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户籍上写的出生日期是一九三五年一月一日,但其实我是在前一天,一九三四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发出了自己的第一声。那时还在使用虚岁的概念,出生时即是一岁,过了新年就是两岁。这样年末最后一天出生的人,第二天就算两岁了。父母亲可能是觉得我这样很可怜,就给我晚登记了一天。
我本名叫山谷馨。爸爸山谷太郎经营一家名叫“日新书院”的出版社,专门出版自然科学类图书。妈妈山谷绫子出生于京都。他们俩都是虔诚的基督徒,为人和善。五个孩子里我排行居中,上面有哥哥姐姐,下面有弟弟妹妹。兄弟姐妹彼此各差四岁。
哥哥山谷涉比我大八岁,是个理科人才。还有姐姐绚子、妹妹聪子、弟弟晓。我们家庭美满,兄弟姐妹之间关系很融洽。夹在正中间的我算是个木讷呆笨的孩子。
我出生在东京的国铁(JR)代代木车站前,也就是现在代代木补习班所在的一栋豪宅里。我还隐约记得,原宿到千驮谷一带有着广阔的练兵场,我曾经在那里放过风筝。只不过四岁的时候,我们家搬到了杉并区的善福寺附近,再细节的记忆就没有了。善福寺的家也很大。
祖父德治郎,是冈山县的庄屋 一族,在德国取得病理学博士学位,创办了出版社“日新医学社”,出版了医学资讯杂志《医界时报》,还当上了众议院议员。
他是庆应(一八六五至一八六八)年间出生、性格顽固的人。听说日俄战争后,他曾与时任陆军军医总监的森鸥外展开过一场医学辩论,议员时期还和人称“宪政之神”的尾崎行雄(号咢堂)有过论争。六十岁之后,他得了脑梗死,将自己的病症仔细记录下来,进行分析,写成论文,在日本也取得了博士学位。第二次世界大战前,他设立了山谷奖,以表彰优秀的医学研究者。
我能住进豪宅里,多亏了这位杰出的祖父。我五岁的时候,祖父在善福寺过世,时年七十五岁。我应该和祖父有过交谈,但不记得了。脑海中只留下随着脑梗死症状越来越严重,他走路摇摇晃晃的身姿。另外的记忆就是葬礼的时候,来吊唁的客人车队绵延不绝的场面。
移居善福寺,是因为爸爸的好友、创建了“日本野鸟协会”的中西悟堂先生也住在那边。我还记得不能喝酒的两人喋喋不休聊天的情形。经常是中西先生在我们家说了很久,然后爸爸送他回家,又在他家继续聊,然后中西先生再送爸爸回来。
善福寺一带保留着浓郁的武藏野风光,有着大片的杂树丛和农田,以稻草葺成屋顶的农家零星分散其间,附近善福寺池的池水清澈见底。夜鹭成群结队,能不时听到野鸟的鸣叫声。
我经常穿过野地和树丛,到善福寺池玩。到了傍晚,把鱼饵放进用瓶子改做的筒里,沉入池塘,然后回家。会有鲫鱼、虾虎鱼、鲇鱼上钩。池塘里还有大大的黑鱼。拍洋画、玩玻璃弹珠,我们在土地上插个钉子,就开始玩占阵游戏 ,玩得很开心。洋画大多数是照片,上面印的几乎都是相扑选手。双叶山定次是英雄。
妈妈性格温厚,不过是一个望子成龙的妈妈,经常抓住散漫呆笨的我,训斥“稍微动动脑筋”。爸爸却鼓励我“多去山里玩,这样打架不会输”,他不会对我说什么学校里学习的事。就这样,我度过了悠闲幸福的童年时光。
和家人一起(最右为仓本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