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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阴魂怨恨

又走了两步,我从倒了半边的矮墙后探头头看偷看——这可不得了,直把人吓了个半死。那边二春和阿牛两个正抱在一起,就像我弟弟们打架一样,用牙咬,用手掐,竟还在地上打滚,连衣服都扯开了……哎呀呀,二春怎么打得过阿牛去?难怪她要哼哼了!

我不能这样看下去——爹常说,家里的狗被外人欺负,都是丢主人的脸——于是随手抄起一根树枝就冲了上去,朝着阿牛没头没脑地打:“要你欺侮人!要你欺侮人!”

估计是这两人滚得太快了,我也不晓得是打到了谁。才捶了没几下子,便听二春尖叫了一声跳起来:“四小姐!”

这正合我意,刚好逮住了阿牛死打:“要你欺侮人!我家二春可不嫁给你!”

阿牛提着裤腰带喘粗气——真像一头牛。他嘟囔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楚——不是又说我不懂吧?但我不怕他,欺侮人就是不行,我可叫大姐夫来抓他的。

我一动不动地守在二春的跟前。

“四小姐,”二春拉着我的手,“咱回去吧,没事的。”又对阿牛道:“你也回去吧,别闹出来。”

“可是……”阿牛说话喷着热气,直愣愣地看着二春。

可是什么?我也直勾勾地瞪着他。

估摸我是村里人人景仰的杜大夫的女儿,竟还有几分爹的威严。阿牛终像只斗败了的公鸡似的,垂头丧气地走了——但老回头,仿佛还舍不得二春的样子。

我看二春,她眼里也满是舍不得呢,牵着我的手也不往家里走,傻傻的。

我就“扑哧”一笑,道:“二春,他欺侮你,你还这样喜欢他呀?你放心,你要嫁他就嫁吧,我才不会不准呢!”

“四小姐说什么呀!”二春的脸在黑暗里发起烧来,“这话是小姐说的么?”

咦?准你做就不准我说?我想,你不过就比我大了十岁吧。但是我嘴里却没讲出来,瞅着二春笑。

二春臊得不行,将脚一跺,突然把我抱了起来,扛在肩上跑回家去。

她的力气还真大,身上到处都是软软的,像栏里的小母鸡。我猜我突然明白了张妈说的“好生养”是什么意思。二春一定会有很多孩子。一定。

二春让我千万不要把她和阿牛“打架”的事告诉别人。为了堵我的嘴,她从地窖里给我偷了整整一碗蜜饯枣。

其实我才不会说呢,否则人家又该讲我“不懂”了。况且,在那蓇蓉花疯狂开放的季节,再没有什么比在院子里瞎玩更快活的事——胖麻雀,小母鸡,树上掉下来的毛毛虫,地里探出脑袋的蚯蚓……日子正越来越潮湿,黄梅天就要来了,我就要被困在屋子里绣花了。

瑞嫂见我脏乎乎的模样总是叹气:“小姐,别闹了。不如和我去河边洗米吧?”

我摇摇头:“才不。”她去河边和老太婆聊天,用篦子篦头上的虱子,最没劲儿了。

瑞嫂没法子,一个人出后门去。可才打开门,我就听她发出一声惊叫:“哎哟,观世音菩萨!你这是要吓死人么,做什么?”

我赶忙凑过去看,见外面站着王七娘的男人,脸煞白煞白的,但是眼睛血红,大滴大滴的汗珠正从他下巴上坠下来:“杜……杜大夫……不,不,不,你家太太在么?”

“干什么?”瑞嫂问道,“死人了么?”

“在不在?”王七娘的男人吼叫道。

瑞嫂被这一叫吓得愣住了,张着嘴发不出声。

“在,在!”我怕王七娘男人真的疯了,那便非得找大姐夫来抓他不可,但无论如何都得告诉爹和秦三姐知道。

王七娘的男人一听到我的话,即将瑞嫂推开一边去,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院子来:“快找你娘来,四小姐,我求求你,迟了就来不及了!”

她不是我娘。我嘟囔,可是被这一条看来可怕如鬼的影子逼迫着,一步也不敢磨蹭,飞跑着去爹的卧房。

王七娘的男人跟在我后面。我们到跟前时,正见秦三姐从门里出来,惊讶地问我们道:“出什么事了?老爷刚睡着。”

“杜太太!”王七娘男人“扑通”给秦三姐跪下,“咚咚咚”直是磕头,道:“太太请上我家里看看我老婆吧,求您救救我老婆吧。”

秦三姐呆了:“出什么事?王七娘病了么?那我把老爷叫起来……”

“不,不,不——”王七娘男人狠命磕着头,“太太千万不要……千万不要告诉杜大夫。只求太太上我家里去……”

“可是……”秦三姐为难的,“我又不是大夫……”

“太太上回说,急病也好找您治——”

“话是这样,头疼脑热我勉强可以,但疑难杂症我可看不来。”秦三姐道,“是什么事,不能叫老爷去给你瞧?”

“是,是……”我见王七娘男人捏着拳头在地上捣——难道他不知道那样是不能把砖头捣坏的吗?他的手已经流血了呢!

“你们……你们不会是……”秦三姐突然变了颜色,“你们不会是自己在家里……”

王七娘男人抬头望着她——他俩交换着眼色,这一回,我是真的没看懂。但秦三姐的脸刹那变得和王七娘男人一样煞白,嘴唇颤抖得让她不得不用牙去咬,而牙齿也打起架来。

“这……这可如何是好?”她喃喃地,“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我总不知道。可究竟是什么大事呢?我歪头看着他俩,摸到口袋里藏着的一个鸡蛋,不晓得什么时候竟被压碎了,害我满手粘糊糊的。

“小夏!”秦三姐突然叫我,“快上你爹书房里把他的药匣子给拿来,让二春把昨儿洗的手巾、单子都拿来给我。喊张妈、瑞嫂……”她顿了顿,“不,别喊她们,连二春也别叫。你快去吧。”

我快去做什么?是拿药匣子还是手巾?我不敢问——秦三姐这样一副要命的神情我还头一回见到。但我心里又十分的欢喜:她这样吩咐我做事,是把我当做了大人一般,我决不能办砸了。这样,将来就再没人说我“不懂”了。

我便跑得飞快,一头撞开书房的门——平时我也偷偷溜进来玩,那都非常小心,这时顾不得了——抱起药匣子再奔回去,见秦三姐已把手巾、单子卷了一个包,正等我呢。

我喘得厉害。

她蹲下来,从我手里接过药匣子,很严肃地看着我,道:“小夏,我得出去做件顶要紧的事,不能叫人知道,你在家里帮我照应着,做不做得到?”

我想也不想,直接点头。

她说“好”,拍拍我的头,即和王七娘男人一起出了后门。

估猜“照应”的意思,就是叫我缠住家里人,不让发觉秦三姐出去了。这磨人的功夫我可是一流,但那天却没有用上,因秦三姐才去没多久,便有一个自称“刘大夫”的老头子上门来了,找爹“有事谈”。

我不得不去叫爹起来,并心里想:来了客人主母总要出来招待,那就瞒不住秦三姐的事了。

但谁知爹一听到“刘大夫”,面上立刻显出吃了馊饭的神气,道:“是那个长得像耗子的人么?”

我想想,这形容果然没错,就点点头。

爹即一骨碌从床上跳了起来,道:“你去后面告诉你娘,叫她看好了家里人,一个都别上前面来。尤其你二姐和三姐。谁出来了,我就打断她的腿。”

呵吓!我莫名其妙。不过,爹这样凶的吩咐,我不敢不听,急忙跑到后面二门中把这话照样说了一番。

我二姐、三姐原就是不出二门的人,七妹连路也不会走,这话交代了也是白交代。

我呢?我这样机灵,偷偷地看两眼应该不会被发觉吧。想着,已猫腰到了书房的后窗下,屏着呼吸听动静。

那里面我爹和刘大夫正笑着互相问候,说,总有十多年没见了,兄弟可还好么?又说,京城里医馆可不比乡下,怪人、怪病、怪事,可多得去了。于是问:都有什么怪事呢?

刘大夫道:“我的徒弟疯了,你知道不?他撞见鬼了呢。”

“果真?”爹问。我也竖起了耳朵。

“半点也不假。”刘大夫道,“他夜里总是见到一个女人抱了个婴儿来找他索命,现在已吓得白天都不敢进屋子,只有在太阳下坐着才不打颤。”

“那女人为何要来找他索命?莫非是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哪里是他!”刘大夫道,“后来人家说,我徒弟梦见的这个女人是相府的小姐,因为私通了一个书生,怀上了孽种。小姐派她奶妈来找我徒弟要神方。你说我门下济世活人,怎么能做这样的事。自然是不肯给她。结果小姐生下了孩儿,被父母逼得无法,就抱着孩子跳河啦。死后阴魂怨恨,缠上了我的徒弟。”

我半懂半不懂,只那“阴魂怨恨”四个字,叫我背上凉飕飕的。 Ftf6yqQW6dMCFhraz5j8wI1PSGcHb6O06FypAxmJyEu0Uy3yG+dbKUvY6nUc60u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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