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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年

我两三岁时,父亲驻防新泰县。这时他已做了排长或连长。我跟母亲在新泰县住过,但不怎么记事,只记得和小孩们在麦田里玩过,麦子埋过头顶,在麦田里跑着捉迷藏,看不见人。现在想起来,不是麦子长得高,只不过是人小,长得矮。

后来又到过黄河入海的地方——利津县。这时父亲已是营副,我也已经六七岁了。我开始入学读书,进的是私塾,一个老师带。但读的是“人、手、足、刀、尺、山、水、田、马、牛、羊”的课本。

因为我是“少爷”,在私塾读书有些优待,下午放学比别的同学早。大约四点来钟,家里厨子就来喊,接回去吃饭。每天下午,我就看着太阳照在屋里地上的地方,等人来接。如果那时不来接,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时间难熬。听到喊:“少爷,吃饭了!”就和囚犯出牢狱一样,辞别老师往家里跑。记得那时我最爱吃的是鸡蛋炒青椒,几乎每天下学回来都吃这个。

现在依稀记得利津的生活,有:

父亲营房的西门外,门前不远处有个大水坑,坑边有个石碑。我和小孩们在碑上“撞钟”玩。各人有个铜钱往石碑上撞,依反弹回来落地不动的地方,看谁的钱离石碑最远。由最远的依次砸较远的。砸着第一个,再砸第二个。砸不到,再由这家往下砸。玩得挺有劲。最好的铜钱边上都撞得厚厚的。我有一个最喜欢的铜钱,一次用力过猛,越过石碑撞到坑里去了,下去摸了半天也没摸到,心疼得不得了。

不上学的时候,有时跟大兵去田里捉田鼠。找到田鼠洞,就往里面灌水。起先它们不出来,水喝得太多了,难受,才往外走,但也跑不动了,上去就能捉住。养起来,给它个棍儿,它会耍。

有一次,我和小朋友们在野地里玩,忽然蝗虫来了。远远的黑压压一片如黑云滚滚。一会儿,蝗虫铺天盖地而来,天昏地暗。蝗虫之多和倾盆大雨一样。我和小朋友们脱下小褂挥舞扑打。大约半个小时,蝗虫飞过,太阳又出来,像是雨过天晴。我们累得坐在地头上喘气。蝗虫过后,秋熟的谷子、高粱都只剩下杆杆!蝗虫自来是农业大害,蝗虫过后赤地千里,饿殍遍野。我小时候见过这一幕。可怕!

从利津回到菏泽后,我仍读私塾。我先跟后街二爷家的二叔读书,后来又跟一位私塾老师读书。

跟二叔读书的,只有我和他儿子两个学生。二叔是中医,前面是临街药房,后面的小屋是他的医室,也是我们的书房。有人来看病,我们就帮他抓药,所以我小时候有抓药的本领。

我们最喜欢二叔出诊,给人去看病。只要他一出门,我们就玩,有时还打架或偷药房的熟地吃,酸酸的,很好吃。熟地被偷吃光了,病人用药,没有熟地,二叔打他儿子,也打我,一人一顿戒尺。

说起这位二叔,想起老一辈人的一段故事,对我却很有教育意义。

这是我父亲最穷的时候,有一次实在穷得揭不开锅了,想到后街二爷爷家向二叔的父亲借。我父亲走到后街,远远地看见二奶奶正在门口站着。她看见我父亲来了,装作没看见他,扭头关门回家。我父亲站了一会儿,没有勇气去敲门,回家了。

这是我小时候母亲告诉我的,一直对我心灵有很大的刺激。它让我认识到人情的冷酷,使我从来不愿求人。

后来从二叔家转到私塾里,私塾离家不远,就在我家对门,用的是族侄家的房子。老师是一位 60 多岁的老先生,为人善良,对学生很和气。有时我们朗诵书,他听得高兴,也高声朗诵起来,一面朗诵,一面摇着脑袋,甚或上身也摇晃起来。这时候,我们见他半闭着眼睛,读得入神,就一个个地溜出去。

私塾的斜对面是族侄喜娃家的花园,我们就跳墙到花园里去玩。老先生摇晃着脑袋把一篇书背完,才发现他的学生没了,出门大喊,我们才翻墙而过,回到书房里,一个个大声朗读起来,老师回来看见我们那股认真劲,又高兴了。

从我记事时起,我们迁到西当典街路北这个家,就再未迁过。再往后又跟父亲住过平邑集,当时平邑集属费县,现在已是平邑县了。

在平邑,我开始进学堂读书,入的三、四年级,初小班。我在私塾读《四书》、《诗经》,没学过算术,我跟三年级上算术,跟四年级上语文。

语文老师是位老先生,教我们《古文观止》。我很喜欢这个学校,也很喜欢这位语文老师,觉得他很有学问。至今我还记得这句话,他说,“中国的戏,不出四个字‘忠、孝、节、义’”。语文老师和校长都是泗水人,费县人排外,不久把他们排走了。

我对平邑集的印象很好,常想念那个地方。我有个很要好的朋友,至今记得他的名字叫“邢君模”。他好像是离平邑集几十里路叫“地方”的人。一别数十年,不知现在他在何方。

平邑南门外,有条小河,河是石子底,河水不深,清澈见底。星期天我常和同学去河边玩。平邑集西北有个小山,叫“九顶莲花山”,顶上有个鸽子洞,去玩过,但不常去。

不久,父亲被调到泗水营本部,我也跟着到泗水,转入泗水县立小学。在平邑被挤走的语文老师也在这里教书,但不教我们班。

学校对街有南北两院,有天桥横跨大街两边。我常到天桥上去俯看街上行人。很有意思。我从未见过过街的天桥,觉得很新鲜,很好玩。

1925 年(民国十四年)又回菏泽。此后山东局面比较乱,国内形势更在大动荡中,父亲驻防地常常变动,我和母亲就再未到他的驻防地去过。这时他已升为营长,收入比较多些了,但钱弄不到家里来。

在北伐战争中,父亲所在的山东军大约和冯玉祥的部队作战,被打垮了,他也被俘。后来他逃脱出来,跑回家乡,不敢进城,住在我四姑家,带信进城,我去看过他。战争稍息后,他回到城里,从此过着家居生活。

抗日时期母亲去世,战后父亲去世。当时我在四川宜宾和南京史语所工作,两地相隔,在他们临终时也未能见一面,实为终生憾事。

父亲生性刚烈,为人正派,对他的上级抱有尽忠思想。脾气暴,三句话说不好,就能和人打起来拼命。

父亲热心助人,老年在家,谁家有事求他帮助,立马就去。我记得有一次天很热,他正在家吃晚饭,有家亲戚来求他,他没吃完,推碗就走。还有一次他去发信,不知那邮务员怎么得罪了他,他大怒,从邮局小窗口伸进去他的烟袋杆子,打人家的头。同族的人都怕他,动不动就骂人,揭人家的短。

一般说,我的童年是幸福的,受父母钟爱,没有吃苦,养成我心地善良,比较软弱的性格。 NVilhYL12jx24hReFG9olO5nZp9CM0CeUl8V1WqMouGRWBX00uCPl9RkOJA1WCe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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