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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东宫极宴娱心意

莲花漏刻上的水滴滴答答淌下,端坐在殿内的沈长荷心如火燎,偏萧统一见蔡撙父子三人进来,受完礼就拱拱手道:

“侍中与太子妃慢慢叙来,午间吾等一道用膳。”

他脚伤并未痊愈,被人扶着缓缓踏出正殿往书斋去,“贴心”地给蔡家人留出私下说话的机会,哪里知晓他的太子妃要独自面对三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蔡撙父子三人向沈长荷也行了礼,她知道不能推拒,只好受下,笑着让他们落座。

“太子妃殿下的面色确有些憔悴,还是要多保重身体,在宫中不比在家,凡事想开些。”蔡撙细细打量她的脸色,委婉地劝道。

“是,女儿谨记阿耶叮嘱。”沈长荷一句多的话也不敢讲,小心翼翼将目光挪开,谁知对上了其中一个兄长的双眼。

这位兄长眉目炯炯,笑意温柔,开口说道:“太子殿下宽和,平常入宫的女子鲜有机会见家中父兄,看在他如此用心的份上,阿妹就莫计较些许小事了。”

沈长荷连连点头,只要不用她去认哪个是长兄,哪个是次兄,他说什么都成。

只剩最后一个了!

待听完后她再问问家中近况,就可以让人上茶点了!

她满怀期待地看向剩下的那个阿兄,连笑容都真诚了几分。

“我猜是因为阿妹生辰将至,太子殿下才开恩让我们入东宫相见——阿妹,你说说生辰想要什么,等会我去暗示太子殿下!”

沈长荷一愣,满脑子都被“生辰”两个字占据。

蔡彦真的生辰……前世东宫必是摆宴庆祝,可她一向独来独往,即便收到帖子也不会去,自然不记得日子。

她只好避开具体的时日,含糊答道:“东宫不缺什么……”

好在蔡撙低声呵斥替她挡了过去:“你们一口一个‘阿妹’,宫里的规矩都抛到脑后了?”

最后说话的那个阿兄似乎脸皮不大薄,依旧嬉笑着:“我一瞧见她那么小的人儿孤零零坐在上面,疼爱怜惜还来不及,冷冰冰称她‘太子妃殿下’的人不缺我这一个——是不是,阿妹?”

敢这么顶撞老父的想来是次子,沈长荷暗暗想道。

果然,蔡撙瞪了他一眼:“你阿兄做中书郎事事妥帖,留你在京中怕是要招惹祸患,还是随我一道去吴兴郡赴任。”

蔡彦高一听急了,挤出谄媚的笑来:“阿耶,我不过是哄阿妹开心,旁的事我心里有数,必不敢多嘴多舌。”

沈长荷适时接过话头,“关心”起老父来:“阿耶何时去吴兴郡?”

“官家前日已点过此事,兴许月末就要赴任。”蔡撙捋着胡须,不舍地看着幼女,“你阿娘身子不好,四百里路很要吃些苦头,就想着让她与你两个兄长留在建康。”

见阿妹满脸担忧,长兄蔡彦熙宽慰道:“阿娘入秋后虽咳疾复发,但比原先在临海郡时要强上许多。太子妃殿下保重自身,家中有我们做兄嫂的看顾,不必忧虑。”

沈长荷倒是想多关怀两句,可又怕问多了说漏嘴,只好顺着点点头。

用过茶点,沈长荷遣人去请太子共进午膳,席间融洽和乐。

萧统见太子妃果然心情舒畅,也替她开怀,哪里知晓沈长荷是为应付完差事而雀跃——再没有比冒充一个身世性情大相径庭的人,更叫人心神不安、殚精竭虑的了。

就在她以为万事大吉之时,“替她开怀”的太子殿下笑着同蔡撙父子说:“今后侍中和两位郎君常来东宫走动,妙怜见过你们后连饭蔬都多进了些。”

蔡撙父子三人听罢,疑惑地看向萧统身边的沈长荷。

沈长荷背后直冒冷汗,腿肚子也开始抽痛,都怪自己新婚之夜随口道出前世乳名,哪里想到萧统会在蔡撙父子面前提起?!

忿忿想着,她忍不住瞪了萧统一眼——老老实实称“太子妃”多好,非要唤乳名显得亲昵?

可蔡撙父子见她瞪太子,满腹疑惑顿时变成满脸震惊,这还是从前娴静温柔的蔡家幼女吗?

他们三个战战兢兢去看太子脸色,蔡撙已准备起身请罪,可谁料到太子竟凑近太子妃低声问道:“是我何处说得不妥?不该说你吃得多了?”

沈长荷只好将错就错,随口应了一声,恰巧有内侍通报,说太子詹事前来辞行。

萧统朝蔡撙父子拱拱手,又对沈长荷说:“劳太子妃替我送送侍中。”

沈长荷松了一口气,冲他点点头。

待他离开,沈长荷也想好了借口,露出一脸纯稚的笑:“‘妙怜’是太子殿下新取的昵称,私下玩笑而已,阿耶阿兄们莫放心上。”

次兄蔡彦高反应最快,应和道:“想来是因太子殿下崇尚佛法,以‘莲’称之,更显清妙。”

沈长荷也不好纠正,只能垂眼微笑。

长兄蔡彦熙颔首道:“见太子与太子妃殿下如此和睦,回去说与阿娘,想来她也欣慰。”

一向耿直的蔡撙憋了半晌,也没法开口跟着两个儿子一道胡说。

他尚未老迈得眼盲耳聋,方才太子对着自己女儿低声下气的模样谁能视若无睹?

他前几年曾做过太子中庶子,深知太子性情温良、宽容大度,否则也不舍得幼女入东宫。

他虽不知女儿为何入东宫后性情大变,可太子殿下到底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论人前人后,应有的礼仪规矩不可轻废。

权势无情。

今日是太子殿下纵着她,明日不愿纵着了,苦的还是她。

可女儿十月半才满十岁,蔡撙也难三言两语同她道明这宫中夫妻该如何相处,只好提醒道:“太子殿下待你这般宽厚,月末他的生辰,你切记用心操办。”

沈长荷想起被她堆在书案上的数摞文书,都是这几日她撂挑子搁置在一旁的……没人敢来催促她,竟险些误了这等大事。

她由衷地向蔡撙道谢:“多谢阿耶提点,女儿一定事必躬亲,为太子殿下办好生辰宴席。”

送完蔡氏父子,她提着裙摆小跑回房中翻阅文书,发觉遗漏了许多事。

原来方才辞行的太子詹事王茂还兼任车骑将军,因北方战事将起,官家要派他前去领军参战。

夏末时,宁朔将军、新安太守任昉卒于任上的消息传回京中,新安百姓为他立祠祭祀,官家悲痛难忍,当天便为他举哀。

任昉一生简朴、一心为民,死时家中只有桃花米二十石无钱安葬,还留下遗言不许家人把新安的任何一件东西带回建康。

他的俸银多花在典籍上,家中藏书逾万卷,官家派太子少傅沈约校勘他的书目。

太子从沈约处得知任昉家中境况后,从东宫钱库中划拨出一笔赠予任昉遗眷,账目明细承报至太子妃处。

再者就是太子生辰的筹备,这是太子纳妃后头一个生辰,担子自然都压在太子妃肩上。

好在东宫属官将往年惯例一一陈列,供她参考比对,省了她不少工夫。

既是打定主意要为前世赎罪,不妨就从萧统的生辰宴席着手,沈长荷决定次日去请教贵嫔。

这是沈长荷两世来头一回不带着先入为主的厌恶憎恨去看贵嫔。

上有外慈心狠的官家,下有心思各异的嫔妃皇子,贵嫔能执掌后宫二十余年,在世时护住了三个儿子,凭借的恐怕不仅仅是众人所称道的“仁厚宽恕”。

在宫中浮沉挣扎的人,为权,为欲,为爱恨,为自保,只要不以龌龊手段践踏他人性命,其实无可厚非。

可惜,上一世沈长荷偏听偏信,误认为贵嫔和萧统是这般不堪的人,自己被仇恨蒙蔽双眼,亲手行不堪之事。

今生她以“蔡彦真”的身份,成为贵嫔和萧统身旁最亲近的人之一,终于能正视他们母子二人。

“妙怜。”丁贵嫔勾画了几处事项,一抬头发觉她望着自己出神,“太子往年的生辰宴都是在显阳殿,这还是头一回在东宫办,但也不必铺张。”

她用食指轻轻点在册子上,指给沈长荷看:“花草彩绸大半可从显阳殿搬去,席位座次你按着东宫布局稍加调整即可,酒馔盅盏按人数备好,最要紧的是慎收贺礼。”

沈长荷连连点头,眨巴着眼睛用心记牢。

“此乃太子纳妃后头一个生辰,宗室皇亲和东宫内外官员必是早早备下重礼,再过几日你就该收到礼单了。”

沈长荷没经过此等阵仗,忙道:“还请贵嫔指点。”

丁贵嫔冲她招招手,待她凑近,才慢慢说道:“战事将起,不可靡费。金玉之物不可收,华贵织锦不可收,书画古籍一类你若拿不准便问维摩——有些孤本貌似平平,却价值万金。”

从显阳殿二十余年的陈设不曾增添多少便能看出丁贵嫔的俭朴,沈长荷这两世也见识过珍奇宝物,眼皮子不算浅,但将绝大多数贺礼拒之门外难道不会开罪人吗?

她将心中忧虑委婉告之,丁贵嫔拍拍她的小手笑道:“礼单里总有一两样是能收下的,其余的他们也知道会被退还——这几年向来如此,只是怕你刚接手不知晓,才叮嘱你两句。”

沈长荷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些门道,若是自己懵然无知、照单全收,恐怕那些送礼的人要打落牙齿和血吞。

她又问了些邀请宾客的事项,一时间想不出旁的,心里却还是不安。

丁贵嫔看出她心中忐忑,便说:“采音操持过两回,事事都知晓,这半个月她就留在东宫协助你操办。”

沈长荷如释重负,仰头笑道:“多谢贵嫔!”

丁贵嫔瞧她欣然一笑,分外灵秀,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她膝下并无女儿,很想与太子妃亲近些。

沈长荷感受到她轻轻的抚摸,微微一愣,却没有躲开——上一回被长辈这样轻抚还是在阿娘离世前。

昨日见蔡撙父子,虽是紧张不安,但一番交谈下来也看得出他们对“蔡彦真”的牵挂关怀,她打从心底里羡慕“蔡彦真”有如此疼爱她的父兄。

她自小就不知阿耶是谁,阿娘也常常不在身边,唯有缘觉阿兄对她来说如父如兄。

被丁贵嫔这般对待,是沈长荷两世来头一回,她才刚打消对贵嫔的敌意不久,一时间还有些迷茫。

丁贵嫔见她并不反感,心中也畅意许多:“再有拿不准的,便让采音回显阳殿问我。”

九月廿六夜里,两个小人儿登上东宫内的五层佛塔,望着盛宴过后的灯火。

沈长荷攀着栏杆坐下,两只腿伸出去晃荡,还拉着萧统一道。

两人都饮了果酒,脸颊酡红,互相望着痴笑。

“多谢你为我的生辰宴连日操劳,实在辛苦。”萧统说道。

沈长荷摆摆手:“忙罢了便不言苦,不妨说说宴席里你最钟意什么?是太傅、少傅们赠贺诗,还是弟弟们齐诵《祝寿词》?你可留意到小五有一句险些忘了,急得直往贵嫔那里瞟!”

看着她朗声大笑的畅快模样,秋风吹拂着她的发丝衣袂,萧统也跟着笑。

这场生辰同往年一样宾主尽欢,唯一的不同是多了她。

当时她虽坐在他身边,却时刻留神着四处的动静——有人祝酒的声调高了些,她就立刻让采音等人过去询问,唯恐出了乱子。

此刻她有心情调侃小五忘词,当时其实她比小五还急,双手攥着拳,伸长脖颈、张着口想给他递词。

幸好小五及时接上,她当时一松劲,小小的肩膀都塌了下来,缩回身子后长舒一口气,露出开怀的笑来。

这样圆满的生辰宴,是她日夜费心的结果。

笑声散在风里,一切回归寂静,她等来了意外之外的回答。

“妙怜,幸得有你。”

她转过头看向萧统,朗目疏眉的小郎君正笑盈盈地注视着自己。

她有些恍惚,喃喃问了一句:“什么?”

“这场生辰宴里,最钟意的惟有你。” Uqf/+bjHr7gfBYhTvAlyN0+/AUx8mcqDYKHC0hD2P3WpiFxsOXFQlpCHOP/ik3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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