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闽商三论

闽商不是中国商人集团中最显赫的商帮,却是延续性最长的一个商人集团。它初兴于晚唐五代,成长于宋元,在明清时期壮大,在近代走向世界,在改革开放后登上新的高峰。闽商——它是一个扎根中华,面向世界,在一千多年的历史长河中久盛不衰的商人集团。

一 从“男耕女织”到“女耕男商”

中华文化发源于中原的黄土地,在这一片土地上的汉人,并不擅长经商,他们有重农轻商的文化传统,最崇尚“男耕女织”的自然经济形态。然而,两晋及唐代中叶以后北方的战乱,使他们无法安居于故乡。于是,他们扶老携幼,向南方迁徙,其中许多人进入闽中,并与当地的闽越人后裔融合,形成了新的福建人。翻开闽人的族谱,其开篇部分一定是说其祖先南迁入闽艰难过程。对于闽人皆说其祖先从北方南下这一点,福建的学者曾表示怀疑:难道南方的闽越男人就没有后裔吗?所以,有一段时间,人们总是说闽人的族谱,关于其祖先的来源,应有些伪托的成份。近年的DNA研究表明,今日闽人中的男性,95%以上都是北方人的血缘;而福建的女性,90%以上是南方血缘!福建人,是“北男”和“南女”的组合。福建人的文化同样呈现南北结合的特点,不仅继承了北方的汉文化,还吸收了南方的闽越文化,从而成为中华文化中富有特色的一支地方文化。

所有到过福建的游客,都承认福建女性的能干。她们下田劳动,上街经商,经济收入不亚于男人,甚至更胜于男人。其实,这是福建自古以来的传统。在闽越人居于多数的时代,其男女分工与汉族不同,汉族的特点是“男耕女织”,而越人的特点是男人打仗、女人耕作、经商。也就是说,越人之俗,女人养家,男人在外面闯祸。男人之间的战争,使男人伤亡率较大,所以,《汉书·地理志》说江南“多女而少男”,其原因在于“江南卑湿,丈夫多夭。”战国时代成书的《周官·职方典》则谓:“扬州之民,二男五女。”其时,闽中属于扬州,女性绝对过剩。古代从北方南下的多是男性,他们进入闽中之后,便与南方女性结合,形成了新一代的闽人。北方汉人一直以勤劳闻名,他们没有染上南方男人喜逸恶劳的毛病,而是勤恳地下田劳动,形成了“男女并作”的组合。“笑说福唐风俗恶,一田夫妇两身泥” ;“种麻卖布皆贫妇,伐蔗炊糖无末游”。 南宋时,祝穆说福州:“市廛田陌之间,女作登于男”。 何乔远说泉州“妇女芒屩负担,与男子杂作”。 兴化府的妇女能干男人所做的一切事。民国《莆田县志》记载:“他邑国民责任皆男子负之,惟莆则男妇并重。田野妇女皆能躬耕,深山妇女皆能樵采。沿海妇女皆能捕鱼,家谕户晓,不烦督促,此全国所未见也。” 其实汀州妇女能干不亚于沿海,杨澜的《临汀汇考》:“闽中风俗之俭,至于妇女务勤劳,无若永定者。每旦戛至锅蓐食,披衣衽,抹花帕罩髻。少长,什伍为侣,樵采一二十里林莽崖谷间,造夕阳衔山,各荷薪刍而返。虽衿绅儒士家不仗婢仆。凡负贩、舂汲、种作、缝纫之事胥自任焉。妇女不能佐子夫衣食成立者,群起非笑之。” 清代一个外省官员作总结:“闽妇最勤苦,乡间耕种、担粪、砍柴等事,悉妇女为之,单裙赤足,逾山过岭,三五成群,有头插花枝而足跣肩负者。” 由于要参加田间劳动,福建妇女不缠足,清初旅游福建的王澐说:“泉漳之间,弓步绝迹。殆南越之遗俗欤。” 其实,泉州与漳州的妇女中,也有一些是缠足的,不过,那只限于大家闺秀。对这些地区妇女来说,缠足是一种“奢侈”的习惯,平民家庭无法供养这些高贵的“娇女”,因而,她们即使羡慕小脚女人,也没有办法模仿。明清时代,缠足习惯流行全国,但在福建受阻,它从一个侧面反映了福建妇女参加田间劳动的广泛性。

其实,福建女性除了下地劳动外,还能上街经商。元代的儒者陈普有一首名为《古田女》的诗,咏及古田女性在街头经商:“插花作牙侩,城市称雄霸。梳头半列肆,笑语皆机诈,新奇弄浓妆,会合持物价。愚夫与庸奴,低头受凌跨,吾闽自如此,他方我何暇?” 该诗统括了古代福建妇女的习俗。她们下田劳动、上街经商,为了家庭,她们抛头露面,在所不惜。这种习俗一直到明清时期仍保留在福建的许多地方。

自南宋以来,福建沿海便成为地少人多的地方,人均占地不到一亩,许多人家只有几分地,光靠农业劳动,无以为生。于是,福建人将女性留在家中,男性到异乡谋生。何乔远说:“吾郡安平镇之为俗,大类徽州。其地少而人稠,则衣食四方者,十家而七。故今两京、临清、苏杭间,多徽州、安平之人。第徽人以一郡,而安平人以一镇,则徽人为多。是皆背离其室家,或十余年未返者,返则儿子长育至不相别识。盖有新婚之别,聚以数日离者。” 李光缙也说:“吾温陵里中,家弦户诵,人喜儒不矜贾。安平市独矜贾,逐什一趋利,然亦不倚市门。丈夫子生已及弁,往往废著鬻财,贾行遍郡国,北贾燕,南贾吴,东贾粤,西贾巴蜀,或冲风突浪,争利于海岛绝夷之墟。近者岁一归,远者数岁始归,过邑不入门,以异域为家。壶以内之政,妇人秉之。此其俗之大都也。”

明代泉州这种“女耕男商”的习俗,逐渐传播到福建各地,成为闽人的传统之一。在这些地方的人看来,男人留在家中是可耻的,“好男儿志在四方”,男人一成年,就要到异乡谋生,他们家中的活,全部由女性包揽。文革之前,福建沿海的许多乡村都找不到壮年男性,下田劳动是女人,下海捕鱼是女人,乃至乡村各级领导,都是女性。对他们来说,男人,只是过年过节才回乡的那一些人。说实在的,没有家乡的女性支撑家庭,福建的男性绝不可能在外面的世界闯出一片天下。闽商的崛起,首先取决于他们特殊的家庭结构——“女耕男商”。

二 闽商与海洋

如果说中国每一个商人集团都有其经营主业,徽商赖以生存的是盐业,晋商发家之本业是票号,闽商的根本在于海洋。

中国是一个海岸线较长的国家,然而,在中国古代,中国的对外贸易主要集中于长江以南迄至珠江口的黄金海岸线,也就是福建、广东、浙江、江南四省,其中,又有闽粤二省居于重要地位。在民国时期,中国在外的华侨多数是福建、广东人,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而在闽粤二省中,又以福建人较早从事对外贸易。这有其历史原因。

闽人和粤人历来是中国海洋运输业的主体,早在三国西晋时期,左思的《吴都赋》就说:“篙工楫师,选自闽禺”。此处的“禺”是指“番禺”,即指广东。这说明吴国战舰的水手中,有许多闽粤人。在东晋末年,孙恩及卢循的五斗米教流行于闽浙沿海,卢循后来组成了数十万人的水师,他们乘着数百艘艨艟巨舰,一度打到金陵城下。孙恩、卢循所依靠的基本部队,就是闽浙沿海的水上人家。卢循失败之后,这支水上人家一直活动于闽浙沿海,被史家称为“游艇子”。在隋代,他们一度支持王国庆等人的叛乱。《太平寰宇记》记载:“泉郎,即此州之夷户,亦曰游艇子。即卢循之余,晋末卢循寇暴,为刘裕所灭,遗种逃叛,散居山海,至今种类尚繁。唐武德八年,都督王义童遣使招抚,得其首领周造夌、细陵等。并受骑都尉,令相统摄,不为寇盗。贞观十年,始输半课。其居止常在船上,兼结庐海畔,随时移徙不常。厥所船头尾尖高,当中平阔,冲波逆浪,都无畏惧,名曰鸟了船。” 这些“白水郎”,即为后世的“疍家”。

如上所述,疍家人一生都生活在船上,他们在台湾海峡的岛屿上航行,对中国沿海的航线十分熟悉。实际上,他们还向东南亚航行,所以,迄今为止,东南亚诸国还有许多来自中国的疍家人族群。唐宋时期,北方汉族大举南下闽浙沿海,与疍家人相互融合,因而也继承了疍家人的海洋文化,从而揭开了中国海洋文化的灿烂一页。

在东南黄金海岸线的江浙、福建、广东三个地区,福建对外贸易的条件其实不如广东和浙江。广东的珠江口正对南海的南端,来自南亚和西亚的商船过了马六甲海峡之后,便可随着南风北上广州。广州商人要做对外贸易,只要在广州码头上摆一张钱桌,就可收购南亚商船送来的香料等南方商品;浙江的宁波也是一个得天独厚的港口,每年的东北风都会送来朝鲜与日本的商船。福建的港口北不如浙江,南不如广东,地位十分尴尬。然而,这一状况也迫使闽商到海外贸易,主动争取贸易机会。早在唐宋时期,福建人就开始了出海贸易。他们北上宁波,然后从宁波出航朝鲜和日本。据朝鲜人所著《高丽史》的记载:五代两宋时期从宁波到高丽的中国商人,大多是泉州人与福州人。乃至苏轼在其奏疏《论高丽进奉状》中说:“福建狡商,专擅交通高丽”。据徐兢的《宣和奉使高丽图经》一书记载,北宋从海上出使高丽的使者,是在宁波雇佣了福建商船,其水手皆为福建人。其时,福建商人也常到东南亚各国贸易,成为经营东南亚商业的一支重要力量。福建商人能在中国对外贸易中起这么重要的作用,是因为当时对外贸易以招揽海外商船为主,广州和宁波的商人都能在自己的码头收购海外商品,所以将危险的出海贸易让给了福建商人。宋朝在泉州设置市舶司,市舶司最大的“德政”就是让泉州的富人下海经商,并让他们招来外国蛮夷进贡。如若不从,要课以重税。在市舶司的逼迫下,造船下海成为福建沿海的习俗。为了完成官府的使命,他们到海外,首先想办法诱惑当地酋长到宋朝进贡,自己也顺便做些生意。福建纲首蔡景芳历年贩卖海外宝货,官府收息达98万贯。 “泉州纲首朱纺,舟往三佛齐国,亦请神之香火而虔奉之。舟行迅速,无有艰阻,往返曾不期年,获利百倍。前后贾之于外蕃者未尝有是。” “泉州杨客为海贾十余年,致赀二万万”。 在他们的带动下,许多外籍商人随船到泉州贸易。其时,福建的人口要比广东多,经济也比广东繁荣,不论是丝绸还是瓷器,福建都有许多精美的产品。所以,外商来到泉州,能采购到比广东更好的商品。这样一来一往,外籍商人都习惯性地到泉州来经商。某年,大食巨商蒲罗辛载乳香至泉州,官府抽解得30万缗 ,这类商人还很多。叶廷珪《海录碎事》:“百蛮之賮,五天之珍,每岁山积”。 这样,泉州逐渐取代广州,成为中国对外贸易的中心。在宋元之际,泉州已经成长为东方第一大港,引起马可波罗的羡慕。尤其是在元代,来自世界各地的商人汇聚于泉州,使泉州人的商业文化达到了时代的最高水平。

明朝实行的海禁,使中国对外贸易形势发生根本的变化。明朝所设三个市舶司中,宁波市舶司因日本人滥用武力最终关闭;福建市舶司贸易对象只剩琉球一个,不能满足福建商人的需求;即使是广州市舶司,也因官府限定东南亚诸国的进贡次数而受到制约。对于地大物博的明朝来说,对海外商品的需求量不大,所以,即使限制对外贸易,也无碍国内的商品流通。因此,明朝的海禁之令下达后,在各省都得到贯彻,山东、江南、浙江的对外贸易基本断绝,福建与广东境内,则屡屡爆发反抗事件。仔细排列《明实录》及福建地方志的记载,可以从中得知:即使在明朝海禁最严厉的时期,也未能禁绝漳州人的“通海”行为。事实上,明朝的水师不是漳潮海上武装的对手,他们不仅在海上多次战败,而且,他们所盘踞的水寨,也经常被海盗们围攻。 更为糟糕的是,明朝漳潮地方官不是将这种状况如实地上报朝廷,许多时候是瞒报,或是尽量轻描淡写,以减轻自己的责任。反正朝廷的官员高高在上,难得下去视察。这样,明朝严厉的海禁网络在闽粤边界被撕裂了一个缺口,此地的民众通过非法或是合法的关系,进行私人海上贸易。朝廷对这些“天高皇帝远”的地区视而不见,无可奈何。更因为其他地区的对外贸易都因海禁而停顿,促成了中国私人海上贸易控制于漳潮人手中的状况。

明代中后期,明朝允许福建的漳州开放月港进行对外贸易,而广东潮州因海盗活动猖獗,对外贸易受到官府的压制。明代的广东官府采取“许进不许出”的政策,就是允许外商到澳门贸易,但不许广东人到海外贸易。这与福建官府“许出不许进”的政策刚好相反。福建的月港允许福建商人到海外贸易,但不许外商到福建贸易。不同的政策导致双方的对外贸易发展趋向不同,福建商人大举出国,成为东南亚、东亚各港口中国商人的唯一代表,他们中间的一部分人定居于外港,成为中国最早的华侨。由于福建商人与殖民东南亚各国的欧洲商人往来较多,他们还成为欧洲商人与中国贸易的主要中介人。南安人郑芝龙是他们中间最杰出的代表。

广东方面,由于官府禁止广东人出海贸易,所以,明代广东的对外贸易主要表现于广州及澳门口岸的对外开放。其时,葡萄牙商人乘机在澳门建立据点,掌控了广东对外贸易的主要部分。不过,他们对华商业主要依赖福建商人为其中介。所以,广东的对外贸易逐渐落入福建商人的掌控之中。

可见,正是因为明朝的海禁,给福建商人垄断中国对外贸易带来了机会,而福建商人也抓住了这个机会,成为中国对外贸易领域中的佼佼者。一般认为,明末清初的海洋是福建人的时代。

清朝在统一台湾之后,取消了海禁,中国沿海各地的海洋文化得以发展。然而,由于明初至清初三百年的海禁,各地传统海洋文化消失。多数地区的人们,已经不懂造船和航海了。在这一背景下,福建人大举北上和南下,在各地建造天后宫及码头。就中国的海岸线来看,广东沿海各港口,皆为福建移民居住区域,至今以闽南话为主;海南岛的状况也是如此。而对外贸易最发达的广州城,清代的广东十三行闻名天下,就其籍贯而言,他们大多是闽人。例如在鸦片战争前红极一时的伍秉鉴,号称世界最富的商人,他就是福建同安人。在浙江,沿海岛屿及港口的居民,有三分之二是闽人;清代的上海港,其航运业长期由闽人控制;在山东的烟台、青岛诸港,福建人建造了大型天后宫,辽宁沿海的天后宫,也多是福建商人的作品。由此可见,在中国历史上,福建人垄断海洋事业的状况延续很久,直到清代中叶,广东官府才开放口岸,允许广东人出海谋生,迨至清末,广东籍华侨才超过福建人。而浙江人大举出洋,则是在民国时期。1978年改革开放之后,福建又走在出海闯天下的前列,在美国、日本等国家,闽籍华侨数量都是最多的。闽人到外地,都以经商为主,他们构成了一张遍布东亚、东南亚的网络,参与各类商品的经营。这张网络,以海洋为其主要分布地,形成了“凡有海水的地方就有福建人,凡有福建人的地方就有妈祖”的状况。

在中国历史上,徽商主要靠食盐垄断发展起他们的事业,最终也因食盐垄断的取消淡逝于历史的长河中;山西票号商人,也因为银行业的崛起,成为历史的过客。闽人所依赖的大海,自古以来都是贸易的主要通道,而闽人掌握的航海技术,一直领先于东亚、东南亚国家,他们在航海的过程中编织了遍布亚洲乃至世界的商业网络,这一网络是闽商赖以生存的根基。闽商在历史上渡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危机,成为中国现存历史最悠久的商帮,其根本原因就在于闽商依托大海织成的、遍布世界的商业网络。只要这一网络存在,闽商就永远会有发展的机会。

三 闽商是世界商业文化精华的继承者

商业是一种文化,它由一系列价值观和经商技巧组成。不要以为谁都可以经商并成为巨商,若非在传统商业文化中浸润中潜移默化,福建商人的经营,不会那么顺利。是传统的商业文化给予闽商各种商业技巧,也是传统的商业文化使闽商有了百折不挠的精神,因而他们能在一次又一次的挫折中崛起,并依托传统的商业文化将困难化解。可见,传统的商业文化,是闽商长久不衰的力量源泉。

福建是外国人进入中国时的一扇大门,自古以来就与海外各国保持联系。因而,福建的城市中,常有外国人居所。南朝陈时期,印度名僧拘那罗陀在南安郡建造寺挂锡,欲候船归国,于此地重译佛教名著《金刚经》。据福州发现的唐元和年间的冯审《球场山亭记》,其残文有:“海夷日窟,风俗时不恒”。 这说明有不少海外来人住在福州,乃至福州风俗受影响。大历时诗人包何咏泉州:“云山百越路,市井十洲人。执玉来朝远,还珠入贡频。” 唐末诗人韩偓咏福州:“中华地向城边尽,外国云从岛上来”。 这都说明早在唐代,就有不少外籍商人来到福建沿海。近年在泉州发现了一座南唐时期的石经幢,上面署名为:“州司马专客务兼御史大夫陈光嗣,州长史专客务兼御史大夫温仁俨”。 可见,当时来到福建的外商不少,乃至福建官方设置了“专客务”这样的官职,专门招待海外商人。

宋朝在泉州设市舶司,并派人到海外招商。《宋史·食货志》记载:绍兴六年,“知泉州连南夫奏请,诸市舶纲首能招诱舶舟抽解物货,累价及五万贯、十万贯者,补官有差。” 《宋史·闍婆传》又载:“今主舶大商毛旭者,建溪人,数往来本国,因假其乡导来朝贡。” 毛旭之所以得到朝廷的赞赏,是因为他带来了海外国家的进贡。由于海外巨商不断来闽,泉州渐有许多番商定居,北宋郑侠的《西塘集》说泉州:“闽山佳处,封疆阔远,人物庶繁,驿道四通,海商辐凑,夷夏杂处。” 南宋时,泉州已出现了蕃坊,“诸蕃有黑白二种,皆居泉州,号蕃人巷,每岁以大舶浮海,往来致象犀、玳瑁、珠玑、玻璃、玛瑙、异香、胡椒之属。” 《夷坚志》记载:“政和中,南蕃舶来泉州。” 元代色目人在朝廷理政,泉州的外籍商人更多。马可·波罗说:“刺桐(泉州)是世界上最大的港口之一,大批商人云集这里,货物堆积如山,的确难以想象。” 泉州市街十分繁华,吴澄说:“泉,七闽之都会也,番货、远物、异宝、奇玩之所渊薮,殊方别域,富商巨贾之所窟宅,号为天下最。” 在泉州发现的元代蕃客墓刻石,数以百计。他们财大气粗,令人侧目,蒲寿庚家族集政治权力与经济实力于一身,“泉人避其薰炎者十余年。” 蒲氏女婿回教徒佛莲,“其家富甚,凡发海舶八十艘”。他死了后,仅留下的珍珠即有一百三十石。 这些番商过着极为豪华的生活,“满市珠饥醉歌舞,几人为尔竟沈酣”。 元代泉州番商的影响由此可见。

就泉州的考古发掘来看,宋元时期的泉州有天主教、伊斯兰教、摩尼教、印度教、佛教等异域宗教传播,它说明来到泉州的番商有欧洲、西亚、南亚、东南亚各地商人。在那一时代,这些商人实际上代表各地海洋文化的最高水平,带来了各自的商业文化。明清之后,大批外籍商人同化于华人之中,他们也将来自世界各地的商业文化融入闽人的社会。所以,闽人的商业文化,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商业文化的结晶。孙中山在生前常爱说的一个例子是:他在海外的一个码头看到一个闽南小贩与犹太商人竞争,两个斗智斗勇,用尽各种办法,几个月之后,犹太商人自认失败,灰溜溜地搬到其他地方。要知道当时的犹太商人是世界上公认的最精明的商人,也是无往而不胜的商人,不论是在欧洲还是美洲,他们都击败了有政权作为后盾的欧美商人。然而,在东南亚的一个小码头,他们却失败了!是败给中国一个不起眼的闽南人小贩!孙中山从中看到华商百折不挠的坚强性格,坚强了革命的信心,也对中国的未来的发展抱有更大希望。其实,这个犹太人的失败并不冤枉,他所面对的虽是一个小小的闽南商人,但闽南人继承了中世纪最优秀的商业文化,并在这类文化中注入了中国人坚忍不拔的精神。这样看来,犹太商人的失败是很正常的,他败给的是中世纪以来世界上最优秀的商业文化,其中,也包括了犹太人商业文化的结晶。因为,他们也曾是泉州港的客人,曾将犹太人的商业文化带到东方的第一大港。不同的是,闽南人不仅吸取了犹太人的商业文化,还吸收了波斯人、阿拉伯人、印度人的商业文化,并以中国的商业传统作为基础,加以融会贯通。所以,闽南人的商业文化是最精彩的。公平地竞争,中国商人不怕世界上任何一个商人集团。历史多次证明了这一点。总之,闽商是中世纪世界商业文化精华的继承者,这是一笔丰厚的文化遗产,也是闽商得以超越众多商帮、长久不衰的原因所在。(《北大商业评论》2010年第7期) bLJ1E9/aPy3i+bDfkKjmoHs2tVgRISWwB/I1up64SrNuosPk9nQfG9Nn4WTXwa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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