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读两年后将将进入东京大学文学部的我,几乎不去上课,一天到晚沉迷于戏剧和剧本创作,在难得出勤的课堂上偶然听到了难忘的话。
“美,是不能有利害关系的。”这是亚里士多德的话。大三的时候,在竹内敏雄老师的亚里士多德美学课上学到了这句话。点名时,竹内老师叫到了我的名字“山谷君”,我答了一声“到”,老师说了句:“呀,这人存在的呀。”
不知是为了欢迎稀客,还是试试真假,老师立即就让我朗读课文,德文的。我拜托坐在身旁的好友中岛贞夫帮我做提示,“eine……嗯?”,“kleine”,“kleine……”,这么念了几句后,“太费时间了。中岛君,你直接念吧”。
中岛非常优秀,后来成了东映 的电影导演。大学四年结束,我能够奇迹般地毕业都是托了他的福。对于我这样的劣等生,这句话深深地打动了我,成了我的座右铭。
美,是不能有利害关系的。
我在日本广播协会制作广播节目,并作为编剧独立创作,写电视、电影剧本,创作舞台剧。与其说我想追求美,不如说我是想让观看的人、聆听的人有所感动,想温暖、洗涤他们的心灵,我就这样拼命创作着。
我没有把这句话强归为“美”的解释,而是直接视作自己的行动原理。我想拥有一种与利害关系无关的生活方式。这种想法是我骨子里就有的。说得高级一点,这就是一种“行动美学”。
我自认为是自由主义者,不过有人说我偏右,也有人认为我偏左。现在我八十一岁了。战争结束那年我十岁,大概算是战中派 。我经历了学童疏散、因缘疏散 ,还有一九四四年春天至一九四五年三月末东京遭受空袭的每一天。死亡近在身边,非常可怕。从早到晚总是饿着肚子。战争,我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爱国的心,我多人一倍,而强调爱国,往往会被人批判为右翼。同时,我反对战后国家签订的安保条约,因为那条约散发着一种战争的气息,于是我又被贴上左翼的标签。
我坚决反对重新启动核电站。“3·11日本地震”引发的核电站事故,事后的赔偿与地方振兴等问题都得不到充分解决,放射性核废弃物如何处理,至今也没能妥善解决,在这种情况下重新启动核电站,实在太不应该了。虽然还有许多人仍在坚持与这些问题做斗争,但核电站事故已经慢慢从人们的记忆中淡去。现在说起这些显而易见的事情,却会被视作反体制。
“从零海拔的高度开始思考。”这也是我的座右铭。从富士山五合目 开始爬山,就算登顶了,也不是真正的登山。从一合目开始,也不行。我认为要从零海拔的骏河湾开始,向着山顶而去,那才算是真正攀登富士山。
我还没有从零海拔的高度开始登山的经历。但是,我告诫自己,思考事物的时候,只以“从五合目开始”为常识,那是不行的。事物有一种所谓“起源”的根本。省略了这个根本,以“从五合目开始”为常识,在我看来是很可怕的事情。爱国心、反核电站,这些事情从起源开始思考的话,想必会得出不言而喻的结论吧。
不知不觉写了很多讲大道理的内容。只要阅读这本书,你就能明白,人生不是遵循道理就可以一帆风顺的,它充满了挣扎、碰撞、失败。“先跳了再说,之后再慢慢思考”,我一直过着这样莽撞的人生,不是也很有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