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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16世纪文艺复兴时期
——突破人文主义局限的丛林景观

“自然的不规则性可以是美丽而妥帖的,房屋的规则性也一样;但如果把二者放在一起而没有折中和妥协,那么两者的魅力就会因为尖锐的对比而丧失,两者之间应当有个过渡的环节,这个过渡就是园林。

——谢弗德和杰里科(J.C.Shepherd &G.A.Jellicoe)

文艺复兴时期的园林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当时人们的审美理想。毕达哥拉斯(Pythagoras)和亚里士多德(Aristotle)均将美等同为和谐,而和谐的内部结构即为对称、均衡和秩序,并且对称、均衡和秩序可以用简单的数和几何关系来加以确定。 古罗马的建筑理论家维特鲁威(Marchs Vitruvius Pollio)和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理论家阿尔伯蒂(L.B.Alberti)均将这样的美学观点视为建筑形式美的基本规律,而园林作为建筑构图的延续,其布局自然而然地被数和几何关系所控制,体现出构图的明确、比例的协调和形式的匀称。 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园林所折射出人对自然的态度是积极进取的,是勇于改造的,是乐于炫耀的。“文艺复兴(Renaissance)”的原意是指在古典规范的影响下,艺术与文学的复兴,其思想基础是关怀人、尊重人,以人为本的人文主义世界观。人文主义的出现肯定了人的能动性和创造性,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学和艺术集中表现了人的智慧、思想和感情,提倡个性的自由,这一时期的绘画、雕塑、建筑、风景园林等艺术均在这种人文主义的思想基础之上发展而来。

16世纪初期,欧洲的封建制度逐渐瓦解,资本主义制度方兴未艾,要求摆脱教会的思想束缚和以神学为基础的传统教条的人文主义自然观、价值观和世界观开始得到人们的讴歌。人文主义思想强调维护人性的尊严,主张自由、平等和自我价值的体现,将人和自然从宗教统治的神秘色彩中解放出来,在激发人们研究自然现象的热情的同时,也改变了人们对世界和自然的认识。 从阿利盖利·但丁(Dante Alighieri)的《神曲》( Divine Comedy )、弗朗西斯科·彼特拉克(Francesco Petrarca)的《歌集》( Canzoniere )到乔万尼·薄伽丘(Giovanni Boccaccio)的《十日谈》( The Decameron ),文艺复兴文化除了表达人的重要价值之外,还热情地赞美了山的崇高、海的汹涌、河的浩荡和泉水的淙淙,歌颂峰峦的壮丽、海洋的辽阔、森林的苍翠和湖水的清澈,甚至歌颂野花枯草的自然之美,歌颂休闲恬静的乡村生活。这些人文主义的文学先驱对自然的赞美、歌颂及对隐逸生活的向往对文艺复兴时期园林的发展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从达·芬奇(Leonardo da Vinci)的《岩间圣母》( The Madonna of The Rocks )、《蒙娜丽莎》( Mona Lisa )到《琳达与天鹅》( Leda And The Swan ),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作品注重空间关系与人物的立体表现,以体现现实主义与人文主义相结合的特点,其内容虽然仍属于传统的宗教题材,但人物与自然环境的结合却真实地表现了世俗生活的情景。 文艺复兴时期绘画艺术所展现出的鲜明特征也深刻地影响了建筑及造园艺术。其中,著名的人文主义者、建筑理论家莱昂·巴蒂斯塔·阿尔伯蒂(Leon Battista Alberti)在《建筑十书》( De re edificatoria )中提出的“理想城市(Ideal City)”模式引发了建筑、城市规划及风景园林等设计实践对几何形态的偏爱。同时,阿尔伯蒂在书中所流露出的对自然的喜爱及对郊野别墅的推崇也深刻地反映出了人文主义者消遣、娱乐、隐退、陶冶性情、追求亲切恬静的生活环境的审美情趣。

在人文主义思想、文化、艺术、建筑等思潮的影响下,文艺复兴时期风景园林设计的风格也变得更加自由和灵活,追求静谧、隐逸、亲切的生活意趣,其主要功能是满足权贵寻欢作乐、骄奢淫逸、颐指气使的需求。正如意大利画家安德鲁·曼坦那(Andrea Mantegna)的作品《智慧战胜罪恶》( Minerva Expelling The Vices From The Garden of Virtue )中所表现的,文艺复兴时期的园林继承了古罗马时期的造园要素,如对称式的布局、喷泉、雕塑和植物的“绿色雕刻”等等(图3-2)。古罗马的科学家老普里尼(Gaius Plinius Secundus)在《自然史》( History of Nature )中曾如此表述:“柏树经过修剪成为厚厚的墙,或者收拾得整整齐齐、精精致致,园丁们甚至用柏树表现狩猎的场景或者舰队,用它的常绿的细叶模拟真实的对象。” 由此可见,此时的意大利园林主张利用自然元素来模拟现实对象,模仿人类的行为、活动和生活,体现的是对人的力量的极度崇拜,是人文主义思想的现实表达。

图3-2 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智慧战胜罪恶》

Fig.3-2 Minerva Expelling The Vices From The Garden of Virtuepainted by Andrea Mantegna in 1506,Renaissance(http://mini-site.louvre.fr)

文艺复兴时期的园林除了表现出浓烈的人文主义情怀,还表达了设计师及当权者对自然中隐逸生活的向往,如艾斯特别墅庄园(Villa Este)中模仿自然元素的生动水景和朗特别墅庄园(Villa Lante)中的丛林景观均代表了当时的设计思想对人文主义思潮的突破和对自然景物的模拟与隐喻。其中,福尔(Gabriel Faure)认为艾斯特别墅庄园“整齐得庄严而混乱,是最无拘无束的幻想和最严谨的规律性的完美结合。 ”艾斯特别墅的形式规则而严谨,但水景和植物的设计却极尽夸张之能事,“水风琴”等喷泉或洞府林立,或涌澎湃,或平淡如镜,或气势如虹,反映出了文艺复兴盛期的设计师们注重水的美学形式和音响效果、精湛的水工技艺和猎奇的设计心理(图3-3)。艾斯特别墅的设计样式反映了设计师、庄园主人及其所处的时代的思想冲突,现实中有浪漫,规则中又包含了自由和奔放,色调沉静却丝毫不显单调,体现了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园林意欲突破人文主义局限的特征。艾斯特别墅庄园中园林景观的首要功能是作为人类活动的背景,人类迫使自然元素人格化,失去其天然的形状和性格,失去其野性和荒僻的外貌,尽可能地服务于男男女女们的聚会;而自然环境则成为各种水景和精美雕塑等造园要素的衬托,目的是营造良好的氛围,以给活动其中的人们留下更为深刻的印象。同时,自然环境也是风景园林设计努力效仿的对象,而园林中的自然元素表达了人类对提高大自然的生产力的渴望和对自然资源的占有欲望,也是对人类控制、改造、利用自然环境的能力的一种炫耀。因此,从本质上来讲,此时人们的世界观、价值观和自然观依然是以人的利益为中心、体现人类个体的意义与价值的人文主义意识,而人对自然的态度和认识却没有产生根本性的转变。

图3-3 艾斯特别墅庄园中的蛋形喷泉与百泉路

Fig.3-3 Oval Fountain and the Hundred Fountains in Villa Easte

朗特别墅庄园的布局平正而严谨,但整体风格却清新迤逦,不见丝毫生硬,充满了人文主义者优雅的文化气质。朗特庄园的设计以水景为序列构成了中轴线上的视觉焦点,将山泉汇聚成河并流入大海的过程加以提炼和艺术加工,并再现于园林中。 山泉汇集于全园制高点的洞府,绿荫环绕,苔藓依附;山泉水自八角形泉池喷涌而出,顺着水阶梯逐级跌落,水声叮咚,宛如高山流水的吟唱,诉说着山林水泽间的神话,也烘托了园中愉悦欢乐的气氛。位于三层台地的“水餐桌”以水渠的形式呈现,象征着自然界的河流,泉水汩汩,杯盏晃动,邀朋唤友,开怀畅饮,吟诗作赋,似有曲水流觞般的诗意,也反映出庄园主人追求自由、隐逸生活的审美意趣。最后,或奔涌或流淌或跌宕的流水汇集到底层台地的中心水池,明亮开敞,光洁而平静,恰似奔流入海,逐渐归于平静,并以四青年喷泉作为景观的高潮,结束了这曲自然的乐章。朗特别墅庄园中各种形态的水景动静有致,变化多端又相互呼应,并结合了阶梯及坡道的变化,使得中轴线上的景观既丰富多彩又和谐统一,将隐喻了自然元素的水景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同时,沿中轴线布置的建筑和修剪整齐的刺绣植坛也体现了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特征,即浪漫的理想必须包含在严谨的、规则的布局形式中,以体现权利的集中和控制欲望。但是,此时的风景园林已经不仅仅是人类活动的背景,更是庄园主人、设计师及人文主义学者、艺术家的理想和情趣的体现。

“涧水横斜石路深,水源穷处有丛林”,如果说艾斯特别墅中的自然意趣体现在自由生长的常绿植物景观中,那么朗特别墅中人对自然环境的向往则体现在丛林(bosco)景观中。设计师将自然界中的森林景观再现于园林中,使之成为文艺复兴时期园林的一部分,而自然式配植的植物也打破了几何形园林构图的呆板感觉,形成融合园林与自然环境的重要元素。 丛林景观多以常绿树种为素材,绿叶苍翠,经冬不凋,绿意浓极,林荫浓密,树影婆娑,变幻莫测。“鸟守故巢,亦翔於丛林;鱼潜在渊,亦洄於荡泽”,丛林的出现也反映出了文艺复兴时期作为“羁鸟”和“池鱼”的设计师及权力贵族“久在樊笼里,复得反自然”的迫切心境。丛林在文艺复兴时期的典型案例之一是朗特别墅,其丛林的自然式布局与别墅花园的严谨、平正的布局形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突破了园林的拘谨与中庸,使园林充满了活泼欢愉的气氛,摒弃了人的力量与权威,也消褪了人凌驾于自然之上的优越感(图3-4)。

图3-4 朗特别墅庄园中的丛林景观

Fig.3-4 Bosco in Villa Lante

“早秋惊落叶,飘零似客心”,静静地漫步于朗特别墅庄园的丛林景观中,一种焕然一新的激动感触涌上心头,脚踩着秋冬的落叶,细细碎碎,带着疲倦,卷走忧伤,如同走在家乡熟悉的路旁;呼吸着草木的芳香,思绪沉静又浮想联翩,偶有几只野猫擦身而过,没有打扰,没有惊慌,只有相视而望的平淡,如行走于江湖的侠客,再重逢只余一笑;“一泓镜水谁能羡,自有胸中万顷湖”,林中隐秘的泉池,淡泊如镜,虽无微澜却生机勃勃,再繁杂的心绪都可以放下,只因不愿荒废这一片寂静;林中偶见草地开阔处,芳草萋萋,柔软如毯,视线开阔而通达,空间宽广而明亮,沐浴着阳光可尽享自然之乐;林间粗糙的石凳围合成大大小小的剧场,风格狂野却古风淳朴,线条虽不精确却不失古典韵味,可以想象文艺复兴时期的庄园主人邀请朋友在林间促膝而谈的欢愉场景,而今这片静谧的场地却成为野生动物栖息的佳境(图3-5)。丛林景观的出现突破了人文主义的局限,迫使人们暂时忘记了权利和欲望,忘记了人的优越感,在芬芳馥郁、平淡隐逸的环境中重新认识自然,体味自然,在欣赏自然之境的同时也开始体会生活,沟通心灵,展现浪漫的生活理想。

图3-5 充满自然趣味的丛林景观

Fig.3-5 The bosco with natural interest and charm

从艾斯特别墅庄园的建设到朗特庄园的设计,经历了近十年的时间。在此期间,风景园林的功能和审美理想也逐渐发生着变化。此时的风景园林已经不仅仅是人类活动的背景,更是审美理想和生活情趣的体现。文艺复兴时期的设计师们用近十年的时间来感悟自然环境对人类生活的重要性,并将这种情感体现在风景园林的设计过程中,以丛林景观的形式表达。丛林景观是人工环境向自然环境过渡的初级样式,丛林的自然式构图与别墅花园的布局存在鲜明的对比,在形式上是相互割裂的,在情感上也是截然不同的。直至 17世纪,丛林景观在法国古典主义园林中得到了进一步地发展,并成为风景园林中重要的游乐部分,在构图上也与花园融为了一体。虽然,伊恩·麦克哈格等生态规划先驱否认丛林景观与风景园林中的生态思想发展一脉相承,但是丛林景观的出现却加深了人们对自然环境的理解和认识,在某种程度上也意味着人类自然观念的转变,为自然主义倾向的萌芽奠定了基础。

长期的文化衰落和禁欲主义的束缚无法泯灭人们对自然的热爱和追求。文艺复兴时期的园林多处于风光旖旎的自然环境中,以欣赏自然之美为首要原则。风景园林的总体布局形式虽然是严格对称式的,建筑与自然环境通过廊、架、喷泉、水池、植物雕塑等元素相互渗透,并将自然的趣味延伸至建筑内。此时的风景园林所呈现出的是宁静、祥和、亲切、精致而优美的环境和气氛,追求的是自然隐逸的情趣。文艺复兴时期的园林被视为建筑与自然之间的“折衷与妥协”,是建筑化的自然,同时也是自然化的建筑,被认为是协调两者关系的最好形式。因此,自然与建筑在园林中相遇,通过水景、廊架、平台等元素相互渗透,相互吸收,既具有自然的特点,又具有人工的特色。 此时的文艺复兴园林中,自然与建筑的关系往往是动态的,距离主建筑越远,风景园林的几何性就越弱,形式也越接近自然,最后花园延伸、渗透至周边的丛林景观中。丛林景观是文艺复兴园林中最富有天然真趣的部分,树木繁茂,鳞干虬枝,姿态横生,青苔上洒满阳光和雨露,形成了风景园林的自然背景。丛林景观的存在超越了人工和自然的“折衷与妥协”,满足了人们内心深处热爱自然的生活情趣。

同时,这种动态的关系还表现在对自然过程的隐喻和喷泉的精巧设置等方面。与法国古典主义园林中的静态水景不同,文艺复兴园林中的水景是动态的。奔流的水景给风景园林带来了动感、光影的明灭闪烁和清泠的声响,如同风景园林的血脉,生机勃勃,彰显了生命的活力;同时也隐喻了水在自然界中的各种形态,从出自岩隙的清泉到湍急的溪流,到飞泻的瀑布,甚至是象征江河和湖海的渠道及水池,还有活泼生动、处处喷涌的喷泉水嬉,这些都不仅仅是作为人类活动的背景,或是为实现人的享乐而服务的仆从,这些巧妙的设计更多地体现了人们的审美理想和生活方式。

16世纪中叶,几何式的布局、石作、常青树、水景等要素成为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园林的重要造园手法,也成为平衡人工与自然关系的首要手段,这一时期的风景园林中蕴含的气氛是安静而亲切的,介于法国古典主义园林与英国自然风致园之间。但是,此时的风景园林又不仅仅是为人的生活及享乐服务的,还展现了人们的审美理想、对自然的欣赏与热爱及对隐逸生活的渴望。16世纪末至 17世纪初,人文主义文化逐渐衰退,风景园林设计在经历了“手法主义”的无拘无束、独特新颖的艺术潮流和巴洛克的戏剧性效果之后,逐渐呈现出古典主义和自然主义的倾向。 yrNvQSb8WdnTQy7urzLIl88eRc2lyjVnlEidS5aJMhtYc0VJ+l7Bsvt5Ecgr6kV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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