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从A到Z二十六个英文字母的形状制作的字母饼干,现在想想不是什么奢侈的食物,只是一种稍稍有点甜、近似面包干的小点心。
我第一次吃字母饼干还是五岁左右。我有天去附近的朋友家,被招待吃的点心中有字母饼干,太好吃了,我激动得心怦怦跳。那时候随着战争的脚步声日益高亢,食物渐渐变得贫乏起来了。
幼小的我并不清楚自家厨房的事情。不过虽然住在大房子里,山谷家的生活还是过得很节俭。
第一次吃到字母饼干后的几天,我和妈妈一起搭乘公共汽车上街购物,途中路过点心铺。妈妈与店员聊天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到了玻璃柜里面的字母饼干。谁都没看到,我飞快地把手伸进柜子掏出两块饼干塞进了裤兜里。简单地说,这是偷窃;复杂地说,这还是偷窃。
那两块是A和O。回家的公共汽车上,我的心跳得很快,咚咚咚地无法平复下来。我的右手伸进裤兜紧紧握住A和O,罪恶感和紧张导致身体僵硬无比。妈妈的直觉很厉害。“你藏了什么东西?”她表情严肃地问我,猛地一下把我的右手从裤兜拽出来,强行掰开。妈妈的脸瞬间变得苍白,她把我的右手再一次塞回裤兜。
回到家,爸妈两人躲进房间商量着什么。过了一会儿,爸爸过来,语气悠闲地说:“我们出去下。”没有任何说教,我们坐上了公共汽车。
“或许爸爸没有听说偷窃的事情?”我心中的淡淡侥幸没有得到答案。爸爸直接朝着点心铺走去。进了店铺,爸爸说:“我要买字母饼干。”“要多少?”“全部,库存都要。”“全部库存都要?”“是的。”用一种名叫“蒲箦”的油纸做的大袋子,被装了满满两袋库存饼干。
爸爸连柜中展示的字母饼干也买了下来。“我们回家吧。”说着他把两大袋饼干扛在肩上走了出去,回到家,他将饼干放进储物间。到最后,他都没有对我进行说教。
那天之后又过了一阵子,一九四一年四月,我进入池袋的丰岛师范学校附属国民学校(现东京学艺大学附属小金井小学)学习。哥哥、堂兄姐们都在这所学校,所以我也报考了。那年的十二月八日,日美开战了。
安静悠闲的善福寺生活也变了。首先松树林不见了。为了从树根提取油脂作为战斗机的燃料,那些松树被一株接一株地砍伐。街面上鲜艳的颜色消失了,社会舆论日渐浮躁汹涌,粮食短缺的问题更是日益严重。
就在这样的时局中,基督徒爸爸在堂兄弟山谷省吾担任牧师的信浓町教会的周报上发表言论:“战争是罪恶的。”结果被特高警察 带走了。据说周日的礼拜受到特高警察的监视。
妈妈也是教徒,所以我们在家时会一起唱赞美歌。而就在那时,早被遗忘了的字母饼干突然作为点心出现在了餐桌上。要知道,连打棒球时高喊的“好球”,当时都由英语“strike”被改为日语“よし”(yoshi),因此这些字母饼干被视为“敌人的点心”,而我的父母却好像对此毫不在意。
或许是被长期存放在储物间的缘故,饼干潮湿有霉味。毕竟数量太多,每次只端一点上桌,这样的点心持续了一年。给人一种缓刑一年多,最后还是施刑了一年的感觉。
我每次吃饼干,都会有些自责,又略感怀念,总之是一种奇妙的感觉。藏在书桌抽屉里的那两块A和O,一直没有扔掉。
兄弟们一起玩单杠(最左为仓本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