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吉蒂:
昨天我的信在尚未结束时,就停笔了。我急于想告诉你另外一桩争吵,不过在那之前,先讲些别的事情:大人们会因为琐屑的问题就轻易而频繁地吵架,真是奇怪。这以前我以为只有孩子们才会吵闹,随着成长会逐渐消失。当然,有时一次争吵确有其因,但这种语言切磋也只是普通的斗嘴。我想我应该会习惯这些口角是日常事件,然而只要是关于我的几乎一切讨论(他们用这个词来代替争吵,当然是完全不对的,但是德国人不清楚这种区别),我就不习惯也绝不会习惯。我的任何事,我说的是每件事,都受到批评:我平时的行为,性格,举止;我身上的每一处,从头到脚、从前到后都是闲聊和争论的话题。尖声厉词时常向我袭来,尽管我丝毫不习惯。按照权威力量的意愿,我应该咬紧牙默默忍受。但是我不能!我可不准备甘受屈辱。我要向他们证明安妮·弗兰克不是三岁小孩子。当我让他们看到应该关注的是自己的举止而不是我的时候,他们就会惊异,会注意,会闭上他们的嘴。他们怎么会是这种态度!十足的野蛮人!我常常会感慨于他们的粗俗,尤其是愚蠢(范·丹夫人)。不过一旦我习惯了,用不了多久,我就会以牙还牙,那时他们就会改变说话的语气了!我真如范·丹太太所说,没礼貌、自负、顽固、莽撞、笨拙、懒惰等?不,当然不是。我知道自己的毛病和缺点,但他们太夸大其词了!但愿你知道,吉蒂,我在这些冷嘲热讽下有多恼火。离压制的怒火的爆发,为时不远了。
好了,不谈这些了。我已经拿这些争吵烦你很久了。但是我还要告诉你一件餐桌上的有趣对话。
不知怎的,我们说到皮姆的异常谦逊。他的谦虚是众所周知的,即使最愚蠢的人也不会质疑。突然,感到有必要把自己引入任何一场对话中的范·丹太太说道:“我本性也很谦逊,至少比我丈夫谦逊!”
你听过如此可笑的话吗?这句话清楚地说明了她绝不是所谓的谦虚!
范·丹先生认为必须解释一下“比我丈夫谦虚”这句话,就平静地说:“我也不想谦虚。经验告诉我大胆会收获不少!”继而转向我,接着说,“安妮,不要谦虚和羞怯,那是不会有所作为的。”
妈妈完全同意此观点。但是,范·丹夫人照常发表她的看法。这一次,不再直接针对我,她转向我父母说:“你们的生活观一定很奇怪,才会对安妮说这样的话,和我小时候真是大不相同。尽管之后也没什么大变化,除了在你们这样的现代家庭!”
这对妈妈的现代培养女儿方式是个直接打击,她曾多次捍卫。范·丹夫人气得面红耳赤。一个轻易就脸红的人,当他们感到自己火冒三丈的时候会更激动,这样很快就输给了对手。
妈妈却泰然自若,现在想尽快结束和解决,顿了一会儿后说道:“那么,范·丹夫人,我确实也认为一个人不是过分谦虚很不错。我丈夫、玛戈特和彼得都十分谦虚。你丈夫、安妮、你和我,尽管不完全相反,但也不会任人摆布。”
范·丹夫人说:“可是,弗兰克太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老实说,我这么谦虚礼让,你怎么会说我爱出风头呢?”
妈妈说:“我并没有说你冒失,但没有人会说你谦虚。”
范·丹夫人说:“我想知道我怎么爱出风头了!如果我在这儿不照顾好自己,就会马上饿死,没有别的人会,但那不代表我不如你丈夫谦虚谨慎。”
妈妈无可奈何,只能对这种可笑的自我辩护发笑,这下激怒了范·丹夫人。于是范·丹太太继续她那德语荷兰语交错的精彩演说,直到语无伦次,最后站起身来要走出房间,突然她的目光落到了我身上。我本该看见她的!碰巧就在她转过身的时刻,我正既同情又嘲讽地摇头。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聚精会神地听她演说而做出的反应,纯属不由自主。范·丹夫人转过身就对我破口大骂,刻薄的日耳曼人,自私粗野,活像一个红脸的胖渔婆。这场面看着真叫人开心。如果我会画画,一定会照她当时的形态画下来。大吵大闹的,真是个笨拙愚蠢的小妇人!她抨击我的样子真滑稽,真是个愚蠢的小糊涂虫!不过现在我学会了一点,和一个人吵一架后你才会真正了解他。那时你才能判断他们的真实品性!
你的安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