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畸人》,舍伍德·安德森著。在任何“完美”生活的深处,都充满着病患。
这是一本值得反复阅读的书,初看它讲的是别人的故事,渐渐地才明白它讲的是每个人,包括我自己。这部小说集开篇即点题:“把人变成畸人的,正是真理。”对此,书中阐释得很透彻:“这些人拿了一个真理在身边,然后遵照着这一个真理,活了一辈子,于是乎,人成了畸人,怀抱的真理成了谬误。”大学时代读了这本书,读后对那些以伟人、贤人、智人自居的人有了警惕。要过一种反思的生活,无论男女老幼,都应如此。
《伟大的电影》,罗杰·伊伯特著。虽然是一本知性的影评,却处处闪耀着灵感的光影。
伊伯特的职业生涯是从体育记者开始的。谁也没料到他后来投入电影界,并在美国好莱坞星光大道上留下了名字,成为获得这项荣誉的唯一影评人,他被《福布斯》评为“全美最伟大的评论家”。《伟大的电影》收录了他的100篇影评,每一篇都没有矫揉造作的理论腔。这本书的《导言》说:“电影最能唤起我们对另一种经验的感同身受,而好的电影让我们成为更好的人。然而,真正的好电影并不多。”每年中国都生产很多部电影故事片、动画片,有几部能在历史上留下来?如今全国有这么多部电影,到底该看哪一部?这都是大问题。读读这本《伟大的电影》,正当其时。
《辛格自选集》,艾萨克·巴什维斯·辛格著。每一页都住着神祇,注视着你尘世中的灵魂。
犹太作家辛格笔下的人物既堕落又崇高,魔性和神性在一个身体里呼呼转动,灵光闪闪。这本自选集收录的文章是辛格亲自挑选的,译本很厚,封面很鲜艳。我推荐这本书的时候是别有一番心境的:人的一生如何才能真实而透彻?这是个大难题。见过太多青春洋溢的人,一路沿着“正确”的选择,达到波澜不惊的平庸。仔细看,每一步都很“善”,最终却丧失了自我,防止了沉沦,也失去了最优秀的可能。人最可悲的不是平庸,而是甘于平庸,辛格这本书的深意不是嘲讽,而是拯救。
《伊斯坦布尔:面纱下的七丘之城》,埃布鲁·宝雅与凯特·弗利特著。看看伊斯坦布尔的前世今生,不再做自己城市的陌生人。
这是一本城市史,两位女性写的。读这本书的动力是多年来我一直想去伊斯坦布尔走走。那里,每一条街道下面的每一层泥土里,都埋藏着一层文明遗迹。这本书从1453年5月29日土耳其人攻陷君士坦丁堡写起,熊熊烈火烧毁了东罗马帝国12万册书卷,由此开始了东西方持续至今的碰撞与融合。这本书以世界史的广度打开了伊斯坦布尔的纵深,让人一读便懂得了自身在漫漫历史中的位置。现在不少生活在城市中的人,几乎不了解走过的街道,住了十几年甚至一辈子,本质上却还是个陌生人,虽然物质生活很富有,但精神生活很贫瘠。读一下这本书,也许会让城里人停下匆匆脚步,望一望自己“熟悉”的一切。
《天才的编辑:麦克斯·珀金斯与一个文学时代》,A.司各特·伯格著。学着用一颗编辑的心读小说,你会看到种子如何长成大树。
麦克斯韦尔·埃瓦茨·帕金斯是个低调的人,他总是说:“必须记住的第一件事是,编辑并不给一本书增添东西,他最多只是作者的仆人,不要觉得自己很重要,因为编辑充其量是在释放能量,他什么也没有创造。”这种态度应该属于所有人,“不要觉得自己很重要”,这是人生特别强大的力量,只有内心不自信的人,才竭尽全力凸显自己。帕金斯有充分的资格这样说,作为美国顶尖出版社的顶尖编辑,他发现和培养了菲茨杰拉德、海明威、沃尔夫等世界级作家,经他手出版了一大批优秀作家的成名作。令人印象最深的是,他读完菲茨杰拉德的处女作《浪漫的自我主义者》之后盛赞:“这是一本男孩的书,我认为这本书表现了真正的美国青年。”与帕金斯不同,其他编辑认为这本书稿“根本读不下去”,集体决定退稿。帕金斯在不得不写的退稿信里说,“事实上,我们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收到写得这么有活力的小说书稿了”,并鼓励菲茨杰拉德继续修改。这部小说后来经历了十几稿,最终出版后风靡一时。重要的不是这本书,而是帕金斯为世界发现了一位经典作家。
我推荐了5本书,其实心里最想推荐的是加缪的《鼠疫》,但还是放下了。我觉得当下不适合读它,有些沉重,它是劫后余生的回望。待到一切恢复正常,仔细读一遍,或许才能真正体会加缪的话:“在倾听城里传来的欢呼声时,里厄也在回想往事,他认定,这样的普天同乐始终在受到威胁,因为欢乐的人群一无所知的事,他却明镜在心:据医书所载,鼠疫杆菌永远不会死绝,也不会消失,它们能在家具、衣被中存活几十年;在房间、地窖、旅行箱、手帕和废纸里耐心等待。也许有一天,鼠疫会再度唤醒它的鼠群,让它们葬身于某座幸福的城市,使人们再罹祸患,重新吸取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