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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野草
清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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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家祖坟的棺材里,警察撬开以后,却发现空无一人。
1、
“林强,你时间到了,走的时候,不要走回头路啊。凡事,都忍一忍。”
这是我在监狱里大哥给我的忠告。
我扭头就朝他笑了笑,说道:
“不会的。这鬼地方,我这辈子都不想来了。”
这八年来,我拒不认罪,多年刑期被我满满当当给挨了过去。
现在想来我真傻。
哪怕自己服个软呢?那也能早点见到自己的家人,早点回归社会。
过往的仇怨该放下也就放下了。
吃够了监狱里的苦,我发誓回到社会后一定要好好做人。
这是六月中旬的一天,我在狱警那拿到了个人的物品。
东西不多,一个八年前的老式手机,一套衣服,还有几百块钱现金和一些个人证件。
手机已经报废不能用了,我就同监狱管教借了一个,给家里捎个电话回去。
我知道爸妈恨我,这八年光阴,他们从没有来探过监。
但为人子女的,总归要与家里报个平安。
如果他们愿意接纳我,我就回二老膝前尽孝。
如果他们不愿意,那我再另谋出路。
话筒那头传来冰冷的“嘟嘟”声。
是个空号。
看来,他们连号码都换了。
不过也是,这种时候,我亲自回去把话说清楚些会更好。
2、
我来到车站。
原先买票的人工窗口前三三两两的排着几个老年人。
似乎只有我年纪看上去年轻一点。
大家都开始兴盛什么线上购票,或者购票机购票。
但我用不明白这些。
拿着监狱里的工资,我买了回去的火车票。
服务人员告诉我,可以选择动车高铁。
我有些尴尬,我不敢说我不会坐。
只好笑了笑说道:“我就喜欢坐火车。”
硕大的电视屏幕上不断滚动着我从未见过的品牌广告。
在语音播报的提示下,我随着人流挤进了回家的火车。
这一刻,我的心激动地快要跳出来。
爸,妈,不孝儿回来了。
回村的大巴价格由原来的20块涨到了40。
大概是近乡情怯的缘故,我在离村有一段路的时候就下了车。
我爸爱抽红梅,我访了好几家烟杂店才买到两条。
又给我妈买了两袋她平日里爱吃的水果。
这样一来,我的双手终于显得不是那么空落落。
坑坑洼洼的山路我走了两个小时。
村口的孩童早已不认得我是谁了,老人们也因为年纪大,记性差,不再记得我是林有根家的孩子。
只有最好的玩伴郭傻福见到我来,一把将我抱住。
郭傻福不傻,只不过乡下人觉得贱名字好养活。
他激动地拉着我的手,眼含热泪:
“强子,我对不起你强子。”
“我没照顾好咱爹妈,你入狱后两年,他们就走了!”
说完,郭傻福就要给我跪下。
我脑袋此时此刻好像被雷劈了一样
“轰隆”一声,一片空白。
手里提着的烟和水果掉在了地上撒了满地。
3、
我推开家里那扇老旧的木门,爸妈的灵位就拜访在正堂,一旁还有我女儿林蕾的遗照。
因为郭傻福一直帮忙打扫的缘故,想象中的霉味并没那么严重。
当年我女儿林蕾因为长期饮用毒牛奶,患上了严重的肾炎。
为了救命,我卖掉了城里的房子跟新提的车子。
但还是没留住她这条鲜活的生命。
一怒之下,我向制作毒牛奶的富贵集团索赔一百万元。
法院拒绝了我的申诉。
我的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接受了对方三十万的赔偿,出具了谅解书。
于是对方律师一口咬定我是敲诈勒索。
最后被判了八年。
八年,我拒不认罪。
根据郭傻福描述,我的母亲在我入狱后不久,就患上了重疾。
我的父亲为了治病,把眼前这栋老宅给抵押了出去。
后来我妈去世,我爸没抗住悲痛,喝了农药。
我的家没了。
我把水果摆放在灵前,拿烟杂店送的打火机点了三根红梅插在眼前的香炉里。
我跟我爸一块抽。
那一晚上,我跟二老讲了好多话。
缭绕的烟雾把我熏得喘不过气。
像是命运的绳扣在后面将我脖子紧紧勒住,正索我的命。
催收人员在我出狱第二天就找上了门。
4、
催债人员身上一个个纹龙画凤,勒令我赶快还钱。
他们同情我的遭遇,但他们也有属于自己的职责。
临走前,催收那几个把话讲得很明白。
要是我还不上这十万,那我身后的老屋,也就不再是我的了。
我摸了摸口袋,全身上下的红色钞票不超过十张。
我恨我自己,为什么最后连自己的家都保不住。
坐在河边,望着水面里的自己,四十不到的男人,此时老的已经不像个人样。
郭傻福过来给了我一个地址:
“强子,打听到了。你前妻家就住在富港花园401室,她但凡还有点良心,这笔钱,总该要给你!”
我接过他手上的字条,当场给他磕了一个。
如果不是他,我爸妈的丧事就没人给操办了。
我一无所有,这是我唯一能感谢他的方式。
“强子,你这是做什么?起来,起来。你是我哥,咱们不兴这套。”
“傻福,等我要到了钱,一定还你。”
他挠挠头:“什么钱不钱的,先把家里的老屋保住再说吧。”
5、
我按照字条上的地址来到了前妻的家。
这里的房价已经涨到了2万多一平米。
我怀着忐忑的心敲响了前妻家的门,但凡她有一点良心,都应该对当年的事情做出些补偿。
开门的是个大约七八岁的小男孩。
如果蕾蕾还在的话,应该比他高一个头吧。
“爷爷,你找谁啊?”
听到他的话,我愣了一愣,才想到监狱的时光已经将我磨成了一个老人形象。
“欧琀在家吗?”
“妈妈,有人找你。”小男孩喊了一声。
一个靓丽的中年贵妇从卧房走了出来。
时隔八年,我终于见到了让我入狱的帮凶。
要说恨,我心中巴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但钱在她手上,我只能假意奉承。
见到我的脸后,欧琀愣了一愣,就将自己儿子哄进了里屋。
“小威乖,进屋玩。”
“怎么?没认出我?”
欧琀冷笑道:
“呵呵,是有点。没想到这么快你就出来了。”
“八年,一年没减,你觉得快吗?这回来,我是要钱的。”我开门见山说道。
“要多少?一千?两千?”
欧琀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掏钱包。
“我要十万。”
她的手凝滞住了。
“十万?真是想钱想疯了。”她冷笑着把门甩上,就这样,我吃了个闭门羹。
透过这扇门,我还能清楚听到她与丈夫的对话。
“谁啊?”
“不认识,要饭的。”
“那你给他个二十不就行了?”
“有手有脚的,不去工作,老娘我一分不给!”
6、
我被这番话击碎了最后的自尊心。
我不是什么要饭的,我是被这个女人,被富贵集团逼到边角的可怜人!
此时此刻,我所有的怒火在胸口喷薄而出,奋力地一脚一脚踢着欧琀家的防盗门。
“你这个贱人!当年为了救小蕾,我卖了房子和车子,你呢,你出过一分钱吗?”
“你和富贵集团联合起来坑我,让我坐牢,坐了八年!”
“啊啊啊!”
我嘶吼着,到最后实在喊累了,就瘫在地上求她:
“我求求你了,你把三十万赔偿款吐出来一点,让我赎回老屋就行了。以后你过你的日子...”
“我爸妈都死了,我的家也要没了。”
可我始终不管如何,欧琀都没开一下门。
他们夫妇在里面报了警。
警察上门,带走了我,也带走了欧琀。
我不懂法律,只能一五一十把事情原委说出。
欧琀却拿出证据,证明了自己所有的钱财都是合法的,都是对的。
我是错的,我父母的死是活该,我女儿的死也是自作自受。
她又不知道跟警察说了什么。
就这样,我二进宫,被关了七天。
她说得对。
我错了,错就错在娶了她,娶了这个贱人。
这七天的时间,我想通了。
7、
等我出来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一则广告。
招聘保安,月薪3000+食宿。
我上班,我好好工作总行了吧?
我是斗不过他们的。
老屋已经被收走了。
父母和小蕾的灵位被傻福收了去保管。
为了感谢傻福这些年的照顾,我去应聘了保安,打算挣些钱给他。
人家不要我,因为我的履历上有八年时间是在坐牢。
尽管我拿出了不少在牢里获得过的证书。
但哪家单位会要一个劳改犯呢?
我出狱的这段时间在努力的适应着这个社会,但这个社会似乎抛弃了我。
我就像一颗在角落生长的野草,顶不开生活的巨石。
为了生计,我只能伪造身份证去打黑工。
一个月三千块钱,流水线上跑个不停,两班连轴转。
但是中介要抽走1200,我一个月能到手个一千八。
省吃俭用一下,我工作个半年时间,就可以还上傻福的钱,然后给自己买一台翻盖的2G智能手机了。
对于监狱里待了八年的我来说,这点时间又算什么?
但天不遂人愿,欧琀找到了我的厂子,向组长举报了我。
我被赶了出来。
因为是黑工,厂里人事以劳动合同无效为由,一分钱都没给。
这一个月时间,我白干了。
我绝望了地走到漆黑的大街上。
双手不断摸索着,好像摸索到了来自深渊的屠刀。
8、
我失魂落魄回到家中,郭傻福用他那台大屁股电脑给我查了不少资料。
只要我证明自己无罪,只要证明这八年时间我受的是不白之冤,那我就可以拿到一笔不菲的赔偿。
到时候身份清白,又有了钱。
不管是做点小生意,还是找工作,都能很顺利。
郭傻福的话点醒了我,没钱打官司,可以向乡镇街道填写申请,要求免费的法律援助律师。
我似乎又看到了希望。
不到万不得已,我真的不想再回到那个可怕的监狱。
乡镇工作人员相当同情我的遭遇,我申请的援助律师很快就联系到了我。
援助律师告诉我,按照现存法律,想要证明我的清白之身并不存什么希望。
但他可以从当年的三十万赔偿款下手,看看能不能给我争取到一些经济上的帮助。
我对他万分感激,不论如何,人家只要愿意帮我,那就是好的。
一个月后,法院开庭,我随着援助律师到达现场。
9、
出乎我的意料,欧琀的现任丈夫田耀就是当年富贵集团的法务。
他拒绝承认富贵集团当年给了欧琀三十万的赔偿。
而当年欧琀出具谅解书完全是自愿的。
如果要证明,那么请我方拿出证据。
先举证,后裁决。
历来如此。
我没有证据,那笔钱他们是私下里给欧琀的。
就算有收据之类的东西,她也不可能给我。
毫无疑问,我败诉了。
这场官司,我输的一败涂地。
法院门口,田耀往地上丢了一沓钱,约莫有个一万。
“我知道你,来我家要过钱。”
“你要是没钱,没工作,可以开口说嘛,我年薪上百万,还真不差你这点。”
“没必要敲诈,也没必要闹到法院这么上纲上线的。最后不还是输。”
我放下了最后的自尊,拾起了地上的一万块钱,也拾起了复仇的屠刀。
这一万,是我给郭傻福和辩护律师的。
复仇的屠刀,是我给富贵集团和欧琀全家的。
他们,必须死。
我躬着身子,朝田耀露出一副讨好的笑容求道:
“田总,您就好人做到底,给我在你们集团的厂房里随便安排个苦力活就成。”
“这都是小意思。”
“哦,对了,当年你女儿的那条贱命,还真的不值三十万。”
田耀拍着我的脸,将我放在地上的自尊彻底踩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