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交际的过程是以话语为中介,通过表达和理解来交流感情、传递信息的过程。
表达:说话者将意图转化为话语。
理解:听话人将话语转化为意义。
三个m分别表示各项的意思, m 1 是想说的意思, m 2 是话语的意思,m 3 是理解的意思。
无论表达或理解,都是个十分复杂的过程。它不仅涉及交际双方的主观因素,如,认识方式、情感心理、思想观念、文化修养、背景常识、言语习惯、身份地位等;还涉及交际时的诸多客观因素,如,时间、地点、场合、话题、社会文化背景等因素;并且与交际双方的交际目的都有关系。这里不展开讨论,只提出其复杂性。
关于言语交际过程,不少研究者习惯上借用信息学中信息传递模式——“编码—话语—译码”模式来进行描述,编码对应于表达,译码对应于理解。我们没采取这种模式,没使用编码、译码概念。因为有人对借用这种模式来描述言语交际过程提出了异议,而且不无道理:
从亚里士多德哲学到现代符号学,所有研究交际的理论,似乎都以一种单一的编码模型为准,好像语言交际就是一种编码和解码的过程。然而格莱斯、莱韦斯(Lewis 1969,1979)等哲学家的推理模型暗示,交际是一种生成语言现象和解释语言现象的过程,因此包括语码和推理两方面。
就是说,从亚里士多德哲学到现代符号学,把言语交际过程看成“编码—话语—译码”过程,看成对于语码(语言符号以及符号系列)的调遣和理解,是一种简单化的不够准确的认识。表达和理解,仅靠编译语码远远不够,它们离不开语用推理——一种有别于逻辑推理的推理过程。“语用学家一般认为,(言语)交际中语句的语义表征和真正要传递的思想之间,不是通过进一步的编码来连接,而是通过推理发生关系。”
言语交际不只是个“编码-译码”的过程,同时是个推理的过程。事实上,推理在言语交际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特别是话语的理解。
交际的理想状态,上述示意图各项意思的关系是m 1 = m 2 = m 3 ,即交际目的=话语=语效。但是,除非一些极其简单的言语交际,这理想状态很难实现。实践中,三个意思之间必然存在着差异,采用比喻的说法,就是存在着意思“剪刀差”。
m 1 与m 2 的剪刀差:表现为言不尽意,或意在言外。如:
“解放军真好,解放军是恩人!不是他们,我一家人早被大水冲走了。感谢亲人解放军,我 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是日常生活中的言不尽意。“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这是诗人关于言不尽意的感受。再如: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须曾相识。小关剪刀真诚地对她说:
“跟我走吧,我会照顾你的。”
这时她已经洗完衣服了,本来要站起来了,听了小关剪刀的一番话,她又蹲在了那里,她出神地看了一会儿河面,才端起脸盆里的衣服起身走上了台阶。小关剪刀一直跟随她走到了家门口,看着她把衣服晾在绳子上,小关剪刀又说了一遍:
“跟我走吧。”
她木然地看着小关剪刀,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我的衣服还没有 晾干 。”
小关剪刀点点头说:“衣服晾干了我再来。”(余华《兄弟》四十五)
一对为着谋生四处漂流、无依无靠的单身男女,邂逅相遇,小关剪刀出于同情,也因为需要一个家庭,仅说了两遍“跟我走吧”,表示求爱。女子稍做思考,冒出一句突兀的话:“我的衣服还没有晾干”,算是应承。突然遇到毫无准备的求爱,面对终身大事,这位女子心里该有怎样的反应?是惊喜、犹豫,还是矛盾、斗争?此时此刻她该有多少话要说?然而,她却仅仅说了一句那么突兀的话——言不尽意呀。又如:
及操上楼来,布叫曰:“明公所患,不过于布;布今已服矣。公为大将,布副之,天下不难定也。”操回顾玄德曰:“何如?”玄德答曰:“ 公不 见丁建阳、董卓之事乎 ?”布目视玄德曰:“是儿最无信者!”操令牵下楼缢之。(《三国演义》第十九回)
玄德的言外之意是把吕布杀掉,不留祸患。吕布曾先后拜丁建阳和董卓为义父,而此二人后来均死于吕布之手,吕布才是个最无信义之人。
m 2 与m 3 的剪刀差:表现为茫然不解,或略知一二,或故意曲解,或张冠李戴,等等。如:
天哪,是麦其家的老朋友,黄初民特派员站在了我面前!
……我对这位远客说:“你的眼睛不像过去那么劳累了。”
他的回答很直率:“因为不替别人盘算什么了。”
我问他那个姜团长怎么样了。他告诉我,姜团长到很远的地方,跟红色汉人打仗,在一条河里淹死了。
“ 他没有发臭吧? ”
黄初民睁大了眼睛,他不明白我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阿来《尘埃落定》40)
不久前,“我”的哥哥遇刺身受重伤,几天后不治身亡,生前身上已经腐烂,死时发出奇臭。“我”对此印象极深,所以当听到死人时,条件反射,冒出关于发臭的疑问。此问乃无意识联想,背离了交际情境和听话人的预设,所以听话人茫然不知所云。再如:
“你是少爷,我是丫头,我怎么敢跟你多说话?”她做出冷淡的样子说。
“那么从前你为什么又常常同我在一处玩?那时候还不是跟现在一样!”他往下追问。
她的明亮的眼光在他的脸上扫了一下。她勉强地笑了笑,然后低下头用忧郁的调子解释道:“现在不同了,我们都长大了。”
“大了又有什么关系?难道我们的心就变坏了?”觉慧惊讶地问。(巴金《家》十)
这是鸣凤与觉慧的对话。鸣凤强调“我们都长大了”,意思是怕两人接触引起旁人闲话;觉慧理解为“心就变坏了”。觉慧真的一点不懂鸣凤强调的意思?不会。觉慧不按鸣凤的意思去说,是故意曲解其意以说明“长大了”也没什么,不要因此相互回避。
懂得意思的剪刀差,对于指导交际实践,具有积极意义。从表达看,说话人明了言不尽意的道理,应该努力理清思路,尽量把想说的意思表达清楚,对于复杂的话题更要认真对待;同时如果不是必需,还应该学会明白达意,回避言外之意,降低误听概率。从理解看,我们完全准确理解话语含义并非易事,误听、曲解往往难免,因此当感到对方的意思有违于己、有损于己,或者有辱于己时,不要急着发火或者反击,还是先冷静一下,看看自己是否误听和曲解,《红楼梦》中林黛玉为人敏感、多心,又不主动反省误听和曲解,因而人际关系的“磨损率”总是高出别人。
交际双方在特定的语境下以言语的方式进行情感、信息等的传达、交流和沟通的行为,就是言语交际。言语交际涉及诸多方面、多种因素,考察言语交际过程,那些在整个过程中必不可少、时时存在、时时产生影响的因素,我们视为交际要素,交际要素共有四个:
一是交际者(指交际双方,即说写者和听读者)。
二是交际的意图、目的。
三是交际信息的载体,即话语。
四是说话的环境,即语境。包括上下文语境、情景语境和社会文化语境。
四个要素相互对立、相互依存,构成一个言语交际的完整系统。各要素内部又由若干因素(因子)组成,各自又构成一个个子系统。如交际者的子系统包括:个体的语言能力、语言修养,交际者的角色定位、角色关系、角色转换等;语境的子系统包括:语境的构成、作用,语境的改善和创造等;话语的子系统包括:话语的意义,话语的形式,话语意义和形式之间的种种复杂关系等。
有人认为,言语交际只有三个要素,“交际的意图和目的”不在其列。 我们觉得,应该有这一要素,因为,没有意图和目的的言语交际不能算作正常的言语交际现象,交际的意图和目的是交际过程中必不可少、时时存在、时时产生影响的因素之一。刘焕辉先生也持四要素的看法,他说:“言语交际作为一个系统,包含了四个基本要素:交际活动的参与者,参与者的动机,话语,交际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