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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血契

来不及再说什么了。

眼睫的阴影落在面庞,逃避着微弱的光亮,微妙地扑闪摇晃。

被奇怪的潮汐所吸引,诱惑着渐渐凑近。

暖柔的唇瓣,绵绵的呼吸。很安详,带着小心的颤抖。没有一点蛮横的强硬,只是想要靠近彼此的心情。体温沿着紧贴的衣料,好像都要融化开来了。

“等、等一下。”我艰难吸气,费很大的劲才把他搡开,“我记得你不能近女色,后果很严重怎么办……到底什么后果啊?”

他晕头转向地搪塞,支支吾吾说:“你记错了。”

“刚才谁说不再骗我的?”

“不管了,就算明天会死,至少不留遗憾。我不要什么纯阳身了,我们现在就洞房,我要你做我的娘子,以后再也不分离。”还很体贴地温声安抚,“我轻轻的,不疼。”

近乎无耻的,笔直的爱意,在隐忍和窒闷中异军突起,已经无法自持。

一下一下,是心跳的韵律。去到无可再进的绝壁,尝到血腥和甘甜。

骗子啊骗子。

这什么人间疾苦。我痛得魂都飞走一半,另一半浮浮沉沉飘在头顶。忆起激烈的战场,刀剑撕裂皮肉时会发出的闷响,又觉得这种比方太煞风景。

浑身僵涩地定住,很久无法适应。岩洞那么空,呼吸稍重会有回音,只好咬牙硬挺着。受过再重的伤,都不像现在这样生无可恋。我是很能吃苦,可是也太苦了,委屈得又想哭。

终于他有所察觉,留恋不舍地退开。一动又牵扯出新的痛楚,陌生的胶着和律动。

“我也没有经验。”他面带惭愧地说,“你要是不喜欢,就到此为止……我不想看你难受。”

披荆斩棘都到这个份儿上了,究竟算成没成呢。

到底不放心,问他:“然后就会有孩子了么?”

他想了想,犹豫地解释,“其实还差一点。”

心头生起漫长叹息,我下定决心,“……那继续吧。”

难怪人都说,生孩子是很疼的。有什么办法,世间美好的结果都需要忍耐。

打仗也没那么难啊,折腾得汗如雨下。两个手忙脚乱的傻瓜,齐心协力非要把一件事做成,过程中会有各种万万没想到。

渐渐没那么难受,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可能痛木了。

“长生,让我看看你。”

很近很近,我抚着他的脸,鼻尖几乎碰在一起。下颌浮冰一样清冷的线条,湿润鲜艳的唇。发丝如游鳞流过,肩头镀了层柔光的肌肤,仿佛笼罩粉烟。

真的很辛苦,走过好漫长好漫长的路,才够着彼此。再也没有隐瞒,毫无阻隔地呈现在面前的体温,气息,以及全部心神。

这辈子还会和别人这样亲密么,不会的了。从始至终,我想要的都是他,只有他。

那么就是他了。

“我喜欢的。喜欢你……很喜欢。 ”

环住细实的腰肢,紧紧嵌入怀里,是令人安心的重量。手指交扣相抵,掌心覆合,包裹住因为刀剑砥砺而磨出的茧,是一路走来舍生忘死的印记。

天和地消失了,只有洪荒。

幽深不可及的寂地,火苗势不可挡地燃起。

狂潮席卷的撩拨,勾绕出无尽欢愉,令身后光滑的石壁也流动起来。蜿蜒波动着,一时承托,一时湮没,迎接江河入海必然的回旋与释放。

剧烈的白光越迫越近,有令人濒死的错觉。他喘着气,哑声唤“阿纨”,脖子无法抑制地向后仰起,长长地低吟。

崩溃来得突然,发烫的面颊深埋在颈窝,好像很虚弱,全部的力气都用尽了。

只有尚未平复的呼吸,仍急促起伏,显示他还活着。

“长生……”我心里忐忑,捧起他的脸端详,“你还好吗?到底有没有事?”

“能有什么事?”他不愿起来,星眸半张半合,气色却很鲜润。乌发都被汗湿透,亮晶晶地披散在肩头,垂顺着逶迤缠绵,更衬得肤光胜雪。

我纳闷极了,“是不是真的啊,破戒也没有后果?”

他抿起唇,得意又腼腆地说:“娘子要是不放心,再试一次不就知道。”

不怀好意!简直有些无赖。说不定这回事也是骗人的。反正得逞了,干脆连装都不装。

微妙的酸沉漫过四肢,我连胳膊都抬不动。实在没精力计较,裹着兽皮蜷缩侧卧。身后轻笑一声,温热的呼吸凑到耳垂,懒洋洋又心满意足地厮磨。

快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他倒吸凉气,“你背上……”

“怎么了?”

拨开头发,他凑近了仔细地看很久,语气十分困惑,“那些红痕不见了……也没全消失,还剩一些。”

“不会吧?迷婆说再厉害的药也抹不掉的。”

我也很吃惊。阿娘告诉我,伤痕是我刚出生没多久,被李王妃的丫鬟故意用滚水烫的,像绛红色的闪电。多年如影随形,怎会一下就没了。

“在兴庆宫时我就觉得奇怪。烫伤的皮肉会皱缩,哪有这么光滑平整。”

“那现在是什么样?”

他伸出指尖,在右肩后侧轻轻描摹形状,“只剩这几道……好像……”

“好像什么?”

我惶惶回过身,对上他震惊的眼神。

半晌,他艰难地摇头,仿佛面对不可置信之事,“原来在这里。”

我更茫然,紧张地扭头去看。没有镜子,只能瞥见几道极细的殷红。

“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赫连桓拿走的白绢,根本残缺不全。”

缺掉的那一块,就在我身上。

汉家女儿落地点宫砂,是贞洁的象征。用药材喂养的活守宫捣烂,混入朱砂,点在处子的手臂或眉心,擦不掉洗不脱,合欢后就会消失。西域不讲究这个,我也只是听说过。

点燃摩尼灯照亮的白绢,只有他见过,因此很肯定缺失的图形,跟我背上残余的痕迹相吻合。还摊开手心,认真地画给我看。

荒诞不经的传说,竟然确有其事。赫连桓怎么也想不到,苏毗末羯为掩藏婼羌宝藏的下落,把最关键的部分,刺进用宫砂伪装的伤痕里,留在女儿的血肉之躯。

现在守宫丹砂冉退,一切纷争的源头水落石出。

这么大一片,刺在襁褓婴孩身上,会很疼吧。

或许阿娘觉得,我将来选定的夫君,一定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可以陪我承担起这个沉重而危险的秘密。

他……可以吗?我心乱如麻。

“当时你还那么小……”他拥我入怀,心疼地低喃,“娘子受苦了。”

沉默许久,我问他:“长生,你开心吗?现在只有我们能找到富可敌国的财宝。”

他的下巴在我头顶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你若想要,我就去给你找出来。”

“我不想。”

“那就忘掉这件事,日子还不是一样过。”他口吻平淡,仿佛在谈论一件很轻松的事。

“你一点都不心动?”

昭靖太子含冤惨死,一日都没摸到皇座边。他是李元景唯一还活着的儿子,却只能以卑微的宦官身份,助李玄微龙登九五。忍辱负重多年,才为昭靖平反。号令天下的欲望,从未在世间消失过,否则怎会有那么多人宁可肝脑涂地,也要追逐至高的权力。

人与人之间,种种欺骗、背叛,生离死别的撕扯,都因为抗拒不了诱惑。

现在这诱惑触手可及,得来全不费工夫。

“有你在我身边,于愿已足。我又不想当皇帝,要那些东西来做什么?尔虞我诈,打不完的仗,我早已厌烦了,你也是。”

“……你倒挺想得开。”我无声地叹气,心里多了一种因无力而生的恐惧。

“娘子就是我唯一的宝藏,不需要再去找别的。”他笑笑,拉过我的手贴在胸口,感受彼此一模一样的心跳,“对你不重要的事,对我也不重要。让你那么胡思乱想,怪我还不够努力……”

只能用最最直接的方式,去重复确认,一点点弥补信任的裂痕。

灼热的唇从颈侧下滑,绵密有力,热烈乖张,比之前更加沉稳。

摇晃中的视线变得朦胧,渐渐无暇再去想别的。

且顾眼前良宵,哪管他天下滔滔。

长夜将明的辰光,他终于折腾累了,沉沉睡过去,呼吸变得缓慢均匀。

我撑着胳膊,安静地看很久,仿佛从新认识。人睡着以后,松懈防备,没有心机,是最接近赤子纯真的模样。指尖扫过睫毛,睡梦中也会怕痒似地轻颤。富有残酷气息的薄唇,情到浓时,也能说出那么多让人面红耳热的话。

像经过一场跌宕起伏又不真实的梦。

山崩地裂人心向背,原以为活不成了,没想到就这么做了夫妻。

暴雨收歇,瀑布的水流更湍急,茫茫的银河悬在眼前。跳进潭水沐身,洗掉血迹和暧昧的黏腻,冷得牙齿咯咯打战。仰头望,峰峦的曲线亦浓亦淡,绵延青空。

梨花都被雨水打落,子规栖息枝头。谷底还有挺秀的枫树,五爪形的叶子很大,因为是春天,叶色鲜亮如青玉。

山中方一日,世上多少年。

这雨季来得早,去得也快。眼看瀑布从三丈多宽,逐渐变窄,一天一个样。或许快乐的日子总是匆匆,转眼春光已迟暮。

两个月后,藤绳终于织好。令人意外的是,我的内伤却迟迟难以复原如初。

欲速则不达,越急越不见起色,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找不回以往清心寡欲的静定,运功行气时,都像泥牛入海,丹田一片空虚。

若强行施为,耳中止不住沸乱嗡鸣,腰像散了架,刀剐似地痛,差点一头栽进深潭。不得不停下,然后昏睡很久。

怕他担心,也不敢提起。

夏天要来了,要走得趁现在,否则只能等到秋凉。

他知道我心有牵挂,决定冒险一试,两人腰间拴着藤绳,另一端抛甩出去,缠在牢固的树干上,再沿着峭壁往上攀援。稍有差池,便会摔落万丈深崖,全无侥幸。

要不是多了我这个累赘,他会轻松很多。把衣裳撕成布条缠在手上,双掌还是磨得血淋淋。

费尽艰辛,才爬出深谷,得以重见天日。

歪斜的山坡上,覆满柔软的青草,每一片叶尖上都沾着露珠,闪烁亮白的光芒。琉璃般疏淡透明的云,一直铺上更高远的天。

我探头朝下望,白色的水雾弥漫,什么也看不见。

真的脱困了,心里却满是怅然。

岩洞日夜潮湿,缺衣少食,逢阴雨天就寒浸浸地冷。杉木做的床也并不很结实,险些塌掉好几次。

可我从没在别处见过开得比谷底更灿烂的梨花,在风中燃烧如同白色火焰,催拉枯朽至黑夜深处。暗香幽微,一天一地洒落下来。

他看出我不舍得,眨了眨眼睛,笑着说,“以后咱们住的地方,也可以种很多梨花。”

“还可以在屋后栽几棵枫树,秋天一定很美。”

“还要有山有水,种下长安的牡丹和岭南的荔枝。我没有一骑红尘的本事,只想让娘子每年夏天都能尝到新鲜的果子。”他很快地接下去。

“好。”

他说得认真,我也听得认真。侧过身体,额头靠在一起,近在咫尺地相视笑了起来。 /ZN0O8A6e1U+aEHbLfnC6BAaPhiQ1f/DIFzQu4EbL4GXVrMyhtrkj0B38t2pT3x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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