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哪个孩子都一样恋家。试图逃跑的学生接连不断出现,其他学校也是如此,上山车站(现上山温泉车站)的监管非常严格,逃跑马上就会被发现,然后是一顿臭骂。装病的情况也比比皆是。“肚子疼,一直不见好”“高烧退不下来”等等,不管用什么理由,老师们都能看透学生的小心思,根本不当一回事。我也试过装病请假很多次,都被断然拒绝了。
营养失调,冻疮严重,双手肿得像戴了副手套,于是我被带去一个名叫“蛭屋”的地方。蛭,指的就是水蛭。把手伸入满是水蛭的水槽里,让它们吸血。这么一来,手上的浮肿就仿佛谎言般萎缩了。
深秋时节,我发低烧了,怎么也退不下来,去了附近的诊所看医生也找不到原因。装病装着装着结果真的生病了。
不过低烧这类病,是不允许返回东京的。寄给学生的邮件会被检查,战局的情报不能传递过来,可是越来越糟的战况还是泄露了。东京的空袭越发激烈,单是这种形势就不能轻易让学生返回。
能回去,是因为因缘疏散地已经确定,是父亲本家所在的冈山。等啊等,直到那年年末才返回东京。同学们的表情看上去很懊恼,但个个步伐轻盈地登上了列车。
东京遍地是战场。三鹰有中岛飞机厂,B-29轰炸机扔下的燃烧弹就落在了善福寺边上。空袭警报响起,大家纷纷跳入防空壕。走路还晃晃悠悠的弟弟颤抖着用力抓住妈妈。
转移去冈山是隔年的四月。一九四五年三月东京大轰炸,平民区方向的夜空被大火映染得赤红一片。
因缘疏散地冈山县金光町(现浅口市)距离父亲本家所在的胜山町(现真庭市)有段距离,小镇位于近海的山中。哥哥和姐姐因为勤劳动员 ,留在了东京,父母、祖母、我和弟弟妹妹六个人生活在一起。
身处富饶的大自然中,心灵得以平静下来。我们租了一幢长期无人居住的废屋,四处布满蜘蛛网,小虫尸骸、老鼠屎遍地都是。全家一起大扫除,进行各种修补。十岁的我起不了什么大作用。不过做这种工作非常开心。
搬家那天,爸爸说“采购食物去”,带着我进了山。山里有各种春天的山野菜、野草等。“这个有毒。”“这个可好吃了。”爸爸眉飞色舞地介绍着。第二天一早,妈妈做了山野菜和蘑菇大酱汤,非常好喝。
山野河川成为我的教室,可靠的“指导教官”也出现了。住在附近的猎户哥哥——柿本小哥哥大概还只有十八岁吧,会用猎枪射杀貉、兔子等等。他男子气十足,非常强壮,真是又帅又温柔。
关于山里各种动物的生态、山中生存的技能、大自然的恩惠与残酷等等,他不仅讲解理论知识,还传授实践技巧。他教我赤脚站在河中,从岩块、石头下捉鱼的诀窍。我成了柿本小哥哥的弟子。他就是多年后我编剧的《北国之恋》中草太哥哥的原型。
我被编入了金光国民学校的分校吉备校舍五年级。没有了集体疏散时的那种精神压力,分校的学生们非常朴实、开朗和活泼。妈妈的训导有了成效,我的成绩相当不错,也没有遇到当地学生对疏散儿童进行恶作剧的事情。班长金光平辉君(后来成了金光教 教主)成绩一直与我不相上下,我与他至今仍有往来。
我就这样悠闲地在金光生活着,有一天突然得知一件令人震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