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到日本拍摄外景的电影越来越多。邵氏需要拍雪景的电影分两种情况:如果是没有大明星参演的,就去韩国雪岳山拍摄;如果是有大导演、名演员的,就到日本去拍。
电影《影子神鞭》(1971),由郑佩佩主演,罗维导演。当年,罗维可是响当当的大导演,他的太太刘亮华是首席制片,一队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日本。我请导演先去考察外景地,但他说不必了,有雪就行。我听了皱皱眉头,心里想他怎么那么不负责任。
到了雪地,罗维穿了好多件厚外套,把身体包裹得像一个大粽子,头上罩了一个套子,只露出眼睛,样子颇为滑稽。
郑佩佩个性刚烈,说一是一,人很正直。除了拍戏,她从不应酬,也从不与同行打交道。六先生提起她,也说她真的像个女侠。
我和郑佩佩聊起天来,知道她很好学。她说,她会向六先生提出请求,拍完这部电影后留在日本,和另外两位女子一起学习舞蹈。“另外两位女子”之一叫吴景丽,身材短小,佩佩一直叫她“小鬼”;另一位则身材非常高大,后来我才知道她是佩佩的未婚夫原文通的妹妹。之后,她们在日本的生活起居,都由我来照顾。
戏开始拍起来。遇到是文戏(只讲对白,没有动作的戏),罗维就叫副导演去拍;武戏(全动作的戏),遇到就叫武师指导二牛去拍,自己则躲到火炉边取暖。
我年轻气盛,又对电影充满憧憬,认为导演是一个神圣的职业,怎么可以那么轻率?于是我就和罗维吵了起来。这可惹怒了制片刘亮华,说要向当时的制片经理邹文怀告状,一定要“炒我鱿鱼”。
我知道已经大祸临头,便将工作详细地交接给助手王立山,然后一个人返回东京。
不曾想,刚回东京的办公室,我就接到邹先生的电报,要我赶回现场。也不知是邹先生帮的忙,还是六先生下的命令不准“炒”我,我回到现场后,刘亮华看到我,也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继续拍外景的戏。
后来,我哥哥蔡丹接替了爸爸的位置,当了邵氏中文部经理,也经常到香港买版权。罗维当年自组公司在外拍戏,当然得应酬我哥哥,请我哥哥到天香楼吃饭时,也叫了我作陪。和罗维交谈几次,发现他是一位相当单纯的男人,没有什么坏脑筋,我过去向他发怒,是冲动了一点儿。
带队到日本拍雪景的还有张彻,他拍的是一部叫《金燕子》(1968)的戏。当年,张彻已是大红大紫的导演,与我第一次在香港遇到的他完全不同了,排场甚大,带了一大队工作人员到来。这部电影的副导演是午马,武术指导是唐佳和刘家良。
《金燕子》是部大制作的电影。我把整个东京办公室的职员都调到外景队来,还喊来了我学校的同学、好友等来帮忙。
我一直想不通的是,“金燕子”这个人物是承继了《大醉侠》里面的女主角,和张彻一直拍的以男主角为主的阳刚戏格格不入呀,为什么让张彻来拍呢?郑佩佩当时也这么质疑过。
张彻能言善辩,把郑佩佩叫去,讲解“金燕子”这个角色在戏里举足轻重的地位。其实,张彻的心里早已经决定把戏着重放在男主角王羽的身上了,他所讲的一切,不过是骗骗佩佩罢了。
佩佩人很单纯,相信了张彻,后来戏拍到一半,她才知道不对路,但是已经太迟,挽回不了了。
拍戏时,大家都住在长野县乡下的唯一一所大旅馆中。昔时日本旅店的传统做法是每一个人一间房,还把住客的名字写在木牌上,挂在门口。
张彻在当副导演时师承徐增宏。徐增宏的脾气可大了,喜欢骂人,时常在片场中大发脾气,张彻也学到了这点。他让午马检查服装道具,如果缺了什么,就会把午马骂得狗血淋头。旅馆中的日本工作人员看午马挨骂,颇为可怜他。日本人的姓氏中没有“午”字,但用动物为姓的倒是很多,如帝国酒店经理的姓氏为“犬养”。轮到在木牌上写午马的名字时,他们也许是看到午马什么事都要做,觉得他是在“做牛做马”,于是把他的名字写成“牛马”。午马要他们更正,他们死都不肯。
安排外景团队吃饭是个问题。香港来的人喜欢吃肉,但是当地日本人以吃鱼为主,肉卖得很贵,且在乡下也难买到。大家吃了多餐鱼之后已然生厌,忽然看到有大块的牛排,即刻吃得津津有味。其实,乡下哪来那么多牛排,那是我叫当地猎人打了一些熊,以熊肉来冒充的。打不到熊时,我就安排他们吃起马肉来。我不说,大家也都不曾觉察,一直赞好。
外景的大小问题都要我解决。有一天,王羽发脾气说不拍了,要回香港,也由我“摆平”。长满荻花的原野上有很多蜻蜓,我随手去捉,每捉必中。王羽看到感觉十分有趣,自己去捉怎么都捉不到,要我教他。
我告诉他,蜻蜓长了很多很多的眼睛,要趁它停着时,用手指从远处靠近,一面靠近一面比画圆圈。蜻蜓有复眼,看久了就会头昏,像被催眠了似的一动也不动,这样就能一把捉住它们了。王羽照我的办法去做,果然成功了,大喜。
他玩捉蜻蜓玩得不亦乐乎,烦恼也忘了,遂继续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