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迟到的春天

1976 年“文化大革命”终于结束了。十年动荡后,活下来的人都有劫后余生之感,人们怀着美好的憧憬,迎接新时期的到来。那时我还在中华书局,当我们再次聚在仓库里听传达粉碎“四人帮”的文件时,热烈的场面几乎炸破拥挤的会场。第二天我用宣纸工工整整地写了一张欢呼打倒“四人帮”的大字报。这是我十年来第一张自己起草、表达自己意志的大字报,堪称“我的第一张大字报”。当我去贴的时候,看到邓经元先生写的一张《某某有春桥思想》的大字报,不由地大笑。“文革”中,这些领导同志确实自觉不自觉地执行了“四人帮”路线,百般阻挠学术书的出版,只许出宣传“四人帮”反动路线的书。这说明大家已开始自觉清算“四人帮”的流毒了,看到这种形势怎么能不令人高兴呢?1977 年校点《二十四史》的工作结束,我又重新回到师大从事教学和科研工作。先是参加了培养“文革”后师大首届研究生的指导工作,为他们讲课,指导他们的毕业论文,后来也为本科生和夜大生开些专题讲座。那时学生的学习积极性非常高,每次讲课教室都坐得满满的,我讲起来也很有兴致。1984 年被聘为博士生导师,直到现在每年都招收若干名博士生。

之后我的社会工作和社会兼职越来越多,越来越高。我曾和别人开玩笑说自己是“贼星”发亮。1980 年当选为“九三”学社中央委员,1981 年中国书法家协会成立,当选为副主席,主席由号称“军中一支笔”的老革命舒同担任,1984 年舒同离任,我接任主席。之前我被选为北京市政协委员,被任命为北京市民族事务委员会委员。1983 年受国家文物局聘请,我和几位专家组成中国古代书画鉴定组,负责鉴定全国各大博物馆馆藏的书画作品。1986 年又被文化部聘为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的主任委员、故宫博物院顾问,《中国美术分类全集》主编。1986 年起历任全国政协第五、六、七、八、九、十届常委,并兼任书画室主任。1992 年被聘为中央文史研究馆副馆长,1999 年正馆长萧乾先生去世后接任馆长。随之而来的是大量的社会活动的增多。如 1982年起,多次到香港各大学讲学、访问、鉴定、办展,其中较有影响的是 1990年为筹备“励耘奖学金”举办的“启功书画义卖”。这次义卖得到香港有关人士的大力支持,所得款项扣除办展成本、所得税后共计一百六十余万元,我把它全部交给学校,成立一个扶植贫困学生的奖学基金会。起初学校要用我的名字来命名,我坚决不同意,而以陈老校长的书斋名“励耘”来命名,以此略表我对老师的感激与缅怀,也希望下一代能把老校长的精神和品格传承下去。而当 1997 年香港回归时,我真的体会到一种民族自豪感,不禁口占了几首小诗:

珠,合浦还来世所无。一百载,华夏更重书。

珠,光焕南天海一隅。惊回首,国耻一朝除。

髫年读史最惊人,踞我封疆一百春。望外孱躯八十五,居然重见版图新。

1983 年应日本中国文化交流协会邀请,在东京举办“启功书作展”,之后多次应邀到日本讲学、访问或举办展览,如 1987 年与日本书法家宇野雪村联办《启功·宇野雪村巨匠书法展》,1998 年应日本日中友好会馆为日中友好会馆建馆十周年的邀请,举办了“启功书法求教展”。1994 年为庆祝中韩建交两周年,应韩国东方画廊邀请与韩国书法家金赝显联合举办了书法展。1995 年应韩国总统金泳三邀请参加中国政府代表团到韩国进行访问。还多次到新加坡举办“启功书画展”,并组织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书画展。1996 年赴美国、法国、英国访问,参观了三国国家博物馆收藏的中国书画作品。1999 年又赴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出席“中国艺术精华研讨会”。至于在国内办的个人展览就更多了,如 1992 年由全国政协等单位主办了“启功书画展”,2001 年举办的《启功书画集》展及座谈会,2002 年为庆祝北京师范大学建校一百周年举办的“启功书画展”等。

总之这二十多年过得空前的充实,充实得简直应接不暇。这二十多年我住在北师大红六楼宿舍,前来造访的人络绎不绝,常常由早晨六点多钟就有抢占地形、在门口恭候的,有到晚上九、十点钟还不肯劝退的。有的当然是公务,有的纯属私访,有的事先约定,有的突然袭击。公务当然耽误不得,但私访有时也不好得罪,如果没能腾出时间加以接待,往往招致来者不满。还有每天大量来信,情况也如此,大多属于:“我是一个书法爱好者”,或“我是一个收藏爱好者”,在恭维了一顿之后就向我索要“墨宝”,还有把自己大卷大卷的作品寄来请我指教,我哪里有那么多的墨宝?而我自知个人的分量,绝不敢让国家给我配专职的秘书,对那些盼望回信的很难一一作答。这里对专程来访未能接待及诚意来函未能回复的一并致歉。有时来的人太多我实在支撑不了,就在门上贴张条子;“启功因病谢客”,但很快条子被人揭去,又因有朋友把我比成大熊猫,便演义成“大熊猫因病谢客”,其实我从来没有自称过大熊猫,更没有直接把它书写张贴,我知道大熊猫是国宝,我哪里敢以它自比?后来我让学校出面,拟一段声明,说明确实是由于身体不好而不是找借口推脱,但有的来客置若罔闻,敲门声仍不绝于耳。实在应付不了,我就只好落荒而逃,到学校的招待所躲几天,但没过两天,消息灵通者又闻风而动,接踵而至。有时我索性躲到一般人进不去的地方,如国家招待所,甚至是钓鱼台,但这都不是长久之计。我当时的狼狈劲自己都很难表达,幸好挚友黄苗子先生曾戏作一首《保护稀有活人歌》略加陈述,不妨请整理者过录一下,以再现一下当时的情景,以求博得诸位的谅解,其中称我为“国宝”实在不敢当,但所写情景确实如此:

国子先生醒破晓,不为惜花春起早。只因剥啄叩门声,“免战”牌悬当不了。入门下马气如虹,嘘寒问暖兼鞠躬。纷纷挨个程门立,列队已过三刻钟。先生谦言此地非菜市,不卖黄瓜西红柿。诸公误入“白虎堂”,不如趁早奔菜场。众客纷纷前致辞,愿求墨宝书唐诗。立等可取固所愿,待一二日不为迟。或云夫子文章伯,敝刊渴望刊鸿词。或云小号新门面,招牌挥写非公谁?或云研究生,考卷待审批,三四十卷先生优为之。或云书画诗词设讲座,启迪后进唯公宜。或云学术会议意义重,请君讨论《红楼梦》。或云区区集邮最热衷,敢乞大名签署首日封。纷呶未已叩门急,社长驾到兼编辑,一言清样需审阅,逾期罚款载合约;一言本社庆祝卅周年,再拜叩首求楹联。……蜂衙鹊市仍未已,先生小命其休矣。早堂钟响惕然惊,未盥未溲未漱齿。渔阳三挝门又开,鉴定书画公车来。国宝月旦岂儿戏,剑及履及溜之哉!……

我也有类似的诗,写这些索要书画的朋友是如何地不留情面,逼得我无处躲藏:

来书意千重,事事如放债。邮票尚索还,俨然高利贷。左臂行将枯,左目近复坏。左颧又跌伤,真成极右派。鄙况不多谈,已至阴阳界。西望八宝山,路短车尤快。拙画久抛荒,拙书弥疥癞。如果有轮回,执笔他生再。

但平心而论,我是愿意抓住难得的历史机遇为我能尽力的事业贡献一切力量的。

这是难得的春天,虽然它来的有些迟。 bhRWfNwk1vZR4hhhrHAx6VtHDtwgNwz7mE1vsF/xMII2G3rdGFy72RM0PAsTwhJE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