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诗中涉及上元节俗,主要有《和梅圣俞元夕登东楼》,云:“游豫恩同万国欢,新年佳节候初还。华灯烁烁春风里,黄伞亭亭瑞雾间。可爱清光澄夜色,遥知喜气动天颜。自怜曾预称觞列,独宿冰厅梦帝关。” 又有《又和》一篇云:“凭高寓目偶乘闲,ㄚ服游人见往还。明月正临双阙上,行歌遥听九衢间。黄金络马追朱幰,红烛笼纱照玉颜。与世渐疏嗟老矣,佳辰乐事岂相关。”
上元节的亮点在于夜游观灯。欧诗所谓:“华灯烁烁春风里,黄伞亭亭瑞雾间。”“黄金络马追朱幰,红烛笼纱照玉颜。”
“上元夜灯”是有来历的。早先人们在正月十五夜有祭拜天神太一的活动 。《古今事文类聚》中“燃灯始末”条云:“上元然灯,或云以汉祠太乙自昏至昼故事。” 宋李复《回运使郭户部茂询》亦云:“某蒙批问,上元观灯起于何时?某见旧史,西汉正月望日祀太一,从昬达旦……” 《容斋随笔》亦说:“上元张灯,《太平御览》所载,《史记·乐书》曰:‘汉家祀太一以昏时祠到明,今人正月望日夜游观灯是其遗事。’而今《史记》无此文。唐韦述《两京新记》曰‘正月十五日夜,敕金吾弛禁前后各一日,以看灯。’本朝京师增为五夜,俗言钱忠懿纳土进钱买两夜,如前史所谓买宴之比。……”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上元夜灯最早是一种宗教祭祀活动,自汉唐以还,逐渐演变为民俗节日,祭拜之义趋于淡化。
说其“淡化”,就是说还有些遗留,唐宋文人在写及上元的诗中每每还能见蛛丝马迹。白居易《海漫漫》中有云:“海漫漫,风浩浩,眼穿不见蓬莱岛。不见蓬莱不敢归,童男丱女舟中老。徐福文成多诳诞,上元太一虚祈祷。君看骊山顶上茂陵头,毕竟悲风吹蔓草。” 宋祁《元夜观正阳锡宴》:“云端嶤阙下呼鞭,彩树遥分坐狄前。山戏百层平乐地,佛轮千影瑞陁天。祥风入助银花丽,寳月来供雉扇圆。献岁承平多乐事,击靴谁美唱唐年。” 宋庠《正月望夜闻影灯之盛斋中孤坐因写所怀》有云:“汉家太一昏祠日,寳炬神灯徧京室。” 又《灯夕斋中香火独坐招希元不至》云:“掩室维摩病,从昏太一祠。谁言鼓吹夕,独礼天人师。烛烬委寒檠,茗华浮缥瓷。同袍不我顾,晏坐复何思。” 王安石《上元戏呈贡父》:“车马纷纷白昼同,万家灯火暖春风。别开阊阖壶天外,特起蓬莱陆海中。尽取繁华供侠少,秪分牢落与衰翁。不知太乙游何处,定把青藜独照公。” 王洋《上元二首》之:“火树银花起夜烟,骖驔朱幰竞骈阗。一千户外开金锁,十二里中然玉莲。何日行宫祠太一,谁从摩诘问诸天。歌台且喜宜正月,柳岸今年胜去年。” 宋黄彦平《丁未南徐灯夕》:“王正三五漫佳节,浊酒寒灯且眼前。无复鼓歌祠太一,真成烽火照甘泉。疎梅欹雪遥相忆,淡月笼云也自圆。北极朝廷知不改,起占天歩亦茫然。” 宋郭印《夔州元宵和曾端伯韵四首》之:“斗转寅初月正中,昏灯达旦九衢通。汉家祀事传来远,想见当时太一宫。” 南宋薛季宣《元夜斋居》云:“汉家传旧事,太一祀中庭。宫架崇乔岳,银缸耀列星。九街尘扰扰,万室火荧荧。兀坐闻邻叟,无人尚典型。” 宋人刘筠《上元日》云:“汉典久传祠太一,竺坟亦说会夫人。蟾蜍吐耀祥轮满,菡蓞凝华宝炬新。风转相竽来帝乐,香焚夹道杂车尘。承平多庆羣欢洽益,见严宸奏紫旻。”
上元张灯最初只是于正月十五夜,到盛唐时增为三夜,吴景旭《历代诗话》:“张灯之始上元,初唐也。睿宗景云二年正月望日,异人婆陀请燃千灯,帝御安福门縦观。上元三夜灯之始盛唐也,玄宗正月十五前后二夜金吾弛禁,开市燃灯,永为式。” 而对于极富娱乐精神的宋人来说,更是把张灯之日延长到五夜、六夜,《御定月令辑要》载《帝京景物略》云:“上元五夜灯之始北宋也,干徳五年,太祖诏曰:朝廷无事,年榖屡登,上元可増十七、十八两夜。《杭州府志》,元宵前后五夜张灯,相传宋初只三夜,钱王纳土后置添两夜,以五夜晴明为五榖丰登之兆。” 又云:“上元六夜灯之始南宋也,淳佑三年请预放元宵,自十三日起巷陌桥道皆编竹张灯。” 明时上元放灯更是一度曾为十夜,《历代诗话》有云:“上元十夜灯则始太祖,建南都,盛为彩楼,招徕天下富商放灯十日。今北都灯市起初八,至十三而盛,迄十七乃罢也。” 由此可见上元张灯之盛。
文人们描写上元节俗,多聚焦于张灯与观灯,张灯与观灯可说是上元节俗的典型意象。唐韩偓《元夜即席》云:“元宵清景亚元正,丝雨霏霏向晩倾。桂兎韬光云叶重,烛龙衔耀月轮明。烟空但仰如膏润,绮席都忘滴砌声。更待今宵开霁后,九衢车马未妨行。” 宋徐铉《和白州钱使君上元夜侍宴》:“御宴宵陈敞百层,君恩芳景两难胜。风传天上九成乐,月映楼前万树灯。醉捧玉觞疑梦寐,静临丹槛似飞腾。因观谢守窗中咏,自愧瀛洲是滥登。” 赵抃《杭州上元观灯二首》:“元夕观灯把酒杯,宾朋不倦醉中陪。一轮丹桂当天满,千顷红莲匝地开。烟火楼台高复下,笙歌巷陌去还来。因民共作连宵乐,直待东方明始回。初逢稔岁改初元,元夜从游驾两轓。寺曲水灯多巧怪,河塘歌吹竞喧繁。安排百戏无虚巷,开辟重关不锁门。愿以民心祝尧寿,众星高拱北辰尊。” 周紫芝《次韵元司理元夜三絶》:“火龙衘烛御城游,喜入升平四百州。惆怅长安今夜月,为谁重上汉宫楼。” 戴复古《元宵雨》:“穷人不谋欢,元夜如常时。晴雨均寂寞,蚤与一睡期。朱门粲灯火,歌舞临酒池。酒阑欢不足,九街恣游嬉。前呵惊市人,箫皷逐后随。片云头上黑,翻得失意归。” 陈造《元夜病起二首》之:“霁色莫澄鲜,和声入管弦。人家无事日,时节放灯天。璧月红尘外,东风绿酒前。强陪儿女笑,病骨得轻便。” 元唐元《元夕作诗谋归新安》:“客里逢元夜,临觞气倍増。风回仍急管,巷僻亦疎灯。畦菜留孤注,篇诗当百朋。往来何所有,归作住家僧。” 明于慎行《元夕观灯呈张君侯》:“孤城此夜艳年芳,巷陌弦歌玉漏长。残雪离迷明月影,踈灯隐闪画桥光。笛中折柳声新听,马上传柑事未忘。为报河阳仙令道,春风花树已飞香。” 清陈廷敬《元夜懐午园》:“烧残香篆夜何其,帘月凄清浊酒巵。灯火旧游初别后,笙歌旅宿独眠时。锁门池馆应通客,绕屋莺花可付谁。慿寄北山猿与鹤,相思更不用文移。”
另外,古人在元夜正式观灯前尚有试灯习俗。《武林旧事》“元夕”条载:“禁中自去岁九月赏菊灯之后,迤逦试灯,谓之‘预赏’。一入新正,灯火日盛,皆修内司诸珰分主之,竞出新意,年异而岁不同……” 陆游《初春》中写到:“元日人日来联翩,转头又见试灯天。且欣一雪压灾瘴,不怕连阴咽管弦。陌上渐多酤酒舍,岸边初理下湖船。紫姑拟卜元无事,只问今春几醉眠。” 欧阳修的词中也写到试灯,如《渔家傲十二首》之一:“正月斗杓初转势,金刀剪彩功夫异。称庆髙堂欢幼稚,看柳意,偏从东面春风至。十四新蟾圆尚未,楼前乍看红灯试。冰散緑池泉细细,鱼欲戏,园林已是花天气。”
此外,古人元日还有传柑、造面茧、祭蚕神、迎紫姑等俗,都具有风俗史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