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量一个作家的贡献,基本的标准是看他或她给时代提供了多少新语言,在多大程度上改变了人们的既有话语。从这个角度看,王小波的创造力超群轶类,仅看他的书文题名,就生机盎然:《一只特立独行的猪》《沉默的大多数》《我在荒岛上迎接黎明》《爱你就像爱生命》……
人是用语言来思考、来感觉的,阅读文学作品,是一个语言更新过程,是精神新陈代谢。要实现这一点,关键是依靠作家的核心品质:历久弥新的天真气,而这正是王小波的最强项。他游历广泛,中小学在北京,插队在云南、山东,毕业于人大,游学美国、欧洲各国,任教北大、人大,40岁索性辞职,变成体制外的自由写作者,直到45岁心脏病猝发去世。驰游四海的阅历,一点儿也没让他“成熟”起来,少年的梦永远飘扬在心里:“我十七岁到南方去插队。旱季里,那的天空是蓝湛湛的,站在小竹楼里往四下看,四外的竹林翠绿而又苗条。天上的云彩又洁白又丰腴,缓缓地浮过。”他想把寂寞的生命写出价值,“午夜时分,我从床上溜下来,听着别人的鼻息,悄悄地走到窗前去,在皎洁的月光下坐着想。似乎有一些感受、一些模糊不清的字句,不知写下来是什么样的。在月光下,我用自来水笔在一面镜子上写。写出的字句幼稚得可怕。我涂了又写,写了又涂,直到把镜子涂成暗蓝色,把手指和手掌全涂成蓝色才罢手。回到床上,我哭了。”
“我哭了”——生命偶然而透明,经不起八面玲珑的打磨,王小波给自己画了一个精神家园,从此日夜守护它:“用宁静的童心来看,这条路是这样的:它在两条竹篱笆之中。篱笆上开满了紫色的牵牛花,在每个花蕊上,都落了一只蓝蜻蜓。”这是他1995年写的文字,43岁的年龄,3岁的眼睛。
不少人很年轻就老了,固化在岩石般的现实中,做不了什么别人没做过的事,说不出什么别人没说过的话。虽然也年轻过,但从未青春过,多么可惜。在今天再读一读王小波的话,更有春暖花开的暖意:
“人活着总要有个主题,使你魂梦系之。”
“我要找出一些响亮的句子,像月光一样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