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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云厚天低夜雨霏

(一)炼铁

为了响应上级的号召,支援国家建设,刘景松带领社员,把社坛的大榕树砍了,在广场建起了炼铁高炉。社坛大门对着炼铁高炉。社坛后面是村中大路和大饭堂门前的空地。高炉壁竖写着“高举三面红旗,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红色巨幅标语。社坛屋顶上插着三面红旗。在社坛前面的墙上,写着红色的大标语。右边墙上的标语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左边墙上的标语是“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社坛屋背墙上绘有一幅宣传画。画面是一粒巨大的稻谷,压着一个仰卧的勾鼻佬。宣传画的下方写着“一粒谷压死美国佬”的文字说明。宣传画旁边的文字是“三年超过英国,五年超过美国,十年进入共产主义!”

刘景松让刘煊华抽调青壮社员,组成炼铁战斗队。刘煊华亲自担任队长。炼铁战斗队分成为多个班组。刘煊荣、陈辉志、刘煊礼、刘煊力、刘煊秀、刘培栋、刘煊林都当上了班组长。作业班组三班倒,轮流作业,就好像工厂的工人一样。刘煊林不无得意地说:“我现在也当上炼铁工人了。”刘国松说:“你现在是人民公社社员,只能够说是农民工人。”刘奇松说:“农民和工人是有很大区别的。叫农民工人挺拗口的,又是农民,又是工人。不如叫农民工吧。这样会好听一些。”刘国松想想也是,叫农民工人不如叫农民工简单,也很符合实际。农民工既不是工人,也不是农民,却又是工人,又是农民。于是,刘煊林逢人就说:“我现在是农民工了。”

炼铁战斗队队员把从社员家中收来的铁镬、犁头等铁器打碎,投进炼铁高炉里,架起炉火,冶炼钢铁。上级领导说,炼铁是为了支援国家建设。钢铁是工业之母。有了钢铁,工业就可以插上翅膀,展翅腾飞了。社坛广场有了新鲜事,安静的社坛又热闹起来了。这次的热闹和往年不同。社坛往年的热闹只是在节日里热闹。热闹的项目也只是祭祀和做鬼仔戏。这一次是平常日子的热闹。热闹的项目是炼钢铁,是在进行生产建设。

炼铁高炉炉火日夜通明,吸引了许多好奇的人们。白天,社员们在社坛广场经过路过,或者在人民公社大饭堂吃饱以后,都会驻足在炼铁高炉前,观看炼铁。孩子们会站在炼铁高炉的远处,好奇地看着炉顶上冒出的浓烟和火焰,看着大人们把原木、木板,塞进炼铁炉。在大人们呵斥或者催促下,孩子们才会依依不舍地离开。

战斗队员把炼成的铁水浇成钢坯,堆叠在社坛门前。高炉练成了钢铁,是古老的山村从来没有过的新鲜事。社员们围着钢坯,纷纷议论起来。刘煊汉说:“人民公社就是力量大。什么事情都可以创造出来。”刘禄松走到钢坯前,用力撬动钢坯,钢坯都没有松动。刘禄松心里想,这些铁块原来都是现成的铁镬、犁头、大刀啊。投进了炼铁高炉,就变成了铁块了。东方红生产大队炼出了钢铁,当然是人民公社的成果,也是大跃进的成果。

为了把钢坯运送去人民公社,刘景松召集全生产大队的木工佬,赶制了十八辆鸡公车。在鸡公车的两边,张贴了大红标语。接着,刘景松挑选了一批健壮青年,把钢坯装到鸡公车上。刘煊新、刘煊华找来了大红纸、红彩带,把满载钢坯的鸡公车,打扮得吉庆祥和。刘景松让木工佬制作了一个木牌,用红油漆写上“向人民公社报喜”七个大字。村民把木匠师傅叫木工佬。

鸡公车是用木板制作的独轮车。由于车轮突出车床板,很像鸡冠,鸡公车因此而得名。鸡公车由一个人驾驶。驾车人在后面推车,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声音很有节奏,也很有趣。

晨曦初照,刘景松高举报喜牌,带领鸡公车队伍,浩浩荡荡地从设坛广场出发,沿着佛子河边的古官道,向山外走去。在运送车队当中,前后都是锣鼓队和彩旗队,鸡公车上插着小红旗。鸡公车手披着红彩带。一路上红旗招展,锣鼓喧天,热闹非凡。沿途村庄的大人和孩子们,以为又是做年例游神了,都纷纷跑到古官道旁,观看热闹。

运送队伍来到谢党人民公社门前,人民公社书记王大刚站在门口迎接。车队驶进人民公社大院。在锣鼓和鞭炮声中,王大刚书记代表谢党人民公社,接收了钢坯,宣读了人民公社的贺信。贺信是王大刚亲自起草的。在贺信中,谢党人民公社向东方红生产大队表示热烈的祝贺,感谢东方红生产大队,为社会主义建设炼成了钢铁,鼓励东方红生产大队,再接再厉,炼出更多的钢铁,为社会主义建设作出更大的贡献。言辞切切,期盼殷殷。

贺信书写在大红纸上,仍然散发着阵阵墨香。刘煊新认得贺信的笔迹,是陈光宗副书记的楷书毛笔字。土改工作队、人民公社对外张贴的公文,都是陈光宗书写的楷书毛笔字。刘浩琴不止一次地说:“陈光宗的毛笔楷书字,写得非常好。一笔一划都浸润着柳颜的风骨。”刘景松和刘煊林都曾经问刘浩琴,柳颜是谁,是干什么的。刘浩琴笑而不答。

人民公社书记王大刚宣读了贺信,就双手交给刘景松。刘景松的心情异常激动,双手接过贺信以后,表示感谢人民公社党委的关怀和支持,感谢王大刚书记的鼓励和信任。东方红生产大队坚决执行人民公社党委的指示,服从王大刚书记的指挥,不辜负人民公社党委和王大刚书记的希望,一定要多炼铁,炼好铁,为建设社会主义多做贡献。

下午,刘景松从人民公社回来,立刻召集全生产大队干部、二十一个生产队队长、各直属单位负责人,专门开会讨论,怎样掀起大炼钢铁的事情。在会议上,刘景松让刘培瑜宣读了人民公社党委热情洋溢的贺信。生产队长们听完贺信,大受鼓舞。接着,刘景松传达了人民公社书记王大刚的指示,号召各生产队,向桃子根生产队学习,大炼钢铁,坚决完成人民公社党委交给的光荣任务。刘煊新副书记向各生产队提出了炼铁的具体要求,刘煊华队长介绍了炼铁的做法和经验,庄剑锋队长代表石镜村生产队,表示了炼铁的决心。胡文庆代表民兵营,表示民兵一定要冲锋在大炼钢铁的主战场上。不到傍晚,会议就结束了。会后,刘景松和胡文庆把贺信端端正正地张贴在生产大队会议室的墙壁上。

刘景松把桃子根生产队的炼铁典型搞起来,确实很不容易。要保住这面红旗,让全生产大队学有榜样,更加不容易。尽管困难多多,刘景松也下定决心,不管花多大的力气,也不管花多大的代价,都要保住这面红旗,不能让这面红旗倒下去。只有把这面红旗高高地举起来,才有号召力,才能把全生产大队的大炼钢铁运动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刘景松炼铁的劲头就更足了。

东方红生产大队没有煤炭、焦炭,炼铁只能够使用木料作为燃料。村里的原木、木板和一些家具用具,都被烧光了,就只能够砍伐树木,用作炼铁的燃料。为了砍伐树木,刘景松又让刘煊华抽调青壮社员,组成伐木战斗队,要上山砍伐树木。

在佛祖坪的山上,到处都是莽莽的森林。特别是罗汉山和佛祖山,原始森林望不到边,逾百年的老树比比皆是。奔牛岭也好像一座森林宝库,山上山下都是宝树。

刘景松打算,首先砍伐了附近矮山的树木,再砍伐罗汉山等远山、高山的树木。刘浩琴和刘禄松知道了消息,马上找到刘景松,劝说刘景松,不要砍伐奔牛岭山上的树木。刘景松不同意。两个人没有办法说服刘景松,相约一起去奔牛岭,再看一次奔牛岭这座老祖宗留下来的森林宝库。

这一天早上,天气很好,朝霞染红了大地,残月仍然挂在西天。刘浩琴和刘禄松来到奔牛岭山脚下,就看见了山脚成片的油茶树林。两个人走进油茶树林里,空气格外清新,凉风阵阵,顿觉心旷神怡。

莽莽苍苍的油茶树林,就好像一个大盘子,把奔牛岭装在大盘子里。油茶树林又好像仙女穿着的裙子,在微风中飘荡。油茶树虽然都是老树了,但是仍然生长得枝繁叶茂,亭亭如盖,郁郁葱葱。老茶树为村民源源不断地提供生活用油,为村民作出了特殊的贡献。村民好像呵护孩子一样,呵护着老茶树。老茶树离不开村民,村民也离不开老茶树。

油茶树一身都是宝。油茶树干是优质的木材。木质坚硬,是制作谷磨龙齿和犁股勾的好材料。用它制作斧头柄,不会变形,非常耐用。茶籽油是村民日常的主要食用油之一。茶籽油不但芳香,而且还可以治病。对患有腰痛或者夜尿多的村民,禄松三奶就用茶籽油煲饭或者用茶子油煲湖鸭治疗。茶油饭和茶油煲湖鸭不但可以治病,而且香气四溢,是一顿好饭和一道好菜。在每年的霜降前后,村民就把油茶果采摘下来,取出茶籽仁。把茶籽仁晒干以后,用于榨油。村民把茶子壳晒干,烧成茶子壳灰。把茶子壳灰用清水洗,漏出汁液,用汁液煎熬制作食用碱沙。食用碱沙的用处非常广泛。茶籽麸是村民的洗涤用品。村民说,用茶籽麸洗衣服,特别干净,不会损伤衣服。用茶籽麸洗头发,头皮没有头屑,不会发痒。长期用茶籽麸洗头,头发乌黑发亮,不长白发。茶籽麸也是孩子们毒鱼的材料。村民有时候也用茶籽麸毒杀菜地的蚯蚓和耕狗。油茶树的用处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山外的人想知道油茶树的好处,可以随便询问村民。村民不用思索,都会像领导作报告一样,滔滔不绝地告诉你。

刘浩琴和刘禄松沿着油茶树林的崎岖小路,继续往山上攀登。两个人走了好一大段路程,好不容易才来到了半山腰的赤梨木林。置身于赤梨木林的浓荫之中,晨风呼呼,格外清爽。刘禄松拍打着一棵高大通直的赤梨木树干,心中就好像怒海狂涛,波涛翻滚。

赤梨木已经逾百年了,树干只有水桶大小。赤梨木有红赤梨木和白赤梨木两种。这种树生长缓慢,要几十年甚至逾百年才能生长成材。赤梨木木质细腻坚硬。用赤梨木制作的家具,表面光滑,木纹鲜亮,牢固结实,厚重耐用。用赤梨木料建设房屋,不会腐烂,不会被虫蛀。赤梨木和龙眼木、酸枝木一样,都是制作家具的上等材料。特别是红赤梨木,更受村民的宠爱。

刘浩琴和刘禄松向上穿过成片的赤梨木树林,就看见成片的老油松树林了。老油松树比赤梨木长得高大。赤梨木就好像老油松树的小弟弟,被老油松树牵着小手,往山上攀爬。村民谁也不知道这些老油松树是人工种植的呢,还是自然生长的。在这一片老油松树林里,总共有一百零八棵老油松。每一棵老油松树都长得树干通直,直指苍穹。老油松树树干很粗大,胸径四五个大汉也抱不过来。刘煊汉经常拍打着老油松树干说,随便切下一段,做四个大砧板也绰绰有余。树干上裂开的树皮,少说也有一寸多厚。枝桠流出的松节油,顺着树干,滴在地上。枝桠全身都是松节油。随便砍下一块,点着火以后,火苗冒着黑烟,松节油就往下滴。走到老油松树的附近,就能闻到浓浓的松节油香味了。这些老油松树,少说也有二三百年了。

白鹭对这片老松树林情有独钟。在每一年的秋天,成群的白鹭从北方迁徙回来,在老油松树上歇脚。此时,村民就把旧棉絮、鸡鸭毛等倒在山上,让白鹭衔到树上做鸟窝。白鹭做好了鸟窝,就下蛋孵仔,繁衍生息。如果小白鹭顽皮捣蛋,从树上掉了下来,村民会捡起来,送回窝里。白鹭看见了,就在山上盘旋起来,许久才降落在鸟窝上,不停地喊叫。白鹭到底是感恩而喊叫呢,还是焦躁恐慌而喊叫呢,村民就不知道了。白鹭熬过了冬天,就带领儿女们,跃上蓝天,成行地向北方飞去。到了秋天,白鹭又飞回来。周而复始,每一年都没有间断过。

村民和白鹭和谐幸福地生活着,刘浩琴和刘禄松都有说不出的高兴。刘浩琴经常说,白鹭是仙鹤,给佛祖坪带来了福气,也带来了财富。这就是大自然对人类的赐予,也是大自然的魅力所在。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两者是分不开的。

刘浩琴和刘禄松都清楚地记得,老油松树本来有一百零九棵。在土改那一年夏天的一天中午,风狂雨猛,雷声大作。突然,电光一闪,闷雷把山岗上最大的一棵老油松树炸断了。村民都说,老油松树是被雷公砍断的。在大雨过后,村民走到山上,用拦锯把松树干一段段地裁切下来,每户都分一个做砧板。那几个最大的,分给谁都不要,就存放在祠堂里。在成立大饭堂的时候,那几个最大的砧板才用上了。被闷雷炸了一棵,就剩下一百零八棵老油松树了。

除了成片的老油松树林以外,从山下到山岗,还有许多油松树点缀在绿野之间,把奔牛岭装点得非常美丽。山间大大小小的油松树,都是老油松树的后代。老油松树带领子孙后代,抗风雨,耐严寒,一路地走过来,见证了人间的风风雨雨和朝代更迭,也见证了刘家和佛祖坪的起起落落。

刘浩琴和刘禄松辞别老油松树林,艰难地攀登到了奔牛岭的山岗。山岗生长着一棵四人合抱粗的老杉树。老杉树树干通直,枝叶婆娑。站在老杉树底下,山风习习,松涛声呼呼作响。要是站在罗汉山上,回眸远眺,奔牛岭和桃子根村就好像漂泊在大海的一艘大船。老杉树就好像大船上的桅杆,枝叶就好像大船的帆。大船正在扬帆破浪远航。老杉树又好像骑在牛背上的牧童,吹着短笛,悠然自得地向佛祖山走去。

在日本人投降的那一年,山外有人出高价,要购买老杉树做桅杆。买家出的价钱,足可以建设半个祠堂。高价的诱惑,买家的如簧之舌,村民心痒痒的。卖了老杉树,有了钱,不仅可以对祠堂进行一次维修,还可以办一些村里的公益事业。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情。可是,不管村民和商家怎么说,刘浩琴就是不肯买老杉树。刘浩琴说,那是老祖宗留下的宝贝,不能够毁在他这一代人的手里。就是给再高的价钱,也不能卖老杉树。老杉树在刘浩琴的保护下,才得以幸存下来。

刘浩琴和刘禄松仰头眯眼凝望着老杉树粗壮的老枝桠,和山外人讨价还价的声音,仿佛仍然在耳边回响。刘浩琴拍打着老杉树树干,眼睛就湿润了。再也没有能力保护老杉树了,怎么不让刘浩琴伤心落泪呢。刘浩琴觉得很对不起乡亲们,也很对不起老祖宗。如果当年把老杉树卖了,还可以维修祠堂和兴办一些公益事业。现在,什么事情也干不成了。

刘浩琴和刘禄松依依不舍地辞别老杉树,来到了奔牛岭的北坡。两个人站在高处,遥望数着散落在山坡的九棵白木香树。两个人反复数了两三遍,才不由自主地走到一棵白木香树跟前,凝望着粗大的树干。经历了无数风雨沧桑的树桠杈凹痕,就好像深邃的眼睛,盯着两位老人。两位老人贪婪地吸着沁人肺腑的白木香芳香,顿时感到心旷神怡。刘禄松抚摸着粗糙的白木香树皮,呼吸着浓浓的白木香香味,心中感慨万千。

白木香树是野生的,树干有大水缸大了。白木香树是什么时候生长起来的,村民谁也不知道,谁也说不出一个道道来,只知道都是老树了。白木香树是一种香树,常年散发着浓郁的清香。要是把白木香树的老枝桠砍下来,用火焚烧,会散发出沁人肺腑的芳香味。这种芳香味比檀香的芳香味更清香,也更加浓郁。闻到这种芳香味,就会使人感到精神爽快。如果身体不舒服,或者身体疼痛,闻了这种香味,身体就舒服,就不疼痛了。禄松三奶经常走到山上,砍一些白木香树的老枝桠,存放在家里。要是谁的肚子疼,就用老枝桠煲水喝。喝过以后,肚子就不痛了。特别是有了黑色木格的老枝桠,治疗肚痛病更加灵验。

奔牛岭是桃子根村的后山。风水先生说,后山是桃子根村的龙脉和龙头。山上生长的树木,就是龙须。树木是村子的风水树,荫庇着村民,荫庇着村子,让村民平平安安地生活。祖上还传下话来说,砍伐了奔牛岭的树木,会给村子带来灾难。于是,村民祖祖辈辈都好像呵护孩子一样,呵护山上的树木。佛祖坪的村民都说,奔牛岭的树木是老祖宗留给子孙的传家宝贝。这些宝贝是无价的。村民舍不得砍伐这些传家宝贝,也不敢砍伐这些传家宝贝。

刘浩琴和刘禄松从山上下来,又径直地找到刘景松,再一次对刘景松说,奔牛岭的树木是桃子根村的风水树木,砍伐不得。要是被砍伐了,会给桃子根村带来灾难。刘景松说,那是封建迷信。奔牛岭的树木怎么能够和灾难连在一起呢。灾难和树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刘景松还说,什么事情都大不过大炼钢铁运动。为了社会主义建设,牺牲一些风水树木,又算得了什么呢。谁要是阻止砍伐树木,谁就是破坏大炼钢铁运动、破坏社会主义建设的反革命分子。刘景松上纲上线的讲话,刘浩琴和刘禄松还能够说什么呢,还敢说什么呢。

第二天早上,太阳刚刚爬上罗汉山顶,刘景松带领的伐木战斗队,就来到了奔牛岭山洼。队员们放下家什,就着山势,用原木、竹子和禾草搭建了一个简易帐篷。简易帐篷结构十分简单,只能够让人临时休息和遮风挡雨。对这样的简易帐篷建筑,村民不叫帐篷,而叫砍木寮。

在帐篷的旁边,也就着山势,开挖了一个土灶。伐木战斗队的队员在山上做饭,不回人民公社大饭堂里吃饭。在简易帐篷和土灶的下方,有一个泉眼。一缕清泉从泉眼涌出,汩汩地流进水氹。水氹清澈见底。山洼就算是伐木战斗队的营寨了。

伐木战斗队由刘煊初担任队长。刘煊初把伐木战斗队分成十个战斗小组,每一个战斗小组有五个人或者六个人。刘煊南、刘煊贵和刘煊义是刘煊初手下的三员大将。三员大将都担任了小组长。刘煊南是大刀斧头第一战斗组组长。刘煊义是拦锯第一战斗组组长。刘煊贵和刘煊章兼任炊事员。刘煊南不叫炊事员,而叫火头佬。火头佬也要上山砍树。到了煮饭的时间,火头佬才回到砍木寮,生火煮饭。在伐木战斗队队员当中,刘煊贵和刘煊章煮饭松软好食,炒菜也特别香。

刘煊初、刘煊贵等队员,蹲在水氹的旁边,就着泉水,磨砺斧头和大刀。刘煊义和刘煊明坐在砍木寮前,用锉刀磨拦锯。磨拦锯发出的声音,十分尖亮刺耳,在山坳里回荡。刘煊义磨锋利了拦锯,就把拦锯放进水氹,把锯梁浸湿。过了一刻时间,刘煊义把拦锯捞起来,绕紧锯梁上的竹篾。竹篾绕紧了,锯片就绷得更紧了。锯片绷得越紧,拦锯就越好用。拦锯锯齿疏,锯路宽,是专门砍伐树木的工具。大树被砍伐下来以后,又用拦锯裁切成木段。使用拦锯砍伐树木和裁切树干,非常省力快捷。

战斗队员磨锋利了斧头、大刀和拦锯,就要上山砍树了。刘煊初把战斗队员集中在砍木寮前的缓坡地,作上山砍树前的动员讲话。刘景松讲了一番鼓励的话以后,就离开伐木战斗队,返回村里了。战斗队员带上砍树工具用具,鱼贯地上山。

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时。刚磨锋利的工具,砍树省力、快捷。随着大刀和斧头的起落,一块块木屑从刀口脱落,掉在地上。碗口大的小油茶树,三五斧就被砍断了。刘煊南和刘煊明的力气大。别人要砍四五斧才能砍断的小油茶树,两个人只砍三两斧,就把小油茶树砍断了。两个人遇到了大油茶树、大松树和大椎子树,就轮流砍伐,不让斧头和大刀停下来。赤梨木木质坚硬,十分难砍伐。有的队员遇上了赤梨木,就绕过赤梨木,从旁边走过去了。刘煊南和刘煊明没有。不管是什么树木,两个人都操起大斧,把树木砍伐下来。刘煊南说,赤梨木再硬,也硬不过斧头。两个人砍伐过以后,就倒下了一大片树木。山地就光秃秃的了。

刘煊义、刘煊汉、刘煊初、刘煊章同在拦锯第一战斗小组,使用一条拦锯。在砍伐树木的时候,四个人轮流操锯,不让拦锯停下来,让拦锯发挥最大的效用。在砍伐老油茶树的时候,刘煊义和刘煊汉分别站在老油茶树的两边,用力推拉拦锯。两个人把树干锯掉了一半,就将拦锯取出来,从树干的另一边继续锯。老油茶树快要被锯断了,刘煊初、刘煊章、刘煊义、刘煊汉就走到老油茶树的上方,用力推老油茶树。老油茶树摇摆两下,就轰然倒地了。鸭蛋大的绿色油茶果,洒在了山坡上。刘煊义随手捡起一个油茶果,用石头砸开。粉红色的茶籽仁,储满了乳白色的黏液。刘煊义很惋惜地说:“多好的油茶果呀。要是再过两个月,茶籽仁就变黑了、变硬了。油茶果就可以收获了。”刘煊汉说:“砍伐了老油茶树,把油茶果毁了,就没有茶油吃了。”在两个人小声议论的时候,刘煊初和刘煊章又拿起拦锯,又走到另一颗老油茶树的旁边,继续砍伐老油茶树。

在伐木战斗队夜以日继的砍伐下,奔牛岭的树木不论大小,全部都被砍伐倒下了,一棵也不能够幸免。就是金星角大墓前的古松古柏,也成了拦锯、大刀、斧头下的阴魂。在砍伐树木的同时,战斗队员把树干切段肢解,运回社坛,投进炼铁炉。树木被砍伐运走以后,奔牛岭就是光秃秃的荒山了。从军校园往奔牛岭远望,只有金星角一座孤坟,羞涩地躺在奔牛岭荒山的怀抱里。

炼铁高炉烧完了奔牛岭的树木,伐木战斗队又去罗汉山安营扎寨了。在罗汉山上生长的油松、野樟、板栗、杉树、酸枝树,一棵棵地被砍伐下来,肢解,运送回社坛,投进炼铁高炉。要几个人抬的大树原木,投进炼铁炉膛,一眨眼就没有了。又高又大的炼铁炉,就好像一头永远也吃不饱的海牛,大口大口地吞噬着森林。烧炉炼铁和烧瓦窑、烧罂煲窑相比,烧炉炼铁的烧柴要厉害得多了。

刘煊南长得肥大,圆脸,一双大腿特别粗大。全身的肌肉很发达,很像健美运动员。就是不再参加专业训练,刘煊南走到健美比赛场上,评委也会给予高分。二弟刘煊庭和刘煊南长得一样,肌肉也很发达,也很像健美运动员。三弟刘煊光没有两个大哥那样健美,身上有一点读书人的影子。刘煊光的眼睛长期都是湿润的,好像在掉眼泪。刘煊光从小就是这样。有人说,刘煊光得了流泪病。在小时候,父母亲到处找医生,抓药给刘煊光吃。可是,不管刘煊光怎么吃药,吃什么药,都没有效果。禄松三奶说,刘煊光患的不是普通的疾病,是刘煊光的母亲在坐月子的时候,外出遇到了风寒露水,给刘煊光落下的眼湿病。对于这种疾病,不管怎么医治,也不管用什么药物医治,都是医治不好的。于是,刘煊光的父母亲只得放弃了治疗。

刘煊南一家居住的三间泥砖瓦房,是刘煊南的爷爷遗留下来的。在三间泥砖瓦房的东边,是刘煊汉、刘煊九、刘煊章和刘煊明四兄弟的房屋。在两家人房屋的中间,相隔上下两进大厅。在刘煊南房屋的西边,是刘煊初的房屋。在刘煊初的房屋以外,是陈坑垌的环山排洪沟。再往外,就是陈坑垌的田野了。房屋是一座独立的两进泥砖瓦房,坐落在村尾西出口,由六房的子孙分开居住。村民叫村尾大屋。

泥砖瓦房少说也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已经很陈旧。泥砖墙没有批烫灰沙。泥砖缝隙和泥砖墙眼裸露。靠近石脚的泥砖已经开始风化,露着白色的硝盐。在泥砖墙的上部和房顶,都被火烟熏成了黑色,积了一层厚厚的火坛煤。厨房屋顶上的瓦片,已经被火坛煤侵蚀得很薄了。

刘煊南的祖上也给刘煊南的爷爷留下了一些田地,是一个可以维持温饱生活的农家。可是,在一次买番摊的赌博中,刘煊南的爷爷把田地输掉了。从此,全家人就过上了贫困潦倒的生活。到了刘煊南父亲这一代,生活就更加困难了。刘煊南兄弟四人,从孩童时候起,就给他人养牛,没有吃过一餐饱饭。养牛仔是没有工钱的,东家只管饭。刘煊南兄弟四人都是吃东家的养牛饭长大的。村民把放牛娃叫养牛仔。

刘煊南在十四岁那一年,开始给石镜村的庄瑞厚家做长工。工钱是每一年四担一斗稻谷。庄瑞厚在夏收收割的时候,支付两担稻谷,在年终过大年的时候支付两担一斗稻谷。对有钱人家来说,四担一斗稻谷不算什么。可是,对于刘煊南这样的穷苦人家来说,四担一斗稻谷就是一笔很大的收入了。对此,全家大小都非常高兴。不管怎么说,刘煊南当了长工,家庭有了一点稻谷收入,就可以有一点大米熬粥喝了。全家人能不高兴吗。

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穷人的孩子勤快,不怕辛苦,不怕劳累,什么活都干,闲不住。刘煊南在庄瑞厚家里,把里里外外的事务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在农忙的时候,刘煊南驶牛插秧,精耕细作,把田地管理得土肥苗壮。在农闲时节,刘煊南就上山砍柴,备足燃料。由于诚实、勤快、力气大,庄瑞厚全家人都很喜欢刘煊南。刘煊南干了两年,工钱就提高到六担五斗稻谷一年了。庄瑞厚夫妇经常对刘煊南说,只要好好干,是不会亏待刘煊南的。刘煊南对此感到很满足。村民把驾驶牛犁地和耙地叫驶牛,把驾驶人叫驶牛佬。

庄瑞厚家开设了蒸酒坊。蒸酒坊和做米厅连在一起,只有一墙之隔。刘煊南住在做米厅的杂物房里。每天天刚亮,庄瑞厚的老婆就带着儿媳妇,和一个小伙计来到做米厅,磨谷做米。大米是蒸酒用的。刘煊南起得早,一边煲饭,一边磨谷。庄瑞厚的老婆有时候还没有来到,刘煊南就把当天的稻谷磨完了。刘煊南食了早朝饭,就去罗汉山砍柴。婆媳和小伙计继续做米。

婆媳和小伙计做好了蒸酒米,庄瑞厚的老婆就吩咐儿媳妇,装一米筒糙米,存放在风柜斗,留给刘煊南第二天煲早朝。由于刘煊南每天都把粥饮食得干干净净,儿媳妇这一天就用米唛装一米唛糙米,存放在风柜斗,留给刘煊南。第二天早上,刘煊南又把粥饮食完了。儿媳妇干脆用米升装了一米升糙米,留给刘煊南。在第三天早上,刘煊南也把粥饮食完了。儿媳妇用谷篸仔装了一谷篸仔糙米,留给刘煊南。在第四天早上,儿媳妇走到做米厅一看,大米饭没有了,只剩下一海碗粥饮。儿媳妇在心里说,刘煊南这一天总算是食饱饭了。米筒、米唛和米升都是量米的量具。两筒米等于一唛米,两唛米等于一升米,十升米就是一斗米了。

刘煊南食量大,力气也大。刘煊南这一天食了一谷篸仔米的饭,精神来了,劲头足了,力气也增加了。刘煊南在罗汉山上砍了一担湿柴草,挑回村里,放在蒸酒坊门前的空晒地,就转身离开了。由于柴担挡住路口,庄瑞厚的老婆、儿媳妇、小伙计准备把湿柴担移开。湿柴担还没有抽出柴枪。俗话说,湿柴死木,重过石辘。三个人一起用力,湿柴担却纹丝不动。柴把就像生了根一样,被牢牢地吸在地里。庄瑞厚的老婆抓住柴索头,用力一拉,“砰”的一声巨响,柴把散开了。庄瑞厚的老婆和儿媳妇被弹射出两三步远。庄瑞厚的老婆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庄瑞厚的老婆很不好意思地、笑咧咧地站起来,和儿媳妇、小伙计把湿柴草摊开晾晒。一担湿柴草就晒满了门前的空地。庄瑞厚的老婆把这件事情告诉庄瑞厚。庄瑞厚说,这孩子的力气就是大。这件事情越传越神。佛祖坪的人都说,刘煊南的力气大,一担湿柴草就晒满了一禾堂。

只有庄瑞厚的儿媳妇知道,刘煊南的力气是食了一谷篸仔米的饭拼出来的。可是,她对谁也不敢说,把这件事情默默地记在心里。在她的心里,非常佩服刘煊南的力气。从此,她每天都瞒着婆婆,多留一点糙米给刘煊南。少的时候就留一升米,多的时候就留一谷篸仔米。刘煊南也心照不宣。她留多少米,刘煊南就食多少米。刘煊南在心里想,小媳妇真是好人。庄瑞厚有这样的好儿媳妇,是庄家的福气,一定可以兴旺发达。

庄瑞厚在石镜村也算是一个殷实之家。老祖宗给他留有房屋和田地。庄瑞厚省吃俭用,精打细算,懂得经营,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除了耕种丰熟以外,酒作坊生意也很不错。从小勤劳简朴的庄瑞厚,离不开土地,也离不开农具。每天天刚亮,庄瑞厚就带领全家人,在田地里或者在酒作坊劳作了。庄瑞厚长得个子不高大,很瘦削,尖头细眼,没有胡须。在庄瑞厚的身上,既有农民的淳朴,又有生意人的精明,还有乡村绅士的豪气。有人说,庄瑞厚吝啬,一个铜板对半花。也有人说,庄瑞厚仁义,一郑千金也在所不惜。在土改的时候,土改工作队准备把庄瑞厚的家庭成分定为地主。村民们却说,庄瑞厚参加劳动生产,勤劳简朴,自给自足,哪有这样的地主呀。在村民的申述和要求下,土改工作队对照有关政策规定,才把庄瑞厚的家庭成分定为中农。

庄瑞厚有两个孩子。大孩子是女儿,名字叫庄剑竹。女孩子不但长得漂亮,而且聪明好学,还有一股男孩子的豪气。庄剑竹小学毕业以后,考上了高凉县女子中学。庄剑竹离开家以后,就很少回来了。在日本人投降的第二年,高凉女子中学告诉庄瑞厚说,庄剑竹失踪了。庄瑞厚听到这个不好的消息,心情很平静,什么也不说。庄瑞厚的老婆痛哭起来,要去高凉县城寻找女儿。庄瑞厚拉住老伴的手说:“鸟儿长大了,就要离开鸟窝了。要是鸟儿还眷恋鸟窝,鸟儿会飞回来的,不需要寻找。要是鸟儿不眷恋鸟窝,就是找遍天涯海角,也寻找不到。”庄瑞厚的老婆停止了痛哭,强忍眼泪,默默地思念女儿。没有了庄剑竹的消息,村里的人就传说,庄剑竹已经死了。

其实,庄剑竹不是失踪了,也不是死了,而是和高凉中学高中部的一个男同学投奔了延安。当时,庄剑竹还差半年就初中毕业了。不久,庄剑竹就和她的男同学结婚了。在全国解放以后,庄剑竹的丈夫当上了军政委,率领部队,驻守云南,守卫边疆。庄剑竹也随军当了军部参谋。从投奔延安的时候起,庄剑竹就没有和家里联系过。就是在全国解放以后,庄剑竹也没有和家里联系。由于不通信息,村里什么样的猜测、什么样的议论,就在所难免了。

庄瑞厚的儿子叫庄剑庸。庄剑庸从小就受到父母亲和祖母的宠爱,养成了犟气任性的性格。庄剑庸想要的东西,就是上山下海,也要拿到手。庄剑庸要干的事情,十头大水牛也拉不回头。庄剑庸还没有小学毕业,就不去读书了。庄剑庸对父亲说,要学习医术,治病救人。庄瑞厚笃信读书做官的道理,骂庄剑庸庸俗、胡闹,不准庄剑庸阅读医学方面的书籍。庄剑庸竟然背着父母亲,跑到高凉县城的李家医馆,当上了医学学徒。庄瑞厚的老婆对庄瑞厚说:“儿子要当医生,就让儿子当医生吧。当医生治病救人,也是积阴功、积阴德、报答祖宗、荫庇子孙的好事情。”庄瑞厚的母亲也很支持儿媳妇的意见,很支持孙子的行为,骂庄瑞厚老顽固,逼迫儿子干不愿意干的事情。庄瑞厚对儿子的选择,只得无可奈何。庄剑庸在当医学学徒期间,回家娶了老婆。在全国解放以后,庄剑庸成了高凉县卫生学校的第一届学生。在卫生学校毕业以后,庄剑庸真的当上了高凉县人民医院的医生,穿上了白大褂,走上了悬壶济世、治病救人的道路。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罗汉山突然燃烧起了大火。山火是从山脚砍伐大树的地方燃烧起来的。秋天风高物燥,火仗风势,风助火威,山火越烧越旺。熊熊燃烧的大火照亮了佛祖坪的天空。从桃子根村禾堂边的土坎望去,在开始的时候,大火只是一个大圆火堆。大圆火堆越烧越大,慢慢就烧成了一个大圆火圈。大圆火圈迅速往外燃烧,很快就变成了大圆火环。借着火光,能够清晰地看见向上翻滚的浓黑烟。

在罗汉山山脚下,是一条小溪。小溪叫罗汉溪。罗汉溪流水叮咚,终年不断。山火窜到罗汉溪边,由于被罗汉溪挡住了去路,越不过罗汉溪,山脚半圆火环就在罗汉溪边慢慢地熄灭了。要是被山火越过了罗汉溪,向佛子河方向蔓延,损失就更加大了,后果也不堪设想。山上的半圆火环迅速往山顶蔓延。

刘景松看见了大火,就慌了手脚,急忙找到刘煊华,再一起去找刘煊新,共同商量灭火的事情。其实,刘景松也是被大火吓蒙了。对这种大事情,还用得着商量吗。在关帝古庙生产大队部,三个人聚在了一起。在处理大事情面前,还是刘煊新有主见。刘煊新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要立刻报告人民公社党委。同时,要立刻组织社员,上山灭火。”于是,刘煊新和刘景松立刻兵分两路,投身于灭火工作。刘煊新摸着黑夜,去人民公社报告。刘景松和刘煊华返回桃子根村,组织社员灭火。

刘煊华拿起螺号,用力吹了起来。在三更半夜里,螺号声音特别响亮,也传得特别远。螺号声音就是命令。社员们在熟睡中被螺号声音催醒,立刻起床穿衣,高举竹蒿火把,向大屋后面禾堂跑去。

刘煊荣、刘煊礼、刘煊义、刘煊力等青年社员,最早到达禾堂。刘煊林一边扣着纽扣,一边向禾堂奔跑,嘴里嘟囔说:“三更半夜的,吹什么海螺呀,不是死人了吧。否则,不会又是老蒋空投特务了吧。”刘煊林从社坛炼铁高炉交班回到家里,刚刚进入梦乡,就被螺号声音催醒了,心中很是不高兴。生产队在半夜里召集社员,抓土匪、捉特务是时有发生的事情。刘禄松夫妇、刘奇松夫妇、刘寿松夫妇、刘庭松夫妇、刘国松夫妇、刘煊汉夫妇也先后到达禾堂。刘福松、凌文竹、吴玉仙、刘煊南等社员也跟着来到禾堂。刘福松眯着眼睛,看着火光,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心中就打怵了,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刘浩琴、庄农妹提着小火水灯,急急忙忙地朝禾堂走来。庄农妹边走边咳嗽,行走十分缓慢。在社员当中,有许多是相邻生产队的社员。

社员们来到禾堂,看见了罗汉山的大火,就知道为什么要紧急集中了。社员们纷纷议论起来。有的在议论火情,有的在猜测大火是怎么燃烧起来的,有的在议论什么才能把大火扑灭。很多社员都说,这么大的山火,是不可能扑灭的。自古以来,就没有过扑灭山火的先例。刘寿松对刘奇松、刘国松小声说:“这么大的山火,怎么能够扑灭呢。要是这样的大火也能够扑灭,当年的曹阿瞒就不会被周郎火烧赤壁、败走华容道了,司马父子也不会在葫芦谷被诸葛老先生险些烧死了。”刘寿松、刘国松笑而不答。

在社员们纷纷议论、猜测的时候,刘景松作了几句简单的动员讲话以后,就吩咐刘煊华,带领社员们,立刻上山灭火。刘煊华对社员们说:“除了老人、孩子和有病的社员以外,全生产队的社员立刻去罗汉山,扑灭山火。”刘浩琴、庄农妹都要求上山灭火。刘煊华说:“你们还是留在家里,做好后勤工作吧。灭火后勤工作也非常重要。”在刘煊华的坚持下,刘浩琴、庄农妹等老、病社员才没有上山灭火。

社员们跑到生产队工具房,带上扑火、灭火的工具用具,立刻扑向罗汉山火场。禄松三奶返回家里,把家中的洗脸杉木盆、洗脚杉木盆等日常用具全部拿出来,让刘禄松和儿子带上,一起上山灭火。刘禄松说:“要是扑灭了山火,就是打碎了洗脸盆、洗脚盆,也没有关系。”

刘景松送走了桃子根生产队的社员,火速赶回关帝古庙生产大队部,召集全体生产大队干部、全体生产队长,召开紧急会议,专门研究扑灭山火的事情。在会议上,刘景松特别指示胡文庆,民兵营一定要站在灭火斗争的最前列,为社员做出榜样。胡文庆坚定地说:“扑灭山火是民兵营义不容辞的重大义务,也是民兵营的重大责任。请生产大队党支部放心,民兵营一定不辜负生产大队党支部的重托,不辜负全体社员的期望,冲锋在前,站在灭火战场的最前面,在灭火斗争中做出应有的贡献。”刘景松听了以后,心情十分激动。有民兵营参加灭火,扑灭山火的行动就有了主力军,就有了中坚力量。紧接着,刘景松向全体生产大队干部、全体生产队长一一分派了任务。刘景松要求全体社员,不论童叟妇孺,不分生产队,立刻行动起来,投身到扑灭山火的斗争中去,打一场扑灭山火、保卫集体林木的人民战争。各生产队长要立刻赶回村里,要用最快的速度,把灭火队组织起来,带领队伍,连夜上山,扑灭山火。散会以后,生产大队干部和生产队长立刻行动起来。

社员们来到罗汉溪边,立刻组成人龙,用瓦盆、木盆、水桶、畚桶、瓢、勺、钵等农具用具,把溪水传送到山上,浇灭山火。胡文庆带领民兵营的战士,砍下树枝、芒杆,抓在手里,扑灭山火。可是,火场太大了,社员们传到山上的溪水,只是杯水车薪,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扑打山火的人员太少,也只是飞蛾扑火的点滴力量。水浇、扑打阻止不了山火的蔓延。可是,除了这些传统的灭火老办法以外,社员们也想不出更加好的灭火方法。山火越烧越大,火势越烧越猛烈。大火迅速往山上窜去。大火过后,留下了一片焦土和零星的木桩子似的木炭。有一些木桩子似的木炭,冒着缕缕白烟。在山风的吹刮下,木桩子似的木炭“嘭”一声又燃烧起来了。倏忽之间,火苗又被山风吹灭了。白烟,火苗。火苗,白烟,轮番交替。火光闪闪烁烁,直到木桩被烧透为止。

天刚亮,在刘煊新的引领下,人民公社书记王大刚率领救火增援大部队,来到了罗汉山。为了迅速扑灭山火,协调各方力量,谢党人民公社党委在山脚下成立了灭火临时指挥部,统一指挥灭火行动。人民公社党委书记王大刚担任总指挥,人民公社党委副书记陈光宗、人民公社党委委员高琼担任副总指挥。灭火临时指挥部把参加灭火的人员组织起来,分成两个灭火战斗大队,重新安排工作任务。

第一战斗大队由人民公社书记王大刚亲自率领,任务是负责建立山火隔离带。第一战斗大队下辖十五支战斗小队。刘煊华担任第一战斗小队队长,庄剑锋担任第四战斗小队队长。按照临时指挥部划定的位置,各战斗小队长带领队员,冲到山上,开辟隔离带。

第二战斗大队由人民公社副书记陈光宗率领,任务是扑打山上的山火。东方红生产大队民兵营,成建制被安排在第二战斗大队。陈光宗把第二战斗大队分成为十支战斗小队。胡文庆担任第一战斗小队队长,刘景松担任第二战斗小队队长,刘煊新担任第五战斗小队队长。刘煊礼、刘煊荣、陈辉志都分别担任了战斗小队下的战斗小组组长职务。临时指挥部把山火环划分成为十个战斗作业区。每一支战斗小队负责扑打一个战斗作业区的山火。第五战斗小队的战斗作业区是罗汉山的正面山岗。

在陈光宗副书记的率领下,刘煊新带领的第五战斗小队,扑灭了正面山岗战斗作业区的明火,就坐下来休息。此时,在每一个社员的脸上,都沾满了一层厚厚的黑烟灰。如果不开口说话,很难把对方辨认出来。九十六个年轻社员累得筋疲力尽,坐下以后,就不想站起来了。社员们不停地抽烟。旱烟嘴五花八门。有的是随身携带的竹管烟嘴,有的是从山下带来的胶股角,有的是用树叶卷起来的临时烟嘴。由于临时烟嘴取材很容易,抽烟以后就丢弃了。临时烟嘴通常都是采摘黄芽柴叶子制作。

刘煊礼从家里带来了一条水烟筒。水烟筒好像宝贝一样,在社员们之间传递。拿到水烟筒的社员,还在不停地抽烟,就有好几个社员捏着油烟丝,在很不耐烦地等候水烟筒了。有一些心急的社员,蹲在抽烟社员的旁边,催促抽烟的社员快一点抽完,把水烟筒传给自己。水烟筒已经没有烟筒水了。在抽烟的时候,水烟筒也和旱烟嘴一样,“吱、吱”作响。还没有烧透的烟筒屎,喷落在地上,冒着缕缕白烟。刘煊礼看见了冒着白烟的烟筒屎,就赶快踩灭了,防止烟筒屎燃烧起来。

水烟筒是用毛竹头制造的,很密节,只有近两市尺长。在烟筒口的下方,横穿一段细竹管。细竹管里穿着细绳。村民把细绳叫烟筒耳。烟筒耳既可以作提绳,又可以作挂绳,携带很方便。水烟筒已经使用多年了,被磨得油光发亮。在水烟筒的上半部,外壁渗着烟油,内壁是漆黑色的烟筒屎。用木棍一搅,可以搅出许多烟筒屎。科学家说,烟筒屎是尼古丁和煤焦油。尼古丁和煤焦油都很毒,能把人毒死。尤其是尼古丁,一点点就可以毒死一头大水牛。村民却认为烟筒屎是好东西。要是耕牛和狗发癞,用烟筒屎泡水冲洗,或者把烟筒屎涂抹在发癞的地方,癞就好了。癞是一种皮肤病,生长在家畜的身上。发癞的地方不生长毛发。

社员们刚休息片刻,陈光宗副书记就催促社员们,赶快起来,支援其他战斗小队,继续扑打山火。突然,一股山风从山下猛烈吹刮上来。山风扬起的草木灰,铺天盖地地向社员们扑来。紧接着,“嘭”的一声巨响,大火又燃烧起来了。大火死灰复燃,火势比原来更加猛烈,窜得更加快,杀伤力更加大。顷刻之间,一片森林又变成了火海。火苗借着山风,扑向社员们,扑向山顶。陈光宗看见凶猛的火苗袭来,立刻大声呼喊社员们,赶快离开火场,并拉起两个社员,往大火外面奔跑。刘煊礼、刘煊义、陈辉志、刘煊秀等社员,跟着陈光宗奔跑,逃离大火。有一些社员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吞没在火海之中了。

陈光宗跑到安全的地方,才停了下来。刘煊新把队员集中在一起,清点社员人数,只有七十七个社员跑了出来。陈光宗的秘书陈凯、刘朝松的大儿子刘煊贵、刘煊新的弟弟刘煊武和其他十六个社员,都葬身在火海了。十九个活生生的干部和男女社员,顿时成了灭火英烈。一阵焦肉味随山风飘来,让陈光宗打了一个寒颤。

陈光宗没有哭,刘煊新没有哭,社员们也没有哭。经过灭火临时指挥部批准,陈光宗眼眶噙着眼泪,带领第二战斗大队的队员们,撤离了扑打山火火场阵地,加入了开辟隔离带的第一战斗大队队伍。在王大刚书记、陈光宗副书记的率领下,社员们化悲痛为力量,把大树砍伐下来,把灌木、芒草、芒箕清除干净,开辟一条宽敞的防火隔离带。

经过上万人一天多的辛勤劳动,终于把隔离带开辟出来了。一道宽阔的隔火墙,绵延在罗汉山上,阻挡山火的蔓延。山火整整烧了两天,终于在隔火墙旁边停了下来,终于徐徐熄灭了。

王大刚书记凝望着被大火烧黑的山梁和漫天飞舞的草木灰,心情十分沉重。过了许久,王大刚书记才集合队伍,撤离罗汉山。刘禄松、刘国松、刘寿松、刘奇松走在路上,小声地议论说,还是人民公社好,还是人民公社的力量大,还是王大刚有办法。要不是人民公社,要不是王大刚,集中力量,采用隔离带的方法,这样的漫山大火,就只能够任其自然燃烧了,就只能够和曹阿瞒那样,败走华容道了。

第二天上午,王大刚、陈光宗亲自带队,率领以刘煊林为骨干的殡葬队伍,来到了罗汉山上。人们在熄灭的火场,找到了十九位英灵的尸体,抬到山岗火场旁边的缓坡位置,摆放在一起。尸体已经被烧焦了,辨别不出是谁的尸体了。为了弄清楚尸体的身份,刘煊新把灭火英烈的亲属找来,根据死者的身体特征,甄别确定每一具尸体名字,然后盖上白布。十九具尸体分两横排静静地躺在山岗。几只乌鸦降落在被大火烧过的、黑色的木桠杈,不停地喊叫。声音十分悲凉。

此时,人民公社农具厂按照王大刚书记的指示,用最好的杉木,打造了十九具棺材,送到了现场。棺材表面都涂刷了大红油漆。王大刚按照佛祖坪的风俗习惯,在灭火英烈亲属的陪护下,让刘煊林把灭火英烈的尸体逐一装殓。装殓完毕,分成两横排摆放在山岗的缓坡。此时,天空飘来了一朵黑云,把太阳光遮挡住了。接着,又一股山风从山下吹来,卷起了枯枝落叶,在天空中漫天飞舞。

灭火英烈亲属在亲人的灵柩前,摆上花圈。高琼、刘均权全副武装,抬起谢党人民公社送的巨大花圈,缓缓走到前排灵柩的中间,摆放在灵柩前面。刘景松、刘煊华把横幅标语,高高地悬挂在两棵松树树干上。陈光宗书写的悼念英灵的楷书大字,粘贴在白布横幅上,显得特别庄严肃穆。一个简单而庄重的追悼会会场,就在山岗缓坡布置完成了。

王大刚书记主持了灭火英烈追悼大会。参加追悼大会的人员都佩戴黑纱,肃立在灵柩前面。追悼大会没有哀乐,也没有鞭炮火铳,只有一阵阵的松涛呼啸声。王大刚书记宣布追悼大会开始,全体人员为灭火英灵默哀。接着,陈光宗副书记宣读了谢党人民公社党委的悼词。悼词里说,要奋斗,就会有牺牲。灭火英烈是为人民的利益而死的,死得其所,死得比泰山还重。悼念的人们在静听悼词。陈光宗副书记宣读完毕,王大刚书记、高琼、刘景松、刘煊新都作了讲话,都高度赞扬了死者的献身精神。刘禄松、刘国松、刘奇松都同时感到,各级官员说得很实际。当年安葬刘侠松,都没有官员参加。人民公社大小官员都参加安葬死者,死者够风光了,应该瞑目了。

追悼大会结束,全体人员为灭火英烈送葬。刘煊林把灭火英烈安葬在罗汉山上,修筑了宽大的坟冢,让灭火英烈日夜守护为之奋斗牺牲的莽莽森林。第二天,谢党人民公社按照规定,为灭火英烈申报了革命烈士。在上级批准的第二个月,谢党人民公社为灭火英烈分别立上了革命烈士墓碑。

罗汉山发生了这么大的烧山事件和伤亡事件,王大刚命令人民公社武装保卫部,进行全面侦查,彻底查清楚发生山火的原因。王大刚书记说,如果是阶级敌人故意破坏森林,故意破坏大炼钢铁运动,就要坚决予以打击,决不能手软。

人民公社武装保卫部部长高琼,虽然长得五大三粗,但办案比谁都心细。高琼无论是在部队里侦察敌情,还是在地方武装部门侦查案件,都从不放过每一个细节,为部队作战提供准确的情报,为侦破案件找到证据和突破口,受到了多次嘉奖。

在前一年初夏的一天,在佛掌山的山沟里,上山采割禾藤的社员,发现了一具尸体,立刻向人民公社报告。高琼立刻率队赶到现场,对尸体进行勘验。尸体漂浮在水氹,已经高度腐烂。高琼和刘煊林冒着难闻的腐尸臭,把尸体打捞起来,进行细致的尸检。高琼根据尸体的特征,凭经验判定死者的性别、年龄、死亡的时间,判定水氹不是杀人的第一现场,大胆地把案件定性为他杀。高琼沿着水氹边留下的痕迹追踪,果然找到了杀人的第一现场。在灌木丛中,高琼找到了一本硬皮小笔记本。这是一件无头凶杀案。除了尸检记录和笔记本以外,就没有其他可供破案的有用线索了。高琼从笔记本入手,迅速展开侦破工作。高琼经过深入侦查,不放过任何的细节,很快就把案件侦破了,使案件大白于天下。

被害人是谢党供销社的年轻女售货员。凶手是谢党农村信用社的文书。两个人从相识、相知、相爱,逐步发展到恋爱关系。在两个人的恋情发展到应该瓜熟蒂落的时候,年轻女售货员却发现文书原来是有妇之夫,已经是有两个孩子的父亲了。这时,年轻女售货员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年轻女售货员和文书争吵起来,互不相让。年轻女售货员要文书与发妻离婚,与她结婚。如果文书不同意,她就把情况报告组织,控告文书玩弄女性,道德败坏,甚至控告文书强奸。

文书被逼得无奈,只好回到家里,要和发妻离婚。发妻不肯离婚。发妻说,我是明媒正娶进的文书家门,没有做过对不起文书家的事,没有理由要离婚。发妻还说,我生是文书家的人,死是文书家的鬼,坚决不同意离婚。文书着急了,就跪在发妻面前,流着眼泪,把和年轻女售货员的事情告诉了发妻,请求发妻原谅和帮助,要求同意离婚。否则,文书不但身败名裂,而且饭碗也丢了。发妻是个性情之女,不但不同情文书,反而大骂文书是陈世美,大骂年轻女售货员是狐狸精。发妻坚决不同意离婚。

文书无可奈何地回到供销社,用花言巧语搪塞年轻女售货员,用一切办法哄年轻女售货员。年轻女售货员看着渐渐隆起的肚子,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就向文书下了最后通牒。文书被逼急了,把年轻女售货员骗到佛掌山,乘年轻女售货员不备,把年轻女售货员掐死了。文书慌忙把尸体背到水氹边,扔进了水氹里,害怕得转身就跑。文书刚走了几步,又返回水氹,用一块大石头压住尸体,慌忙逃离水氹,慌忙逃离佛掌山。谁知道没过几天,尸体腐烂了,就从水底浮上水面了。

高琼又侦破了杀人大案,自然又受到了县里和人民公社的嘉奖。在县里的表彰大会上,高琼戴着大红花,缓步走上主席台,接受嘉奖。县长亲自为高琼戴上了立功奖章。高琼返回到人民公社,又双手接过了王大刚书记颁发的奖状。从此,高琼的名气就更大了。村民有什么疑难事情,都去找高琼,请求高琼帮助。坏分子害怕高琼,好像老鼠躲猫似地躲着高琼。坏分子要是被高琼抓到,就会把所干的坏事全部都说出来。

高琼按照王大刚书记的命令,率领侦查小组,开进了佛祖坪。侦查小组在东方红生产大队部住了下来。在刘景松的协助下,高琼率领侦查队员,反复跑到现场,仔细勘察起火的地点,收集有关物证。高琼断定,这场大火是从砍伐树木的地方燃烧起来的,一定与砍伐树木的事情有关。高琼从现场勘察回来,又深入到农户家里,进行细致的调查。高琼找遍了当天参加砍伐树木的每一个人,又找当天到过现场的人进行了解。就连当天上山玩耍的孩子,都一一作了调查。根据收集的证据和调查得到的方方面面情况,进行综合分析,高琼最后确定,是在生火煮饭以后,被余火引起的山火,不存在故意放火的情况。于是,高琼就锁定做饭的人进行侦查。当天负责做饭的社员是刘煊贵。

高琼查清案件以后,如实地向王大刚书记作了汇报。王大刚书记听完汇报以后,只叹了一声:“怎么是刘煊贵呢。”为了警示社员,经县委同意,人民公社对刘煊贵作出处理,取消了烈士称号,收回了烈士证书,扒了革命烈士墓碑。

王大刚书记把火灾的情况如实地向县委作了汇报,请求县委给予处分。县委根据实际情况,给予王大刚书记党内记大过处分,继续留任谢党人民公社书记职务;免去陈光宗谢党人民公社副书记职务,调回县委办公室,担任县委办公室副主任职务;任命高琼担任谢党人民公社副书记职务,免去其谢党人民公社武装保卫部部长职务;任命刘均权担任谢党人民公社武装保卫部部长职务。谢党人民公社党委根据县委的指示,召开党委会议,研究决定,给予刘景松党内记大过处分;给予刘煊新党内严重警告处分。

(二)老树

一场大火把社员烧懵了,也把罗汉山山岗烧光了。大火过后,没有被烧透的大树主干,就好像碳棒一样,一棵棵竖立在山上。社员把黑色的树桩砍伐下来,运回社坛,投进炼铁高炉里。

烧完了山上的大片树木,剩下的大树就是村前村后的果树和杂木了。刘景松说,为了继续炼铁,多练钢铁,下一步就要砍伐村里的果树、杂木了。大多数社员都认为,那是老祖宗遗留下来的宝贝,不能够再砍伐了。要是再继续砍伐,村里就一棵遮阴的树木都没有了,水果也没得吃了。一棵果树从栽种到开花结果,最少也要十年时间。一朝砍伐了,就是一堆干柴了。虽然那些荔枝树、龙眼树、菠萝树、酸桃树、黄榄树、黑榄树许多都逾百年了,都是老树了,但是仍然生长得枝叶婆娑,亭亭如盖,郁郁葱葱,一棵一年能够结逾千斤果实。老树经历了上百年的风风雨雨不算,对村民是有过功劳和积极贡献的。一棵果树就是一个食品工厂,源源不断地为村民提供水果。一棵老树就是一把巨大的太阳伞,为村民遮阴挡风。这些老树既可以结出果实,又可以遮风挡雨,怎么忍心砍伐了呢。村民把果树以外的树木叫杂木。

村里的果树和杂木,都生长在园界、土坎或者房前屋后。果树为村民每年结一次果子,杂木或为村民遮阴,或为村民提供木板材料。这些树木为村民提供了生产和生活上的便利,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木材。村民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砍伐这些树木的。

黄榄果经过盐腌制作,就成了腌黄榄。腌黄榄是一道好菜。黑榄果经过去核制作,就成了黑榄角。黑榄角也是一道好菜。这两道菜都是咸淡菜。村民靠这两道菜过日子。如果黄榄树、黑榄树都被砍伐了,就没有了黄榄果、黑榄果,没有腌黄榄、黑榄角是肯定的。要是没有腌黄榄、黑榄角做菜,日子怎么过呢。虽然是大饭堂了,吃饭的事情不须要自己操心。但是,不管怎么变化,腌黄榄和黑榄角都是社员过日子的长餐菜。这是社员的生活习惯,祖祖辈辈都离不开它。

佛祖坪的村民都说,用腌黄榄和黑榄角做菜,清淡下饭,吃得饱。在逢年过节和吉庆日子吃过大餐以后,吃得油腻了,嚼一个腌黄榄或黑榄角,喝一两碗白粥,就不油腻了。要是患病了,口淡不想吃饭,有腌黄榄或者黄榄角,胃口就有了。要是得了重病、大病、奇难病症,在服药治疗期间,只能够用腌黄榄送饭送粥,不能够吃其他蔬菜。因为腌黄榄不会消解药力。用老黄榄水解酒,是村民最常使用、最普遍使用的方法。就是在平常时候,外出劳作口渴了,吃一个腌黄榄或者黑榄角,喝一两碗粥饮,就不口渴了。总之,腌黄榄和黑榄角都是好东西。佛祖坪的人说,腌黄榄和黑榄角就好像大米一样,每一天都离不开它。山外的人说,佛祖坪的村民长寿,就是吃腌黄榄和黑榄角的缘故。

刘景松要砍伐果树烧炉炼铁,社员们就是不动手。果树都是社员的心肝宝贝,社员舍不得砍伐。社员不动手砍树,炼铁高炉就要面临停火了。刘景松心急如焚。刘煊华按照刘景松的指示,逐个找到伐木战斗队的社员,要求开工砍伐树木。社员们不是推搪身体不舒服,开不了工,就是要求换人,不参加伐木战斗队了。刘煊华严肃批评刘煊初,没有把伐木战斗队带领好,出现了厌战惰工情绪。刘煊初找到民兵排长刘煊荣,要求刘煊荣协助做好伐木战斗队队员的思想工作,动手砍伐树木。

晚上,刘煊初、刘煊荣找到刘煊义。刘煊义真的是病倒了,躺在床上,用毛巾包裹额头。庄二兰坐在床前,不停地说:“都睡了两天了,什么也不吃。”刘煊荣摸了一下刘煊义的额头,真的很烫手。刘煊荣很关切地说:“赶快去生产大队卫生室,让卫生员看看吧。吃一两片药片就好了。”庄二兰说:“吃了生姜薄荷粥了。很快就会好的。”刘煊荣、刘煊初转身走出了卧室。禄松三奶、刘禄松坐在小厅,什么也不说。刘禄松在不停地抽吸旱烟嘴。

两个人从刘煊义家里出来,来到了刘煊南家里。刘煊南坐在厨房旁边的小厅矮凳,闷闷不乐地抽烟。一盏小火水灯摆放在面前的地上,萤火虫一样的光亮根本照不亮黑暗的房屋。厨房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煮饭炒菜了,散发着阵阵霉臭味。食饭桌、桥凳、镬头、罂煲、盆钵、碗筷都搬去大饭堂了,柴草也没有了,只有罂煲灶陪伴着牛一镬灶,孤零零地蜷缩在墙角。

刘煊南对刘煊荣、刘煊初进来,好像没有看见似的,头也不抬,在继续抽闷烟。刘煊初问刘煊南,家里的人都去哪了。刘煊南没有回答。刘煊荣蹲在刘煊南的跟前,对刘煊南说:“炼铁炉很快就要断柴了。要是再不砍伐树木,烧完了堆在社坛的木料,炼铁炉就只能够停工了。”刘煊南也没有说话。刘煊南抽完了手中捏的油烟丝,就把水烟筒斜靠在墙壁。刘煊荣伸手拿起水烟筒,在刘煊南旁边的烟丝盅捏了油烟丝,用竹蒿在小火水灯引火抽烟。刘煊初蹲在厨房门槛,对刘煊南说:“我们明天还是开工砍伐树木吧。有了木料,炼铁炉就不会停工了。大炼钢铁,支援国家建设,是人民公社的大事情,社员要大力支持,全力以赴。我们不能够拖后腿。”刘煊南淡淡地说:“要是其他社员去,我就去。要是其他社员不去,我也不去。”刘煊荣抽完了手中的油烟丝,把水烟筒递给刘煊初。刘煊初从衣袋掏出烟袋和火柴,用火柴擦火抽烟。刘煊初抽烟以后,就和刘煊荣离开了。刘煊南坐在矮凳子,没有送别两个人。

刘煊荣和刘煊初又找到了几个砍伐树木战斗队队员,要求队员开工砍伐树木。许多队员的态度都和刘煊南一样。刘煊荣和刘煊初只得把情况报告刘煊华。刘煊华报告了东方红生产大队。刘煊华说:“再过几天,炼铁炉没有了木料,就只能够停工了。”刘景松听完汇报以后,感到事态非常严重。当中不只是社员不肯砍伐树木问题,应当存在着阶级敌人在故意捣乱,破坏大炼钢铁运动。

第二天早上,刘景松向谢党人民公社汇报说:“阶级敌人在暗中拉拢、鼓动社员,拒绝砍伐树木,破坏大炼钢铁运动,破坏社会主义建设,必须给予严厉打击。必须把不愿意砍伐树木的社员抓起来,把地主、富农、坏分子抓起来,召开批斗大会,进行最严厉的批判斗争,才能够保证大炼钢铁运动的顺利进行。不彻底打倒地主阶级,就不能建设好社会主义。”

王大刚书记、高琼副书记听完了刘景松的汇报,都没有作表态发言。王大刚要求刘景松,要反复细致地做群众的思想工作,要正确处理好敌我矛盾和人民内部矛盾,不要采取粗暴的、过激的手段对待群众,把群众的思想统一到大炼钢铁运动上来,统一到建设社会主义上来。对这样的大道理,刘景松哪里理得清头绪呀,只是觉得大道理太深奥了。

王大刚书记和高琼副书记交换意见以后,高琼副书记正式通知刘景松,在第二天上午,谢党人民公社在桃子根生产队召开现场会议,专门研究砍伐树木的问题,统一干部、社员的思想。请刘景松通知东方红生产大队全体大队干部、全体生产队长、桃子根生产队全体社员,按时参加现场会议。王大刚书记、高琼副书记都参加会议。

刘景松回到生产大队部,立刻召开生产大队党支部会议,传达贯彻人民公社党委和王大刚书记的指示。刘煊华列席了会议。刘煊新、胡文庆、刘煊华等人都认为,谢党人民公社召开专门会议,专门研究砍伐树木的问题,非同一般。东方红生产大队作为东道主,必须协助做好现场会议的准备工作。刘景松说:“这样的现场会议,是一场检讨的会议,斗争的会议,揭发地主、富农、坏分子的破坏行为的会议,打倒地主阶级的会议。对破坏大炼钢铁的地主、富农、坏分子,我们必须把他们揪出来,决不能够知情不报,姑息养奸,让其破坏大炼钢铁运动。”刘煊新说:“不管现场会议怎么开,也不管现场会议的具体内容是什么,我们必须引起高度重视,积极配合做好各方面的工作,使现场会议开成为一个统一思想的大会,团结的大会,鼓劲的大会。”胡文庆和其他支部委员都赞同、支持刘景松书记的意见。会议统一思想以后,刘景松做了总结发言,分派了工作任务。

人民公社现场会议在桃子根大屋后面的禾堂举行。禾堂刚搞了清洁卫生,清除了垃圾杂物野草,散发着泥土的土香味。会场没有设置主席台。刘煊华从队屋搬了两张旧书桌,背靠背摆放在禾堂的中间位置,作为会场的中心。在旧书桌的旁边,摆放了一些桥凳、方墩。会场虽然布置得很简单,但是很庄严肃穆,不失其威严。社员把方凳叫方墩。

在旧书桌、桥凳、方墩的背面,都写着社员的名字。其实,两张旧书桌就是没有写名字,社员们都认得是没收刘明松、刘恩松家里的。旧书桌很大,款色很好,是可以拆卸组装的组件书桌。旧书桌的油漆很讲究。深铁红颜色,表面很光滑。刘奇松说:“两张旧书桌都是从高凉县城购买的。单是运费,一张书桌就花了两块袁大头大洋。油漆是老字号的阳江漆。”桥凳和方墩都是从社员家中收缴的。在社员的心里,桥凳、方墩什么时候都是自己的,只是暂时借给生产队使用而已。

桃子根生产队在刘卓松房屋的北边,连着刘卓松的房屋,并排建设了一排新房屋。在刘禄松做米厅的西边,连着刘禄松的做米厅,也连壁并排建设了一排新房屋。新房屋都是砖瓦结构的泥砖房,宽敞、明亮。在泥砖房禾堂的一侧,都建设了八字梁结构的南庄口。泥砖房建设了二连通、三连通、四连通、五连通的金字梁通间大房。禾堂东边的新房屋是仓库,禾堂北边靠西的新房屋是文化室、办公室。文化室也是生产队的会议室。生产队在文化室召开社员会议。在收获季节,文化室又是堆放稻谷、番薯等农产品的临时仓库。总之,文化室的功能是多样的。

社员们把新房屋叫队屋,也就是生产队队部的意思。有了队屋,办公开会就不在刘家祠堂了。刘家祠堂成为了桃子根生产队的库房和杂物房。

尽管建设了宽敞的新队屋,生产队还是没有把刘卓松的房屋交还给刘奇松保管。刘煊华说:“刘卓松的房屋由生产队保管,和交给刘奇松保管都是一样的。”刘奇松的老婆胡巧红,几次想向刘煊华要回房屋钥匙。可是,胡巧红的话刚到嘴边,又咽回去了。胡巧红不知道怎么对刘煊华说。

东方红生产大队和桃子根生产队参加会议的人员,提前到达会场。大部分社员都围着禾堂中间的书桌,坐在矮方凳、矮椅子。矮方凳、矮椅子是社员从家里拿来的。没有自带凳子的社员,有的坐在禾辘石,有的坐在禾草堆,有的或站或蹲在南庄口的屋檐下。社员们一边抽烟,一边漫无边际地闲聊,等候开会。

禄松三奶拿来了家中的矮椅子,坐在凌文竹的对面,拿着纽扣夹子,在一夹一夹地编织布纽扣。矮椅子的凳板角好像砧板一样,直角平面被刴得凹了下去,变成为圆角了。庄二兰、胡巧红等大嫂和刘岚莹、刘素英、刘小玲等女孩,坐在禄松三奶的旁边,全神贯注地、目不转睛地观看禄松三奶编织布纽扣。庄二兰被家婆手把手地教了几次了,还是没有学会编织布纽扣。胡巧红也学了好多次,也没有学会。刘素英、刘小玲拿着布绳子,准备请禄松三奶再教一次,怎么样穿布纽扣结。穿布纽扣结是编织布纽扣的关键技术。要是会穿布纽扣结了,就学会编织布纽扣了。

凌文竹坐在矮方凳,教刘玉玲锁纽扣孔。刘玉玲感到,牛角圆形纽扣比布纽扣好多了。牛角圆形纽扣钉在衣服上,扣上和解开都很容易。牛角圆形纽扣和布纽扣相比较,牛角圆形纽扣既牢固结实,又非常好看。凌文竹背上孖着刘凯玲。刘凯玲趴在妈妈的背上,津津有味地吸吮小手指。

王大刚书记、高琼副书记、刘均权部长按时到达会场。三个人都穿着旧军服。高琼腰间别着勃朗宁手枪。高琼分管人民公社武装保卫部,继续负责社会治安保卫工作。随同王大刚书记一起来的人,都是有关部门的领导干部。刘景松、刘煊新、刘煊华迎了上去。双方打过招呼以后,刘景松引领王大刚、高琼,走到会场中心,在旧书桌的旁边坐下。刘景松和王大刚同坐一张桥凳,高琼和刘煊新分别坐在两张方墩。其他人或坐桥凳,或坐方墩。

勃朗宁手枪是在渡江战役的那一年,高琼率领侦察小分队,在过江侦察的途中,从国民党军队的一个司令副官手中缴获的。在那一次战役中,由于高琼提供的敌情十分详细具体,对敌人的兵力布置、火力配置、带兵将领等情报,都提供得十分准确、详尽,为大军顺利渡江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勋。在渡江战役结束以后,首长为了褒奖高琼的侦察功绩,把勃朗宁手枪奖励给高琼。高琼带着这支勃朗宁手枪,参加了南路大追歼战役,参加了广西剿匪战争。在战役、战争中,高琼都率领侦察小分队,深入敌后,侦察了解敌情。在侦察行动中,在关键的时刻,在最危险的紧要关头,高琼都用这支勃朗宁手枪,击毙了威胁自己生命的敌人,保护了自己,出色地完成了侦察任务。高琼说,这支勃朗宁手枪沾有灵气,能在危难中保护自己。在高琼脱下军装的时候,经过军首长的特批,高琼带着这支勃朗宁手枪,离开了部队,来到了谢党人民公社,为建设社会主义保驾护航。

高琼带枪参加现场会,会场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在社员的心中,隐隐地感觉到会发生什么事情。否则,高琼不会佩带枪支开会,刘均权也不会出现在会场。社员们再也不说人前人后的事情了,也停止了抽烟,密切关注会场的动静。

禄松三奶停下了编织布纽扣,全神贯注地看着王大刚书记和高琼副书记。凌文竹也停下了教刘玉玲锁钮扣孔。不知道为什么,刘凯玲哭闹起来。不管凌文竹怎么哄劝,怎么呵斥,刘凯玲都不停止哭闹。凌文竹只得站起来,走到禾堂旁边,从背上把刘凯玲放下来。刘凯玲蹲在地上,撒了一泡尿,竟然不哭闹了,又要母亲孖在背上。凌文竹重新把刘凯玲孖在背上,返回原来的地方,坐下等候开会。吴玉仙、胡巧红、刘寿松、刘奇松等人,心情异常紧张。

刘奇松想,不会又要抓人了吧。在这些日子里,左眼下眼皮老是跳个不停。人们常说,上眼皮跳,跳入口。下眼皮跳,无路走。左眼下眼皮跳,是运数低的征兆。在这些年以来,什么运动来了,都少不了要抓人,都少不了抓刘奇松。要抓就抓吧,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抓多一次、抓少一次都无所谓。刘寿松的心中好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总是跳个不停。

刘寿松仔细回想在这几天以来,有没有做过什么不符合政策的事情,有没有说过不符合人民公社、不符合社会主义建设的话。要是说了,就要主动承认错误,免得遭受眼前亏。

刘禄松在为刘煊义担心。会议这么大的阵仗,一定和社员不愿意砍伐果树的事情有关。刘煊义为什么早不患病,迟不患病,偏偏在这个时候患病呢。要是被作为抗拒砍伐树木的坏分子,被抓起来斗争,就太冤枉了,太不值得了。刘禄松招手示意刘煊忠过来,让刘煊忠告诉刘煊义,赶快回家吃药,不要参加会议了。刘煊忠把父亲的话转告诉刘煊义。刘煊义没有离开会场。刘禄松在心里骂刘煊义,不识时务,不离开会场。同时在心里骂刘景松,不应当把社员不砍树木的事情告诉人民公社。

刘景松、刘煊荣、刘煊初、刘煊华等人的心中暗喜。要是把刘煊南抓起来,把地主富农分子抓起来,杀鸡儆猴,社员们就不得不砍伐果树了。刘景松在心里想,还是王大刚谋划缜密。在向王大刚汇报的时候,王大刚不作表态发言,不露声色,现在才把目的表露出来。到底是在枪林弹雨中爬出来的人,才会有这等忍耐力,才会有这等谋划智谋。刘煊初在心里责怪刘煊南,为什么不答应砍伐树木呢。要是答应了,也许就不会受眼前亏了。

在社员们猜测、恐惧之中,谢党人民公社现场会议正式开始了。高琼副书记主持现场会,宣布现场会议开始。高琼副书记作了简单的开场白以后,就请王大刚书记讲话。社员们的思想高度集中。

王大刚书记没有讲国内外形势,没有讲人民公社怎么好,没有讲怎么建设社会主义,没有讲阶级敌人破坏大炼钢铁运动。王大刚书记只是说:“砍伐树木,是为了炼钢铁。国家有了钢铁,就可以大搞建设,繁荣富强起来。国家建设好了,人民就可以过上好日子。老祖宗留下来的果树,都已经老了,都是老树了。我们把老树砍伐了,就种上新树、小树,不让土地闲置。新树、小树长大以后,会结出更多、更好的果子,村子会变得更加美丽。砍掉老树,种上新树,这也是搞建设。”王大刚书记的讲话,只是讲道理,是让社员们同意砍伐果树,动手砍伐果树。王大刚是农村娃子出身,讲的话是庄稼人的话。讲话实实在在,社员们愿意听,也很爱听。

刘浩琴、刘禄松、刘奇松坐在禾堂北边沿的禾草堆,静静地听王大刚讲话。社员们眨巴着眼睛,把每一句话都刻录进脑子里。躺在妇女怀中的小孩子,虽然不知道王大刚讲什么,但是也乖乖的躺着,不敢吵闹。有些小孩子吮吸着手指,看看母亲,又看看大人们,然后盯着人民公社书记王大刚。眼睛睁得又大又圆。

刘禄松、刘奇松、刘寿松、凌文竹等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按照王大刚书记的讲话精神,人民公社应该不会抓人,也应该不会批判斗争什么人。刘禄松在心里想,王大刚讲的这些道理,社员们应该接受,应该同意砍伐树木和动手砍伐树木了。

刘朝松、刘庭松、刘福松、刘国松、刘煊汉等人,坐在另一个禾草堆,又开始抽水烟筒,又开始小声议论起来。刘福松和刘煊汉的心里仍然在想,怎么样才能够把果树保留下来。刘福松竹园里的黄榄树和黑榄树刚开花结果,刚有了收益。刘煊汉家里的果树最多,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逾百年老树。虽然果树都入社了,但是在感情上说,果树还是属于自己的。刘福松和刘煊汉都舍不得把果树砍伐了,把树干塞进炼铁炉里炼铁。

刘福松和刘煊汉没有带熟烟。轮到两个人抽烟的时候,两个人就向刘庭松要熟烟。烟酒不分家。刘庭松也很乐意给两个人。在刘庭松把水烟筒传递给两个人的时候,也把熟烟袋一起交给两个人。两个人抽烟以后,才把烟袋交还给刘庭松。

水烟筒是刘庭松的。烟筒身三尺多长,用啰竹制作。烟筒屌用子弹壳套竹管制作。这种烟筒屌既耐用,又省烟,很受村民欢迎。水烟筒已经使用很久了。烟筒屌上方的外壁渗着煤烟油,内壁陈积了一层黑色的烟筒屎。村民们都说,石竹、水竹、单竹都不能制作水烟筒。用这种竹子制作的水烟筒,抽烟会得隔石病。

村民把红烟丝叫熟烟,也叫油烟丝。这种红烟是佛祖坪的特产。据说,这种红烟是刘汉轩老祖在奉调入粤的时候,从福建老家带进佛祖坪种植的。这种红烟种植在佛祖坪的田野上,富有地方特点。所产烟叶的质量、品相都特别好,烟劲特别充足。特别是顶叶,烟劲更加厉害。如果采用顶叶制成的红烟丝,就算是老烟民,也会被醉得头晕眼花,嘴角流口水。可是,这种红烟丝特别香醇,不管怎么样抽吸,都不会呛喉。

在大清乾隆年间,这种红烟就享誉山内外了。山外的人为这种红烟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佛祖烟。在中华民国四年,民国政府选定佛祖烟,参加国际博览会。佛祖烟在会上得到了专家的好评,赢得了一片的赞叹声。这一届国际博览会特别授予佛祖烟金奖。从此,佛祖烟的声誉日益高涨,身价倍增,进入了生产、销售的最鼎盛时期。在市场或者烟摊,只要把佛祖烟的招牌挂出来,烟叶、烟丝就准能卖个好价钱。在种植红烟季节,佛祖坪的红烟就被订购一空了。商家赚得盆满钵满。佛祖坪的村民也喜笑颜开。

王大刚讲完,刘景松接着讲话。刘景松说:“我们打败了蒋介石,才有了土地耕种,才有了饭吃。土地入社了,我们又一起耕种,一起收益,一起吃在人民公社大饭堂。要不是打败了蒋介石,建立了新中国,成立了人民公社,我们哪里有这么好的日子过呀。蒋介石、地主、富农、坏分子等敌对分子,看见我们过上了好日子,就眼红,就想捣乱,就想反攻倒算,破坏我们搞建设。我们坚决不答应。谁要是搞破坏,我们就打倒谁,让其永世不得翻身。我们砍树炼铁,搞社会主义建设,就有人反对,就有人拉拢群众,就有人拒绝砍伐树木。这是破坏社会主义建设的行为,我们不能够听之任之,要坚决给予打击。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我们什么都知道,就是暂时不抓你们就是了。我们把蒋介石都打败了,还怕你们吗。”刘景松上纲上线的发言,充满了浓烈的火药味。刘景松的讲话就像过年放鞭炮一样,在社员群众之间炸开,硝烟弥漫。

社员们的心情又紧张起来了。许多社员都在仔细回想近来的一言一行,有没有欠妥当的地方。如果言语不慎,被刘景松听去了,要是被批判一场,还是小事,要是被送进大牢,那样就惨了。刘景松善于经营此道。刘浩琴、刘禄松、刘奇松、刘寿松、吴玉仙、胡巧红、凌文竹等人,心里绷得就更加紧了。凌文竹紧紧地抱着刘凯玲。刘凯玲蜷缩着身子,惊恐地看着母亲。刘奇松双手扶着水烟筒,战战兢兢地坐着,不敢抽烟了。刘寿松低头闭目养神,好像什么也不想了。刘寿松安静的神态,让社员们倍感疑惑和奇怪。刘禄松抬头盯着高琼,盯着高琼腰间的勃朗宁手枪。刘禄松在心里祈祷,祈求神仙佛祖和老祖宗,保佑刘煊义平安吉祥,千万不要被抓走了。刘浩琴在心里想,怎么样才能够逢凶化吉,平安度过这一次劫难。

大小领导讲话以后,高琼副书记大声宣布,人民公社现场会议顺利圆满结束。出乎刘浩琴意料的是,人民公社既没有抓人,会议也没有批判斗争任何人。刘景松、刘煊新陪同王大刚、高琼等人,去人民公社大饭堂吃中午饭。社员们看着王大刚等人离开禾堂,心中的担心、恐惧、害怕和顾虑,都逐步消解了,心情总算安静下来了。社员们也离开禾堂,把凳子拿回家里,再去人民公社大饭堂吃饭。

刘景松、刘煊华、刘煊初等人又担心起来了。俗话说,期望值越大,失望也就越大。人民公社的现场会议就这样结束了,社员们会不会同意砍伐果树,会不会动手砍伐树木呢。要是不同意砍伐树木的话,现场会议就白开了,炼铁炉就只能停工了。刘景松在心里埋怨王大刚,不应该这样开会,不应该用这种方法对待地主富农分子。地主富农分子都是狼子野心的敌人,会听你讲道理吗,能听你讲道理吗。俗话说,棍头出孝子。毛主席也说,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对地主富农和坏分子,只能够用拳头打服,只能够用枪杆子征服。说道理是没有作用的。

社员们和王大刚书记、高琼等领导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地吃饭,气氛很和谐。领导和社员吃的饭菜都是一样的。俗话说,不怕你有货,最怕货比货。刘禄松深刻地体会到,王大刚、高琼和解放前的乡长相比较,真的不一样。王大刚、高琼比乡长不知道要好多少倍了。

王大刚书记、高琼副书记等人,吃了中午饭以后,在刘景松、刘煊新、刘煊华的陪同下,去桃子根生产队的炼铁高炉、养牛场、养猪场、养鸡鸭场检查。在检查过程中,王大刚书记再一次表扬了东方红生产大队和桃子根生产队,表扬了刘庭松、吴玉仙、禄松三奶和凌文竹。王大刚书记鼓励大家,继续把鸡鸭猪养好,为人民公社大饭堂提供更加多、更加好的肉食食材,改善社员生活。刘景松、刘煊新等人连声应诺。王大刚书记、高琼副书记考察完毕,才启程返回人民公社。

夜里,刘浩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总是心情不能平静下来,总是觉得有一块大石压在胸口,被压得透不过气。刘浩琴不停地爬起床,坐在床沿抽烟。深夜了,刘浩琴实在是睡不着觉,就起床穿衣,独自来到禾堂,坐在禾辘石上,静静地思考。刘浩琴不时地唉声叹气,不时地抬头仰望遥远而深邃的苍穹。天空晴朗。天上没有月亮,星星眨巴着眼睛,看着刘浩琴。刘浩琴在问苍穹,佛祖坪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突然,从禾堂的西北边亮起了纸煤火微弱的闪光,还隐隐地传来了窃窃私语的交谈声。刘浩琴凑了过去。刘煊汉、刘国松、刘福松、刘煊南、刘煊章、刘煊义等人,或蹲、或坐在禾草堆旁边,轮流抽烟,议论早上开会的事情。他们说到兴奋的时候,还围拢在一起,用双手比划着,情绪很激动。他们看见了刘浩琴,就好像有了主心骨,马上请刘浩琴坐。刘浩琴刚坐下,他们就七嘴八舌地把心中的烦恼和初步的打算都告诉了刘浩琴。

刘浩琴沉吟片刻,很平静地说:“如果再不砍伐树木,人民公社肯定要抓人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一定不要让人民公社抓人。”刘煊汉急忙问刘浩琴,采用什么办法,才能够渡过这一次难关。刘浩琴想了一个敷衍的办法。刘浩琴说:“只要社员砍伐树木,就可以躲过这一场灾难。”刘煊汉觉得,谁不知道同意砍伐树木了,就没有事了呢。这不是等于没有说吗。刘煊汉正要反驳刘浩琴,刘福松示意刘煊汉不要说话。刘浩琴继续说:“在砍伐树木的时候,把那些弱残病老的树砍了,就可以交差了。这样做,不但可以把那些生长健壮、品种优良的树木保留下来,而且借此机会,对全村的树木进行一次全面的清理,去劣保优。坏事就变成为好事了。”

刘福松、刘国松等人都觉得,刘浩琴说的有道理。树木已经入社了,都是人民公社的财产了。社员没有理由不让人民公社砍伐树木。鸡蛋碰不过石头。人民公社要砍伐树木,社员是抗拒不了的。人民公社今天不抓人,不等于明天不抓人。于是,刘浩琴、刘国松、刘福松、刘煊汉、刘煊南等人商定,第二天就开始砍伐树木。刘煊南、刘煊章、刘煊义连夜把消息告诉了伐木战斗队队员。

第二天早上,在刘景松、刘煊华的催促下,伐木战斗队队员带上工具用具,开工砍伐树木。生长在坡头地尾、滩头田边的老树、残树、弱树、病树,先后被砍伐下来,运回社坛,塞进炼铁炉。炉火又继续燃烧了。接着,就是砍伐村里房前屋后的杂木和果树了。

生长在刘福松竹园簕界的一棵黄榄公树,四人合抱粗,是村里的黄榄公王,少说也有一百多年了。黄榄公树是在刘福松兄弟分家的时候,分给刘福松的。生长在簕界的老树特别坚硬,是做寿板的好材料。在桃子根村,要找到这么大、这么好的树木做寿板,的确不容易。在母亲健在的时候,刘禄松就曾经提议,把黄榄公树砍伐了,为母亲准备一副好棺材。可是,刘福松就是舍不得砍伐。刘福松说:“一个人的寿板容易找。要是把黄榄公树砍伐了,做了一副棺材,剩下的木料就浪费了。这种做法,等于是劏一头大肉猪,只是食了二两猪肉。”刘禄松和刘寿松都拗不过刘福松,黄榄公树就留下来了。后来,在母亲去世的时候,刘福松三兄弟只得用又小又嫩的杂木板做棺材,把母亲草草地埋葬了。母亲青年守寡,辛苦了一辈子,一副像样的棺材也没有。刘福松三兄弟每每想起这件事,心头就隐隐作痛。村民把不结果子的黄榄树叫黄榄公,把不结果的黑榄树叫黑榄公,把为老人准备的棺材板叫寿板。

这一天清早,刘煊初就带领部分伐木战斗队队员,来到了刘福松的竹园边,要砍伐刘福松的黄榄公树。刘福松站在黄榄公树下,不让刘煊初砍伐。刘福松对刘煊初说:“为什么要先砍伐我的树木呢。”刘煊初觉得刘福松讲的话,也有道理,为什么要首先砍伐刘福松的树木呢。不过,刘煊初又认为,树木都入社了,先砍伐谁的树木,不都是一样呢。刘煊初没有和刘福松争辩,带领队员,离开了刘福松的竹园,来到了刘景松的竹园,砍伐刘景松的老酸枝树。刘煊初打算,砍伐了刘景松的老酸枝树,再回头砍伐刘福松的黄榄公树。

老酸枝树也是逾百年的老树了。树干四人合抱粗,也是村里的酸枝树树王。老酸枝树虽然老了,但是仍然苍翠挺拔,枝叶婆娑,郁郁葱葱。通直的树干,一点木节、废痕都没有。酸枝树结的果实很酸,不能食用。酸枝木料却是制作家具的好材料。用老酸枝木料制作的门板和家具,不会开裂变形,坚固耐用,经久不腐烂。在入社之前,曾经有山外人看上了老酸枝树,愿意出高价,购买老酸枝树,用树干制作油桁。刘景松的老婆庄农妹不肯卖。庄农妹说:“这么大、这么好的酸枝树,要留下来自己使用,制作家具用具和门板。你出再高的价钱,我也不卖。”这么大的老酸枝树,能制作很多家具。老酸枝树才有幸活了下来。油桁是压榨花生油和茶籽油的工具。村民食用的油料,就是用油桁压榨的。

刘煊初指挥队员们,爬上老酸枝树,把树桠杈砍伐下来。接着,砍伐老酸枝树树干。庄农妹看着队员砍伐老酸枝树,心头隐隐作痛。刘景松催促队员们,再加一把劲,赶快把老酸枝树砍伐下来。队员们只用了两天功夫,就把老酸枝树树干砍伐下来了。刘煊南提议,把老酸枝树头也挖了,作为炼钢铁的燃料。树头木质坚硬,很耐燃烧。刘煊初说:“把老树头留下来吧。要是老树头命不该绝的话,还可以长出幼苗。可是,老树头是否可以长出幼苗,就要靠老树头的造化了。”老酸枝树没有做成油桁,也没有做成门板家具用具,却被塞进了炼铁炉。

刘煊初带领队员们,转战刘福松的黄榄公树。刘福松再也不敢说什么了。刘煊初吩咐刘坤富,带领三个队员,爬上黄榄公树,把枝桠砍伐了,再在主枝绑上缆绳。缆绳的另一端绑缚在竹园外的一棵台湾相思树树干。刘煊初首先操起大斧,砍伐黄榄公树。在刘煊初的对面,刘坤富也操起大斧,和刘煊初对砍。黄榄公树干把两个人隔开,互相都看不见对方。两个人砍累了,又换上其他队员,继续砍伐,不让斧头停下来。黄榄公树和酸枝树相比较,黄榄公树更加难以砍伐。酸枝树木质硬脆。队员把斧头砍在酸枝树上,木屑就飞开了。黄榄公树又硬又韧。队员把斧头砍在黄榄公树上,黄榄公树就把斧头夹住了。队员要用力扭动斧头,才能把斧头抽出来。

刘坤富是刘煊华的大儿子,长得身材矮小,额头很高。刘煊汉经常说,刘坤富长得虽然矮瘦,但是鬼点子和刘煊华一样多。刘坤富小学毕业,没有考上初中,就回家当上了社员。刘坤富在生产队干了一年农活,刘煊华就安排刘坤富,在人民公社大饭堂打杂。刘培广非常喜欢刘坤富。刘培广说,刘坤富手脚灵活,干活勤快利索,比成年人更加容易差遣。

刘培广向刘煊华提议,在人民公社大饭堂成立豆水组,让刘坤富参加豆水组,学做豆饼豆腐。豆腐头、豆腐水可以送到生产队养猪场,让刘庭松、吴玉仙喂养小耳花猪。小耳花猪有豆腐头、豆腐水吃,生长得更加快,猪肉也更加好吃。豆腐豆饼留在大饭堂,改善社员生活。刘煊华也觉得,这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人民公社大饭堂做豆腐豆饼,既可以解决部分猪饲料的问题,又可以改善社员生活。刘煊华做豆腐豆饼的手艺是祖传的,应该把手艺交给儿孙。要是刘坤富愿意学做豆饼豆腐,这祖传手艺就有传承人了。当年被刘煊礼偷学了祖传的手艺,刘煊华仍然耿耿于怀。要是刘坤富学到了祖传的手艺,刘坤富就可以和刘煊礼分庭抗礼、一分高下了。可是,刘坤富却不想学做豆饼豆腐这手艺。刘坤富说,打死也不学做豆饼豆腐。因为做豆饼豆腐太累了。

尽管刘坤富不愿意学做豆饼豆腐,在社员们的要求下,豆水组还是建立起来了。刘煊礼当上了豆水组组长。刘煊礼带领豆水组组员们,把刘煊华、刘周松和自己家的豆腐磨搬到了人民公社大饭堂。在人民公社大饭堂的一隅,垒起了豆腐豆饼灶,架起了豆腐磨,架起了豆饼台,办起了豆腐豆饼小作坊,为人民公社大饭堂专门做豆饼豆腐。刘煊礼天不亮就起床,带领豆水组,推豆腐磨,磨豆浆,煮豆浆,做豆腐豆饼。豆水组做好了豆腐豆饼,就把豆腐豆饼送进厨房,让刘培广做菜。把豆腐头、豆腐水送到生产队养猪场,让刘庭松、吴玉仙喂样小耳花猪。

刘煊礼做的盐水豆腐豆饼大个,切口平滑,没有水眼,质地非常嫩滑柔韧,深受社员们欢迎。在吃饭的时候,社员们总是吃完了豆饼豆腐,才吃其他菜肴。刘培广说:“刘煊礼做的豆腐油煎很成片,做滚豆腐也不会碎。油炸豆饼,皮黄均匀,特别香浓。”刘煊林说:“用刘煊礼做的豆腐豆饼饮烧酒,比用猪肉饮烧酒还要清香。”社员们都说,刘煊礼做豆腐豆饼的手艺,已经超过刘煊华很多了。刘浩琴经常说:“刘煊礼是靠真本事吃饭的。谁也学不了刘煊礼。”对此,刘煊华、刘周松对刘煊礼都佩服得五体投地,也非常妒忌刘煊礼。

刘煊礼有时候问刘浩琴:“四斤黄豆做一个豆腐,单是豆腐就有十二三斤了,还有一大包豆腐头。到底豆腐是从哪里来的呢。”刘浩琴回答说:“不但我不知道豆腐是从哪里来的,而且就是儒家老祖孔圣人,也不知道豆腐是从哪里来的。孔圣人由于想不通做豆腐的道理,终身都不敢吃豆腐。”刘国松说:“那么有学问的孔圣人,也想不通做豆腐的道理,其他人就更加想不通了。”刘煊智说:“那也不一定。孔圣人想不通的道理,也许以后就有人想得通了。”刘煊林很惋惜地说:“这么美味的菜肴,孔圣人不敢吃,真是太可惜了。”

刘坤富在人民公社大饭堂干了一年杂活,在成立伐木战斗队的时候,积极要求参加伐木战斗队,不在人民公社大饭堂干杂活了。其实,刘坤富只是觉得在人民公社大饭堂打杂太单调了,想跟随大部队干活。在大部队里热闹。刘煊华想,让刘坤富参加伐木战斗队,对刘坤富来说,也是一种历练。于是,尽管刘坤富的年龄还小,刘煊华还是让刘坤富参加了伐木战斗队。在伐木战斗队中,刘坤富的年龄是最小的。队员们都护着刘坤富。对粗重、危险的活,队员们都不让刘坤富干。刘坤富在伐木战斗队里就好像是一个王子。

刘煊初带领刘坤富等队员,连续砍伐了三天,还是没有把黄榄公树树干砍断。队员们又连续砍伐了三天,才把黄榄公树树干的周围砍开,只剩下树心的一小部分了。要是再继续砍伐,黄榄公树就可以倒下来了。队员们停止了砍伐黄榄公树树干竹园内侧,继续砍伐黄榄公树树干竹园外侧。随着砍伐的推进,黄榄公树就慢慢向竹园外倾斜了。此时,队员们停止了砍伐,迅速跑到竹园外面。刘煊初解下绑缚在台湾相思树的缆绳,和队员们一起抓住缆绳,好像拔河一样,用力往后拉动。“轰”的一声巨响,黄榄公树轰然倒在地上,地面扬起了一股灰尘。接着,队员们把黄榄公树干切段,肢解砍碎,分批运到社坛,塞进了炼铁炉。

在社坛近河边的土坎,种有一棵古香樟树。古香樟树和社坛的古榕树一样,都是刘汉轩老祖亲手种植的。古香樟树树干比围兜还要大。三四米高的主干部分,好像一条大柱子,屹立在土坎。树冠好像一把巨大的太阳伞,遮盖着一亩有余的土地。不管在什么时候,古香樟树都散发着香樟芳香。只要你走到古香樟树下,就会被香樟的芳香味吸引,就会感到心旷神怡,就会感到心情舒畅。庄农妹要是气喘病犯了,就走到古香樟树下,贪婪地呼吸香樟的芳香,久久都不愿意离去。村民都说,古香樟树是桃子根村的风水树木,是桃子根村的保护神。刘汉轩老祖能够在此立足,繁衍生息,完全靠古香樟树的荫庇。村民好像爱护敬奉祖宗一样,祖祖辈辈都爱护敬奉古香樟树。

在每年的夏秋季节,古香樟树都会生长一些香樟蚕虫。村民都说,香樟蚕虫具有定惊补肾的功效。小孩子吃了火煨香樟蚕虫,就不会濑尿和抽搐惊愕了。在香樟蚕虫即将吐丝做茧的时候,孩子和小鸟会争相捕捉香樟蚕虫。孩子们捕捉到香樟蚕虫以后,就用草木灰煨熟,或者用炭火烤熟,有滋有味地吃起来。大人们看见了,也会和孩子们分享一口香樟蚕虫的好味道。刘煊林也爬到古香樟树上,捕捉香樟蚕虫,用文火油煎以后,用油煎香樟蚕虫饮烧酒。

在开始砍伐果树炼钢铁的时候,有一天,从山外来了两个工匠打扮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拿着介绍信,找到刘景松,对刘景松说:“我们是县里派来的工匠,任务是寻找船板木,请你们配合寻找。”刘景松、刘煊华带领两个中年男人,在奔牛岭、佛掌山、罗汉山走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合适做船板的树木。两个中年男人在返回人民公社大饭堂吃饭的时候,竟然把古香樟树看上了。两个中年男人走到古香樟树下,对古香樟树树干进行了反复丈量。刘煊华急忙说:“古香樟树是桃子根村的风水树木,砍伐不得。”两个中年男人也没有争辩,吃饭以后,离开了桃子根村。

过了两天,人民公社副书记高琼带领一拨人,在刘景松的引领下,来到了桃子根村社坛,要砍伐古香樟树。在来人当中,有两个人就是前两天来过的中年男人,其他人都是人民公社农具厂的工人,都是清一色的男子汉。来人携带了斧头、大锯、缆绳等伐木工具用具。

刘禄松、刘国松、刘煊汉、刘煊南急忙找到刘浩琴,要刘浩琴想办法,保护古香樟树。刘浩琴说:“古香樟树是桃子根村的风水树木,不能够砍伐。如果把古香樟树砍伐了,村里的风水就败了。村民就会受到灾难。”刘浩琴对刘禄松耳语一番以后,刘禄松立刻带领社员们,匆匆忙忙赶到社坛,请求高琼副书记和刘景松,不要砍伐古香樟树。高琼副书记对此不表示可否。刘景松把刘禄松训斥了一顿。刘景松训斥说:“那是封建迷信,是愚昧落后,树木怎么能够和村子的兴旺发达联系在一起呢。”

刘景松说完,亲自拿起斧头,向古香樟树砍去第一刀。说来也奇怪,古香樟树竟然从刀口流出了汁液。汁液很快变成了红色。刘禄松、刘国松、刘煊汉等社员,立刻跪在地上,向古香樟树下拜叩头,祈求古香樟树,不要责怪村民们。刘景松正要停止砍伐,高琼副书记拿起斧头,和刘景松对砍古香樟树。古香樟被砍得深了,汁液就没有了。木屑渗透了香樟油,散发着浓浓的樟香味。在刘景松的斥责下,社员们才站了起来。

刘禄松带领社员们,依依不舍地离开古香樟树,离开社坛。高琼副书记看着刘禄松和社员们的背影,心中由衷地感叹说:“多么好的社员啊。为了人民公社的利益,什么都可以奉献。有了他们的参与,何愁建设社会主义大业不成功呀。”刘景松吩咐刘煊华,安排刘煊林、刘煊荣、刘培栋、刘煊球等人,配合人民公社农具厂的工人,砍伐古香樟树。刘景松和高琼副书记离开了社坛。人民公社农具厂的工人继续砍伐古香樟树。此时,陈辉志正在往炼铁炉炉膛添柴,炼铁炉的炉火正旺。下一炉铁水很快就可以出炉了。

人们连续砍伐了八天,终于把古樟树砍断了。锯掉古香樟树树枝,三四米长的树干横躺在佛子河滩上,差不多有一个成年人那么高。按照两个中年男人的要求,人民公社农具厂的工人在佛子河滩搭建了临时工棚,锯切古香樟树树干。锯切了两个多月,才把树干锯切成为香樟木板。香樟木板充满了香樟油,散发着浓浓的樟香气味。接着,人民公社又派来专人,把香樟木板运走了。剩下的香樟树枝叶,全部塞进了炼铁炉。

刘景松对刘煊华说:“古香樟树都是香樟油,燃烧非常猛烈,是最好的炼铁燃料。生产队安排社员,把古香樟树头挖出来,用以炼钢铁。”刘煊华建议说:“古香樟树生长在土坎,很难挖掘。就是把古香樟树头挖掘出来了,也烧不了两个时辰。还不如把古香樟树头留下来,稳固土坎,防止土坎崩塌。”刘景松听从了刘煊华的建议,古香樟树头才有幸存活了下来。刘禄松知道以后,说:“只要古香樟树头还在,香樟树就还在。如果把古香樟树头挖掘了,香樟树就没有了。”刘禄松、刘国松、刘奇松等社员,赶快砍伐了许多簕竹,把古香樟树头围了起来。社员们都希望,古香樟树头能够长出幼苗。

源源不断的大树塞进炼铁炉,铁水就从炉膛里不断地流出来。铁水冷凝了,就变成了一块块钢坯。东方红生产大队炼成一批钢坯,刘景松就组织社员们,用鸡公车把钢坯运送去人民公社。人民公社还是和开始的时候一样,派出专人迎接,并给东方红生产大队一封热情洋溢的贺信。对此,刘景松感到很荣幸,感到很满足。为了社会主义建设,贡献更多的钢铁,是刘景松的最大心愿。

铁镬、锄头、大刀等废铁、铁器都变成了钢坯,废铁、铁器就越来越少了。没有了废铁、铁器,东方红生产大队炼成的钢坯,就越来越少了,先进就自然当不成了。

有一天早上,刘景松和刘煊新参加了人民公社召开的大炼钢铁现场会议。人民公社书记王大刚、副书记高琼讲话以后,兄弟生产大队的党支部书记,昂首阔步地走上主席台,得意洋洋地介绍大炼钢铁的经验。刘景松对此十分妒忌。兄弟生产大队介绍经验完毕,参会人员参观了兄弟生产大队的炼铁现场。在现场参观的途中,刘景松和刘煊新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会意地笑了起来。刘景松说:“这才是提高炼铁产量的宝贵经验啊。”刘煊华笑而不答。

刘景松和刘煊新开会回来以后,马上分头去各生产队,传达人民公社现场会议精神,并耳语叮嘱队长们,要如此这般地炼铁。第二天早上,刘煊华带领一拨青年社员,去佛子河滩,挑拣石头,挑回社坛,堆放在高炉旁边。晚上,刘煊华指挥当班的炼铁社员,按照钢坯的摸样,把石头夹在中间,把铁水浇在石头上,铸造成为钢坯。东方红生产大队的炼铁产量,又惊人地增加了。刘景松对此十分得意。炼成了钢坯,刘景松又组织社员,用鸡公车把钢坯一车车地运送去人民公社,把贺信一封封地接回来,张贴在会议室的墙壁上。由于东方红生产大队炼成的钢坯多,运送去人民公社的钢坯多,刘景松又把先进的红旗夺了回来。 iqHTDSo5W5kFv8j5Xq+0YStmNA52WgtDBsUnxNxkRXTWSQmoHioIostqBTxdAa8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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