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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听着张大掌柜说的话，素娟明白张大掌柜是老成精的狐狸，杜大爷杜二爷，只怕也不好缠。素娟再能干，也不过十七，这会子素娟明白昨儿杜谦的话了，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手心却悄悄有了汗。
杜太太和张大掌柜说了会儿话，听不到素娟说话，杜太太不由瞧向素娟，见素娟眉头微皱，杜太太唤了声三奶奶，素娟还坐在那不动。
张大掌柜已经往素娟面上瞧去，于是张大掌柜笑着道：“三奶奶想是听我们说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听的不耐烦了。”
“其实今儿把你请进来，是因着家里的事情，我都交给了三奶奶，三奶奶说这外头的账，也要理一理，免得到时候出什么事儿，抱怨不清。”既然素娟不说话，就只有杜太太先说了。
“我也合该来拜见三奶奶的，至于这外头的账，店铺里面，每个月是清一次账，每年年下时候，再把这一年的账清一清，把银子送到里面账房，三奶奶既要理一理，那我即刻就让人把这些张目，都送到里面账房来。”
张大掌柜神色依旧恭敬，语气也很平静，越发让素娟晓得，这是个难缠的人，杜大爷杜二爷吞银子吞的这么熟练，只怕内里也少不了这位张大掌柜推波助澜，于是素娟面上堆起笑，对张大掌柜说：“张大叔客气了，我只是初初接了这管家的事情，害怕哪里做的不对，辜负了婆婆的好意。这才想了个没法子的法子。既如此，就请张大叔把账送进来。”
张大掌柜含笑又说了几句，也就告退，杜太太吩咐人送他出去，等张大掌柜走了，素娟刚想站起身，就听到杜太太缓缓地道：“三奶奶，你要管家，我这是银子也给了，权也放了，人，我也替你弹压了。甚至老太太那边，我今早也去说了，让老太太稍安勿躁，这家里，缺谁的都不会缺了她的。你可不能辜负了我。”
素娟嫁过来这一个多月，杜太太都是慈悲的像个菩萨似的，从不说上一句重话，就连昨儿素娟搞这些事情，杜太太也不声不响，这会儿杜太太说出这样警告的话，素娟知道，论理，自己该谢过杜太太的，但是，素娟有句话，一直在心口压着，而这会儿，她还是忍不住说出口了：“家里的情形，寅吃卯粮，没多少银子，太太就当真不知道吗？”
杜太太说了这一气的话，已经口渴了，正端着茶喝茶，听到素娟这么说，猛地抬头看向素娟，素娟只觉得杜太太眼神之中，有些和往常不一样，但素娟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我看账本，娶我过门的时候，这银子就是东拼西凑的，这会儿想来，婆婆要儿媳管家，只怕……”
“三奶奶！”杜太太突然高声喊了一声，素娟晓得，自己只怕戳中杜太太的心了，但素娟依旧轻声道：“婆婆，这个家里，这样情形，是不能只靠东拼西凑的。”
“我乏了，先去歇着了。”杜太太丢下一句话就站起身，欢喜急忙上前一步搀着她往后边走，素娟看着杜太太的背影，终究只是长叹了一声。
“奶奶，要依我说啊，这事儿，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翠儿见人都走了，忙对素娟说，素娟轻声：“翠儿，我已经嫁进杜家来了。”
“您也可以像大奶奶二奶奶一样，去过自己的小日子啊。”翠儿有些着急地说，素娟瞧着她：“那然后呢？”
然后？翠儿不敢说了，然后，就是大家都坐在那里花钱，花钱谁不会啊？况且这样大的一家子，寅吃卯粮还能吃上好几年，等再过些年，老太太没了，那时候这三房也该分家了，把剩下的家当分一分，各人过各人的去。
但是，素娟看着翠儿：“翠儿，你以为，太太会容我这样过下去吗？”翠儿被素娟这句话堵住，素娟低头浅浅一笑，笑里含有一丝嘲讽，方才和杜太太说的那几句话，不过就是要告诉杜太太，自己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只是，话是说了，这外面的账怎么查，还要仔细想想。毕竟，不查外面的账，又要从哪里寻银子，给杜四爷娶媳妇呢？
“奶奶，为什么，这，”翠儿都有些语无伦次了，素娟伸手握住翠儿的手：“你可还记得，我出嫁前，娘对我说的话？”
翠儿拼命点头，当然记得，那是一个夏日午后，翠儿刚服侍睡了午觉的素娟醒来，罗太太就来了。
罗太太进来时候，素娟正坐在窗前，任由翠儿给自己梳头，看见母亲进来，素娟只是笑了笑：“娘，等我梳好头，就和您说话。”
罗太太却接过翠儿手中的梳子，给素娟梳起头来，这是很寻常的事情，素娟抿住唇，笑容甜美。
罗太太放下梳子才淡淡地：“杜家那边已经送来了日子，下个月十七，就是你的好日子了。”
素娟早就知道自己定给了杜家的三爷，这些年来，嫁妆也一直在准备着，素娟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只是点头：“娘，我……”
“素娟啊，你在娘跟前，也只有一个多月了。娘呢，既想多疼疼你，又觉得，还是要多告诉你些，这做人媳妇的道理。”
罗太太坐下，手紧紧地拉住素娟的手，语气轻柔，眼神慈爱，但素娟却能看出罗太太眼中，有不舍。
因此素娟靠进罗太太怀中，撒娇地说：“娘，您放心，我一定会过的好的，再说了，娘不是说过，说我的婆婆，是个慈悲人，对女儿，也会很好的。”
罗太太的眼中闪过一丝伤心，接着伸手抚摸女儿的脸：“做人媳妇，和做人女儿，是不一样的。素娟，我虽也教你，怎么掌管你院中的大小事情，但你院中，也不过就是十来个伺候的人，这些人只要讨你的欢心就可。”
“娘，您的意思，女儿这一过门，就要去当家？”素娟犹豫地问出，杜家大奶奶二奶奶嫁过去已经很多年，怎么着，也轮不到三房当家。
罗太太看着女儿的神色，出了嫁的女儿，就和原来不一样了，有些话，总要告诉她，于是罗太太轻声道：“这是每家每户都会遇到的，内宅之中，不外就是这些事情。你刚嫁过去，是不会有什么宠妾美婢争宠，只是你妯娌之间，你要多上些心。”
素娟听着罗太太的话，抬头看着母亲的脸，从一个天真浪漫的闺阁少女，成为一个端庄持重的少妇，也许，就是一瞬间的工夫。
翠儿想起这些，不由轻叹一声：“奶奶，话虽这样说，但您也……”
“娘对我说过，她说，这做人媳妇，头一桩事，就是不能被人拿住了威风，拿住了威风，以后想要翻身就难了。”
所以再难，素娟也只有迎难而上，不然这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杜太太是婆婆，陈氏吴氏是大嫂二嫂，她们真要摆出做长辈做嫂子的架子出来，素娟也只有听从。
到那时候，才是更难，贪一时的轻松，也许就是之后一辈子的艰难。
“但这事儿，也太难了。”翠儿嘀咕一句，素娟微笑：“我们要把这难的事儿给做好了，以后岂不是什么事儿都不怕了？”
这，说的也很有道理，但要做不好呢？翠儿冒出这么个念头来，接着翠儿就摇头，罢了罢了，还是听自己主人的，她要做什么，自己就陪着她做，也没有别的法子。
张大掌柜出了杜家的大门，也就往店铺里去，这每日一巡店，是张大掌柜的惯例，到了店铺里，自然有掌柜上前打招呼，问安，端茶。
张大掌柜把素娟要理一理这外头的账和掌柜说了，掌柜听说这事儿不由啧啧两声：“我这两天听说，这三奶奶，好大的阵势，把这家里的账给查了，还说，以后这各房的月钱，都要少了一半，连老太太房中，都从每月五百两，减到三百两。这会儿，那些下人们都在怨声载道呢，还想把手，伸到外头来。”
“太太既然让三奶奶管家，就是东家的当家主母，当家主母要瞧一瞧账，也是合情合理的。”张大掌柜这话却让掌柜笑了：“张大哥，您给我透个底，这个账，要怎么送？”
这几年，杜大爷杜二爷管着生意，他们两个是私心很重的人，生意上的银子，先落到自己腰包里，甚至连陈氏的娘家哥哥想要喝杯酒，都会打发人来杜家的铺子上要钱。
杜大爷杜二爷既然不约束这些人，那掌柜们也就悄悄给自己落些好处，毕竟这生意，又不是自己的，而是杜家的。至于张大掌柜，若他真的忠心，那也不会装作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会儿听到掌柜这样问，张大掌柜伸手敲了敲他的胳膊：“这种事，你还在问我？这会儿，只怕大爷二爷，这两位东家，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