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家里空无一人。
阿姨因为家里有事,最近一个月周五这天都请假,所以家里人让他们这天随便去楼下吃点。
但是阿姨不在,北禾为什么也不在?
北江刚要朝屋子里喊北禾,南枳像是刚想起来什么,连忙说:“你姐姐说今天跟同学出去玩,会晚一点回来。”
北江愣了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意思就是,今天下午又是只有他和南枳两个人。
像是惊喜一样。
他回过神,连忙从鞋柜里拿出拖鞋放在南枳的跟前。
“谢谢你呀。”
换好鞋后,南枳走进客厅环视了一周,问:“去你房间吗?”
北江下意识要点头:“好——”话没说完,他猛然想到什么,声音戛然而止,继而慌张地转过身面朝着南枳摆手,“不不不,姐姐,在客厅吧,就在客厅。客厅这里阳光好。”
北江一想到自己房间的现状,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今早出门前他为了找一个东西把房间翻得乱七八糟。阿姨在他出门前就走了,他的房间肯定没人打扫。
那么乱的样子他怎么会好意思让南枳进去啊!
好在南枳不疑有他,点点头,就在客厅坐下。
北江就坐在她的身侧,神色不安地看着她翻看自己上次月考的卷子。伴随着南枳的动作,他的呼吸也不由得放轻了。
一时间,客厅里只剩下翻动试卷的“哗哗”声。
良久,南枳将试卷按在茶几上,俯身指向古诗默写的那道题:“这里的分应该很好拿的呀,你背了书就能拿到。”
北江的学校开学考在月中,考试范围就在这半个月教的内容里。毕竟是开学考,试卷难度不大,但记、背的基础内容还是有很多的。听说这也是十几年一直沿用下来的“传统”。
他听南枳说过,南枳从前也是这所初中毕业的。那南枳也清楚考试的形式,肯定也知道他没有认真背书了。
北江顿时觉得难堪,垂着头,两只手缠在一起,脸上的表情已经纠结成一团。
就在他想着怎么为这件事想一个好的理由时,他的头上忽然落下一股力道,不轻不重。
他一抬头,就撞上了南枳的笑容:“那么弟弟,重新把这几首古诗给背了吧?”
南枳的手没从他脑袋上撤下去,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抚摸着,北江感觉自己的心脏在不停地跳动,越来越猛烈。
他忽然发现,好像不管什么时候,南枳的脸上都是带着笑容的。和其他装出来的笑不一样,那是一种与生自来的笑容。
好像那一抹笑就专属于她这个人一样。
北江做试卷的问题还挺多的,大多数都是基础问题,南枳给他画了一些该记该背的地方。
“这些可没有诀窍,就得靠你自己好好背下来哈。”
南枳重新拿起试卷:“我给你讲讲阅读理解吧,你这块儿扣分的地方也蛮多的……”
南枳一边讲一边画着段落中的重点,她的语调很慢,如同细水一般慢慢流淌,让北江的思绪不自觉地跟着她的声音走。
北江家的楼层高,周围也没什么高楼建筑遮挡,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们身旁的瓷砖地面上,也有部分落在南枳的身上。一半明一半暗,在阳光映衬下,她的发丝变成了金黄色。
细碎的灰尘在阳光的照射下逐渐显眼起来,在空中飘舞。
有一束光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反射了一下,在北江眼前一闪而过。这一刺眼的光将他的思绪从题目中拉了出来。
北江动了动垂在膝盖上的手指,眼睛重新落在试卷上。
“……其实这里从题目中你就能抓住关键词,理解了这个题目的意思再返回去看文章,会更容易集中抓住要点……”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北江好像可以闻到南枳身上淡淡的皂角味。
他悄悄抬起眼眸,视线从试卷上一寸一寸地挪动到南枳的脸上。
因为光的反衬,她脸颊上细小的绒毛也能看得十分清楚。
视线再向上,他看到了她的眼睛,长而卷翘的睫毛一下又一下地轻轻眨着,时而缓慢时而快速。
她的睫毛真的好长啊。
嘶啦——
试卷的翻页声将北江的思绪拉了回来,身体也跟着小幅度地颤抖了一下。
南枳抬起头问:“怎么了?”
北江赶紧摇头,掩耳盗铃似的拿起卷子翻页到后面:“姐姐,你再给我讲讲这题吧。”
“好。”
南枳扫了试卷两眼,解释的声音再度响起来。
见她没有发现异样,北江在暗处松了一口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挂在墙上的时钟“咔嗒咔嗒”地作响,秒针走了一圈又一圈。窗外的太阳已经落到了西边,半个太阳与西边的交界线形成一道完美的落日。
或许是不想让南枳白来一趟,北江后来没有再分神,全神贯注地听着南枳解析。
不知不觉间,两人的位置也从坐在沙发上变成席地而坐。瓷砖地面泛着凉意,趁着南枳喝水的工夫,北江从沙发上拿了枕头垫在南枳坐着的地方。
南枳跟他道了声谢。
窗外的太阳已经全部落下,光线逐渐变暗。
时针指向了“6”,北江的肚子也适时叫了起来。
这一道声音在客厅里尤为明显,也打断了南枳讲话的声音。
南枳“扑哧”笑了一声。
北江的脸颊立马涨得通红。
南枳合上试卷:“那今天就到这里吧,谢谢弟弟给我面子听了这么久。”
她作势起身,北江也跟着站了起来。
南枳指了指厨房:“那个,厨房我能用吗?”
北江愣了一下:“啊?”
她笑着说:“肚子不是饿了吗?给你下碗面条?”
“哦哦,谢谢姐姐。”
北江觉得大概是学习了这么久,他的脑子也跟着不太顺畅了。
南枳在厨房里下面条,北江就站在门口看着。
她的动作很熟练,切菜、打蛋、起火,一看就是经常做。北江家里人都不太会做饭,北振林工作很忙,在公司时间比在家多。而付素清和北禾两人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对于做菜一窍不通,炒个鸡蛋都可以弄得锅里的油溅到身上。所以家里的饭一直都是阿姨做。
对于南枳会做饭这件事,北江还是很吃惊的。
和北禾一样的年纪,却什么都会。
北禾回来的时候,南枳正好关火,往碗里装面条。北禾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香味,忍不住在空气中嗅了嗅:“好香啊。”
听到门口的动静,北江端着空碗走了出来。
北禾一边换鞋一边问:“你们烧了什么?”
没等北江回答,南枳已经端着一大碗面条走了出来。装面条的碗很大,热气腾腾的,南枳端着碗走的每一步都很稳。
北江连忙侧身腾出位置。
大碗被放上桌的一瞬间,北江也捧着碗入座。南枳直起身,朝北禾徐徐一笑:“我做了面条,快来尝尝味道。”
“我太爱你了南枳。”
北禾抱住她,作势要亲她一口,被南枳笑着躲开。
她按住北禾的肩膀,将她往座位上引:“快坐下吧。”
桌上的碗筷是北江放的,南枳也跟着在北禾身边坐下。
北江饿了一个下午,肚子早就已经叫个不停。南枳一落座,他便急匆匆给自己盛了一碗,没等放凉就用筷子夹起面条送入口中。
面条是刚出锅的,还冒着蒸腾的热气,很烫。
北江吃得很急,口中被烫了下也没多嚼,三两下就咽了下去。
虽然很烫,但吃得很爽快。
因为第一口被烫到,他后面就吃得极为小心。
南枳的手艺很好,北江心里原本还有些疑虑,担心南枳做的面条和妈妈做的大同小异,没想到她做得这么好吃。
他其实不爱吃面条,家里阿姨知道他这个习惯,很少会给他煮面条。但南枳做的面他很喜欢吃。面汤的味道很浓郁,隐隐可以尝到一丝甜味。不一会儿,他的碗就见底了。
北江重新给自己盛了一碗,这次他吃饭的速度放慢了,注意力落在了前方聊天的两个女生身上。
南枳在听北禾讲今天出去玩的趣事,北禾讲话兴致上来了语调就会变得很快,情绪也越来越激动。她一边说话,一边手舞足蹈地给南枳比画,逗得南枳吃个面条也吃不安稳,抖着肩膀憋笑。
北江不理解两个女生聊天的乐趣是什么,在他看来很没意思的事情,却能逗得两个人哈哈大笑。
不过南枳笑起来很好看,眼眸看着也比从前更亮,流露出的笑意比之前的笑容更浓。
北江咬着面条也跟着傻笑,北禾注意到他的样子忍不住呵斥:“你又不知道我们讲什么,跟着笑啥。”
北江:“……”他还是吃面吧。
吃完面条后,时间已经不早了,南枳也要回学校了。
北江跟着北禾一块儿下楼送她,三人走在小区里,南枳走在中间,北江和北禾一左一右。
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北禾和南枳抓紧最后的时间说着八卦,北江渐渐被她们落下,跟在两人的身后。
他踩着南枳的影子,一步一步地跟着她往前走。影子忽明忽暗,有时会被建筑物挡住光而消失一瞬,但北江总是能精准地找到影子的位置。
有人说,跟着一个人的影子,就会和那个人在一起好久好久。
目送南枳上了公交车后,北禾扯了扯北江的衣服:“走啦!回家啦!”
北江收回举着的手,转身跟上北禾的步子:“姐姐。”
北禾“嗯”了一声,视线却没从手中的手机上移开。
“你今天又出去玩了吗?”
北禾睨了他一眼:“怎么?你要管我?”
北江撇撇嘴:“我才没有,我是想问你,为什么你出去玩,南枳姐姐不跟你一块儿去?她怎么每次都有空帮你带我?”
北禾一噎。
北江这话说得,北禾觉得他像是在嘲讽她光顾着玩不照顾他,南枳也比她更像他姐姐似的。
她手肘压上北江的肩膀,皮笑肉不笑地说着:“南枳她不爱跟我们出去玩,怎么了?你有意见?”
北江被她压得快喘不过来气,连忙说:“没有没有。”
撇开北禾,北江后怕地往旁边躲了躲。
北禾见他一副怂样,也没再跟他计较,又开始自顾自地低头玩手机,按着手机不知道在跟谁发语音。
北江缓过气后,人已经落在了北禾的身后。他不紧不慢地跟着她,耳边尽是北禾和人聊天的笑声,他的思绪也渐渐放空。
刚刚他之所以这么问北禾,是出于对南枳的好奇。
这两次相处下来,他发现南枳跟北禾真的不一样。北禾爱玩,而南枳却相反。她比北禾多了一分沉稳,她更像是一个能照顾弟弟的姐姐,理想的姐姐。
晚上,北江冲完澡从房间出来时,客厅里的电视正放着搞笑综艺,北禾躺在沙发上跷着腿,手里拿着一个苹果笑得不行,笑累了就停下来咬一口接着看。
北江坐到她的身侧,盘起腿跟她一块儿看电视。
综艺看到一半,他觉得有些无趣,便拿起腿边放着的语文课本,翻到古诗那一页开始背。
耳边是北禾“咯咯”的笑声,北江也没觉得吵,反而背得更顺畅。综艺放完时,他已经背完了几首诗。
电视上开始插播广告,北禾也停住笑。
她十分自然地凑到北江身边,见他拿着一本书,神色怪异地问起他和南枳学习的情况。
北江点点头:“南枳姐姐讲得很细致,差不多都懂了。”
得到这个答案,北禾的神色非但没有缓过来,反而更加怪异。她不确信地问:“你真听了?”
闻言,北江白了她一眼,没说话。
北禾见状自知理亏,也没再怀疑他,只说:“你现在还真知道学习了啊?以前让你学习你死都不肯。”
她提起学习,就开始碎碎念从前北江学习的状态,听得北江面红耳赤,忍不住动手捂住她的嘴让她别说了。
其实他也不是真爱学习,就是南枳在讲题的时候,他的思绪总是会不自觉地跟着她走。课后背书也不过是答应了南枳会好好背,他不想食言。
北江不想北禾继续扯他从前的事情,主动转移话题:“姐,你为什么突然让南枳姐姐来帮我辅导功课?她以后还来吗?”
“以后?不来了吧?”北禾说得也不是很确定,“这次是因为前段时间南枳的饭卡丢了,我帮她付了好几顿饭钱,她后面要还我,我没要,看她很不好意思我才提出这件事的。”
北禾说,南枳虽然看起来温温柔柔的,但对这些事情却很坚持,她不愿意占任何人的便宜。北禾不愿意要她的钱,南枳心里其实很过意不去。为了顾及南枳的情绪,北禾想起北江上次和南枳待在一块儿都变得爱看书了,便顺势提出让她再帮忙照看一个下午,顺便辅导一下功课。
南枳一听北禾的请求立马就答应了,她大概是正愁找不到怎么回报北禾的办法,而且这个要求也并不耽误她什么。
北江有些纳闷:“为什么你不要南枳姐姐的钱啊?”
“哎,这件事嘛……”北禾顿了下,继而凶巴巴地瞪了北江一眼,“这是我的事情又不关你的事情。说起这件事,你上次和南枳出去又花了南枳不少钱吧?还让她给你买奶茶喝。”
北江不服气:“那是南枳姐姐自己买给我的。”
“我又没说你不能喝!我是说……”
“说什么?”
北禾脸色不太好看,大概是觉得这个话题不好再继续下去。她摆摆手,撑起身子下床:“总之,下次你要是跟南枳出去自己带好钱,不要让南枳给你花钱。”
北禾的话说得含含糊糊,北江隐隐察觉到一些怪异。
他脑子转得很快,马上就从一些细节中察觉出什么,之前和南枳吃饭,她给自己买的菜都是一些便宜的素菜,给他买奶茶却不给自己买,以及北禾的话里的意思……
南枳姐姐,是不是没什么钱?
北江心里升出这个疑问,躺上床的时候还一直在想这件事。想到他终于撑不住睡了过去。
睡着之前,他还在想,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他就按北禾和他说的,以后出门自己带钱,不让南枳给他花钱。
后来,北江被丢给南枳照看的次数越来越多。
其实后面那段时间北江家里的阿姨已经回来了,他不需要跟着北禾出去,在家里也有人可以照料他。
但北禾天性爱玩,一到周末就喜欢跑出去跟同学约会。父母虽然不在身边,对北禾的管束却并不少,叮嘱了家里的阿姨要控制北禾出门玩的次数。
北禾显然不是会就此老实下来的人,她想到的借口就是周末去图书馆学习,北江是最有用的“工具”。
带着北江一块儿出门,阿姨不会起疑。
北禾和北江达成协议,用零用钱做交换,让北江替她隐瞒这件事,北江一口答应了下来。
到了周六,北江睡眼惺忪地躺在床上放空。
他的游戏机被收了,只有每周日才能玩。没有游戏机的日子他闲得发慌,不想学习又不准看电视,只能躺在床上放空。
吱嘎——
房间门被人打开,北禾穿戴整齐地走进房间。
她环顾了下四周,嘴里发出“啧啧”声:“你还躺着干什么?赶紧起来,要出门了。”
北禾口中的“出门”指的自然是他去图书馆,她去玩。
北江没什么意见,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他撑起身子下床,从衣架上拿了顶棒球帽扣到脑袋上:“走吧。”
北禾:“你又这么邋遢就出门?”
北江抖了抖肩膀:“这不挺好的吗?”
他的计划是,一会儿出了门后就让北禾把他送到俞磊家里,他去他家打一下午的电游等北禾来接他。
想到一会儿就要摸到游戏,北江心里隐隐有些高兴,开始不自觉地活动手指关节。
北禾也懒得管他,挥挥手让他跟着自己出去。
站在门口换好鞋后,她忽然发现北江身上一本书都没有:“你去图书馆学习不带书吗?”
北江一只脚往球鞋里一踩,小声说:“我不去图书馆,你到时候把我送到我同学那里吧,我去他那儿待着。”
“不行!”北江的话音刚落,北禾的拒绝随即脱口而出。
北江愣了愣:“为什么不行?”
反正都是出门,他去图书馆还不如去俞磊那里有意思。
“你作业写了吗?”
“没有。”
北禾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当爸妈是傻的吗?你跟我去图书馆学习,晚上回来他们肯定要问你学习情况啊!”
北江的作业还一个字都没动,他本想着明天大家都写完了,再去稍微借鉴着写一下。这样速度能快不少。
“而且跟你玩得好的就那么几个,爸妈一打电话问他们家长就知道你去没去他们那边偷玩儿了。你要是被发现,我不就露馅儿了吗?”
北江抬眼,试探性地问:“所以?”
北禾一脸认真:“你得去图书馆真学习。”
北江一听,顿时就不干了:“为什么啊?你跟我交易的时候都没说这些。而且凭什么你出去玩,我不能去玩?”
“谁叫你作业一个字都不写?”
“……”
眼瞧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北禾不想跟北江在这里争执浪费时间。她推着北江往屋里走:“行了,你老老实实去拿作业吧,别让南枳一个人在那儿等久了。”
北江:?
刹那间,北江从北禾的话中提取到了关键词。
他停住了被迫往前的脚步,身子绷直,抬头询问:“南枳?今天要去的图书馆还是附中的那个吗?”
北禾点头:“怎么了?我拜托她顺便看着你。对了,说到这个,你回去带上你的零用钱,出门花自己的钱,不要花南枳的钱。”
其实北禾想过让北江一个人待在图书馆等着她,但北江毕竟是她的亲弟弟,而且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她担心他会偷跑出图书馆,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被发现了,她免不了一顿责罚。
北禾思来想去,想到了每周南枳都会去图书馆学习。而且北江跟她待在一块儿,不知道是出于对外人的礼貌还是什么,总会格外乖巧,所以她就决定让南枳帮忙照看一下北江。
南枳在学校里经常会受到北禾的帮助,只是照看一下弟弟而已,她很痛快地答应了。其实她也蛮喜欢北禾的弟弟的。
又一次被北禾扔给南枳,北江原本低落的情绪顿时拉高了不少,飞快地跑回房间拿起书包和零用钱,出门前还洗了个头换了件衣服。
等他再出来时,北禾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刚刚北江跑回房间还把房门锁了,任由她在门口怎么敲门都不应声,她差点以为北江要临时“毁约”。
“你干吗突然换衣服?”
北江背起包,神色不自然地弯腰系鞋带:“那衣服脏了,我就给它换了。”
北禾没多想,大概是真的赶时间,只是不停地催促北江。
等他们到附中的图书馆时,南枳已经站在门口等他们了。
北禾将北江推给南枳,大手一挥就离开了。
南枳笑着低头,轻轻地掐了下北江的脸颊:“弟弟,又见面了。”
其实北江非常不喜欢被人触碰脸颊,特别是像这样被当成“小朋友”对待,但奇怪的是,南枳捏他的脸颊时他没有一丝的反感,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后来的日子,像是印证了南枳的那一句“下次见”,每一次北禾有约时,就会把北江丢给南枳,让她代为照顾自己的弟弟。北禾的内心毫无罪恶感,脸皮厚得让十四岁的北江都大为震惊。
北江也从一开始的拘谨,慢慢变得习以为常。
自那之后,南枳就像是北江的第二个姐姐,每到周末就带着他一起在图书馆学习。
其实好几次他都可以不去图书馆,选择去和自己的朋友打球或是打游戏。但他选择了图书馆,选择了南枳。
和南枳相处时间长了,北江也慢慢发现了一些事情。
南枳家里条件似乎不是很好,中午有时候就吃一根学校卖的玉米棒。同龄女生爱吃的蛋糕、奶茶,北江从没见她买过,倒是偶尔会给他买一杯奶茶奖励他学习认真。
不过如果碰上北江也没吃饭,她就会带着北江一起去学校吃午餐。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她给北江点的都是荤素搭配的饭菜,自己则是只点素菜搭配米饭,连吃面条也只点清汤素面。
北江没有校园卡,每次他要给南枳钱时都被拒绝,南枳笑着摸他的脑袋:“我是姐姐,带你吃饭怎么还要你的钱呢?”
那时候他想,真的和自己姐姐说的一样。南枳虽然条件不好,但有自己的原则。
北江跟北禾说了这个情况,让北禾往南枳的卡里充钱。不知道北禾用了什么办法,南枳最后还是收下了北江的那一份饭钱。
但北江心里还是不舒服,想从别的地方对南枳表达善意。
他的零花钱多,时常在去找南枳时选些别的姐姐爱吃的零食或者奶茶带给她。
南枳每次都会让他别再花钱了,他当时应下来,下一次接着送。
北江觉得,她应该是喜欢吃这些的。
不过初一下学期时,家里生意不忙了,爸妈回来管着北禾。北禾不会每个周末都往外跑,北江也再没有被送到南枳那里过。
记得最后一次和南枳见面的时候,他们一起站在校门口等北禾。
下午五点半,临安冬天的天色暗得特别快。他们只是站在那里等了十分钟,天色暗得已经要靠路灯才能看见路了。
南方的冬天室外也冷,北江站在原地,大半张脸都埋在冲锋衣的领子里,双手插在口袋里取暖。
微微吹过的一阵风就将他激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埋着的脸往领子里缩了缩。
正当北江在心里后悔今天穿得太少的时候,他的脖子上忽然被人围了一条围巾。她站在他的身前,手中拿着围巾一圈一圈地给他围上,打完结后还细致地给他整理了一下。
北江抬头,脑袋上忽地落了一片温暖。
南枳轻轻地揉着:“是不是很冷?”
北江问她:“姐姐,你把围巾给我了,那你用什么?”
南枳说:“我不冷。”
说罢,她轻轻地拍了拍北江的脑袋,说要离开一会儿。
南枳走后,北江再度将脸埋回围巾里。
北江记得,这个围巾是南枳的弟弟织给她的。她跟北江说起这条围巾的时候,脸上的喜悦中带着一丝骄傲。
围巾很软,围在脖子上特别舒服。他轻轻地嗅了嗅,这围巾有一股南枳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南枳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个用塑料袋包裹住的红薯。
她将红薯塞到北江的手中,热乎乎的红薯立马将他的手掌烘暖和。手上一暖,他的身体也好像暖了不少。
脖子上有围巾,手上有红薯,站在风中好像也不是很冷了。
那一天北禾来迟了,南枳陪着北江站在校门口等了很久,等到天色黑尽,四处亮起了灯光。
又一阵风吹过,北江余光看到南枳在嘴巴前拢起手掌,轻轻地哈了一口气,随后搓了搓手。
因为把围巾给了北江,南枳的身子显得单薄不少。
北江的神色暗了暗,手中的红薯只余下一点温温的热度。他刚想将脖颈上的围巾解下来,动作却被南枳先一步制止。
她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
南枳按住他的手:“别解开,你围着就行了。”
也是这么一摁,北江清晰地感受到了手上传来的温度。很凉,光是这么轻轻地触碰一下,就凉得他情不自禁地缩了下。
北江踌躇道:“姐姐你……”
南枳替他重新整理了下围巾:“真的不冷啦!”
不能摘下围巾,也不能将手中那快凉透的红薯还给南枳让她取暖。北江一时有些懊悔。
红薯摊子早就不见了,想要再买一个也不可能。
他想让南枳先回去,自己站在这里等,但他知道,南枳一定不愿意。
思来想去,北江的视线落在了南枳一侧的手上。他犹豫一秒,慢吞吞地朝南枳的方向伸出手。一点一点,两只手的距离越来越近。
手指碰上另一只手的那一瞬间,北江的身子僵了下。
南枳以为他有事,微微低下头询问:“怎么了?”
北江缓缓摇头,下定决心一般扯了扯南枳的手指,将她的手握住扯到她的兜里。
南枳低头看了眼被紧紧握住的手,轻轻地笑了声:“嗯?”
北江低下头,低声道:“姐姐,这样就不会那么冷了。”
仅仅这么半分钟,北江就感觉自己握着的手好像热出了汗。
他不安地等待着,等待着南枳的回应。
“扑哧——”
听到身侧传来的笑声,北江紧绷着的心顿时一松。很奇怪,虽然还没有听到南枳的回答,但仅仅是这一声笑,就能让他放下心来。
南枳弯着唇角,轻轻地动了动被握住的手:“谢谢你啦弟弟。”
那一天,明明在路边等北禾的时间很漫长,天气也很冷。但不知道为什么,从握住手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没有感觉到空气中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