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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篇
非十二子

本篇导读

春秋战国时代,群雄逐鹿,学派林立,百家争鸣。荀子主要列举了在当时社会上有较大影响的六个主要学派和十二个主要代表性人物,进行了评论和批判,同时也兼及其他一些学说和人物,表明了作者的一些基本观点。这是一篇全面总结春秋战国时代各家学说的代表之作,对研究中国古代思想文化史具有十分重要的价值。在荀子看来,名家、墨家、道家、前期法家尤其是思孟学派,其思想虽然是“持之有故,言之成理”,但都不能用来治理国家,而仅仅只是一些“饰邪说,文奸言,以枭乱天下”和“以欺惑愚众”的“矞宇嵬琐”之说,必须予以废止,从而应效法舜、禹的法制和孔子、子弓的礼义。同时,荀子还从言谈举止、待人接物等方面将士君子与学者进行了比较分析。提出了为实现“一天下,财万物,长养人民,兼利天下”的政治理想和抱负所必须具备的思想素质、道德品质和行为规范。由此可知,荀子所倡导的实用的治国理政学说和思想要比孔子所推崇的理想化的“仁政”治国理政思想实用得多,也要实际得多,这是荀子留给后世的宝贵的精神财富。

[原文]

6.1 假今之世 (1) ,饰邪说,文奸言,以枭乱天下 (2) ,矞宇嵬琐 (3) ,使天下混然不知是非、治乱之所存者,有人矣。

[注释]

(1)假:如。假今之世:如今之世,指战国时代。(2)枭:通“挠”,扰。(3)矞(jué):同“谲”,欺诈。宇:通“訏”(xū),夸大。嵬(guī):怪诞,怪异。琐:委琐,鄙陋庸俗。

[译文]

如今这个时代,以粉饰邪恶的说法,美化奸诈的言论来搞乱天下,用那些诡诈、夸大、怪异、委琐的言论,使天下人混混沌沌地不知道是非标准、治乱原因的,已大有人在了。

[原文]

6.2 纵情性,安恣睢,禽兽行,不足以合文通治 (1) 。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众 (2) 。是它嚣、魏牟也 (3)

忍情性,綦谿利跂 (4) ,苟以分异人为高 (5) ,不足以合大众、明大分 (6) 。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众。是陈仲、史蝤也 (7)

不知壹天下、建国家之权称 (8) ,上功用 (9) ,大俭约而僈差等 (10) ,曾不足以容辨异、县君臣。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众。是墨翟、宋钘也 (11)

尚法而无法,下修而好作 (12) ,上则取听于上,下则取从于俗,终日言成文典 (13) ,及反紃察之 (14) ,则倜然无所归宿 (15) ,不可以经国定分。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众。是慎到、田骈也 (16)

不法先王,不是礼义,而好治怪说,玩琦辞 (17) ,甚察而不惠 (18) ,辩而无用,多事而寡功,不可以为治纲纪。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众。是惠施、邓析也 (19)

略法先王而不知其统,犹然而材剧志大 (20) ,闻见杂博。案往旧造说 (21) ,谓之“五行” (22) ,甚僻违而无类 (23) ,幽隐而无说,闭约而无解。案饰其辞而祗敬之曰 (24) :“此真先君子之言也。”子思唱之 (25) ,孟轲和之 (26) 。世俗之沟犹瞀儒 (27) ,嚾嚾然不知其所非也 (28) ,遂受而传之,以为仲尼、子游为兹厚于后世 (29) 。是则子思、孟轲之罪也。

[注释]

(1)文:文采,花纹,引申指各种礼节仪式等等。(2)此句尾应有“者”字,下面各段均同。(3)它嚣:人名,生平无考。魏牟:即战国时魏国的公子牟,古人将他归入道家。(4)綦(qí):即一只腿瘸了而踮着走路。谿:通“蹊”,小路。綦谿:指在人生的道路上节制自己而只在小路上行走。利:通“离”。跂(qì):通“企”,踮起脚跟。利跂:指背离世俗而独行。(5)苟:苟且,不正当,指不合礼义。分异人:即“分于人、异于人”,与别人区别、与别人不同。(6)大分:这里指忠孝的大义。(7)陈仲。又叫田仲,陈仲子,战国时齐国人,其兄在齐国做官,他认为兄之禄为不义之禄,兄之室为不义之室,便离兄独居,不食兄禄,故以廉洁清高著称,这是一种不合时代的自视清高、欺世盗名。史蝤(qiú):字子鱼,故又叫史鱼,春秋时卫国大夫,曾劝说卫灵公罢免弥子瑕,临死时,叫儿子不要将其入殓,以尸谏灵公来尽忠,孔子称颂他正直,但荀子却批评他“欺世盗名”。(8)权:秤锤。称(chèng):同“秤”。权称:等于说“权衡”,即秤,喻指法度。(9)上:同“尚”。(10)大:重。僈:轻慢。(11)墨翟(dí):战国初鲁国人,一说宋国人,墨家学派的创始人,主张“节用”、“节葬”,反对礼乐,主张兼爱、平等。宋钘(jiān):又称宋径、宋荣子,战国时宋国人,主张“禁攻”,认为人的本性是少欲的。(12)下修而好作:“下修”当为“不循”,即不遵循旧法。全句本意为“不遵循礼法制度,而好自作主张”。(13)文典:法律条文。(14)紃(xún):通“循”、“巡”。紃察:来回考察。(15)倜(tì)然:远离的样子,此处形容迂阔而远离实际。(16)慎到:战国中期赵国人,主张法治、势治,是一个由黄老学派演变而来的早期法家人物。田骈(pián):战国时齐国人,与慎到同一学派。(17)琦:通“奇”。句末应有“藻”字,即辞藻。(18)惠:恩惠,好处。(19)惠施:战国中期宋国人,曾任魏相,名家的代表人物之一。邓析:春秋时郑国人,刑名学家。(20)材:通“才”。剧:繁多。(21)案:通“按”。(22)“五行”一般指金、木、水、火、土,这里指“仁、义、礼、智、信”五种德行。(23)违:邪恶。类:法,规范。(24)案:语助词。祗(zhī):恭敬。(25)子思:战国时鲁国人,姓孔,名伋,孔子的孙子,儒家的代表人物之一。唱:同“倡”,提倡,倡导。(26)孟轲:战国中期邹国人,字子舆,是子思的学生(一说是子思学生的学生),他是孔子之后最有影响的儒家代表人物,过去一直被尊为“亚圣”。(27)沟(kòu)瞀(mào):通“怐愗”,愚昧。犹:语助词。(28)嚾嚾(huān)然:喧嚣的样子。(29)荀子在本篇结束时批判了子游,所以这里说“子游”明显有矛盾。荀子在言“仲尼”时常与“子弓”连言,这“子游”当是“子弓”之误才对。

[译文]

纵情任性,习惯于恣肆放荡而又心安理得,行为像禽兽一样,谈不上和礼义合拍、和正确的政治原则相贯通。但是他们立论时却有根有据,他们解说论点时又有条有理,足以欺骗蒙蔽愚昧的民众。它嚣、魏牟就是这种人。

抑制人的本性和欲望,偏离大道,离世独行,不循礼法,以与众不同为高尚,不能和广大民众打成一片,不能彰明忠孝的大义。但是他们立论时却有根有据,他们解说论点时又有条有理,足以欺骗蒙蔽愚昧的民众。陈仲子、史蝤就是这种人。

不懂得统一天下、建立国家的法度,崇尚功利实用,重视节俭而轻慢等级差别,甚至不容许人与人之间有分别和差异的存在,也不让君臣之间有上下的悬殊。但是他们立论时却有根有据,他们解说论点时又有条有理,足够用来欺骗蒙蔽愚昧的民众。墨翟、宋钘就是这种人。

推崇法治但又没有个法度,不遵循礼法制度而又喜欢自作主张、另搞一套,上则听从君主,下则依从世俗,整天谈论制定礼义法典,但反复考察这些典制,就会发现它们迂远得不切实际,也没有一个最终的着落点,不可以用来治理国家、确定名分。但是他们立论时却有根有据,他们解说论点时又有条有理,足够用来欺骗蒙蔽愚昧的民众。慎到、田骈就是这种人。

不效法古代圣明的帝王,不赞成遵循礼义,而喜欢钻研奇谈怪论,玩弄奇异的辞藻,这种理论看似非常明察精辟但毫无用处,雄辩动听但不切实际,做了很多事但功效却很少,不可以作为治国的纲领。但是他们立论时却有根有据,他们解说论点时又有条有理,足够用来欺骗蒙蔽愚昧的民众。惠施、邓析就是这种人。

大致上效法古代圣明的帝王而不知道他们的要领,然而还自以为才气横溢、志向远大、见闻丰富广博。根据往古旧说来创建自己的新说,把它称为“五行”,非常乖僻背理而不合礼法,幽深隐微而难以讲说,晦涩难懂而无从解释,却还粉饰他们的言论而且郑重其事地说:“这真正是先师孔子的言论啊。”于是子思倡导它,孟轲附和它,社会上那些愚昧无知的儒生也七嘴八舌地不知道他们的错误,于是就接受了这种学说而传授它,以为是孔子、子弓立此学说来嘉惠于后代。这就是子思、孟轲的罪过了。

[原文]

6.3 若夫总方略,齐言行,壹统类 (1) ,而群天下之英杰,而告之以大古 (2) ,教之以至顺 (3) 。奥窔之间 (4) ,簟席之上 (5) ,敛然圣王之文章具焉 (6) ,佛然平世之俗起焉 (7) 。则六说者不能入也 (8) ,十二子者不能亲也 (9) 。无置锥之地,而王公不能与之争名,在一大夫之位,则一君不能独畜 (10) ,一国不能独容,成名况乎诸侯 (11) ,莫不愿以为臣。是圣人之不得势者也,仲尼、子弓是也。

一天下,财万物 (12) ,长养人民,兼利天下;通达之属莫不从服,六说者立息,十二子者迁化。则圣人之得势者,舜、禹是也。

今夫仁人也,将何务哉 (13) ?上则法舜、禹之制,下则法仲尼、子弓之义,以务息十二子之说 (14) 。如是,则天下之害除,仁人之事毕,圣王之迹著矣 (15)

[注释]

(1)统类:治事的纲纪。(2)大:通“太”,远古时代。大古:古代帝王的业绩。(3)顺:理。(4)奥:屋子里的西南角。窔(yào):屋子里的东南角。(5)簟(diàn):竹席。(6)敛然:聚集的样子。(7)佛(bó):通“勃”,勃然兴起的样子。平世:政治清明的时代。(8)六说:前面提到的六家之言。(9)十二子:上文“六说”的十二个被批评的人。(10)畜:养,任用。君主任用臣子,便用俸禄来养活臣子,所以“畜”即指任用人。一君不能独畜:这种圣人应该是天子的辅佐,所以说“一君不能独畜”。(11)成:通“盛”。况:比。(12)财:通“裁”,控制,安排。(13)务:做。(14)务息:消除。(15)著:明显。

[译文]

至于总括治国的方针策略,端正人们的言论行动,统一治国的纲纪法度,从而汇聚天下的英雄豪杰,把古代帝王的业绩告诉给他们,拿天下最正确的道理来教导他们。在室堂之内、竹席之上,那圣明帝王的礼义制度便会集中地具备于此,那太平时代的风俗便会蓬勃地兴起于此。上述六种学说是不能侵入这讲堂的,那十二个人是不能接近这讲席的。他们虽然贫困得没有立锥之地,但天子诸侯不能与之竞争名望;他们虽然只是处在一个大夫的职位上,但不是一个诸侯国的国君所能单独任用的,不是一个诸侯国所能单独容纳的,他们的盛名比同于诸侯,各国诸侯无不愿意让他们来当自己的臣子。这是圣人中没有得到权势的人啊,孔子、子弓就是这种人。

统一天下,管理利用万物,养育人民,使天下人都得到好处;凡权力能到达的地方,没有人不服从的,上述六种学说立刻销声匿迹,十二个人也弃邪从正。这是圣人中得到了权势的人啊,舜、禹就是这种人。

当今讲究仁德的人该致力于什么呢?对上应师法舜、禹的政治制度,对下应效法仲尼、子弓的道德礼义,如此才能消除上述十二个人的邪僻学说。像这样,那么天下的祸害除去了,仁人志士的事业就成功了,圣明帝王的事迹也就彰明了。

[原文]

6.4 信信 (1) ,信也;疑疑 (2) ,亦信也。贵贤,仁也;贱不肖,亦仁也。言而当,知也;默而当,亦知也。故知默犹知言也 (3)

故多言而类 (4) ,圣人也;少言而法,君子也;多少无法而流湎然 (5) ,虽辩,小人也。

故劳力而不当民务,谓之奸事;劳知而不律先王 (6) ,谓之奸心;辩说譬谕,齐给便利而不顺礼义 (7) ,谓之奸说。此三奸者,圣王之所禁也。

知而险 (8) ,贼而神 (9) ,为诈而巧 (10) ,言无用而辩,辩不惠而察,治之大殃也。行辟而坚 (11) ,饰非而好,玩奸而泽 (12) ,言辩而逆,古之大禁也。知而无法,勇而无惮,察辩而操僻 (13) ,淫大而用之 (14) ,好奸而与众 (15) ,利足而迷,负石而坠,是天下之所弃也。

[注释]

(1)信信:相信应该相信的。(2)疑疑:怀疑应该怀疑的。(3)知默:知道该沉默就沉默。(4)类:法,规范,此指符合规范要求。在本书中通常指礼义。(5)法:符合法度。流湎:沉湎于其中的意思。(6)律:效法。(7)齐:疾也。给:急也。便利:言词敏捷也。全句为迅速快捷。(8)知而险:用智于险。(9)贼而神:贼害不测如神之意。(10)为:通“伪”,诡诈。(11)辟:通“僻”,邪僻,邪恶。(12)泽:润泽,这里指巧为润色,使人不知其奸诈行为。(13)操僻:指“治怪说,玩琦辞”。(14)淫:过分,放荡。大(tài):同“太”、“泰”,过分,骄奢。之:指代自己。(15)与:党羽,指拉帮结伙。

[译文]

相信可信的东西,是诚实可信;怀疑可怀疑的东西,也是诚实可信。尊重贤能的人,是仁爱;鄙视不贤能的人,也是仁爱。话说得恰当,是明智的表现;沉默得恰当,也是明智的表现。所以,懂得在什么场合下沉默不言等于懂得应该如何来说话。

因此,话说得多而合乎礼义法度的,便是圣人;话说得少而合乎礼义法度的,就是君子;说多说少都不合礼义法度而放纵沉醉在其中的,即使能言善辩,也是个小人。

所以,用尽力气去做而不合于民众需求的事情,就叫做奸邪的政务;费尽心思而不以古代圣王的法度为准则,就叫做奸邪的心机;辩说比喻起来迅速敏捷而不遵循礼义,就叫做奸邪的辩说。这三种奸邪的东西,是圣明的帝王所禁止的。

生性聪明而险恶,手段狠毒而高明,行为诡诈而巧妙,言论不切实际而雄辩动听,辩说毫无用处而明察入微,这些都是治国理政方面的大祸害。为非作歹而又很坚决,文过饰非而似乎很完美,玩弄奸计而似乎很圆滑,能言善辩而违反常理,这些是古代特别加以禁止的。聪明而不守法度,勇敢而肆无忌惮,明察善辩而所持论点怪僻不经,荒淫骄奢而刚愎自用,喜欢耍弄阴谋诡计而同党众多,这就好比是贪图利欲而误入迷途,背着石头而失足掉下深渊,这些都是天下人所抛弃的行为。

[原文]

6.5 兼服天下之心:高上尊贵不以骄人,聪明圣知不以穷人 (1) ,齐给速通不以先人 (2) ,刚毅勇敢不以伤人。不知则问,不能则学,虽能必让,然后为德。遇君则修臣下之义 (3) ,遇乡则修长幼之义,遇长则修子弟之义,遇友则修礼节辞让之义,遇贱而少者则修告导宽容之义 (4) 。无不爱也,无不敬也,无与人争也,恢然如天地之苞万物 (5) 。如是则贤者贵之,不肖者亲之。如是而不服者,则可谓訞怪狡猾之人矣 (6) ,虽则子弟之中,刑及之而宜。《诗》云 (7) :“匪上帝不时,殷不用旧 (8) 。虽无老成人 (9) ,尚有典刑。曾是莫听,大命以倾 (10) 。”此之谓也。

[注释]

(1)穷人:使人难堪。(2)齐给速通:口才流利,反应敏捷。(3)修:实行。(4)告导:劝导,引导。(5)恢然:广大的样子。苞:同“包”,容纳,包容。(6)訞:通“妖”,怪异邪恶。(7)引诗见《诗经·大雅·荡》。(8)殷:商,此指商纣王。(9)成人:经历多、做事稳重之臣。(10)大命:指国家的命运、政权。倾:倾覆。

[译文]

使天下人都对自己心悦诚服的办法是:高高在上、职位尊贵,但不因此而傲视别人;聪明睿智、通达事理,但不因此而使人难堪;才思敏捷、反应灵通,但不在别人面前抢先逞能;刚强坚毅、勇敢大胆,但不因此而伤害别人。不懂就请教,不会就学习,即使能干也一定谦让,这样才算合乎礼义道德规范。看到君主就奉行做臣子的道义,面对乡亲就讲求长幼之间的道德标准,面对父母兄长就遵行子弟的规矩,面对朋友就讲求礼节谦让的行为规范,面对地位卑贱而年纪又小的人就实行教导宽容的原则。无所不爱,无所不敬,从不与人争执,心胸宽广得就像天地包容万物那样。如果能够做到像这样的话,那么贤能的人就会尊重你,不贤的人也会亲近你。像这样如果还不对你心悦诚服的话,那就可以称之为怪异邪恶、奸诈狡猾的人了,即使他在你的子弟之中,刑罚加到他身上也是应该的。《诗经》上说:“并不是上古帝王的政治举措不合时宜,而是纣王不用旧典章。虽然没有老成之臣在朝廷,还有法典可依循。竟连这个也不听,王朝因此而断送。”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原文]

6.6 古之所谓士仕者 (1) :厚敦者也,合群者也,乐富贵者也 (2) ,乐分施者也 (3) ,远罪过者也,务事理者也,羞独富者也。今之所谓士仕者:污漫者也 (4) ,贼乱者也,恣睢者也,贪利者也,触抵者也 (5) ,无礼义而唯权势之嗜者也。

古之所谓处士者 (6) :德盛者也,能静者也,修正者也,知命者也,箸是者也 (7) 。今之所谓处士者:无能而云能者也,无知而云知者也,利心无足而佯无欲者也 (8) ,行伪险秽而强高言谨悫者也 (9) ,以不俗为俗、离纵而跂訾者也 (10)

[注释]

(1)士仕:当做“仕士”,做官之人。(2)乐富贵:荀子赞成当官者应乐富贵。(3)分施:施恩惠于人。(4)污漫:行为肮脏丑陋。(5)触抵:触犯法令。(6)处士:隐士。(7)箸(zhù):通“著”,明显。箸是:宣扬正确的主张。(8)利心无足:贪得无厌,无法满足。(9)行为险秽:行为阴险肮脏。伪:通“为”。(10)纵(zōng):通“踪”,踪迹,指一般人的生活习惯。訾:通“跐”( cǐ),走路。离纵而跂訾:与“离跂”同义,踮起脚跟,指背离世俗而独行。一说“纵”是放纵的意思,“訾”是诋毁的意思,那么“离纵而跂訾”可译为“背离世俗而放任自己、离世独行而诋毁别人”。

[译文]

古代所说的出仕为官的人:是朴实厚道的人,是和群众打成一片的人,是乐于富贵的人,是乐意施舍的人,是远离罪过的人,是努力按事理来办事的人,是以独自富裕为羞耻的人。现在所说的出仕为官的人:是污秽卑鄙的人,是破坏捣乱的人,是恣肆放荡的人,是贪图私利的人,是触犯法令的人,是不顾礼义而只贪求权势的人。

古代所说的不出仕为官的隐士:是品德高尚的人,是能恬淡安分的人,是善良正派的人,是乐天安命的人,是彰明正道的人。现在所说的不出仕为官的隐士:是没有才能而自吹有才能的人,是没有智慧而自吹有智慧的人,是贪得之心永不能满足而又假装清心寡欲的人,是行为阴险肮脏而又硬要吹嘘自己谨慎老实的人,是把不同于世俗的世俗作为自己的习俗,是背离世俗显示自己与众不同而自命清高的人。

[原文]

6.7 士君子之所能不能为 (1) :君子能为可贵,不能使人必贵己;能为可信,不能使人必信己;能为可用,不能使人必用己。故君子耻不修,不耻见污;耻不信,不耻不见信;耻不能,不耻不见用。是以不诱于誉,不恐于诽,率道而行,端然正己,不为物倾侧,夫是之谓诚君子。《诗》云 (2) :“温温恭人,维德之基。”此之谓也。

[注释]

(1)士君子:有志操和学问修养的人。(2)引诗见《诗经·大雅·抑》

[译文]

士君子所能做到的和不能做到的是:君子能够做到品德高尚而可以被人尊重,但不能强迫别人一定来尊重自己;能够做到忠诚老实而可以被人相信,但不能强迫别人一定相信自己;能够做到多才多艺而可以被人任用,但不能强迫别人一定任用自己。所以,君子把自己因为不能加强品德修养而使自己的品德不好看作耻辱,而不把被人污蔑品质低下看作耻辱;把自己因为不诚实看作耻辱,而不把不被人信任看作耻辱;把自己因为无能看作耻辱,而不把不被任用看作耻辱。因此,君子不被荣誉所诱惑,也不被诽谤所吓退,遵循道义来做事,严肃地端正自己,不被外界事物弄得神魂颠倒,这叫做真正的君子。《诗经》上说:“温柔谦恭的人们,是以道德为根本的。”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原文]

6.8 士君子之容:其冠进 (1) ,其衣逢 (2) ,其容良 (3) ,俨然,壮然 (4) ,祺然,蕼然 (5) ,恢恢然,广广然,昭昭然,荡荡然,是父兄之容也。其冠进,其衣逢,其容悫,俭然,恀然 (6) ,辅然,端然,訾然 (7) ,洞然 (8) ,缀缀然 (9) ,瞀瞀然 (10) ,是子弟之容也。

吾语汝学者之嵬容 (11) :其冠絻 (12) ,其缨禁缓 (13) ,其容简连 (14) ,填填然,狄狄然 (15) ,莫莫然 (16) ,瞡瞡然 (17) ,瞿瞿然 (18) ,尽尽然 (19) ,盱盱然 (20) ;酒食声色之中,则瞒瞒然,瞑瞑然 (21) ;礼节之中,则疾疾然,訾訾然 (22) ;劳苦事业之中,则儢儢然 (23) ,离离然,偷儒而罔 (24) ,无廉耻而忍謑訽 (25) 。是学者之嵬容也。

[注释]

(1)进:高大、前倾的样子。(2)逢:宽大的样子。(3)良:温和。(4)壮然:严肃不可侵犯的样子。(5)蕼然:宽舒的样子。(6)恀(shì)然:依赖,仗恃。(7)訾(zī):柔弱貌,又有勤勉之意。(8)洞然:恭敬的样子。(9)缀缀然:服服帖帖的样子。(10)瞀(mào)瞀然:拘谨,不敢正视。(11)嵬(guī):通“傀”(guī),怪诞,怪异。(12)絻(miǎn):“俛”(fǔ)字之误,“俛”同“俯”,向前低倾。(13)禁:同“襟”、“衿”(jìn),结,系。(14)简连:傲慢的样子。(15)狄狄然:慌张浮躁的样子。狄:通“趯”,跳跃。(16)莫莫然:冷漠的样子,或沉默寡言的样子。(17)瞡瞡(guī)然:见识浅薄的样子。(18)瞿瞿然:惊慌失措的样子。(19)尽尽然:消沉沮丧的样子。(20)盱盱(xū)然:白眼看人的样子。(21)瞒瞒然,瞑瞑然:都是沉醉、迷乱的样子。(22)訾訾然:骂骂咧咧的样子。(23)儢儢(lǚ)然:力不从心,懒散懈怠的样子。(24)儒:通“懦”,指怕事。偷儒:苟且偷安,懒惰。罔:不怕别人议论。(25)謑訽(xǐgòu):辱骂。

[译文]

士君子的仪容是:帽子戴得高高的且帽冠端正向前,衣服宽宽大大的,面容和蔼可亲,庄重,伟岸,安泰,洒脱,气度恢弘,开明坦荡,这是做父兄的样子。帽子戴得高高的且帽冠端正向前,衣服宽宽大大的,面容谨慎诚恳,谦虚,温顺,亲热,端正,勤勉,恭敬,服帖,追随左右而不敢正视,这是做子弟该有的仪容。

我告诉你们现在有些学者的怪异模样:他们的帽子向前而低俯,那帽带束得很松,那态度傲慢自大,自满自足,时而跳来跳去,时而一言不发,见识短浅,遇到事情就惊慌失措,常常是一副消沉沮丧的样子,看人的时候直目瞪眼;在吃喝玩乐的时候,就神情迷乱,沉溺其中;在行礼节的时候,就面有怨色,口出怨言;在劳苦的工作之中,就懒懒散散,躲躲闪闪,不愿亲自动手,苟且偷安而无所顾忌,没有廉耻之心而能忍受污辱谩骂。以上这些就是有些学者的怪异模样。

[原文]

6.9 弟佗其冠 (1) ,衶禫其辞 (2) ,禹行而舜趋 (3) ,是子张氏之贱儒也 (4) 。正其衣冠,齐其颜色,嗛然而终日不言,是子夏氏之贱儒也 (5) 。偷儒惮事,无廉耻而耆饮食 (6) ,必曰“君子固不用力”,是子游氏之贱儒也 (7)

彼君子则不然:佚而不惰 (8) ,劳而不僈 (9) ,宗原应变,曲得其宜,如是,然后圣人也。

[注释]

(1)弟佗(tuí):颓唐,陨落的样子。(2)禫(dàn):古代除去孝服时举行的祭祀。衶(zhòng)禫:通“冲淡”,说话平淡无味。(3)禹行而舜趋:传说禹治水时,腿瘸了,只能踮着脚走路。据说舜在父母前总是低头而趋(礼貌地小步快走),以表示恭敬。这里指子张氏之贱儒仿效禹、舜走路,故做圣人之态。(4)子张:姓颛(zhuān)孙,名师,春秋时陈国人,孔子的学生。(5)子夏:即卜商,春秋时卫国人,孔子的学生。(6)耆:同“嗜”,贪吃。(7)子游:即言偃,春秋时吴国人,孔子的学生。(8)佚:同“逸”,安逸。(9)僈:同“慢”,懈怠。

[译文]

帽子戴得歪斜欲坠,话说得平淡无味,仿效大禹的跛行和舜的低头快走,这是子张一派的贱儒的行为。衣冠整齐,面色严肃,口里像含着什么东西似地整天不说话,这是子夏一派的贱儒的行为。苟且偷懒怕事,没有廉耻之心而热衷于吃喝,总是说“君子本来就不用从事体力劳动”,这是子游一派的贱儒的作风。

那些真正的君子就不是这样:他们虽然安逸却不懒惰,即使劳苦也不懈怠,尊奉那根本的原则来应付各种事变,各方面处理得都很恰当。像这样,然后才可以成为圣人。 fQiQtB3q6obvkEjQx2fxuHZsk2Wzo7R5zRWHJLYRaJ4qa6oZcjV75zalOoPLjz5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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