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前期研究并根据传统手工造纸村落的复杂性分组后,工作坊成员前往四川夹江,对传统手工造纸村落进行田野调查。三组成员分别从各自的研究方向进行文化资源调查,对手工艺资源、建筑资源、民俗资源等内容进行研究,并构建出小组的主要议题与研究内容。
夹江手工纸坚持“古法造纸”,工艺流程中处处体现出传统的生活智慧。以状元纸坊的制浆流程为例,从砍竹开始,经过水沤杀青、捶打选料、打竹麻、淘洗去污、篁锅蒸煮、加碱沤浆、漂洗紧实、洗涤制浆,近10个步骤中没有呈现出纸的外在结构与造型,却反映了纸的内在情感与伦理。
蒸煮时,要趁着锅内的高温把竹麻纤维进一步捣碎,这一步在当地叫作“打竹麻”,这时所唱的农事号子叫作“竹麻号子”,成员由1位领唱、5位跟唱构成。“打竹麻”是众人必须协调工作的一个环节,在生产的过程中,打竹麻的男人同时作为生产和唱歌的主体,以领唱的节奏控制动作的协调和劳动的强度。
男人是锅上打竹麻和歌唱的主体,女人承担地面捶打选料的工作(图2、图3),“唯造纸之家,不分老幼男女,均各有工作,俗呼为‘合家闹’”。靠近蒸锅修建沤浆与洗涤的水池,女人在水池旁通过团队合作将捶打、洗涤、回收的工作流程一气呵成,每组女性只针对一个步骤反复工作,体现出高效方法和思维模式。打竹麻时高效的工作流程体现出劳动者的“巧”劲,劳动与歌唱的互助、和谐高效的团队协作流程都是当地村民在生产过程中形成的生活智慧。
用设计的视角进入造纸流程,要将夹江手工纸的生活文化引入设计。例如,针对夹江纸品牌视觉形象塑造,工作坊成员提出对生产流程中的某一形态进行提取,将其作为视觉元素,使复杂的视觉设计解构成有针对性的设计步骤,从而生成纸品牌的视觉图形,达到以设计的手段延续手工纸再创造的目的。
夹江手工纸的生产单位主要为独立家庭式作坊,竹纸的生产空间与家庭生活空间连接在一起,构成夹江造纸村落独特的民居样式:随处可见的用于晾晒纸张的通风、光滑的墙面。建筑的墙体由竹子、稻草、黄泥巴、白石灰组成,表面用白蜡磨平,成为纸张晾晒墙(图4、图5)。墙面成为纸张形成过程中最后一个步骤的依托,家庭生活空间中关于纸的生产轨迹到此就终止了。生产空间与生活空间的叠合造就了夹江民居建筑的独特风格。
图2 男性劳动者在打竹麻(孙艺菱摄)
图3 女性劳动者在捶打选料(孙艺菱摄)
图4 民居建筑外墙为晾晒墙(孙艺菱摄)
图5 贴在墙壁上等待晾干的手工纸(孙艺菱摄)
从非物质空间载体的角度探索工艺文化与空间形态之间的关系,即探索夹江造纸工艺与建筑之间的关系。竹纸工艺依靠空间与人群进行传递,民居建筑变成了竹纸文化聚集和传播的中心,从而承担了竹纸文化空间的角色。民居中的竹纸生产空间与晾晒空间是传统手工造纸文化影响下形成的特质文化空间。一定数量的手工纸家庭聚集形成了村落,丰富的文化生态变成了技艺,地方性知识成为纸与民居及村落的纽带。
以造纸工艺流程作为此次夹江传统手工艺造纸村落研究调研的起点,经过数天的田野时间,随着走访地点与采访人数的增加,来自不同学科的工作坊成员逐渐表现出田野聚焦的差异。
从工序、工具、生产空间到生活、生计及信仰等方面,调研维度在跨学科的田野观下不断延伸。总的来说,田野调查的重点已经从“纸文化”转变为“竹文化”(图6)。在夹江,竹可以是纸的原材料,也可以是工具材料,甚至可以是墙面材料。同时,当地居民根据竹的不同特性制成各种乡村生活用具。夹江传统村落的生产特征从原本认为的“以纸为生”延展到了“以竹为生”。
同时,跨学科团队的合作使生产性民俗的内容不断在田野中呈现。民俗学中的田野观,田野所指的内容(对象、范围),也多是民俗或民间文化(包括民间文学、民间信仰)的传承。 [2] 伴随竹纸技艺而产生的民间活动,例如,打竹麻成为村民的聚会、造纸工坊在大年夜祭拜先祖和先师蔡伦,这些活动围绕整个夹江造纸行业的生长而进行。
图6 纸文化与竹文化的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