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发展从教育学和心理学角度说,是指人的个体的发展,即指随着时间和年龄的递增而发生的个体的身心的变化。所谓人的个体发展,是指人的个体从出生后的婴儿开始,经幼儿、童年、少年、青午、成年的发展。这个发展过程是在家庭、社会和学校影响下,通过个人的实践,使个体从—个软弱无能的新生儿发展成为具有一定的知识、能力和思想观点,能独立参加社会生活的社会成员。
人从出生开始,首先面临的问题就是学会在包容自己的生活环境中实现自我生存与自我发展。这里的环境包含自然的与文化的,发展也包含生理的与心理的。我们的生命结构经历上万年的发展演化,使得我们的大脑、神经系统、肌肉和骨骼都能够完美地支撑我们的生命。而实现这一演变的过程,就是人类的实践活动。不停歇的生存斗争和生活实践,造就了人类丰富的文明,也锻造了具备充分智慧和才能的人类。卡西尔在《人论》中写道:“人们突出的特征,人的与众不同的标志,既不是他的形而上学本性,也不是他的物理本性,而是人的劳动。正是这种人类活动的体系,规定和划定了‘人性’的圆周。” 劳动给人类带来了改变物质世界的动力。我们从工具的制作等生产民俗教育中提升了动手能力,从丰富的民俗语言教育中开发了我们的智力,劳动让身体真正服务于我们的生活需要。而民俗的本源,正是来自于劳动中的身体经验。我们的方言、神话、崇拜、习俗都源自真实的生活场景。及至今日,我们的民俗事项中还包含了丰富的身体经验。各地有划龙舟来庆祝端午,登高望远来度过重阳,舞狮来庆祝春节。正是这样的民俗传承与教育,在劳动生产的活动中让一代代人的生存技能实现了应有的提升和完整的展现。
费尔巴哈说“人是人、文化、历史的产物” 。作为集自然、社会、思维于一身的人,它也必然是一个复杂的运动变化发展的过程。发展,从哲学意义上看是自然、社会、人类思维的共向目标,它是一种连续不断地由低级向高级,不断地从量变到质变的运动变化过程。现代人类学、遗传学的研究已将人类进化传统的基因首位说让位于非生物的文化进化力量,驹井卓在《人类遗传学》中指出:“在人类进化中,还有与一般生物不同的另一面。与一般的生物进化相对照将它称为文化进化也许是恰当的。”这是一种超机体的力量。人类之所以能在整个生物界居优势地位,这可以说是人类遗传的进化,也是人类文化的进化。
人就是在两种进化,生物进化和文化进化过程中的产物。尤其是文化进化,这是人类生命历史发展的飞跃与主要方式。 人类之所以比其他异类棋高一着,成为万物的灵长,关键正在于他有一个在实践中创造出来的第二功能圈——社会文化系统。换言之,是他能凭实践信息的沉淀积累成一定的文化系统,并将其反馈于自身,进一步规范和发展自己。
人类成长的无数事实证明,猿人向人类进化中不时生活在一个与个体平衡的单纯的物理宇宙中,而是生活在一个由人类最初创造的,由方言、神话、信仰、禁忌、巫术、仪式等一系列一定形态组成的民俗文化世界中。因而完整的人是创造社会文化的人和为社会文化所塑造的人。人是一种社会文化进化的产物。“文化使人能直立行走,只有在文化包裹的气息中,人才能呼吸文化如同人体内的血管一样,是人的一部分。 ”因此,人性所展示社会文化进化存在结构,又是以民俗本质文化其基础内核的。表层文化到了文明发达的时代直至今天,还不是社会每个正常人的必有品。但深层民俗文化,却是任何过渡每个社会的人所备有的。在文明社会中,现代生活里,人的文化存在,最核心、最基本的仍然是民俗文化的存在结构。
事实上,即使在现代,当一个人降临世间,确切地说,当他开始在母腹中蠕动的时候起,社会已为他准备了一整套的民俗程式,供他享用。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作为新的生命,往往不得不——自觉不自觉,意识无意识,采纳人类社会早已创造的民俗文化成果,开辟自己的生命航程。在客观的我文化运动轨道中,个体的生命只能增添一些有用的新内容,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只需按部就班,实现已有的民俗文化的程式类型。如新孕育的生命,尚在母腹中,中国风俗就有“胎教”。孟母曾说“吾怀妊是子,席不正不坐,割不正不食,胎教之也。”《史记》中记载:“太任有妊,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淫声,口不出傲言。”中国古代胎教甚多,宋朝陈白明“妇人大全良方”专设胎教一门。这种民俗程式,已为现代医学所接受,并充实了现代化的内容。所以,在人的发展进程中,民俗教育是一个未必被人们清醒意识到但却人人无法回避的客观存在。
民俗教育与人的发展之间关系极为密切。民俗与人类相始终,民俗覆盖了个体生命全程。民俗教育同样是个体社会化的不可缺少的条件。因此,总体说来,民俗教育与人的发展之间既具有目标的同一性,也具有阶段的呼应性,也就是说,民俗教育与人的发展之间相辅相成。同时,民俗教育的特有属性也决定了人的发展的以下几个方面的特点。
一是民俗教育的自然遵从性与人的发展的区域文化底色
民俗文化是群体文化的内核和灵魂。民俗教育往往以一种人类群体一致的共同感和行为模式,积年累月,潜移默化、规范、左右人类个体在社会中的言行活动。民俗教育是自然遵从的教育,民俗教育的成果表现为通常所说的“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民俗民风对于人的发展的影响。它所实现的不仅是经验的复制,主要是文化心理的沿传。一个完整的人的生命除了具有生物生命基因以外,还会有文化生命的基因。人的文化生命基因是由以民俗为核心的第二生命系统构建。这种与有形物质的生物生命相异的独特的生命元素虽然是无形的,却融化在人的生命里,并不经意地流露在人们的言行中。民俗构成人类区别异类的根本标志,成为表现和鉴别民族或地域族群自身特征,成为展示和衡量人类多样性、复杂性的重要标尺,一种比人类生物生命基因更为深沉的文化生命基因。 民俗教育所传授的正是这样一种文化基因。
每一个人的行为方式与意识习惯都带有养育其的文化圈的深刻烙印。而民俗教育作为一种扎根生存需求与生活现实的经验传承系统,是孕育一切文化的基质,对每一个人的影响是深刻而长久的。从出生到死亡,我们接收着语言、生产、艺术、宗教等越来越繁杂的文化传承,就是在经历着既定文化模式的规范与影响。“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决定了我们截然不同的气质与习惯。司马迁在《史记·货殖列传》中就对不同民俗环境中的民风有很明确的分析。“而邹、鲁滨洙、泗,犹有周公遗风,俗好儒,备于礼,故其民龊龊。颇有桑麻之业,无林泽之饶。地小人众,俭啬,畏罪远邪。及其衰,好贾趋利,甚于周人。” 民俗教育大多都是在悄然进行的,个体往往在无意识中接受了民俗的洗礼。时至今日,即便中国已然经历了悠久的统一时期,诸如北方人豪爽健谈,南方人精细谨慎这样的观念依然显著。可见一地的民俗真正掌控了人文化基因的传承,决定了我们如何生活,也决定了我们是怎样的人,并不轻易因时代和政治的变迁而变动。
民俗教育奠定了人的发展的文化底色,这种底色也往往成为贯穿个体成长和发展始终的文化本色。
二是民俗教育的全员参与性与人的发展的先天文化素质
所谓个人发展的先天文化素质,其实是后天所为,是区别于学校所实行的文化知识的教育,强调的是民俗教育的结果。
现代学校教育依照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以及研究生等学历教育的阶梯,评估学习者的文化程度和学历水平。但其实这个文化水平只能反映某人综合文化水平的一部分,甚至有限的一部分。人们有时听到“你接受过高等教育却表现得如此没有文化”的抱怨,从民俗教育角度看,其实很有道理,也完全成立。严格讲来,某文化个体的先天文化素质与他后天所接受的学校教育之间并无太大关系。一个人的所接受的民俗教育不仅奠定了他(她)的文化底色,也决定了他(她)的文化素养。
民俗教育具有全员参与特性,是特定区域特定民众的集体活动,所以,民俗个体或积极参与其中或作为热心的旁观者耳濡目染。因而,相对某一区域来说,民众之间的民俗教育水平落差自然绝不会像学校教育那样大。因为民俗教育大多是润物细无声式的教育方式,对特定区域的民众来说,具有“自然而然”习得养成的特点,民俗教育使人的生物生命和文化生命自然融为一体,不需要考试评估却一般都为人人掌握。
所以,一个没有学校教授的狭义文化知识的人可以在世上生存,也可以发展,因为他有从民俗教育所获得的“先天”文化素质,当然他的发展可能受限。我们曾经的“文盲”时代就是证明。文盲,说得准确一点其实是“文字盲”而非“文化盲”。但一个没有起码的民俗文化知识的人要生存和发展却几乎不可能。
当然,因为民俗教育和人的发展终极目标一致。先天文化素质的高低在人的发展中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民俗教育缺失,人的发展“先天不足”,先天不足,后天想弥补会十分艰难。先天文化素质好,也为实现人的全面发展提供了优厚的条件。
民俗教育的模式规约性表现为民俗中的许多规矩、程式。有道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规矩、程式给人的感觉是约束,是保守。其实不然,民俗教育中的规矩或礼仪是人的全面发展中规范性的基础。这样的支持在于民俗教育引导民众在生存、劳动、传统承袭、社会交际与个体发展寻求提升,更重要的在于民俗教育能够引导民众在与自然、社会、族群、家庭的良好关系中获得能力提升。民俗和民众是不可分割的,这源于人是构建文化又被文化所影响的产物。而民俗教育是实现这一互动关联的基本手段。就人的全面发展来说,民俗教育提供了发展基质,提供了广阔的发展空间,勾画了人全面发展的蓝图。
民俗教育是全员参与真正“普及”意义上的全民教育,民俗教育追求的是民众全面发展的图景,而非个体全面发展的特性。而所谓的图景,就是将民众的行为、心理与情感表达“合理化”。诚然现代化的教育方式能更为高效集中地让个体的能力凸显,但这样的教育模式并未将人当作文化产物而追究其生存发展的背景,而仅仅将人当做技能的集合体。民俗教育则将生活需求融入教育的始终,让知识的习得、经验的获取与行为、意识能力的发展保持同步,以广阔的生活为资源,以人的成熟发展进程为时间轴,尊重个体的认知模式与能力,来规划能力提升的进度。这样所达到的效果更倾向于勾画了人发展的宽广图景,而非直接让个体对生存行为进行定义与模仿。因此,从这个意义看来,民俗教育注重的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的全面发展。民俗教育所包孕的多科性知识体系、混沌性的文化形态,对于现代意义上的人的全面发展同样至关重要。本质上看,它是个体对群体千百年沉积凝聚而成的群体意识、共同心理气质的认知归一。在物质世界的生存斗争当中,人的能力的全面发展需要借助民俗教育来实现文化经验的传承。“假如社会生活能够完全从人类关于它的知识中分离出来,或者,假如这种关于社会生活的知识能够被源源不断地输入到社会行动的理性当中,一步步增加与人们的特殊需要相关的行为‘合理化’程度,那么,增加我们对社会世界的知识,也许就能促进我们对人类制度更具启发性的知识的进步。”
当然,民俗教育对人的发展可能起到的作用是双重的。因为民俗中也包括了一部分陋俗“一方面,在现代意识烛照下遗风陋习裸露出对现实的背时,对现代人心灵的吞噬造成心态的部分创伤;另一方面,悠久的古风蕴含的巨大的生命力不仅维系了民族过去的生机,还对现代民族的繁衍昌盛提供韧性的精神脉络。” 说到底,民俗教育所塑造的是一种文化品格,这种品格中既强调传承,也重视发展,更强调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