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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娟梳洗打扮好了，先去给杜太太请安，接着就到前面，听管家娘子们各自禀告。
处理完了几件事，外面就传来喧哗声，接着一个婆子走进来，对素娟跪下：“奶奶，求奶奶放我们一条活路。”
素娟瞧了瞧这婆子，不晓得这婆子是做什么的？刘婆子已经在旁边轻声道：“奶奶，这是专门管采买的关旺家的媳妇。”
“管采买的，怎么这么不懂规矩？”素娟并没让关旺家的起来，还是在那翻着帐，关旺媳妇眼中的泪都下来了：“奶奶今儿早上，就开了我当家的差事，我当家的不敢来，我却想来问问奶奶，到底哪里做错了，要开了差事。”
素娟这才抬头看向关旺媳妇，关旺媳妇瞧着也还精明，怎么会问出这么蠢的问题？
“三奶奶，我晓得，我们是下人，主人家要做什么，我们也只有受着，只是人受了屈，总要来问个……”
素娟伸手轻轻一丢，就把一本账册丢在关旺媳妇跟前，关旺媳妇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意思？
“打开看看。”素娟的语气还是那么轻柔，关旺媳妇摆手：“奴，奴不识字。”
“翠儿，给她念念。”素娟吩咐着，翠儿已经上前拿起账册，打开，高声念起来：“七月十八，从薛家胭脂铺，采买上等胭脂三十盒，头油五十瓶，茉莉香粉四十盒，共计四百五十两。”
关旺媳妇更加疑惑：“奶奶怎么把这采买的账目，念给奴听。”
“免得你在我跟前叫屈，关旺媳妇，我且问问你，这家里里外上下，有多少人要用胭脂水粉？”这问题更奇怪了，但关旺媳妇也只敢老老实实回答：“这家里，从上到下算下来，共有五十来人，要用胭脂水粉。”
“这一宗采买胭脂水粉，每个月就要四百来两，一年五千银子，关旺媳妇，上一年你女儿出嫁，嫁的，是城北开绒线铺的掌柜儿子吧？”
关旺媳妇不知道素娟这话什么意思，但也要硬着头皮回答：“这都是主子的恩典，许我女儿往外嫁。”
“你女儿，光嫁妆就备办了三四百两银子，更不用说，你还特地买了个小丫鬟去服侍她。”
“这些，都是家常事，奶奶怎么晓得的这样清楚？”关旺媳妇只能硬着头皮询问，素娟淡淡一笑：“你们夫妻，是十六年前，因为田地遭了灾，这才投奔到杜府来的，因着你男人勤谨，所以才在五年前，做了采买胭脂水粉的人。算下来，你们一家子，一年的月钱，十六年前不过二十两，到关旺做了采买，月钱才涨到了五十来两，这五年就算不吃不喝，也就两百五十两。”
素娟淡淡地说着，关旺媳妇的脸色红了又白，但还是硬着头皮说：“这都是托主子的福。”
“既晓得是托福，就该勤谨些，这个月的胭脂水粉都没有空去采买了，既如此，那索性就蠲了，分发到各房去，免得以后连用胭脂水粉，还要求着下人。”
素娟说完就瞧着关旺媳妇：“你是觉得我这样处置的不对？”
关旺媳妇没想到素娟会和自己算账，而且算的这么清清楚楚，一张脸顿时更加红了，素娟端起茶：“起来吧，差事没了的道理，这会儿你明白了？”
“我，奴，三奶奶，我男人他，也不是有心。”关旺媳妇怎么不晓得这是一门好差事，一年五千银子的采买，在这府里是个大宗，一年少说五百银子的好处是有的，夫妻两个想着，打发了闺女，再攒些银子给儿子，到时候娶了媳妇，就让儿子接了这个采买，自己夫妻就回乡下，乡下已经置办好了田地，也有宅子，买上两三房家人，关起门来，也是快活日子。
这三奶奶接手管家，众人商量着要给三奶奶一个厉害瞧瞧，这才偷偷地把三房的胭脂水粉给晚送了几天，谁知三奶奶竟然直接就把这采买的活给蠲了，让各房自己去买胭脂水粉，这偷鸡不成蚀把米，关旺是咬着牙认了，关旺媳妇却还是不肯甘心，还想着要在三奶奶面前好好地说说，这会儿被素娟说的面红耳赤，只憋出了这么一句。
“若真是有心，关旺媳妇，我还许你跪在我跟前，说上这半日？”素娟淡淡笑着说了一句，但眼中的神情，分明写着，素娟不相信他们是无心的。
“三奶奶，这是中秋节要往各处送的礼。”一个婆子走进来，把礼单送上，素娟接过礼单就往礼单上面看去，关旺媳妇站在那里，想走却不敢走，过了好一会儿，见来回事的人络绎不绝，也只得悄悄走了。
关旺媳妇一出来，就有几个管家婆子围上来，关旺媳妇晓得她们要问什么，只忍着气说了一句：“三奶奶是个厉害角色，只怕，有些手段不好使。”
这管家婆子们，都是见风使舵的好手，一个个都要尝尝这当家主母的成色，这会儿听到关旺媳妇说这话，有个婆子就笑了：“关嫂子也是个积年的管家了，怎么还这样胆小？三奶奶再厉害，也不过是刚嫁进门来一个来月的媳妇，要我说，也是你们做的太明显了，要做的不明显些，给她个软刀子吃吃，她才晓得厉害。”
软刀子？关旺媳妇又叹了口气：“罢了，我这个亏就吃了，横竖先回家去。”
没了差事的人，每个月还能领点米粮，饿是饿不死的，只是比不上有差事时候的风光，至于那个要给素娟软刀子的人，瞧着关旺媳妇的背影就不屑地：“这样就怕了，三奶奶也不是三头六臂，我们啊，总是会想出法子的。”
众管家婆子瞧着那个婆子，那个婆子已经扭着往外走了，有个婆子轻声道：“听说，她和二奶奶房里的吴嫂子，要好的很呢。”
吴嫂子，自然是吴进家的，那可是吴氏房里极其得用的人，顿时有几个婆子就笑了：“难道说，这二奶奶，瞧三奶奶不顺眼，想着给三奶奶一个好看？”
这也不算什么特别出奇的事情，素娟的节流，那可是杜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受着，吴氏对素娟不满那是必定的，众人听到这句话，都笑了，看着那扇门，就要她们斗，主人们斗起来，底下的人才能煽风点火。
吴氏听吴进家的说了素娟蠲了采买的事儿，不由笑了：“按说罗家也是这城内的大户，怎么这三奶奶，一会儿要节流，一会儿呢，连这采买赚几两银子的事儿都要管。”
“可不是，外面人都在等着瞧我们三奶奶的笑话呢。”吴进家的笑着说，吴氏勾唇微笑：“等外面的账都算出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瞧这三奶奶啊，还有什么脸面出去见人。”
“三奶奶毕竟年轻，不晓得这里面的厉害关系。”吴进自然要顺着吴氏的想法说上几句，吴氏笑的越发开怀，就是这样，就要这样，才能让罗素娟知道，这个世上，哪有这样轻易的事。
杜谦回到房里时候，素娟手中还拿着算盘和账本在那算着东西，杜谦坐在她身边，素娟都没反应过来。
杜谦咳嗽了一声，素娟这才把算盘和账本放下，瞧着杜谦：“你回来了，用过饭没有？”
“今儿书院几个同窗，约着做诗会，我遣人回来说过，说我不回来用晚饭了。”
杜谦话中，似乎透着一些郁闷，素娟瞧一眼自己手中的账册，上前拉住他的手：“怎么，这是嫌弃我没有理你？”
“娘子，我也晓得这管家的事情，是劳累的，可我回到家中，还是想着要你嘘寒问暖，而不是，不是……”
素娟只静静地瞧着他，杜谦不知怎么泄气了，趴在桌上不说话，素娟拍了拍他的背：“我又何尝想要管家，只是，这是个下马威，我若不接下来，只怕在这的日子，不好过。”
听到下马威三个字，杜谦差点跳起来：“什么下马威？娘是最慈爱不过的人了。”
“你也晓得，那是你的娘。”素娟突然感到十分疲惫，管家劳累，这是必然的，素娟要承受，但是杜谦话中维护着杜太太，却让素娟心里有些不舒服了。
杜谦冲口而出这句话后，看见素娟的神色微微变化，杜谦急忙拉住素娟的手：“是，是，这是我的不是，我不应该，不应该……”
不应该什么呢？杜谦不晓得该怎么说，做男人的，要护住自己的妻子，也要孝敬自己的母亲，还要友爱弟兄。这才能称得上齐家，而现在，自己的妻子分明因为自己的母亲有些不高兴了。
这让杜谦先把自己读的那些书从脑海中翻出来一遍，看看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对，接着还要安抚妻子。
见杜谦在那皱着眉仔细思索，素娟笑了：“好了，只是我这些日子太忙，所以有些累了，婆婆是慈爱的，我都晓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