、铬红）、锌系颜料（中国白），还有比较有名的普鲁士蓝、群青、印度黄、朱砂红等。色彩颜料的发明随着金属元素的发现、工业革命的发展而逐渐升级，更多的人工合成色素出现在世人眼中，现代艺术品的色彩更加绚丽，为综合材料创作提供了有力保障。

中国是较早发现漆的特性并将漆调成各种颜色美化装饰器物的国家。漆最早来源于漆树分泌的汁液，据考古发现大约在六千年前河姆渡时期的先人们就会把漆涂在木胎碗器上了。春秋时期漆树的种植已成为官方生产活动。到了汉代，工匠们习得了使用桐油调配生漆的技艺，使得漆色更光亮，“油漆”一词也逐渐出现。明清时期木制家具的发展更离不开油漆工艺的提升与进步。此时的漆器主要是以黑色和红色为主，除了装饰外，油漆的主要作用是保护与稳定被装饰物。随着人类化学工业的发展，现如今的漆多为人工合成，其色彩的选择空间更大，质性更为环保、稳定，为综合材料创作提供了更多选择空间。如图1-10所示为阿尔伯斯《色彩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