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福建史志上,为开发八闽作出卓越贡献的王审知历来得到好评,但是,在主流之外,也有一些不谐之音,批评乃至批判王审知的各种观点散见于野史方志,虽不多见,亦非绝响。最近看到一些评价王审知的论文,对王审知或赞或弹,并不完全一致。对人物的评价形成“百家争鸣”,这本是一个好现象。笔者对王审知持基本肯定态度,但觉得,如果能深入分析对王审知的各种反面意见,亦能加深对王审知的理解。本文尝试汇集史册上及今人对王审知的批评,并进行分析,希望能得出较为公正的结论。
1.重视武将,造成武人集团垄断福建政权并超越其他阶层的局面。宋代方大琮说:“王氏初建国,武夫悍卒,气焰逼人。闽人战栗自危,谩称乡人,冀其怜悯,或犹冀其拔用。后世承袭其说,世祀绵,遂与其初而忘之尔。此闽人谱牒,所以多称固始也。” 这种观点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莆田县志》的观点,民国《莆田县志》云:“王氏据闽,善政甚少,惟厚租赋以赡军……是时世家大族不惜窜改谱牒,自托乡谊以避免侵陵。文献无征,非一朝一夕之故矣。” 据此,闽王时,王审知与固始老乡在社会上的地位较高,将世家大族压了一头,所以,莆田旧有之世家大族都不得不冒称固始人,以获得优待,至少不受欺凌。据方大琛自言,他的这一观点是受郑樵影响的。那么,这一说法是否符合实际呢?可分几个层次进行分析。首先,王审知优待武人和固始乡亲确有其事。由固始人为主的军人集团是王审知统治福建的基本力量,王审知即位后,固始籍军人占据主要官职,这也是很自然的。从某种角度而言,这是唐末战争年代必然出现的现象。天下太平,重用文士,战乱之世,多用武将,这是中国的历史规律,王审知处于战乱之时,肯定要用武人,这是不以其意志为转移的,何况,王审知本身是一个军人,他正是靠军队打天下的,不可能不重视武将。由于他重视武将,当时军人的生活水平高于普通人,这也是战乱时诸国的普遍现象。唐末著名文士徐寅咏《纸被》:
“文采鸳鸯罢合欢,细柔轻辍好鱼笺,一床明月盖归梦,数尺白云笼冷眠。披对劲风温胜酒,拥听零雨暖于绵,赤眉豪客见皆笑,却问儒生值几钱”?
文中的“赤眉豪客”显然是指王审知部下的武将,他们见徐寅用纸被,感到十分好笑,所以有“却问儒生值几钱?”之语。可见王审知待武将更胜于文士了。徐寅又有一首《纸帐》的诗,似在回答“绿林豪客”:
“几笑文园四壁空,
碎寒深入剡藤中,
误悬谢守澄江练,
自宿妲娥白兔官。
几叠玉山开漳壑,
半岩春雾结房栊,
针罗截锦饶君侈,
争及蒙茸暖避风。”
诗中最后一联表明了徐寅的立场:只要能保暖就行,又何必与用丝绸保暖的“绿林豪客”相比呢?而当时武将凌人之势,亦可从有关韩屋的诗话里看出:
“屋卒于闽,其子寅亮与郑文宝言:‘屋捐馆日,温陵帅闻其家藏箱笥颇多,而扁钥甚固’。发观,得烧残龙凤烛金缕红巾百条,蜡泪尚新,巾香犹郁,乃屋为学士日视草金銮,夜还翰苑,当时皆秉烛以送,悉藏之”。
这位“温陵帅”在韩屋死后毫不客气地将他珍藏的箱子打开,其用心昭然若揭。当时武人气焰之盛,可想而知。
不过,我们必须认识到:武人擅权的局面是战乱造成的,要让王审知彻底改变这一现象,等于叫他铲除自己的统治基础,未免强人所难。既然存在这一局面,唐末福建武人气焰较盛就是很难避免的。在中国历史上,既有武将擅权时,亦有文官擅权时,这是统治者内部权利的分配问题,很难说谁是谁非,关键在于统治者的治国政策。传统中国大多数时间是文官治国,文胜于武,所以将武人气焰较盛看作非常现象,其实未必合理。在大多数时期内,文官的气焰熏人,亦未必是好事。其次,我们应看王审知本人对此的态度。王审知出身于武将,他也一直重用武将,但他并非因此而纵容武将胡作非为。从今天所掌握的材料看,在王审知统治时期,并没有发生武将违法重大事件,可见,王审知对武将并非一味溺爱,而是有所节制的。最主要的证据是:王审知虽用武将任州刺史,但主要还是走“文治”之路,他并不像当时的很多政权排斥文人,甚至如后梁太祖朱全忠大肆屠杀唐朝文官数千,而王审知还是保护、重用了一批文士的。他执政之后,协调文武,着力起用文官,诸如黄滔、崔道融等进士,都在他的幕府之中。在他的手下,各刺史也都乐于招揽士人,如泉州刺史王廷彬、建州刺史王延禀都以招贤闻名于时。所以,尽管中下级武官中,会有个别欺凌文官者,但在闽王时期的多数情况下,文武还是协调的。再次,王审知虽然重用武将,但从来没有穷兵黩武,对内也是以法治国,以故,就当时的历史条件看,我们应肯定王审知起了较好的作用。
2.王审知招贤是为了粉饰太平,实际是虚伪的。此说亦出于民国《莆田县志》:
“其置四门之学,建昭贤之馆,浮光士族多依之。名为延纳人材,实则掩饰物议。”
这里首先遇到一个问题:中国历史上的统治者往往为“粉饰太平”而修文偃武,他们的动机未必都是纯洁的,是否可以肯定其行动?我想应该肯定。人的动机实际上是一个很难说清的问题,而且,每个人的动机,只有自己最清楚,旁人的蠡测往往会歪曲事实。所以,历史学家从来是根据事实作出评论,而不是根据人的动机。王审知的招贤保护了一大批文人学士,也为福建文化的发展作出了贡献,这是历史事实,就这一事实,我们已可肯定王审知。至于他的动机,许多材料也证明他是真诚的。以王审知保护徐寅而言,在后梁朝,徐寅写了《过大梁赋》,歌颂朱全忠而讥刺李克用。二年后,徐寅返回福建,被王审知任命为书记。不料世事变幻,后唐同光元年(923 年),李克用子李存勖灭梁,建立新王朝。次年,王审知的使节赴唐祝贺,李存勖一见到闽国的使者便说:“徐寅无恙乎?归语尔主,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寅指斥先帝,尔国何以容之?”闽使回到福建,向王审知如实地传达了李存勖的话,王审知听了之后说,“看来皇上是想杀徐寅,我们不用徐寅罢了。”当时的军阀杀人如同儿戏,王审知完全可以杀徐寅而讨好后唐皇帝,但他却顶住压力保护了徐寅。这说明王审知重用文士是真诚的。
1.指责王审知重赋于民,老百姓生活水平低下。顾炎武写道:“唐初,(泉州)土贡甚少,有蕉布,有生苎布各一十匹,绵丝、蜡烛。末年,方镇擅命,托进奉之名以赡私索,于是有圣节、大礼、供军等名,宋兴,虽裁损其数,而名尚未尽革也。” 民国《莆田县志》写道:“唐末藩镇进贡不息,名为羡余,宣宋时,张潜极言其弊,谓南方藩镇不宁,实由于此,王氏镇闽,陈洪进据兴泉漳,其克剥之政,宁有异乎?稽前志,莆邑唐时贡沙桔、橄榄。” 这两段话虽未对王审知指名点姓,批评的重点也不是王审知,但无疑把他包括在内,这些批评是否符合事实呢?应当说,这有一定的史实依据。
从以上史料中我们知道,唐初福建的贡品不多,仅为橄榄、蜡烛等土产,福建地方官向皇帝贡纳这些土产,政治意义大于经济意义。而王审知执政后,为了博取皇帝的欢心,大举进贡,例如,同光二年十月,王审知“进万寿节并贺皇太后到京金银、象牙、犀珠、香药、金装宝带、锦文织成菩萨幡等。” 再从方志一类的书看,唐末五代福建进贡物品的种类也多了起来,其中必有相当部分是与王审知有关的。例如,长乐县有一块“闽王禁石”,“周围十余丈。石产紫菜,纤而味美。闽王审知时岁以供贡,禁民私采,今广石澳是也。”
王审知扩展贡品种类与数量,增加了百姓负担。那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首先,和朝廷的百般索取有关,唐末五代的朝廷常公开向地方节度使索取贡品,王审知有求于他们,不能不答应他们的要求;其次,和王氏集团自身的物质欲望有关,王审知自奉俭约,但他手下人可不一样,如王延彬“性豪华,巾栉冠履必日一易,解衣后辄以龙脑数器覆之,” 很懂得物质享受。这些人“托进奉之名以赡私索”把大批贡品留着自己享用。例如在徐真的诗集中可看到“谢尚书惠赠腊面茶”之类的题目,其中“腊面茶”即为贡品。可见,后代方志对他们的批评是有根据的。不过,总的来说,贡品在福建总产值中所占比重还是很小的,在王审知时代,它还不可能对经济造成压力。
2.关于王审知时的“人多衣纸”。对王审知经济政策的贬评还有宋代王禹《小畜集》第 30 卷的《建溪处士赠大理评事称府君墓志铭》一文,此文在回顾闽国时曾说:“王审知残民自奉,“人多衣纸”那么,该怎么解释这条史料?它的真实性如何?我们认为,“人多衣纸”。是实际情况,但它未必是王审知造成的。唐末福建纺织业还不很发达,福建人民的纺织用品多用纸品取代,不仅是纸衣,日常用品中还有纸帐、纸被,如徐寅这类文士尚用纸被、纸帐。“人多衣纸”是唐末福建客观生产力水平所造成的。并非王审知入闽后才出现“人多衣纸”,事实上,王审知还是很注重发展蚕桑业的,他们夺取政权后,马上“遭吏巡州县,劝课农桑。” 王审知执政后,“公暇之际,必极劝农桑,恳恤耆老。” 然而,生产力发展总是有阶段性的,不可能指望在王审知时期发生超越时代的飞跃。福建人纺织品消费是棉花传入后才有了根本性的跃进。
3.关于王审知的商税政策。《十国春秋》陈岘传写道:
“陈岘,为人有心计,初事太祖(审知)为孔目吏,时开府多事,经费不给,岘献计,请以富人补利市官,恣所征取,薄酬其直,富人苦之,岘由是得宠,迁支计官。居教年,有二吏执官牒诣岘里,问陈支计家所在,人问其故,对日:‘岘献计置利市官坐此破家者众,水西大王使来追耳。’明日,岘暴卒,太祖尝立庙祀兄司空(王潮),号水西大王庙,故云。” 这一说法和有关史册的记载不同,大量的记载表明,王审知的商税政策是开明的。如王延彬在泉州“复多发蛮舶以资公用,惊涛狂飚无有失坏郡人藉之为利”,号“招宝侍郎。” 王审知在福州起用张睦“领榷货务,睦抢攘之际,雍容下士,招来蛮裔商贾,敛不加暴,而国用日以富饶。” 为了发展海上贸易,王审知还很注意改造港口,“时海口黄崎岸横石陡峭,常为舟楫之患,太祖思去之,惮于力役。”一日,黄崎一带雷鸣电闪,礁石崩裂,“别开一港,甚便行旅”,人们认为这是王审知的德政感动了天地。唐王朝特意赐号为“甘棠港”。 比较以上有关王审知商业政策的记载,我们认为所谓陈岘实行“补利市官”的政策不符合事实。首先,王审知的财政一向是交给榷货务张睦掌管的,张睦从不滥征税收,所以,他死后闽人立庙祀之,在他执政期间内,不可能有陈岘这种人。其次,张睦主管财政一直到年老退休才被薛文杰取代,这时王审知己故世多年,以故,王审知也不可能避开张睦起用陈岘。再次,上述这条“史料”原出自《太平广记》一书,众所周知,《太平广记》是一部宋代编成的小说,它的故事经常发生张冠李戴之类的情况,不能严肃对待。闽国后期,闽王王延钧、王继鹏、王延羲都实行过“补利市官”之类巧取豪夺的办法,陈岘可能是他们时代的人,而后人将它误套到王审知身上了。
唐末五代,统治阶级力图利用宗教来巩固统治秩序。王审知手下的推官黄滔就坦率地说:治理国家光有儒教是不够的,“仲尼之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仍然不能改变人心日浇的现实。而“释迦牟尼于中土,大陈出生入死之理、天堂地法之事,以警戒之,”这对民众有教育意义。“上智闻之,若镜之磨,中智闻之,若泉之澄,下智闻之,若火之烧”,“故能销嗜欲,更祸福,一贵贱,则为裨教化之一源。” 黄滔说,王审知执政后,“乃大读儒释之书,研古今之理,常曰:文武之与释氏盖同波而异流,若儒之五常:仁、义、礼、智、信、仁者,含弘也,比释之慈悲为之近,礼者,谦让也,比释之恭敬为之近,倌者,直诚也,比释之正直为之近。” 因此,正如黄滔所说:“夫帝王之道,理世也;释氏之教,化人也,理世之与化人,盖殊路而同归。” 显见,王审知与黄滔等统治阶级十分清楚佛教对巩固封建统治的作用,因此,他们对唐末五代福建的崇佛热潮采用鼓励的态度,例如,大盖寺院,结果造成福建佛寺数量空前膨胀。据载,王审知先后舍钱 90 万贯,整修雪峰寺,使雪峰寺成为国内有名的寺庙之一。 福州开元寺、西禅寺、泉州开元寺等著名寺院都得到他的捐助。《三山志》写福州的情况:“王氏雅重沸法,增闽僧寺凡二百六十七,后属吴越,首尾二十七年,复建寺二百二十一。” 总计福州这一时期共增添 488 座寺庙。加上原有的寺庙,福州诸县在五代时共拥有 781座寺庙;第二,大量超度僧人。例如,光化元年(898 年),王审知于福州乾元寺开戒坛,度僧 2000 人,天复二年(902 年),他又于开元寺度僧 3000 人; 第三,修缮经典。王审知曾经“藏佛经于寿山,凡五百四十一函,总五千四十八卷。” 他还为福州开元寺制作了许多经典,“泥金银万余斤,作全银字四藏经各五千四十八卷,旃檀为轴,玉饰诸末,宝髹朱架,纳龙脑其中,以灭蠹。” 可见,王审知崇佛是不可争议的事实。宗教被称为对被统治阶级的“麻醉剂”,王审知利用宗教,显然是为了使民众安于现状,缓和社会上的反抗力量。
王审知对民间信仰也持鼓励的态度。宋初李堪任古田县令,他批评王审知“嗜欲于浮屠氏,暨淫现之妖言” 古代的福建人信巫尚鬼,创造了许多神灵,这些神灵在儒教和佛教看来,都属于“淫祀”,历来受到政府严格的控制,发展有限。王氏入闽以后,“州邑闾井,许民咸得立祠。”彻底改变了传统的控制政策,因此,这一时期福建城乡各地出现了许多不入三教的祠庙,许多地方性的传统祠庙也屡屡受到王氏统治政权的封赐。
如“武烈英护镇闽王庙”,祭祀的是汉代闽越人的领袖——闽粤王,在唐以前他的封号不高,“闽忠懿王复追封为闽粤王。”“善溪冲济户应灵显孚佑王庙……闽粤王郢第三子。有勇力,射中大鳝于此潭,其长三丈,土人因为立庙,号白马三郎……粱贞明中,闽忠懿王奏封弘润王。”
“惠安明应王庙……凡水旱疾疫必祷焉。至闽王忠懿乃表其事日宁远将军。封武宁侯,增至显应王。后唐长兴三年改服远昌运王。”
以上这类封赐还很多,它是闽王政权争取民心的重要一招。这些地方性神灵在外人看来不起眼,但在当地人中间却有莫大的号召力,他们无论生老病死,几乎都要到自己的神庙中祷告,祈求神灵的保佑。可以说,这些神灵已成为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在相当程度上控制了他们的精神生活。王氏家族是北方移民,倘若他们以中原人的身份蔑视地方神灵,在争取地方豪族支持方面就会遇到心理障碍,然而,王氏家族反其道而行之,他们给地方神灵崇高的地位,这一方面可以博取土著居民的欢心,另一方面,也可使土著居民把他们当做自己人,从而起到巩固政权的作用。
宗教对统治者是有利的,但它的过分发展,将会浪费民众的财富,所以,儒者历来批评统治者的崇佛政策。王审知的崇佛之盛在当时统治者中也是罕见的。他的这一政策取向当然给社会带来很大负担。所以,后世史学家对王审知崇佛政策都是持批评态度。
不过,批评王审知崇佛,也不可走到另一极端,例如,有的人认为:王审知“大力提倡崇佛运动却是其中最大的失策,不仅招来杀身之祸,而且酿成了王氏政权国破家亡的悲剧。”所谓招来杀身之祸,是指“审知……被拜义存之徒慧棱为师的儿媳崔氏(延翰妻)毒死。” 这里有两个问题:其一,王审知被崔氏毒死,是其政敌散布的言论,有其政治目的,于史无证。其二,崔氏是一个佛教徒,这不错,但是,当时福建人大多数都是佛教徒,其中有个别不肖之徒犯罪,是任何组织都难免的。佛教组织并未牵涉进此案。王审知崇佛,优待佛教徒,佛教徒对王审知的感激之情是长久的。一直到宋代尚有许多寺院挂王审知像,郑侠说:“王像之见于梵宇者千七百有余区。” 可见,若说佛教徒谋害王审知,于情于理都不合。实际上,王氏统治政权受益于佛教很多,王审知上台时,就得到过佛教徒的帮助。当王潮重病之际,有一次,在一个庙会上,一个坐禅的和尚突然指着众人中的王审知道:“金轮王第三子降人间,专生杀柄。” 这明显是在为王审知上台造舆论。王审知得拜高峰雪峰义存为师,对其威望的提高也是很有帮助的。所以,从整体上而言,王审知与佛教是相得益彰。佛教是一种避世的宗教,没有干涉世俗事务的传统,多数高僧对政治都是回避的,个别人卷入政治是极为偶然的。如泉州僧浩源策动王廷彬向朝廷进贡,都是个人行为,不能代表佛教,以故,王审知处罚浩源后,仍然不改变对佛教的政策。其次,所谓王审知被毒死,根本是王廷翰政敌制造出来的,宋无名氏《五国故事》云:“或曰忠懿暴卒,博陵之鸩故也。” 然而,王审知之死并非暴终,史载王审知于后唐同光三年(925 年)五月染病,一直没能好起来,逝世于同年十二月十二日,生病达半年之久。 《五国故事》用“或云”一词,表明作者自己也对此无把握。那么,是谁在宣传崔氏毒死王审知?《十国春秋》卷 91 王延翰传云:建州刺史王延禀杀王延翰之后,“暴其罪恶,且称王与崔氏共轼先王。”王廷禀以刺史起兵杀主,本是叛逆行为,为了解释自己的行为,所以给王延翰制造出种种罪名。来自政敌的单方面之词当然不可偏信。所以,《旧寺代史》、《新五代史》、《闽书》等史册皆不用此说。王延翰虽然不仁,但还不至于纵容崔氏杀父。《开闽忠懿王氏族谱》之类的王氏族谱皆不用此说,可见崔氏毒杀王审知之说是不可信的。用该说来批评王审知崇佛,亦无法使人们信服。
纵览古人与今人对王审知的批评,或有可取之处,但也有不少是误会,更有一些是牵强附会,除了崇佛这一点外,实际上,人们对王审知实在找不到大毛病。对古人的评价切忌苛求,对王审知也是。唐末五代的福建处于开发史上的关键阶段,历史赋予王审知最重要的任务是吸引北方移民,加快福建的开发。王审知在任内,守境安民,使福建成为南方最安定的绿洲,因此吸引了大量北方移民入闽,大大提高了福建的经济文化水平。仅仅这一点,便使王审知成为福建历史上最值得纪念的人之一。当然,以上各种材料也使我们认识到:王审知治闽,不是“文景之治”、也不是“贞观之治”,他并没有将福建建设成为一个天国,王审知的政策远非尽善尽美,他也没有做到让统治之下的各阶层人人满意。但是,大体而言,在他治下,民众享受了在战争时期最为难得的和平,从而为福建进一步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实事求是地说王审知不是一个圣人,但他忠实地完成了历史赋予他的使命。
(福州社科院编《王审知学术研讨会论文集》,2000 年 4 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