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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娟迟疑一下，并没有开口，这种事，当然是人家母子之间的事情。
“娘，我的奶娘，两年前差不多这个时候去世了。”杜谦心思百转千回，开口却是这么一句。
杜太太点头：“是，她在你身边时候就感了风寒，我让她家人把她接出去，想着你年纪也到了，身边再有丫鬟服侍，难免有些不便，索性就趁那个时候，把你身边人全都换了。”
原来如此。素娟心中想着，又看向杜谦，杜谦的手握紧了又放松，终于鼓足勇气：“娘，只是这样吗？”
“不然呢？”杜太太的眉皱起，儿子今天的话，奇奇怪怪的，不然还有别的什么。
“奶娘说，她说，我并不是您亲生的。”杜谦终于把这句话给问出来了，说完就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自己都把这话给说出来了，剩下的，就是杜太太的答案了。
杜太太震惊地看着儿子，接着又看向素娟：“老三他没有发烧吧？”
“婆婆，三爷他没有发烧。”素娟硬着头皮也要回答，杜太太的眉头皱紧：“那为什么，开始说胡话呢。”
“娘，您只要回答我，是还是不是。”杜谦十分紧张地看着杜太太，杜太太叹气，对杜谦招手：“你过来。”
杜谦往杜太太走去，啪地一声，一个巴掌落在杜谦脸上，杜谦顿时委屈起来：“娘，您为什么……”
“你给我跪下！”杜太太气不打一出来，对杜谦厉声说。
杜谦急忙跪下，素娟也要跟着跪下。杜太太止住她：“你不用跪，你怀着身子呢，伤了我的孙子，我心疼。”
“娘，到底是什么，您就和我说。”杜谦虽然乖乖跪下，但心中疑惑没解，还是只看着杜太太。
杜太太喘了好几口气才道：“我晓得你性子好，却没想到，你性子竟然好成这样了。”
“娘，我……”杜谦还想说话，就被杜太太止住：“你刚出生的时候，就有过这样的传闻，只是那时候，都被止住了。”
难怪自己从没听过这样的传闻，素娟虽然低眉顺眼地坐在那儿，但耳朵不由竖的高高的。
而杜太太的声音，也像从远方飘来：“我和你爹，是结发夫妻，从头到尾，他没有过别人，只是，我和他的许多事情，都不能为外人道。”
这说的是实话，夫妻之间，有许多不能对外人说的事情。
“生下你二哥之后不久，你爹，就沉迷修道，从此之后，我这上房，他就很少来了。”杜太太知道，那时候杜老爷觉得，完成了传宗接代的任务，那剩下的事情，就是他要去做的事情了。
杜太太想起往事，不由鼻塞。这些事，不能对丈夫抱怨，不能对儿子说，只有无数个夜晚，守着空房，然后数着更漏，一点点地过。
“你二哥八岁那年，生了一场重病。那时候你爹爹，经常去庙里了，在那里求了一只签，说你二哥重病，是你爹爹红尘事没了，要你爹爹去了了这红尘事。”
杜太太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带有重重的伤悲，素娟不由走到杜太太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杜太太没有抬头，只是继续说：“你爹爹又来了我这上房，怀上了你，说来也奇怪，自从有了你，你二哥的病，就慢慢好了。”
说着，杜太太的神色变得有些伤悲，嫁了这样的丈夫，过着这样的日子，甚至，还要有这样的嘲讽。
“你二哥的病虽然慢慢好了，但身子骨并不硬朗，于是你爹爹在你出生之后，又让我怀上了老四。”
也就是在杜谦出生的时候，城内开始出现这些传闻，说杜家的三爷，并不是杜太太所出，毕竟杜老爷这些年修道不踏入上房的事儿，人人都晓得了。
这些传闻，杜太太当然也知道，所幸她有的是手段，很快这些传闻就随着杜虚的出生，慢慢消失。
“我不晓得，你奶娘当初为什么会和你说这个传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不善待她，才让她怀恨在心，对你说了这样的话。但是老三，你是我的儿子，确确实实是我所生。”
杜谦的泪已经落下，他跪在杜太太跟前：“娘，是儿子不对，是儿子不该，不该听了奶娘的话，才对您产生了……”
“你是我的儿子，我是拼命把你生下来的，你怀疑我也好，不怀疑我也好，我对你，没有半点怨恨。”
杜太太伸手抚摸自己的儿子，语气中带着伤悲。这让杜谦越发难受，埋在杜太太膝上哭起来。
杜太太看着远方，似乎这话，也是对很远的人说的：“三奶奶，你是管家的人，你现在就晓得了，人多口杂，有时候，就那么一句无心的话，也许就，就能让人万劫不复。”
“婆婆，我晓得！”素娟低声说，杜太太把杜谦拉起来，交给素娟：“你们小夫妻，去吧。我只愿，只愿你们夫妻都能好好的。”
素娟又想起了方才杜太太说话时候，话中难以抑制的哀伤，谁还记得，杜太太出嫁之前，也是爹娘怀中的宝贝，也是，家中千娇万宠的娇客。
可是嫁了人，做了他人的妻子，就要收起所有娇嗔，就要让自己变得强大，就要，再不去管，那些风雨袭来时候的疼痛。而是要为自己的孩子，遮风挡雨。
“婆婆！”素娟没有把杜谦拉出去，只是又喊了一声，杜太太勉强笑了笑，逝去的岁月让她的脸上多了许多痕迹，杜老爷甩手去修道，而她呢，还要撑起这个家。
这一刻，素娟理解了杜太太为什么想享清福了，做个当家人，太难太难了，而身边没有人支撑，就更难。
“婆婆，往后，三爷要对我不好，我饶不了他。”素娟哽咽着说了这么一句，让杜谦皱眉，怎么突然就这样说呢？
而杜太太笑了：“好，我许你饶不了他。”
这一句，不是婆媳之间的对话，而是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对话。杜谦有些茫然地望着自己的妻子和母亲，感觉她们似乎达成了什么合作。
接着，杜谦就被素娟拉出来，等走出去，杜谦才说：“娘子，你方才和我娘说的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以后你对我不好，我可不会贤良淑德地让着，我就，要让你吃吃苦头。”素娟做出一个凶神恶煞的样子来，但笑着笑着，素娟就哭了。
看着素娟的眼泪，杜谦有些慌乱：“是，是，我以后一定对你好好的，你别哭啊。”
“夫君，婆婆这一辈子，太苦了。”素娟把眼泪憋回去，只说了这么一句。杜谦想起方才的那些话，也叹了口气：“是，我怎么也没想到，没想到父亲会这样做。”
“所以，你以后一定要更加孝敬婆婆。”素娟的话让杜谦点头：“这是自然，难道我就长了一张，不孝敬的脸。”
素娟噗嗤一声笑出来，杜谦这才松口气：“笑了笑了，总算笑了，唉，我这一天啊，都在操心。”
“你就是瞎操心。”素娟啐了杜谦一口，杜谦也不生气，只和素娟说笑着离开。
“你说，三爷和三奶奶去寻了太太，说了好长时间的话？”吴氏瞧着底下跪着的丫鬟，眉头微皱。
这丫鬟是杜太太房中的，贪图吴氏的钱财，就答应为吴氏做个耳目。
此时听着吴氏的话，这丫鬟只笑着说：“难道我还敢隐瞒二奶奶不成？您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
“你倒聪明！”吴氏笑了：“不过，你什么都没听到？”
“我的二奶奶，您也晓得，欢喜姐姐在跟前，那是谁都不能近太太的身。”丫鬟话中，似乎带有一点不满，但很快就收起这不满。
吴氏鼻子里哼出一声：“好了，我晓得你就想当大丫鬟，放心，不会少了你的。”
“多谢奶奶！”这丫鬟喜出望外，而吴氏身边的丫鬟，已经递上了一个红封。
这丫鬟掂了掂，觉得这银子不少，决定再多说几句。
她笑眯眯地道：“奶奶仁慈，我向来就知道了。三爷和三奶奶似乎还说了，以后啊，要好好地孝敬太太这样的话。”
吴氏的手猛地一拍桌子：“他们真这样说了？”
“说了，我在那听的真真的。”丫鬟晓得这句话进了吴氏的心坎，当然要添油加醋一番：“原本三爷三奶奶进太太房里的时候，还有些神色不大好看，等出来了，哎呀呀，那个神色可就不一样了。”
“罗素娟，果真，你就是想着要把婆婆哄开心了。”吴氏咬牙切齿地说着。既然吴氏爱听，这丫鬟自然要搜索枯肠，再多说几句。
“太太也很喜欢三奶奶呢，那天还说，要不是三奶奶，这家里的银子，还真想不出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