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往的谈话和演讲中,李泊岩认为“一场雪”是他真正意义上策划的第一个展览。他告诉我,在“一场雪”之前,其实还有一个展览对他而言也挺重要,尽管那时他没有把那个展览当作展览,但是今天把它放在自己策展的线索中回头去看,那个展览其实已经是展览了。李泊岩在大学一年级的时候遇上“非典”,大部分师生都回家了,剩下的老师和同学留在校园,校园封闭,教学停止。他想,大家好不容易考上美院就是想天天聊艺术,现在几乎没人聊艺术,自己总要做点儿与艺术有关的事情,与其无所事事,不如做个展览。李泊岩突发奇想,在百度搜索中国常见人名并把前十个直接印在海报上,然后给展览起了个名字叫“天津美术学院第一届现代艺术展”。他把海报贴在校园各处,开始观察同学们的反馈。海报上印的展览地点是教学楼四层,可是教学楼只有三层,很多同学爬到三层就发现上当了,其中一位下楼之后居然愤怒地撕碎了海报,这让他觉得非常有趣。李泊岩自接触艺术起就总觉得展览是个特别重要的东西,反过来看,没有展览也是个特别重要的东西。学习艺术的学生全都渴望参加展览,似乎几个学生一起在学校做一个展览就意味着艺术的成功或者进步。从“沙龙展”到“落选者沙龙展”,从印象派的八次展览到马奈和后印象派艺术家的展览,从1969年哈罗德·塞曼(Harald Szeemann)策划的著名展览“活在脑中:当态度成为形式—作品—观念—过程—情境—信息”(LIVE IN YOUR HEAD:WHEN ATTITUDES BECOME FORM-WORKS-CONCEPTS-PROCESSES-SITUATIONS-INFORMATION)到今天的各种双年展、三年展、文献展,艺术家总希望通过参加各种各样的展览来证明自己,然而展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对展览的反思成为李泊岩策展逻辑的起点。如果说2003年的“天津美术学院第一届现代艺术展”是一次自发的策展,那么2013年的“一场雪”就是一次自觉的策展。当时李泊岩想做一个开幕就是闭幕、转瞬即逝的展览,目的就是发一个朋友圈(那一年朋友圈刚刚开始流行不久)。一个下雪天,十位艺术家发给策展人的自己窗外或者门外的照片被打印出来摆放在雪地里,雪继续下,风一吹就都没了,整个展览只有二十多分钟,现场没有观众,没有艺术家,只有策展人。作为艺术家参加了一些展览的李泊岩认为,艺术家在面对展览时总有一种焦虑,渴望成功、渴望火,然而所谓成功、所谓火其实都是一种虚名。“一场雪”就是一个反思展览的展览。
无论“天津美术学院第一届现代艺术展”还是“一场雪”,时隔十年的两个十人展都是在非白盒子空间做的,这成为李泊岩策展的一条重要线索。在谈到这条线索时,李泊岩认为,的确自己非常质疑作为权力象征的白盒子空间是否是展览的唯一选择,不仅如此,自己好像大学时期就喜欢在拆迁工地里捡沥青做作品、在小树林里做书法展。“一场雪”前后,他开始有意识地在废墟中策划艺术家群展。在李泊岩看来,白盒子固然是艺术家最理想的展览空间,但是它也有很多问题,比如艺术家会受到审美、机制、心理压力的三重制约,但是如果在非白盒子中做展览,艺术家就会默认没有观众,作品就会变得更加真实。很多艺术家的作品完全无法被展示、被销售,甚至被传说,对他们来说,展览,不一定要在白盒子中做,不一定要留下文字和图像的文献,甚至不一定要和市场、资本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