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服气凭什么情形都这样了，一个个还在那什么都不管，不服气那些底下人，真把上面的主人当做傻子瞎子。就今儿老太太院里的那个周婆子，不过一个三等婆子罢了，那外面穿着的衣衫也就罢了，那里头穿着的一件纱衣，一眼就能看出是上好的。

这样的婆子，老太太定不会赏她衣衫的，那就是她自己花钱买的，这么一件能够一家子嚼裹一个月的衣衫，她随随便便就穿出来了。那银子从哪儿来的，还不清楚吗？

“可是，这样，会得罪人。”翠儿嘀咕了一句，素娟伸手点一下她的额头：“得罪了人，也是难免的，再说你真以为，我们什么都不做，就不会得罪人了？”

翠儿见素娟这样，不由又叹了一声，素娟拉一下她的袖子：“好了，别叹气了，这一叹气，人都老了，我们还是回房去，三爷就快回来了。”

杜三爷杜谦和杜四爷杜虚，一个十七一个十六，都还在书院里读书，杜三爷已经虽没进学，但县学里的老师看过他的文章，对他颇有赞扬。

杜四爷杜虚虽不爱读书，因着三爷要读书，所以也就跟着去了。

杜谦每日早早出去，到了傍晚时候才回来，所以杜太太让素娟每晚都不用过去伺候，也是要让他们小夫妻说说私房话的意思。

翠儿听了素娟这话，又叹了口气：“您啊，别的什么都不管，先有了喜，生了个孩子，那才能……”

“哎呀，我的好翠儿，你这样啰里啰嗦做什么，我们快些回去，我今儿让厨房做了双菇烧豆腐，是你最爱吃的，等送过来，就赏了你。”

翠儿虽有份例菜，那些份例菜却很一般，素娟当日在娘家时候，就会让厨房做几样翠儿爱吃的菜，然后给翠儿吃。

翠儿晓得这是素娟想着自己，无奈地笑笑，却已经被素娟拉着走了。

素娟回到房中，杜谦还没回来，几个小丫鬟见素娟回来了，忙伺候她喝茶换衣衫，素娟喝着茶，觉得疲惫袭来，不由眼睛一闭，就歪下去。

翠儿急忙把素娟扶到榻上，给她盖上被子，又见素娟额头上有汗珠。翠儿忙拿帕子把素娟额头上的汗珠给擦掉，唉，自己家小姐，就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不然在家千娇百宠的，嫁进杜家，这才刚满月，就摊上这么一大摊事儿，也不晓得外面的人这会儿怎么议论她呢。

这杜家上上下下的人，也有上百号，自然是没有不透风的墙。素娟的人还没回到自己院子，她在杜太太房里说的话，就已经传到了杜二爷耳中。

杜二爷听完，示意传话的婆子出去，就在那皱眉，难道说，这是老三看自己管店里生意不顺眼，特地要他媳妇出面，要插手生意？这可不行。

杜二爷虽然是和杜大爷一起掌管家中生意，但他精明能干，很早就让杜大爷听自己的，而吴氏和他夫唱妇随，两口都想着，把这公中的银子，多多地往自己家里装，等到以后分家，拿了这些银子，去过快活日子。

这会儿，素娟突然要闹这么一出，杜二爷只略一思索，就想着要让杜大爷出面阻止，毕竟他是大哥，况且，杜二爷也深懂得买人闭嘴的道理。每次有了好处，都会让杜大爷分润一二。

杜大爷既没有辛苦，又得了银子，早就觉得杜二爷是个好弟弟，因此对杜二爷言听计从。

杜二爷说做就做，站起身就往外面走，杜大爷虽说管生意，但他从来不在店里，常常只在铺子里走一圈就走了，杜二爷当然晓得他去了哪里，吩咐伙计包了两包点心，就往杜大爷常去的地方去了。

杜大爷果真在那所在，正在和人说话，瞧见杜二爷进来，杜大爷一乐：“二弟，怎么今儿铺子里不忙？”

“大哥倒逍遥，却不知道，这生意，有人要插手。”

杜二爷的话让杜大爷顿时坐起身，谁要插手生意？这可不行，自己要不管生意了，哪还有这逍遥日子过？

见杜大爷中计，杜二爷把素娟的打算说出，又和杜大爷说了几句，杜大爷频频点头，再三保证，一定要让素娟把这话给收回去。

素娟睡了会儿，睁开眼已经是晚霞满天，翠儿已经问要不要传晚饭了，算着杜谦也该回来了，素娟吩咐去厨房里取晚饭，又要人把茶水都准备好，等杜谦一回来，就可以洗手吃饭。

还没忙完，就见去厨房拿晚饭的小丫鬟撅着嘴进来，翠儿不由皱眉：“你这嘴，撅给谁看呢？”

“姐姐，我，我本来已经去厨房拿晚饭了，谁知厨房的人说，他们说……”

小丫鬟说着就哭出声：“他们说，说今儿三奶奶的晚饭没有预备，还说，以后都没有吃的，谁还赶得上预备晚饭。”

这是？翠儿不由望向素娟，素娟倒笑了：“好啊，有气性。”

小丫鬟来素娟身边伺候不过一个来月，还不晓得素娟是什么脾气，不由愣在那儿。

翠儿倒对素娟轻声道：“三奶奶，那些人也不晓得奶奶的脾性，不如……”

“叫她们都进屋里来！”素娟已经吩咐翠儿，翠儿晓得到底叫谁进来，让院子里服侍的人都进了屋。

跟素娟过来杜家的，除了翠儿，还有三个丫鬟，另外两房下人，一房是管着素娟的地土田庄，另一房在院里管着杂事。

剩下的人，都是杜家的，这一说叫进来，众人站在素娟面前，竟是泾渭分明，一边是罗家，一边是杜家。

素娟一双眼在这些人脸上瞧了瞧，突然笑出了声。

翠儿晓得素娟为什么这么笑，别的人却不晓得素娟为何这样笑，都面面相觑。素娟笑完了，才用手去揩眼角的泪：“我嫁到杜家这么多日子，今儿才晓得，原来杜家的下人，还把我当罗家的人，没有把我当杜家的三奶奶。”

素娟这话一说出口，杜家那边的下人，就全都跪下，领头的是从杜太太房里拨过来的人，姓刘，刘婆子对素娟道：“奶奶怎能说这样的话，太太都把小的拨给您了，这是把您当女儿疼。”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刘妈妈您，亲自去厨房，给我瞧瞧，这厨房的人，今儿的晚饭，到底吃的什么？”

素娟的语气轻柔，刘婆子是真没想到素娟这么一个文文弱弱的姑娘，竟然说出口的话，这样辣。

刘婆子一边庆幸没有得罪过素娟，一边站起身就往外走，瞧今晚，这是不可收拾了，这位辣手的三奶奶，是得罪不起的。

刘婆子跑进厨房里，厨房里这会儿刚把各房的晚饭给分派完了，在那招呼各自的人吃饭。瞧见刘婆子跑进来，厨房的人还在那大声招呼：“刘嫂子，快过来一起吃饭。”

“你们这吃的倒好，肥鸡大鸭子，这双菇炒豆腐，是三奶奶吩咐做的吧？也不见送去，倒摆在这吃。”刘婆子往桌上瞧了一眼，就在那数落起来。

厨房管事的姓司，颇有几分姿色，原本呢这管事的轮不到她，但她仗着几分姿色，就和管事的勾勾搭搭，才管了厨房，这会儿听刘婆子这样说，司婆子笑了：“这有什么，刘嫂子，我就想瞧瞧，这三奶奶一天不吃饭，两天不吃饭，会……”

“你啊，是王管家和你这样说的吧？”刘婆子见司婆子要去夹那个豆腐，把豆腐盘子一拖，就对司婆子说，司婆子的脸微微一红，这王管家，就是和司婆子明铺暗盖的，就算两人再亲密，这话也不能当众说出来。

因此司婆子兀自嘴硬：“不过是我那小子，今年也有十六了，王管家说，让他跟着采买的学学，等……”

“所以今儿三奶奶这样一说，你就觉得，以后这采买的没油水了？你啊，糊涂极了。你们也都，糊涂极了。”刘婆子见众人都听自己的，这才开口：“我们是什么，我们不过是杜家的下人，有身契都捏在主人手里的，你们以为，今儿不送饭明儿不送饭，丢的是三奶奶的面子，却不晓得，丢的是你们的命。”

做下人的，生死荣辱都捏在主人手里面的，虽然也有刁奴欺主的，但只要主人变了脸色，甚至把人绑了，说偷了主人家的东西，往官府一送，丢了命的，不是一桩两桩。

这厨房里的人，虽说都听司婆子的，可也晓得这厉害关系。

刘婆子见众人变了神色，虽说这厨房里面没有别人，还是压低了声音：“你们啊，做这些事，不过是白白落人口舌，倒不如……”

说着，刘婆子往四周瞧了一眼，声音压的更低：“上面的人要斗，我们就见风使舵，不要明着得罪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