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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王安石参知政事

在阿云案第四次、第五次议法时,王安石也开始了参知政事的执政生涯。

接到神宗拜命之初,王安石曾两度推辞,在《辞免参知政事表》上,王安石说:“皇帝陛下绍膺皇统,俯记孤忠,付之方面之权,还之禁林之地,固已人言之可畏,岂云国论之敢知?” 接受任命后,王安石又在《除参知政事谢表》中说:“伏惟皇帝陛下含独见之明,践久安之运,甫终谅暗,将大施为。宜得伟人,与图庶政。” 这两处文字透露了一个信息:除拜之前,神宗曾与多位大臣商议“国论”,最终,他选择以王安石的施政主张为“国是”,并亲擢王安石执政,辅弼皇帝“大施为”。

王安石也不负皇帝所托,走马上任当月(熙宁二年二月),便建议神宗创立一个新的机构——制置三司条例司(下面简称“条例司”),由知枢密院事陈升之与他本人同制置司事。按北宋前期体制,三司掌管财政,中书不预,王安石设条例司,可以以“制置三司条例”的名义“取索三司应干条例文字看详,具合行事件闻奏”,即获得了调阅三司文件、调度三司工作、制订与财政相关制度的权力。 这么做的初衷,自然是为方便“讲求理财之术”。

理财,正是宋王朝当务之急、宋神宗念念不忘者,也是王安石变法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所以,在王安石上任伊始、新法尚未出台之际,先设立一个凌驾于三司之上、直属于两府的“财政工作委员会”。

随后,王安石又举荐吕惠卿为条例司检详文字官,相当于这个“财政工作委员会”的秘书长,主持日常工作。王安石对吕惠卿十分赏识,他对神宗说:“惠卿之贤,岂特今人,虽前世儒者未易比也。学先王之道而能用者,独惠卿而已。” 将吕惠卿调入条例司后,王安石事无大小,都找吕惠卿商议,条例司报告神宗的建请奏章,往往都由吕氏执笔。当然,吕惠卿对王安石也非常尊敬,侍之如师长。因而二人关系亲密,时人称王安石如孔子、吕惠卿如颜子。

为什么王安石如此器重吕惠卿?一个重要的原因是,熙宁初年,熟悉理财之术的人才太难得了。王安石与神宗讨论“修天下开阖敛散之法”,神宗感叹说:“诚如此。今但知有此理者已少,况欲推行。” 王安石也说:“人才难得亦难知。”

王安石用人,十分重视其才干。许多年后,哲宗皇帝与宰臣曾布讨论王安石之为人,曾布给了一个公允的评价:王安石“孳孳于国事,寝食不忘,士人有一善可称,不问疏远、识与不识,即日召用。诚近世所无也”。

王安石确实是这么用人的。《续资治通鉴长编》引宋人笔记说:“熙宁间,凡言水利,或理财,或更改利害者,或胥、或商、或农、或隶、或以罪废者,使乘驿赴阙,或召至中书,或赴司农(熙宁三年条例司撤销,新的理财主持机关改为司农寺)。” 可谓求才若渴、唯才是举。

王安石有个名叫刘恕的故交,是一位饱学之士。王安石打算推荐他担任条例司检详文字官,谁知刘恕却以“不习金谷之事”为由推辞了,还对王安石说:“天子方嘱公以政事,宜恢张尧舜之道,以佐明主,不应以财利为先。” 王安石也没生气,一哂而已,但刘恕后来又跑来教训他: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对你有意见吗?因为你变更祖宗法度了,“所更法令不合众心者,宜复其旧,则议论自息”。王安石这才气得与他绝交。

刘恕的见解显然与司马光更为接近,所以,当司马光领衔编修《资治通鉴》,引荐刘恕加入修书局时,刘恕义无反顾地加入了,并承担了最繁重的编撰工作。

王安石还欲引荐名门之后陈知俭进入条例司,但陈知俭也拒绝了。这些士大夫服膺“言义不言利”的正统思想,与刘恕一样,不同意朝廷“以财利为先”。

这个时候,苏轼、苏辙兄弟丁忧服除——治平三年,苏洵卒于京师,苏家兄弟扶丧归眉州故里,守制三年——于熙宁二年正月入京候阙。三月初,苏辙上札子论理财:“臣所谓丰财者,非求财而益之也,去事之所以害财者而已矣。夫使事之害财者未去,虽求财而益之,财愈不足;使事之害财者尽去,虽不求丰财,然而求财之不丰,亦不得也。……事之害财者三:一曰冗吏,二曰冗兵,三曰冗费。”

神宗读了札子,对苏辙颇为欣赏,批付中书:“详观疏意,如辙潜心当今之务,颇得其要,郁于下僚,无所申布,诚亦可惜。”于是中书任命苏辙为条例司检详文字官,与吕惠卿一起主持条例司日常工作。

条例司事务十分繁忙,苏轼曾在一封致家人的信函中提及苏辙的工作:“轼二月中授官告院,颇甚优闲,便于懒拙。却是子由在制置司,颇似重难。主上求治至切,患财利之法弊坏,故创此司。诸事措置虽王(安石)、陈(升之)二公,然检详官不可不协力讲求也。常晨出暮归,颇羡敝局之清简。” 当时苏轼在官告院上班,无所事事,颇为清闲。

那么条例司平日里究竟在忙些什么事呢?

三月十一日,神宗再次想到衙前之役损害农民利益,便吩咐条例司“讲求利害立法”。 我们应该记得,治平四年七月,神宗曾下诏要求中外臣僚“条陈差役利害以闻”,并任命赵抃、陈荐“同详定中外臣庶所言差役利害”,但一年半过去了,还未议出一个结果来,神宗于是让条例司接手相关工作。

三月十八日,陈升之、王安石上奏:“除弊兴利,非合众智,则不能尽天下之理。乞诏三司判官、诸路监司及内外官有知财用利害者,详具事状闻奏,诸色人听于本司陈述。”

神宗依奏,下诏向晓理财之人求言:“朕以理财之臣失于因循,法遂至大坏,内外臣僚有能知财用利害者,详具事状闻奏;其诸色人亦具事理于制置三司条例(司)陈状,在外者即随所属州军投状缴条例司。”还特别要求中央与地方的经济官员,如三司判官、发运副使、转运副使,以及主政籴粜、市舶、榷场、提点铸钱、制置解盐等事务的臣僚,“限受诏后两月,各具所知本职及职外财用利害闻奏”。条例司便是受理各地报告书的机构。

四月,条例司提议遣官巡视各州郡访问利害,于是神宗派遣刘彝、谢卿材、王广廉、侯叔献、程颢、卢秉、王汝翼、曾伉八人出使各地,“于诸路相度农田水利、税赋科率、徭役利害”。 但在条例司工作的苏辙却反对这么做,认为朝廷遣使出巡,地方必会迎合生事,民众必会受其骚扰。

条例司还有一项重要工作,即“制置三司条例”“讲修钱谷之法”,换成今天的说法,就是制订与经济、财政相关的法规。后面王安石变法中的经济新法,多数都是条例司制定的。从这个角度来说,条例司不仅是财政工作委员会,而且是经济体制改革委员会,是变法的指挥机构。

条例司还获得了审计国家财政的权力,其设立不久,神宗与王安石便“命官考三司簿籍”, 并差官置局,开始编订“三司岁计及南郊之费”, 由条例司提举其事。梁启超说:“史所称编著定式,即今世立宪国之所谓豫(预)算案也。”

不过,目前条例司所忙碌的事务,还不是变法,只能说是变法前夕的预备工作。神宗有些着急,希望条例司加快制置条例的进度。三月廿一日,两府奏事,神宗催问王安石制置条例一事进行得如何了,王安石说:“已检讨文字,略无伦叙(条理),亦有待人而后可举者。然今欲理财,则须使能,天下但见朝廷以使能为先,而不以任贤为急;但见朝廷以理财为务,而于礼义教化之际有所未及,恐风俗坏,不胜其弊。陛下当先验国体,有先后缓急。” 神宗听了,点头称是。

尽管新法尚未出台,王安石也意识到欲速则不达,但此时针对变法的流言蜚语已起。三月,富弼入朝忠告神宗:“臣闻中外之事,渐有更张,此必小人献说于陛下也。大抵小人惟动作生事,则其间有所希觊。若朝廷守静,则事有常法,小人何所望也”;“今所进用多是刻薄小才,小才虽可喜,然害政事,坏风俗,恐须进用醇厚笃实之人”。富弼所说的“小人”,是指王安石、吕惠卿吗?

富弼还对神宗说:“臣闻内外之事,多出陛下亲批。臣谓事事皆中,亦不是为君之道,况事有不中,则(咎)将谁执?” 意思是,皇帝总是亲自批示处理内外之事,即使对每件事的批示都合理、适当,也并非为君之道,且若有事处理不当,那该由谁来承担责任呢?他这么说其实是意有所指:神宗即位后,采取了积极介入决策终端的态度,频繁以御批方式对大小政务提出处分意见,他还在熙宁元年下诏,要求“自今内批指挥并作奉圣旨施行”。 这种强化君权的做法挑战了仁宗朝形成的宰相执政、台谏监察、君主端拱在上的治理秩序,让富弼深感忧虑。

有意思的是,熙宁二年四月,当王安石提出一项企图强化相权的举措时,唐介也立马表示反对。王安石建议说:“中书处分事用札子,皆言奉旨,不中理者常十八九,不若令中书自出牒,不必称圣旨。” 按宋太宗朝形成的惯例,宰相处分政务的札子,须先进呈御览,皇帝例行画可,宰相再以“奉旨”的方式指挥施行。王安石提出赋予宰相更大的自主权,不必取旨,由中书直接出牒处分政事。但他的提议受到唐介的反驳:“今安石不欲称圣旨,则是政不自天子出也,使执政皆忠贤,犹为人臣擅命,义亦难安,或非其人,岂不害政?”

富弼不欲君权得到强化,唐介不欲相权得到扩张,他们意见相左吗?不。他们是一致的,都是为了维护仁宗朝达成的君主——宰执——台谏三权相制相维的均势,不希望这一均势被神宗或者王安石打破。

然而,仁宗朝形成的权力均势有利于守成,却不利于大开大阖的变革,因为大开大阖的变革往往需要先赋予主持者足够的权力,如此方能不受掣肘,大展拳脚。昔日范仲淹领导的庆历新政之所以草草而终,最重要的原因便是新政团队处处受制、束手束脚,仁宗亦缺乏杀伐果断的魄力。现在神宗、王安石“将大施为”,势必要打破原来的权力均势。事实上,王安石初执政,即鼓动宋神宗乾纲独断,“每赞上以独断,上专信任之”。 神宗与王安石君臣一体,君权强化,即意味着王安石的相权强化;而王安石相权强化,即意味着变法的空间更大。从这个角度来说,富弼与唐介成为王安石变法的反对派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便是熙宁二年春夏之时王安石的处境:变法还未开始,反对派已经出现。

在执政团队内部,支持王安石的只有知枢密院事陈升之与枢密副使韩绛,次相曾公亮大致持中立态度,首相富弼、参知政事唐介、赵抃与枢密使文彦博、吕公弼都强烈反对王安石“生事”。我们完全可以想象:中书办公的政事堂,必定是争吵不休的。

富弼生性不喜跟人争执,既然与王安石话不投机、意见不合,便干脆托病不出、称疾在家;唐介性格刚直,常与王安石争辩,但他口才不如王安石,老是辩不过,“不胜愤闷”,四月十一日,“疽发背而卒”,有人甚至诬称他是被王安石气死的;曾公亮不欲蹚浑水,一再以年龄原因请求致仕;只有赵抃还在与王安石抗争,却力不能胜,连连叫苦。 于是,时人以“生老病死苦”戏称中书五人,王安石虎虎有生气,且好“生事”,得一“生”字;曾公亮得一“老”字,富弼得一“病”字,唐介得一“死”字,赵抃得一“苦”字。

政事堂外面,从御史台、谏院,到审刑院、大理寺、开封府,都有与王安石唱反调的人。御史中丞吕诲坚持认为:“(王安石)不通时事,大用之,则非所宜。” 有一回,执政团队邀请台谏官到政事堂议事,宰相富弼希望台谏与政府通力合作:“上求治如饥渴,正赖君辈同心以济。”知谏院钱公辅却回了他一句:“朝廷所为是,天下谁敢不同!所为非,公辅欲同之,不可得已。”人们相信,钱公辅的言外之意是,他对王安石的施为可不敢苟同。钱公辅原为王安石的好友,但现在他也看不惯王安石了。

等着王安石的,将是一场由吕诲发起的弹劾风暴。 2RN3Ob7uxTNE5xTXChCtOHxSmISyRMi+AhmHhdc5U5KTlBVErh3e3VM05tLTyxT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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