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一场雪,让大半个北方银装素裹,从深夜下到天明。
今年的雪,来的格外早。
气候反常,事必有妖!
直隶的深山小亭中,罢官已久的王士珍裹着貂裘围在铜盆前取暖打盹,盆中木炭烧得通红。
蜿蜒的山路小道上,一道人影踩着皑皑白雪,一步一个脚印,走进亭中来。
一旁站岗的士兵,行完军礼后,立刻帮此人脱去毛麾披风,掸落衣服上的雪花。
“好你个王聘卿,半个大清国都乱套了,你竟然还有闲心躲在这深山老林里悠闲自在。”
听到来人的笑骂声,精瘦的王士珍这才睁开眼睛,宛然一笑。“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已雪,芝泉贤弟,能饮一杯无?”
段祺瑞爽朗大笑。“饮!”
然后在他对面落座,士兵连忙又端来一个火盆,桌上也摆上了烫好的黄酒和火锅。
“未到冬天,天降大雪,此乃不吉之兆啊!”
“不吉又如何?”
一杯热酒下肚,身上的寒气似乎瞬间散了许多,段祺瑞感慨道。“在这茫茫乱世中,寻得一处安宁祥和之地饮酒赏雪,属实是人间美事儿,论起享受,还得是聘卿兄你呀。”
王士珍端起酒杯,干瘦粗糙的老脸上挤出一抹笑意:“毕竟无官一身轻,若你段芝泉也愿意舍下一身官位,当然也可隐居在这无忧无虑的山林之中,问题是,你舍得吗?”
段祺瑞笑而不答,只顾喝酒吃肉。
以摄政王载沣为首的皇室同袁世凯水火不容,人尽皆知。
为求自保,袁世凯主动辞官还乡。
作为袁世凯在北洋中亲信心腹,出于避嫌,王士珍也一并辞官,隐居在直隶的崇山峻岭中。
与袁世凯退而不隐不同,王士珍是真正做到了全身而退,再不问政事。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
段祺瑞拿出一封圣旨递给王士珍。“朝廷刚下的旨意,要你我率领三镇和六镇出兵征讨徐州叛乱。”
王士珍撇了一眼圣旨,随手扔在了一旁。“慰亭兄那里怎么说?”
相比朝廷的旨意,王士珍更看重袁世凯的命令。
辞官并不意味着退出政坛,即便是远在千里之外,袁世凯在家中树起一部无线电发报机,依然能通过军中亲信,遥控北洋六镇。
说来滑稽,朝廷花大把银子训练出来的新式陆军,早已是他袁世凯一个人的“袁家军”。
段祺瑞道:“先前我发报询问过大帅的意见了,大帅的指示是六个字,慢慢走,狠狠打。但大帅给华符的命令却是慢慢走,慢慢打。”
王士珍点头。“一轻一重,一急一缓,明白了,大帅是想借这个时机搅动时局,以打促谈,以战求和,让朝廷请他重新出山。”
“对,正是如此,大帅能否再度掌权,就看你我,还有征讨湖北的华符了,朝廷的大权,必须得咱们北洋说了算才行!”段祺瑞野心勃勃。
朝廷忌惮汉人掌兵,近些年来一直都在明里暗里的打压北洋,早就让以汉人为主的北洋众将不满了。
王士珍摇头:“朝廷也有苦衷,不希望有权臣当道。”
“喝完这杯酒,我就返回京郊,引军向徐州进发了,兴许,不等聘卿兄提兵赶到,我就把徐州叛乱平定了,哈哈哈。”段祺瑞对自己麾下的北洋新军信心满满。
一口将碗中酒水饮尽,段祺瑞重新披上毛麾披风,顺着先前踩下的脚印,冒雪而去。
王士珍仰头看向乌云盖顶的天空,片片雪花飘个不停,呻一口杯中凉透的黄酒。“大清的天,这是要变了……”
……
“江防营的三千兵马,全部都是张勋一手操练的心腹亲军,尤其是统领部队的八大管带,更是对大清忠心耿耿,是铁杆的死硬分子,轻易怕是不会接受咱们的改编,一个操作不慎,极容易引起哗变。依我之见,不如把他们引进徐州城内说话,至少,掌控局面的是咱们。”
身为徐州革命军总司令的秦铭要亲自拿着印着张勋印章的改编书前往江防营诏安。
此等危险之举,直接引来江天策和许大有的反对。
“位高权重者,不可轻易以身犯险。若是一定要去江防营,那就多带些兵马吧!”许大有又补充道:“最好是把徐州城的所有部队都带上!”
江天策赞同:“这样最好,总司令的安危关系到革命全局成败,马虎不得。”
“言重了,招抚改编这种事儿,人去的越少,我这位总司令反而才会越安全,这才能体现出我们革命党的诚意。我相信,江防营的官兵不会把我怎样,毕竟,他们的老长官还在徐州城里扣着呢。我只带十个警卫就足够了。”
“既然总司令执意如此,那我也不好说什么,但我还是担心,如果不是身上有伤,本该我亲自陪同,这样吧,大有,你随总司令一道过去,相互还有个照应,万一有个闪失,务必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总司令安全!”
秦铭同意了这项安排,许大有身上是有真功夫的,那一夜的血战中,许大有手舞一把大刀,连斩七名敌兵,他的枪法,三枪击毙了三人。有这么一员悍将跟在自己身边,秦铭心里也拖了底。
“江兄,记得通知徐州城的富户、乡绅、商团,邀请他们参加三日后的徐州军政府筹备大会。”
“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交代完城中事务之后,十人押送着一个车队,朝着江防营而去。
江防营的这三千人装备着大清最好的毛瑟枪,还有三十门大口径加农炮,简直是攻城拔寨的大杀器,他们若要攻城,只需半天就足够将徐州城防击溃。
城内的五千守卫断然抵挡不住。一日不摆平他们,徐州就一日不得安宁。
秦铭腹中已经有了一个先礼后兵之计。
“站住!不许动,再往前一步,我们就要开枪了!”
秦铭的车队行进到距离大营栅栏门口外百米的地方,便被瞭望塔上的哨兵喝住。
紧接着从营中出来大队人马,持枪把秦铭等人围在了中央。
看着他们这副子弹上膛,如临大敌的样子,秦铭的心里有点发毛,万一走火怎么办?
“诸位不必惊慌,我没有带任何武器,我叫秦铭,是奉徐州军政府大都督张勋大帅命令,前来犒赏众弟兄们的!”秦铭拿出了那封盖着张勋私印的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