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派廷尉夜里结果元煜,没想到,等到内侍来报,却是元煜出逃的消息。
“禁军何在!”他大怒,“立刻追!”
话音未落,却又传来了曹瓘的急报。元煜驻扎在十五里外的两千亲卫,竟悄然无影。
“曹将军说,他们掘了地道,冲入营中时,已空无一人……”来报的军士大气不敢出。
“砰”一声,玉杯在地上摔得粉碎。
“废物!”皇帝暴跳如雷,从内侍手中拿过宝剑,急急奔了出去。
兵马火速调集,元煜只有两千余人,且大部分不在太和苑内,皇帝估算着,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突破重重包围。可消息传来,元煜的侍卫,竟劫了廷尉和手下,换上衣服和武器,拿着廷尉的令牌,堂而皇之地出了太和苑,与逃出的从人会合。
皇帝气急败坏,立刻领着禁军追击。元煜的人马,步卒占多数,不及皇帝的骑兵快,终于,在离太和苑数十里的河边,皇帝追上了元煜。
前有大河,后有追兵,元煜停了下来。
他看向来路,皇帝的人马气势汹汹,火把光延绵一片。
“反贼萧元煜!尔等已无路可走,还不速速投降!”曹瓘大喝道。
元煜望着坐在御驾上的皇帝,没有说话。
突然,鼓声如雷,骤然而起。
曹瓘大惊,看向前方,却见黑夜里,河上突然亮起连天的火光,待得看清,却见原来停泊着几十艘大船。熊熊的火光映着最近一艘船上的旗帜,玄武在风中盘踞狰狞。
兵船!这是京畿腹地,竟有朔北王的兵船!
曹瓘正当错愕,还没想清楚这些兵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突然,鼓声一变,箭矢如蝗,如大雨般从天而降。
“后撤!后撤!护驾!”曹瓘神色大变,即刻喊道。
禁军久居京城,多年无征战,何时遇过真正的杀戮场面,登时人惊马嘶,纷纷后撤。
皇帝始料未及,气得面色铁青,拔出剑来指着河岸喝道:“他们人不及我等众多!谁人擒杀朔北王,封万户侯!”
话才出口,急报传来。
“陛下!”使者道,“甘泉令急报,朔北二十万兵马进逼甘泉!”
皇帝神色剧变,目瞪口呆。再看向元煜,黑夜里,他端坐在马上,看不清面容,却岿然不动。
甘泉乃京畿门户,如果生变,二十万兵马长驱直入,京畿不保。
箭雨不再落下,皇帝手中拿着剑,僵在半空,没有再挥起来。
“陛下……”曹瓘小心翼翼地看着皇帝。
皇帝神色不定,好一会,咬牙道:“撤!”
曹瓘如获大赦,忙鸣金收兵,原路返回。
“他们真撤了!”徐衡望着那些潮水般退去的火光,绷紧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那是,我们殿下可是大名鼎鼎的朔北王!”田彬笑道,拍拍徐衡的肩头,“听说你两日内买回了三十艘大船,辛苦辛苦!”
徐衡“嘿嘿”地笑:“不辛苦不辛苦,多亏了殿下大方破财,还有事先潜入的八百弓弩手……”
“所有人上船,撤。”他们话没说完,元煜已经从马上下来,淡淡道,“田彬,文钦接应的人到了么?”
“到了。”田彬道,“就在甘泉。”
元煜颔首:“事不宜迟,连夜往甘泉,车马辎重,一律丢弃。”
徐衡应下,不再耽误,立刻召集众军士登船离开。河上映着船队的火光,如同白昼。元煜立在船首回望,京城的一切,沉默无声,渐渐抛在身后。
元煜凝视片刻,道:“徐衡。”
徐衡听到他的声音,忙走过来:“殿下。”
元煜回头看他,目中映着点点火光:“我让你去打听的事,打听了么?”
朔北王逃跑的消息不胫而走,第二日,皇帝下令,以诬告之罪,将供认朔北王指使掌灯内侍处死,廷尉失察,一并革职,押入大牢。同时,对外宣称北边有战事,朔北王奉命抗敌,连夜离京。
“不这么说还能如何。”暮珠一副洞悉的神色,道,“朔北王跑都跑了,放虎归山,皇帝要是跟他决裂,那可一点好处都没有。”
“这样啊。”初华给将军喂着碎肉,语气轻松。没想到昨晚自己离开之后,朔北王还跟皇帝遭遇了一场。
他真的很厉害,什么也难不倒。心里暗暗道,又想起分别时,朔北王看着她的微笑。出神片刻,初华眨眨眼,管他,反正与自己无关了。
“可是丞相那边怎么办呢。”暮珠叹口气,继续愁眉苦脸,“他今日就要过来呢。”
初华被提醒,这才想起来,冯暨昨日派人传话,说王太后病了,今日要过来与她去向太皇太后辞行,明日就回国。
她觉得冯暨的脸色大概会比昨日的侯夫人还要凶恶。
但初华不怕,笑笑:“他说了事成之后给我钱,可没说过被拆穿了如何。大不了,我不要钱了。”
“钱?”暮珠冷道:“他会杀了你。”
“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
初华自信地说:“睿华不会让他杀我。”
暮珠狐疑地看她,好一会,道:“初华,你该不会觉得,大王真是你的兄弟?你别胡思乱想了,大王是王太后生的,如果你也是她生的,你怎会流落宫外;你回来,她又怎会全然不认你?”
初华看着她,默然。她想起那天在齐王身边的那个女人,那面容……
“就算不是,我也要听睿华说才信。”过了会,她低低道,“他说过,他会等我回去,亲口告诉我。”
暮珠看着她,摇摇头,不再说话。
午后,冯暨果真太和苑,出乎意料,他一个字也没提她连累睿华断袖的事。只吩咐暮珠快点收拾行囊,明日便要启程。
暮珠连声应下,忙不迭地走开。
太皇太后昨日受惊昏厥,仍躺在榻上将养,鄢陵大长公主在一旁伺候。听到中山王来辞行,她睁开了眼睛。
“你也回去么?”太皇太后看着初华,叹口气,“都回去吧,回去好,都好好的不会生事……”
初华知道她说的是朔北王。她其实挺同情太皇太后,当年自己淘气,跟着祖父去逛街市的时候,总是在人群里钻得没影。现在想起祖父四处喊着她名字,一脸焦急担心的样子,初华心里就会酸酸的。
不待初华开口,冯暨恭敬地答道:“禀太皇太后,国中昨日来信,王太后身染风寒,卧病在床,大王担忧王太后身体,故而请辞。”
初华瞥他一眼,按着暮珠教导地话,规规矩矩道:“睿华受太皇太后隆恩,本不该早辞,只因母亲染病,唯恐不能尽孝床前。睿华深愧,伏惟请愿。”说罢,向太皇太后跪拜,五体投地。
“中山王一片孝心,诚可嘉也。”鄢陵大长公主对太皇太后安慰道,“母亲,儿孙们都来看过你了,如今也都平平安安的,这不比什么都好?”
太皇太后又叹口气,问了问冯暨几句王太后的病况。她心情不佳,没有留初华等人共膳,初华也知趣,行一番礼,告退而去。
“明日便启程,好生准备。”冯暨放下这话,便乘车离开了太和苑。
暮珠看他消失,如释重负。
“幸好有朔北王那么一闹呢。”她高兴地说,“想来丞相是不会追究你那事了。”
初华撇撇嘴,冯暨追不追究,她才不在乎。
因着明日要离开,冯暨带来了一些王府里的家人来帮着收拾行李。王府的管事是先王起就侍奉内宫的忠仆,特地让家人们给中山王送来了几只食盒,里面盛着些新做的小吃,预备明日上路食用。
“其中有大王爱吃的香糕。”送食盒来的家人说。
初华嘴馋,听得这话,忙走过去,打开食盒。果真是香糕,甜香的味道扑鼻而来。她忍不住拈起中间的一块,咬了一口。牙齿触到香糕中间的物事,硬硬的,初华愣了愣,感到不寻常,看向那家人。
家人神色紧张,在她旁边低声道:“小人乃奉命行事,还请大王莫说出去。”说罢,看了初华一眼,匆匆退出去。
初华心中绷起,四下里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到,待得进了房间,才将那香糕里的纸取出来。
打开,上面只有一个字——逃。
初华脸色一变。
她认得睿华的字,这字形,是他写的不会错。可是,为何要逃?出了何事?
初华盯着那纸条,狐疑不已,心砰砰地跳。
虽然睿华不曾明说,但他亲笔所书,初华觉得不会有错。
他让自己逃,那就逃,反正这中山王她也不想再装了。初华这么想着,暗暗收拾行囊。睿华的金饰物不少,带来的衣服也是合她穿的。
她望望天色,还早,内侍们都在收拾物什,进进出出,宫外还有禁军把守。要出去,只有等到晚上才稳妥。
时辰慢慢过去,内侍送来了晚膳。初华看到有面饼,趁旁人不注意,藏了两块做干粮。
“明日要上路,吃多些。”暮珠道,“把那汤喝了。”
初华应了一声,拿起汤碗,把浓稠的汤汁喝了下去。
汤的味道很好,香香的。说起来,这案上的食物,每一样初华都喜欢吃,回到何叔那边,自己大概再没机会吃这些好吃的食物了。
正想着,忽然,她感到一股眩晕席卷而来。
心中大震,她被下了药!
太大意了!
初华努力地想维持清醒,但是没有办法。在她软倒的时候,耳边隐约听到暮珠低低的话语:“对不住,我的家人都在丞相手里,只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