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12月31日的早晨,是北京一个普通的冬晨,但又是一个不寻常的早晨——它是北京这年的最后一个早晨,也是整个千年北京的最后一个早晨。
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是这样一幅生动的可资存照的历史画面:
黎明时分,四下里还黑糊糊的,躺在床上就听到远处公园里咿咿呀呀吊嗓子的喊声。小胡同里很安静时或听见“吱”的一声门响,上班的上学的匆匆离家而去。街上,穿蓝色工作服,外套橘红大背心的环卫师傅,挥着大扫帚“唰唰”地扫着路边的黄叶。三三两两穿得厚实暖和的学生骑着山地车、变速车,背着沉甸甸的“双肩背”,说笑着,飞快地朝学校奔去。送小孩儿去托儿所的小三轮,蒙着彩色塑料布,像间小房子,沿着路边往前晃。赶早儿骑平板车给餐饮业送货的,紧蹬着跑。白天不准上街的大卡车运送着码得老高的白菜。七点多,路口的轿车排起长龙,公交车播放着“车要进(出)站,请注意‘安全”的录音,提醒骑车人,耐心地在川流不息的自行车群中“游泳”。原先遍布京城的露天早点摊刚被撤销,卖早餐的小餐馆红火起来,有的门口挂起一对闪亮的大红灯笼。穿着各式冬装的上班族在柜台前排队买油饼、面茶、豆腐脑……街边烧饼炉的鼓风机“呜呜”地响着,炉膛中红红的火苗直往外蹿。卖切面、饺子皮儿的小铺早早开了门,灯火通明,机器“嗡嗡”地运转。北京这最后一个早晨一如往日,透露出浓郁的祥和、繁忙的氛围。
晨曦透亮,穿着各色鲜艳运动服的青年人,在枝丫耸拔的树下轻松地慢跑。一队精神抖擞的武警战士迎着冬日的晨风出操,顺着马路边向前跑去。在舒缓音乐的伴奏下,一群晨练者在空地上动作整齐地打太极拳。一位悠闲散步的老人,戴着线手套,双手各玩着一对亮晶晶的健身球,四个银球在他手里叮叮当当滴溜溜转。不时瞥见中老年夫妻相伴着走进公园。“老北京”们提溜着套蓝色或白色布罩的鸟笼去遛鸟,有的拎一个,有的一手拎一个;还有的蹬着三轮儿,上头搁好几个。他们在树丛中把鸟笼挂起来,清脆悦耳的一片争鸣直传到老远老远的地方。这个不平凡的早晨跟这年里每个早晨一样,洋溢着耐人品味、亲切宜人的京韵人情味。
稍加留意,会察觉晨光中闪现着目不暇接的新景观。宽敞舒适的新式无轨电车收起两根“辫子”,悄静地穿过繁华耀眼的王府井;一位老人骑着电动自行车缓缓而行;像两片蘑菇似的橘黄色街头磁卡电话亭已有人在“喂喂”地通话。也能看到,私家汽车在家门口“轰轰”地发动,正要送孩子上学;牵着名贵小狗的女士在晨风中行色匆匆……
环顾北京世纪末、千年末这最后一个霜晨,凌晨伊始的忙碌劳作,男女老少稳定的心态,温馨惬意的街头小景,现代化都市的种种新貌,引我沉静沉思:如果回顾往昔,把目光投向1000年前、100年前北京的这个早晨,或许会获得某种深刻有益的启示。
整整1000年前的这天,北京是辽的“南京”。清晨,店铺林立的北城,一家家铺户开门了,货架上陈列着精美的绢花等工艺品和日用百货。牛街清真寺正在洒扫,迎接做礼拜的教徒。房山的山脚下,传来叮叮当当清亮的开采汉白玉的锤击声。北京,确实是一座有着悠久的多元文化积淀的历史名城。
整整100年前的这天,北京正处于国势衰微的清朝光绪二十五年。拂晓,启明星悬挂在东方天穹,钟楼寅时的108下钟声在京城悠悠回荡,零星的拖着长辫子的行人在昏暗的街头踽踽走过。此前一年,戊戌六健儿在菜市口被斩首;此后数月八国联军的铁蹄践踏在长安街上。北京,又曾是一个窳败、孱弱大国的京城,一座受尽帝国主义百般蹂躏的国都。
回首千年、百年前的这个早晨,遐想中感悟到悠远历史上的北京有两样东西很突出,一样是丰厚的文化遗产,一样是屈辱的挨打经历。新世纪的曙光刚刚照临新辟的平安大街和多如牛毛的胡同,此时此刻,或许可以说,稳健持续地发展经济,为壮大国力多作贡献,大力弘扬北京丰富多彩的传统文化,是北京人迈入新纪元时肩负的两大历史使命。这两大使命关涉当前,更影响到子孙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