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来访者基本资料 :阿梅,女,20 岁,汉族,文科 07 级学生,独生女。经详细询问调查,无重大躯体疾病历史,无精神疾病和家族遗传病史。来访者主动到咨询中心预约登记,有主动求助愿望。
阿梅出生在四川某县一个农村家庭,父母没有什么文化,母亲从小就不喜欢读书,被外婆强迫去读书,父亲读到小学就辍学回家了,常在茶馆打牌。自己和父亲的关系比较好,隔三差五就要给家里打电话,每次都是跟父亲聊很久,有说不完的话,很少和母亲聊,也不知道给母亲讲什么,很是尴尬。父亲没有什么追求,朋友有很多,都是牌友、酒肉朋友等,几乎没有什么特别要好、可以谈心的朋友。自己觉得生活没有价值感,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看小说,几年下来,读了许多小说、名著,能够体会每个人物角色,极大程度上丰富了人生经验,增添了人生的常识,以至于现在迷失了自己。自己现在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状态,从来都是很“自我”,偶尔会帮助别人(但是不能是特别麻烦的事情),很少向别人求助。即使遇到情绪不好的时候,也是一个人独自去处理,几乎没有可以交心的朋友。
虽然已经上大三但自己不知道以后想去做什么,也不知道能去做什么,自己的行为很难控制,听天由命,认为“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这种状态持续一个月左右,尤其希望回到“从前”,一个学习上进、受人喜欢与欣赏的状态。(这也能发现阿梅的动力资源——渴望改变,过去有积极经验。)
☛ 首访印象 :
阿梅衣着整洁,比较朴素,头发简单随意地扎了个马尾,来时还背着个书包,说话声音较小,语调较轻,话语较少,语言断续,一直处于比较紧张的状态,性格内向,言行比较拘谨,回答问题时声音微颤,眼神很不自然,顾虑重重。
阿梅的父亲对什么事情都不是很上心,对阿梅的教育总是大大咧咧,随心所欲。包括阿梅上小学的时候,凳子被小朋友换成一个三条腿的凳子,阿梅回家跟父母说,他们都没有在意,只是哈哈大笑。阿梅自己坐三条腿的凳子坐了近一个学期,直到凳子坏了,才从家里又拿了一个新的,但是太高了,她就把凳子放横了坐,但是又矮了,后来只好把腿给锯短,但是四条腿却不一般长。阿梅讲述这段经历时,眼眶里渗满泪花,当时幼小的心灵遭受了忽视和沉重的打击。
尽管父母粗心大意,没有特别的关爱与呵护,阿梅暗暗进步着,她的学习成绩从初二开始就经常是班里的第一名,直到考上大学都一直很顺利,自我感觉良好。(这些都是来访者在第二次的表达,第一次来访,她说她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内心还有些防御,后来据她讲,以前认为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都不值得说。更主要的是不愿回忆与面对它,从精神分析的角度看,这正是阿梅需要处理的问题,也是她产生动力源的根源。)
☛ 心理评估及诊断 :
阿梅知情意协调,主客观世界一致,自知力良好,思维完整,逻辑比较清晰,情绪相对稳定,能够主动寻求帮助。该求助者心理问题由现实生活中的学习、生活、与同学交往等引起,持续一个月左右,但没有影响逻辑思维,无回避和泛化,没有对其社会功能造成严重影响,能坚持正常的学习与生活。
与精神病相鉴别:根据病与非病的三原则,精神病的特点是患者的知情意不统一,没有自知力,一般也不主动就医,常常表现出幻觉、妄想、逻辑思维混乱及行为异常等。而该求助者的知情意协调、一致,主动求治,无幻觉、妄想等精神病的症状,因此可以排除精神病。
与神经症相鉴别:求助者虽然存在抑郁、焦虑、敏感等症状,但持续时间短,内容未充分泛化,未严重影响社会功能和逻辑思维,且求助者的心理冲突带有明显的现实性,与神经症性的心理冲突的变形不同,因此可以排除神经症。
与抑郁症相鉴别:该求助者存在明显抑郁情绪,情绪低落,意向下降,兴趣下降,但皆因内心冲突引起,且程度不严重,也无自杀倾向和自我评价低等症状,未严重影响社会功能和逻辑思维,因此可以排除抑郁症。
与严重心理问题相鉴别:严重心理问题的反应强度强烈,反应已泛化,对社会功能造成严重影响,病程大于 2 个月。而该求助者的心理问题并不严重,并没有对社会功能造成严重影响,持续的时间也较短,因此可以排除严重心理问题。
综上所述,阿梅的心理问题有现实原因,病情持续了一个月,无泛化,没有对其社会功能造成影响,即能坚持正常的学习与生活,更多的表现在自卑多疑与自我迷茫。因此诊断为一般心理问题,属于自我认识困惑。
☛咨询目标:
在充分了解阿梅情况后,咨询师与她共同商定了咨询目标,并通过在咨询过程中所发现的更深层次的问题,对原有目标做出相应调整,修订并确立最终的咨询目标:
具体目标与近期目标:消除求助者过度焦虑的状态;帮助当事人认识自己、接纳自己;在日常生活中适当进行积极的自我对话,以降低焦虑水平;学会处理生活中的小问题,体验愉悦,重建自信。
长期目标与最终目标:完善求助者的个性,形成正确的自我观念,提高有效处理各种生活焦虑的能力;增强其自信和社会适应能力;恢复积极的学习与生活方式,促使人格健康发展。
在咨询中,使用认知行为治疗(Cognitive⁃behavioral Therapy),帮助她去修正不切实际的信念、假设和自动化思维,并建议其采用较为可能的解释以产生情绪和行为上的改善。 Beck认为心理障碍的产生并不是事件或不良刺激的直接后果,而是通过了认知加工,在歪曲或错误的思维影响下促成的。个体歪曲的或功能障碍的想法是各种心理紊乱的常见现象,这些想法反映在个体解释特殊体验方式上所存在的系统偏差,而且常是身临其境、即刻出现的。歪曲和错误的思维包括主观臆测,在缺乏事实或根据时的推断、夸大,过份夸大某一事情(事件)和意义。他还指出,错误思想常以“自动思维”的形式出现,即这些错误思想常是不知不觉地、习惯地进行,因而不易被认识到,不同的心理障碍有不同内容的认知歪曲。
认知行为治疗是一组通过改变思维和行为的方法来改变不良认知,达到消除不良情绪和行为的短程的心理治疗方法。认知行为治疗中求助者和咨询师是合作关系;假设心理痛苦在很大程度上是认知过程发生技能障碍的结果,强调改变认知,从而产生情感与行为方面的改变。
☛咨询过程:
在与阿梅的咨询互动中主要经历了三个阶段:
咨询诊断阶段:包括建立咨询关系,收集相关信息,进行心理诊断,调整求助动机,确立咨询目标,制定实施方案等。
实施咨询阶段:是咨询过程中的核心阶段,主要任务是帮助来访者分析和解决问题,改变其不理性的信念,消除不良情绪,建立健康积极的行为模式。在咨询过程中具体所采用的咨询方法及咨询过程简介将在下文中进一步汇报。
咨询效果巩固阶段:做好咨询的回顾总结,巩固咨询成果,帮助来访者把所获得的知识、体验运用到以后的生活中去,提高其解决问题的能力,促进其自我成长。
在咨询过程中,咨询师本着“来访者中心原则”,使用友善的倾听、恰当的共情等基本的咨询技巧。第一次时,阿梅话语很少,顾虑重重,不时的张望,安全感缺乏,并常直接否定我的共情。于是咨询师尝试通过对她以前的经历了解她为什么会形成这样的性格。包括父母的教养方式、童年以及学校生活的经历等。
初次见面,咨询师给她倒了一杯水,请她喝水,她拒绝了,这是一种防御,开始的咨访关系更像是咨询师问她答,她回答完后,就盯着咨询师看。第二次,进到咨询室的时候,她把她的椅子往远处移了一下,我们彼此所成角度接近 150 度,我同样也给她倒了一杯水,没有主动邀请她喝,却发现她自己喝了一口,咨询师敏感的觉察到她开始接受咨访关系。
在几次的接触中,通过倾听了解阿梅的内心世界,对于阿梅说她没有目标和方向(像是不思进取),我觉得受她父母的影响比较大,父母没有给阿梅树立一个积极向上的形象和榜样,后来上大学读了很多小说,更加使其体会不到生活的真实性。她不愿与人更深入的交往,自闭的心理让很多人觉得她表面看来“心态很好,很平和”。我觉得这是一种缺乏爱的表现,在她的世界中没有爱的流通,导致其封闭自己的内心,不愿意与身边的人敞开心扉。
认知治疗通过帮助当事人去修正不切实际的信念、假设和自动化思维,并建议其采用较为可能的解释以产生情绪和行为上的改善。对于她的核心信念:“我的生活完全没有意思,做了也没什么用”,试着引导与其核心信念进行辩论:生活如果真的没有意思,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在不断的奋斗呢?慢慢的在交流中发现自己建构了一些“不能自圆其说”的观点,并引导重建一些合理的、积极的内在信念,产生内在动能。在下面的这段咨访对话中,咨询师采用了语义分析技术来与其核心概念进行辩论:
“老师,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觉得我的生活完全没有意义。”阿梅用弱弱的声音小声的说道,在说这句话时,始终低下头,好像自己感觉很丢脸的样子。(从她的肢体动作中,我看出了她内心的挣扎)
面对阿梅内心的挣扎,我尝试提出了这样一些问题,引导她自我分析:“你说你的生活完全没有意义,是什么意思呢?是否仅对一些方面的感觉呢?”
阿梅很是固执的回应:“不是。我觉得很多事情都没有意义。恋爱、学习、交往……都没意思,这已经能够说明问题了。”
“那么你是一直都这样认为的吗?”我紧跟着问了一句。
阿梅:“不是,以前我对生活充满了希望,对的,就是这样,特别是高中,我很有目标。”
“既然这样,你觉得把‘生活完全没有意义’这句话换成‘我现在觉得我的生活没有意义’,是否更合适些?”我努力并坚定地问到。
阿梅有些底气不足的应了一声:“嗯……可能是这样。不过,我想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我可能不会有什么改变了。”
“以后的事我们先不去管它,我们只说现在的情况……你在说‘我的生活完全没有意义’时,这里的‘我的生活’指的是什么呢?”我希望她把问题具体化。
阿梅竭力为自己辩护:“当然是所有的事情了。”
“你这里的‘我的生活’太笼统了,好像不太容易被人理解,我不理解你所有的生活,能给一些具体的画面吗?”。我继续引导她把生活具体化,通过画面展示出来。
阿梅:“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我是说这个‘我的生活’应该包括你的各种行为,你做的每一件事,你的每个动作,以及与你有关的各种东西,如‘我’的头发,‘我’的呼吸,以及‘我’的衣服等等,所有的与你有关的生活才算真正的你的完全的生活,而脱离了这些具体内容,这个‘我的生活’也就没什么意义了,是这样吗?”我的澄清提醒她专注自己的问题与感受。
阿梅(思考一会儿):“我想是这样的。”
“那么我们就可以换一种方式来说‘我的生活完全没有意义’这句话,换句话说,你可以用刚才提到的那些具体内容来代替‘我的生活’。你可以试一试。”我觉察到我的引导在改善她的情绪,她变得越来越主动与积极了。
阿梅:“那就是说,我的各种行为没有意义,我做的每件事也都没有意义。……但我的头发、我的呼吸、以及我的衣服……好象不能那样说了。”(摇头,笑)
“对,你可以说‘现在的我发现学习没有意义’或‘与人交往也没有意义’,‘帮助他人没有意义’甚至可以说‘我做的每件事都没有意义’之类的话,但你不能说‘我的呼吸没有意义’以及‘我睡觉也没有意义’之类的话。这样的句子就没什么意思了,是吗?”我微笑着注视着阿梅的表情的变化。
阿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何况你并不是觉得每件事都没有意义,你对某些事还是有兴趣的,这一点在前面我们已经证实了。”我平静的回应到。
阿梅:“但我为什么意识不到这一点呢?”
“因为你已经习惯了用‘我的生活完全没有意义’这类先入为主的观念考虑问题。”
阿梅开始自我分析:“你是说这样就容易掩盖事实,夸大后果,看不到每一件事的作用?”
“很高兴你能认识到这一点。但这还不够,你能告诉我你刚才那句话里的‘没有意义’这个词有什么具体含义吗?”我继续陪着她澄清内心的认识。
阿梅迟疑了:“一下子说不上来,但总之是没什么意思。”
“对这个词,通俗的理解是‘对于我们没什么帮助’或‘没什么作用’这样说,就减少感情色彩,但更客观,更有实际意义。”
阿梅点点头:“是这样的。”
“好,考虑一下我们刚才的分析,你能不能把‘我的生活完全没有意义’这句话重新说出来呢?”
阿梅:“让我试一试,我想应该这样说‘我觉得我现在的学习对于我没什么作用’。”
我会心的应了一句:“很好!这句话就比原来那句话的含义丰富,它表明你过去并不认为生活没有意义,虽然现在还没有找到学习的动力,但却不能说明其他的事情对你是完全没有帮助的,是这样吗?”
阿梅:“恩,我明白老师的意思。”
“好,我们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先给你留一道家庭作业,你回去后还可以再自己做一些类似的分析,我们下次再一起讨论。”
咨询中采用行为矫正的原理,阿梅的核心信念动摇了,引导其从一点点的事情开始做起,体验新的感受。她开始立足于周围的一些小事,诸如,主动与宿舍同学交流心得、探讨学习;主动参加一些社团活动、社会实践;突破自己的学习局限,逐渐培养了自己的兴趣,在回访中得知逐渐有了愉快的情绪,感受到了学习与生活中的成就感。
☛咨询感悟:
在先后的四次咨询中,咨询师本着尊重、理解与倾听来访者心灵的声音,陪伴她处理自己不良的情绪,不断赞扬与鼓励她改善自己不良行为偏好,在鼓励中感受成长的动力。
作为咨询师,也深感来访者在发展中总会面临各类成长的烦恼,我能做的就是坚持“来访者中心原则”,真诚陪伴、耐心等待她的改变。
在咨询中对我挑战最大的是选择一种有效地咨询方法。在与阿梅的交流中,我觉察到她认知良好,逻辑思维清晰,求助愿望强烈,因此,改善她的不合理认知与建构积极行为模式显得尤为重要。
在最后一次咨询结束的时候,目送她离开咨询室的一刹那,我看到了一个双目闪着激动的眼神、面带微笑,不停的挥手道别,我相信她是带着力量离开的,带着自信走向她自己的生活与学习。
☛专家点评:
这是一个很常见的在大学中迷失自己的案例,来访者在大学的学习、生活中找不到目标,才会出现她自述中的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或者说是她想做却不知道该怎样去做,一种缺乏被关爱,被长辈引导的心理需求体现了出来。在咨询中通过有效沟通、共情以及以来访者为中心的自我肯定给予了来访者正面的价值概念引导,让来访者在整个咨询的过程去通过自己的不断表述去认识自我、肯定自我、激发出潜意识中存在的许多成长目标需求,有效的引导来访者通过内驱动力来制定适合自己的成长目标。大学环境和以前学习的环境是一个不同的氛围,很多学生在大学中没有了父母和老师的严管和凡事引导的现象后,依赖心理较重的学生就会无从适应大学的学习和生活环境,所以新生的入学心理适应辅导就显得更为的重要。
☛咨询小知识:语义分析技术
人际关系中几乎所有沟通都离不开语言,即使你与对方进行的只是“眉目传情”等非语言行为的沟通,但要阐述这些行为的意义或者对行为进行描述时,同样离不开语言或文本。弗洛伊德设想的无意识是一个充满着欲望、冲动、压力、倾向等动力机制的层次。然而,由于我们除了无意识的外在表现——梦、症状、神经性行为——所提供的语言材料之外,并无通向无意识的任何直接途径,无意识中的心理内容和动力机制实际上成了可想见而不可触及的神秘力量。因此,对无意识的了解更多地表现为对话语的分析,语言在心理咨询特别是分析治疗中具有无法替代的重要性。故而精神分析大师拉康得出一个结论:“无意识就是语言,就是话语”。
未经理性意识精心设计的话语在无意识层面具有精确的所指。也就是说人不经意中说出的话具有精确的无意识意义,而那些经过理性意识周密设计的语言则只具有表面的词语学意义而不具备潜意识的所指。例如,依照计划进行会议发言,或者应约为某个来访者作咨询,这些话语大部分都是经由理性意识处理过的语言而不具备分析价值,话语表面的意义就是它的所指。这实际上对语义分析给出了一个基本的界定:被分析的语言是来访者自发的不经意的话语,试图对来访者所有的语言都进行语义分析是对语义分析的滥用。
进行语义分析的基本方法和步骤是:①放松下来仔细倾听来访者陈述,不仅要听出语言的内容,而且要观察伴随语言的情绪和肢体动作变化;②发现来访者语句中存在“隐喻”和“换喻”等伪装,在这些伪装的背后,往往投射或移置了来访者内心深处的情感冲突或无意识愿望;③通过词语联想和自由联想,对话语中的一些关键词语进行意义扩展;④去除隐喻和换喻,从能指到所指,进行词语替换,向来访者解释话语的真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