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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岭南诗词中的海洋文化印象

历代文学中,大海是一个永恒的主题。关涉海的诗文曲赋不勝枚举,它主要表达了大海赋予人们的神秘、悲傷、快樂、恐懼……的情感与印象。

如中国古代神话《山海经》中,即不乏神秘的海神:

南海渚中,有神,人面,珥两青蛇,践两赤蛇,曰不廷胡余。—《大荒南经》

东海之渚中有神,人面鸟身,珥两黄蛇,践两黄蛇,名曰句芒。—《大荒东经》

西海渚中,有神人面鸟身,珥两青蛇,践两赤蛇,名曰弇兹。—《大荒西经》

北海渚中,有神,人面鸟身,珥两青蛇,践两赤蛇,名曰禺强。—《大荒北经》

随着历史的推移,四海海神的称谓也有所变更。《太公金匮》云:“东海之神曰勾芒,南海之神曰祝融,西海之神曰蓐收,北海之神曰玄冥”。

历代涉海诗词中,诗人们往往借海的意象抒发各種感慨:

1.借海抒发相思、离别、遁世與末路之情:如表达女子在爱情波折時的复杂情绪:“ 有所思 乃在大海南 ”。抒发妻子对远行的丈夫的思念与怨忿:“ 枯桑知天风 海水知天寒 ”。

张籍《蛮中》:“铜柱南边毒草春,行人几日到金麟。玉环穿耳谁家女,自抱琵琶迎海神。”描述的是女子抱着琵琶迎海神,为了祈求远行的人平安归来。其詩《送郑尚书赴广州》:“ 圣朝选将持符节 内使宣时百辟听 海北蛮夷来舞蹈 岭南 封管送图经 白鹇飞绕迎官舫 红槿开当宴客亭 此处莫言多瘴疠 天边看取老 人星 。”則表達詩人为国家强盛、岭南归服之激昂意氣。詩人雖知曉岭南為瘴疠之地,但仍以达观之言鼓励友人。

高适《送柴司户充刘卿判官之岭外》:“ 岭外资雄镇 朝端宠节旄 月卿临幕 星使出词曹 海对羊城阔 山连象郡高 风霜驱瘴疠 忠信涉波涛 ……”以送別詩为志士增色,为游子拭泪,顯示了其詩的獨異。他的临别赠语体贴入微,坚定不移。以朴素无华之语言,铸造出醇厚动人的诗情。殷璠《河岳英灵集》称,高适诗“多胸臆语,兼有气骨”。

元稹《送岭南崔侍御》:“我是北人长北望,每嗟南雁更南飞。君今又作岭南别,南雁北归君未归。洞主参承惊豸角,岛夷安集慕霜威。黄家贼用镩刀利,白水郎行旱地稀。蜃吐朝光楼隐隐,鳌吹细浪雨霏霏。毒龙蜕骨轰雷鼓,野象埋牙劚石矶。火布垢尘须火浣,木绵温软当绵衣。桄榔面碜槟榔涩,海气常昏海日微。蛟老变为妖妇女,舶来多卖假珠玑。此中无限相忧事,请为殷勤事事依”。

此首别离之作,詩人想象具体入微,頗能感动激发人意。

又如体现忠臣遭斥逐,寒士心不平之意:“此心曾与木兰舟,直到天南潮水头。隔岭篇章来华岳,出关书信过泷流。峰悬驿路残云断,海浸城根老树秋。一夕瘴烟风卷尽,月明初上浪西楼”。诗首句,贾岛即表达了与韩愈不同寻常的交契,流露了对其深情的眷念和神往,表示甘愿伴其贬官受苦的深挚的友情。

《酹江月·和友驿中言别》乃文天祥赠友人邓剡之作:“ 乾坤能大 算蛟龙 不是池中物 风雨牢愁无着处 那更寒蛩四壁 横槊题诗 登楼作赋 万事空中 江流如此 方来还有英杰 堪笑一叶飘零 重来淮水 正是应凉风新发 镜里 朱颜都变尽 只有丹心难灭 去去龙沙 向江山回首 青山如发 故人应念 杜鹃 枝上残月 。”南宋杰出的民族英雄文天祥领兵拒元,因叛徒出卖,于宋祥兴元年十二月,在五岭坡(今广东海丰北)被捕。第二年四月,他被押送燕京。同時被押送的还有他的同乡好友邓剡。厓山兵败后,邓剡投海未死,不久,与前此被俘的文天祥同舟被押送北上大都。邓剡途中因病滞留建康。临别时作《念奴娇·驿中言别》词赠文天祥。文天祥亦借苏东坡《赤壁怀古》词韵,酬答之。詩中連用二典:苏轼《前赤壁赋》咏叹曹操破荆州、下江陵时“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與汉末王粲被逼处荆州,以《登楼赋》寄托乡关之思和乱离之感。文天祥以此二典自况,以曹操英勇豪迈的气概,王粲雄图难展的苦闷,联用之,自叹“万事空中雪”。抒发了自己为挽救国族,历尽艰辛,而最終失敗的无限慨嘆。刘熙载《艺概》曰:文文山词,有风雨如晦,鸡鸣不已之意,不知者以为变声,其实乃正之变也,故当合其人之境地以观之。

被誉为“岭南第一人”的文壇宗匠、唐开元尚书丞相張九齡,对岭南诗派的开创起了启迪作用。其膾炙人口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抒發了作者对远方友人的深挚思念之情,成為千古絕唱。

邝露《浮海》:“ 玉树歌残去淼然 齐州九点入荒烟 孤楂与客曾通汉 长剑怀 人更倚天 晓日夜生圆峤石 古魂春冷蜀山鹃 茫茫东海皆鱼鳖 何处堪容鲁仲 ?”抒发了去國之痛、亡國之憂。《浮海》副標題注曰:“时南都已失”。邝露,字湛若,号雪海,明末广东南海人。年十三为诸生。工诸体书。能诗,精于手书开雕。善琴,喜蓄古器玩,他既是一位杰出文人,又是一位壮烈死节之士。永历二年,与诸将守广州,城破,以二琴、宝剑及怀素真迹等环置左右而死,時年四十七。

黄遵宪的《八月十五日夜太平洋舟中望月作歌》:光绪十一年八月,黄遵宪由驻美国旧金山总领事任上请假回国,正值旧历八月十五之夜,轮船航行在茫茫太平洋上。诗人仰望明月,思乡情浓,一位西方游客哼起了异国曲調,詩人遂感慨良多:

茫茫东海波连天,天边大月光团圆,送人夜夜照船尾,今夕倍放清光妍。一舟而外无寸地,上者青天下黑水。登程见月四回明,归舟已历三千里。大千世界共此月,世人不共中秋节。泰西纪历二千年,只作寻常数圆缺。舟师捧盘登舵楼,船与天汉同西流。虬髯高歌碧眼醉,异方乐只增人愁。此外同舟下床客,梦中暂免共人役。沉沉千蚁趋黑甜,交臂横肱睡狼藉。鱼龙悄悄夜三更,波平如镜风无声。一轮悬空一轮转,徘徊独作巡檐行。我随船去月随身,月不离我情倍亲。汪洋东海不知几万里,……独有一客欹孤篷。此客出门今十载,月光渐照鬓毛改。观日曾到三神山,乘风竟渡大瀛海。举头只见故乡月,月不同时地各别,即今吾家隔海遥相望,彼乍东升此西没。嗟我身世犹转蓬,纵游所至如凿空,禹迹不到夏时变,我游所历殊未穷。九州脚底大球背,天胡置我于此中?异时汗漫安所抵?搔头我欲问苍穹。倚栏不寐心憧憧,月影渐变朝霞红,朦胧晓日生于东。

这首诗写出了诗人从未经历的独特体验:中秋夜在太平洋上望月。並從中感受到“古今”與“中西”文化之“异”。進而,诗人由這種中西“中秋”夜体验的差异,更联想到种族或民族之间的差异:“虬髯高歌碧眼醉,异方乐只增人愁”。他强烈地感受到,当白种人乐兴大发地沉醉于自己的民族歌曲时,中国人不仅不能同醉,反倒憑添愁怨。

2.借大海抒发慷慨之志:曹操的《步出夏门行·观沧海》一章,“东临碣石,以观沧海”,诗人登上碣石山顶,居高临海,视野寥廓,大海的壮阔景象尽收眼底。宏伟的政治抱负,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和对前途充满信心的乐观气度,籍海之意象而“咏志”,抒发了踌躇满志、叱咤风云的英雄气概。

嶺南陈恭尹《崖门谒三忠祠》:“山木萧萧风更吹,两崖波浪至今悲。一声杜宇啼荒殿,十载愁人拜古祠。海水有门分上下,江山无地限华夷。停舟我亦艰难日,畏向苍台读旧碑。”作者为顺德龙山人,与屈大均、梁佩兰齐名,史称“岭南三大家”。诗作通过描述清初岭南的疮痍荒凉局面,寄托故国河山之思,抒发感慨悲涼之意。韩愈《海水》:“风波无所苦,还作鲸鹏游”。展现其欲借大风惊波施展其才力的雄心。苏轼《儋耳》诗中“垂天雌霓云端下,快意雄风海上来”。表达了对朝政更变的喜悦与高旷豁达的情怀。其诗“斜阳万里孤岛没,但见碧海磨青铜”。则因海市的奇观而欣喜若狂,兴奋不已,借此抒发了对海市的神往与感概。

文天祥的“山河破碎风飘零,身世浮沉雨打萍……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抒发了诗人国家破碎、身世飘零的感叹。元好问的“万里风涛接瀛海,千年豪杰壮山丘”。他面对浩瀚之海洋,抒发了横波亭所见之壮景与所思之人杰。張孝祥《念奴娇·洞庭青草》“……应念岭海经年,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短发萧骚襟袖冷,稳泛沧浪空阔。尽挹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扣舷独啸,不知今夕何夕。”作者被貶嶺海,然其襟怀坦蕩,如同冰雪一样晶莹,他以北斗为酒勺,“細斟北斗”,邀请星辰萬象作为宾客,一醉销愁,扣舷独啸物我兩忘。这首词兼具感奋和感伤两重色彩,但篇末的感伤色彩掩盖不了全词的豪迈气派。

3.描述海域物候、风情:清人王士祯的《广州竹枝词》:“潮来濠畔接江波,鱼藻门边净绮罗。两岸画栏红照水,疍船争唱木鱼歌。”描述了珠江上,红船戏水的繁华景象。“海上去应远,蛮家云岛孤。竹船来挂浦,山市卖鱼鬚”。诗歌敘述了南海渔民、海客的海上生涯。“海滨半程沙上路,海风吹起成烟雾。行人合眼不敢觑,一行一步愁亦步。步步沙痕没芒屦,不是不行行不去。”反映了潮州海岸沙行时的艰难情景。宋李光的《琼台》:“玉台孤耸出尘寰,碧瓦朱甍缥渺间。爽气遥通天际月,沧波不隔海中山。”展现了琼台的高耸美丽,住民与大陆及海外异域的密切往来。反映潮平贾客的商贸活动如:“潮平贾客连樯至,日晚耕牛带犊还”。以及關於南荒异域通商的记载:“越地生春草,春城瞰渺茫。朔风惊瘴海,雾雨破南荒。巨舶通藩国,孤云远帝乡”。

此外,马欢的笔记《瀛涯胜览》、费信的《星槎胜览》、巩珍的《西洋番国志》、严从简的《殊域周咨录》等亦皆描述了海外异域地理、风情、习俗与物产。如:“船来蛮贾衣裳怪,潮上海鲜鳞口红。不向旗亭时一醉,行人愁杀柳花风”。描述粤吴川习俗如:“吴川望海谁溟溟,万斛龙骧一羽轻。沙磧煮盐凝皓月,潮痕遗贝丽繁星。碙州夜露金银气,神电晴岚鹳鹤鸣。玉节南来天北极。安边归颂海波平”。

詩歌描写潮州南澳岛之胜境与战略位置:“渡海登南澳,浮天晓日红。山形皆向北,水势自朝东。浪卷晨昏雾,帆悬闽粤风。咽喉成锁钥,控制两相同”。作者渡海登上南澳岛,只见烟雾缭绕,红日高照,海面如同仙境般浮于其上,山形走向朝北,潮水东退,晨、昏之时,浪花卷起海雾,闽粤之风涨满风帆。其以“咽喉”、“锁钥”作比,点明南澳岛极其重要的战略位置。

同样题材,又如杨万里的《观海》:“动地惊风起海陬,为人吹散两眉愁。身行岛北新春后,眼到天南最尽头。众水更从何处著,千山至此却回休。客中供给能省底,万里烟波一白鸥”。诗歌以风、水、山、鸥等景物,突出了南澳岛位于天南最尽头之独特的地理位置。屈大均的《采珠词》描写了岭南合浦沿海人采珠、晒珠之境况:“合浦清秋水不波,月中珠蚌晒珠多。光含白露生琼海,色似明霞接绛河”。

4.反映海上人生活的艰辛:如“ 海人无家海里住 采珠役象为岁赋 恶波横天 山塞路 未央宫中常满库 ”。这首古题乐府以“海人”为描写对象。“海人”亦即潜入海底的劳动者,他们大部分时间浸泡在咸涩的海水里。“海人”以采珠为业,以象为交通工具,以交纳赋税为目的。采珠之时,他们常常面临着风大浪急、波涛蔽日。他们的运珠之途山陡路窄,坎坷难行。而“海人”却要年复一年地辛苦劳作。未央宫中的满库珠宝,都是海人终年辛苦所得。而他们却穷困潦倒至“无家”的地步。又如梁佩蘭的同类题材,“ 老夫采珠船作家 船头见珠船尾耙 晚来珠船泊海 满船珠肉共珠壳 安得珠出如往时 老夫采取卖富儿 ”。

珠江的水上居民。世世代代生活在水上,一家数口以一叶小舟为栖身之处,飘泊在珠江之上,以捕鱼摸蚬为生,过着水上“游牧”生活。宋代诗人杨万里写过一首《蜒户》:“天公分付水生涯,从小教他踏浪花。煮蟹当粮那识米,缉蕉为布不须纱。夜来春涨吞沙觜,急遣儿童斩狄芽。自笑平生老行路,银山堆里正浮家。”末句“银山堆里正浮家”,正是“蜒户”們浪裡濤中討生計的真實寫照。“蜒戶”亦即“疍戶”。清屈大均《广东新语·舟语》:“诸蛋(疍)以艇为家,是曰蛋家……蛋人善没水,每持刀槊水中与巨鱼斗”。“明陶宗仪《辍耕录·乌延户》:“ 广东采珠之人 悬绠于腰 沉入海中 良久得珠 撼其绠 船上人挈出之 葬于蛟龙之腹 比比有 。”更是其悲慘、痛苦人生的縮影。清代查慎行亦曾写过反映珠江水上居民生活的诗:“ 一生活计水边多 不唱樵歌唱棹歌 蜒子裹头长泛宅 珠娘赤脚自凌波 。”旧時广东一带的水上居民。以船为家,长期列为贱籍。不与平民相等。清雍正时始“除贱为良”,准其上岸居住,与齐民一列。

屈大均曰:“粤东濒海,其民多居水乡,十里许,辄有万家之村,千家之砦。自唐、宋以来,田庐丘墓,子孙世守之勿替,鱼盐蜃蛤之利,藉为生命”到宋元以后,这些生活在广州的蜒民兼营渡客、运输、贩盐、放木筏等,他们有具体的水上职业分工,根据其谋生手段的不同,可分为鱼蜒、蚝蜒、木蜒等。

刘禹锡的《浪淘沙·日照澄洲》:“ 日照澄洲江雾开 淘金女伴满江隈 美人首 饰侯王印 尽是沙中浪底来 ”。诗中的后两句,作者的诗思从江边秀美的场景宕开,择取标志上层社会富贵奢靡功名权势的首饰与金印来立意,指出权贵们所占用的黄金,正是劳动者经过千辛万苦从沙中浪底淘漉而来。揭示了当时不合理的社会现实。這是一首意境深警的喻理小诗。

元稹的《采珠行》真实地反映了采珠人的悲惨生活,表现了对采珠人的深切同情:“ 海波无底珠沉海 采珠之人判死采 万人判死亦得珠 斛量买婢人何在 ?”

明末诗人卢若腾晚年寓居澎湖,其《哀渔父》一诗,表达了对渔民凄苦生活的同情:“ 是时正值岁除夜 家家聚首酣酒炙 惟有渔夫去不归 妻子终宵优且讶 ”。清代诗人王锡《哀海贾》,反映了海贾生涯的险恶“ 吞舟多长鲸 载山有巨鳖 胡为 争利者 涉险营钱刀 ”。晚清时期,潮邑诗人陈作舟“海门波浪打城头,海门城中儿女愁。日邪风定海边望,遥指归帆杂片鸥”。描写了海澜肆虐时,海门儿女盼望归舟的急切心情。

5.反映海上丝绸之路與海洋貿易:两千多年来,除却大漠里那条驼铃叮当的丝绸之路外,还有另一条藍色的海上丝绸之路,即是从廣州开始,满载中国的文明和骄傲,扬帆远航。廣東港口最多。以广州为中心,东起饶平、潮州、澄海、汕头、汕尾、惠州、东莞、深圳(包括香港)、珠海、澳门,西至台山、阳江、电白、徐闻、雷州、遂溪、湛江,其港口在不同时期都曾经是海上丝路的始发港或中转港。

海上丝绸之路最早的出发点是广东西部的徐闻。《元和郡县图志》称:“( 岭南 · 雷州 徐闻县 本汉旧县也 居合浦郡 其县与南崖州澄迈县对岸 相约一百 汉置左右候官在县南七里 积货物于此 备其所求 与交易有利 。”徐闻在汉代已是中国重要的进出口贸易港,是经商致富之地,諺稱,“欲拔贫,诣徐闻”。“交趾”为中国自海上通天竺之途经之地,汉杨雄《交州箴》云:“大汉受命,中国兼该。南海之宇,圣武是恢。稍稍受羁,遂臻黄支。牵来其犀,航海三万。”所指“黄支”,故地在今印度半岛马德拉斯西南。西汉时即有“黄支国献犀牛”的记载。晋代王叔之的《拟古诗》写到:“客从北方来,言欲到交趾。远行无他货,惟有风皇子。百金我不欲,千金难为市。”可见交趾在当时为中外贸易之要地,百金、千金之货皆集于此。

漢代杨孚的《临海水土记》又名《异物志》,即是一部中西歷史文化交流的重要著述。郭棐《粤大记》曰:“ 杨孚字孝元 南海人 章帝朝举贤良 对策上第 拜议 ”。 又云 :“ 复著 临海水土记 》”。《异物志》,成書于东汉,被認為是现存最早的第一部岭南学术著作。記有異國之地域、人物、职官类,如儋耳夷、金邻人、穿胸人、西屠国、狼胭国、瓮人、雕题国人、乌浒夷、扶南国、牂牁、黄头人、朱崖、交趾橘官等。此外還包括:草木类、动物类和矿物类。杨孚《异物志》,志中有赞,均为四言诗体,韵语藻雅,寓意蕴藉,亦被视为广东诗歌创作之始。屈大均認為,《异物志》亦诗之流也。杨孚身为漢朝议郎,但对岭南物种作了仔细观察,无论从博物学、医药学、地理学、史学角度来看,都给后人留下了丰厚的遗产。

海洋絲綢之路,與海洋貿易的繁榮,為文學創作提供了新的視域、題材,和豐富的素材。嶺南文化的中心地廣州,二百年前,即為千帆竞发的繁华商港。当时,历经长途航行到达中国的外国商船,绝大部分都在黄埔港登岸,船上的货物再从广州输送到全国。陶瓷、丝绸、茶叶等中国特产也从这里流向世界。据《黄埔港史》记载,从1757年至1837年,也就是广州作为“一口通商”外贸口岸的80余年间,停泊在黄埔古港的外国商船计有5107艘。广州,从这里开始连通世界。從古代海洋詩詞作者的筆下,我們不難感受到這種喧嚣和繁華的氣息。

屈大均《广州竹枝词》:“廣 州城郭天下雄 岛夷鳞次居其中 香珠银钱堆满 火布羽缎哆哪绒 碧眼蕃官占楼住 红毛鬼子经年寓 濠畔街连西角楼 洋货 如山纷杂处 洋船争出是官商 十字门开向二洋 五丝八丝广缎好 银钱堆满十 三行 。”這是最早的关于十三行的文字记录,起了“以诗证史”的作用。汇聚在当时广州的财富,“银钱堆满十三行”。据《千年国门》记载,道光二年,西关大火,烧毁15000余户民居、11家洋行,十三行火燃七昼夜,所存白银和洋毫统统烧熔,流入水沟,竟结成一条长至2里的银带,是为“银河奇观”。

韦应物《送冯著受李广州署为录事》:“大海吞东南,横岭隔地维。建邦临日域,温燠御四时。百国共臻奏,珍奇献京师。富豪虞兴戎,绳墨不易持。”

韓愈《送郑尚书赴南海》:“ 番禺軍府盛 欲說暫停杯 蓋海旗幢出 連天觀閣 衙時龍戶集 上日馬人來 風靜鶢鶋去 官廉蚌蛤回 貨通師子國 樂奏武王 事事皆殊異 無嫌屈大才 。”詩中形象地展現了一幅:“百国共臻奏,珍奇献京师”,和“貨通師子國,樂奏武王台”的壮丽、恢弘的畫面。

《汉书·地理志》载:“处近海,多犀象、珠玑、银铜、果布之凑,中国往商贾者多取富焉。番禺一都会也。”古番禺即今之广州,早在秦汉之际,就已经是一座繁荣的国际性海港城市。广州河网密布,交通发达。它依仗河流的触角,将经济腹地伸到全广东以至全中国。因此,两千多年来,作为海上“丝绸之路”最重要的起点,它一直是最繁忙的贸易吞吐大港。正如清代一位外国人所报导的:中华帝国与西方列国的全部贸易都聚会于广州。中国各地物产都运来此地,各省的商贾货栈在此经营着很賺钱的买卖。东京、交趾支那,柬埔寨、缅甸、麻六甲或马来半岛、东印度群岛、印度各口岸、欧洲各国、南北美各国和太平洋诸岛的商货,也都荟集到此城。這也就為詩人們筆下的盛景提供了真實、豐富的素材。

6.海神信仰与仙话:如《八仙過海》等。八仙传说“八仙踪迹居岛蓬,会罢蟠桃过海东。大士不为扶山海,龙王安得就深宫”。求仙访道传说,如:“石桥东望海连天,徐福东来不得仙。直遣麻姑与搔背,可能留命到桑田”。讽刺了秦始皇海上求仙之妄。又如明蓝田《观海行》:“少崂山人乘桴来,天地岛屿洪涛洄。三山若无又若有,蜃气海市成楼台。下有天吴之窟宅,朝餐朱英夕碧水。安期赤松相经过,缥渺千年忆方格。秦人乘车求神仙,方士楼船去不还”。神龙神话“飘荡贝阙珠宫,群龙惊睡起,冯夷波激。云气苍茫吟啸处,鼈吼鲸奔天黑。”以及海神妈祖神话:“海若东来神鬼泣,尾闾南泻鱼龙逃”。

屈大均《海水》曰,廉州海中,常有浪三口连珠而起,声若雷轰,名三口浪。相传旧有九口,马伏波射减其六。予有《伏波射潮歌》云:“后羿射日落其九,伏波射潮减六口。海水至今不敢骄,三口连珠若雷吼。”

7.反映海战史实:“ 楼船千艘下天角 两雄相交争夺博 。…… 流尸飘血洋水 昨朝南船满 今朝只有贝船在 昨夜两边桴鼓鸣 今朝船船鼾睡声 兵去家八千里 椎牛酾酒人人喜 唯有孤臣两泪垂 冥冥不敢向人啼 六龙杳霭 知何处 大海茫茫隔烟雾 我欲借剑斩佞臣 黄金横带为何人 ”。

公元1279年2月,南宋残军与元军在新会崖门海域展开了一场历时二十多天的大海战,双方投入兵力五十余万,动用战船二千余艘,最终宋军全体殉国,战船覆没,无一人降敌,海上浮尸十万,并给大宋王朝——这个中国历史上辉煌而又悲壮的王朝划上了句号。文天祥因早前已在海丰被俘,正好拘禁在元军船舰上目睹了宋军大败和赵昺蹈海的惨剧,故为之诗悼念。

描写鸦片战争时期的海战:“ 城上旌旗城下盟 怒潮已作落潮生 阴疑阳战玄 黄血 电夹雷攻水火并 鼓角岂真天上降 琛珠合向海王倾 全凭宝气销兵气 夕蛟宫万丈明 ”。反映烧毁鸦片后之喜悦:“ 春雷焱破零丁穴 笑蜃楼气尽 无复灰 沙角台高 乱帆收向天边 。”

描写外国侵略者的蛮横,《由上海至天京受阻折回舟中作》:“ 船帆如箭斗狂 风力相随志更豪 海作疆场波列阵 浪翻星月影麾旄 雄驱岛屿飞千里 怒战 貔貅走六鳌 四日凯旋欣奏绩 军声十万尚嘈嘈 。”1854年义和团干王洪仁玕(广东花县人)由香港到上海,欲从上海直赴天京,但受洋人阻挠,他被迫折回香港,途中船上作此诗。该诗雄浑豪放,气势磅礴,表现了太平天国英雄们搏击风浪的豪情壮志。

描写帝国主义瓜分中国的悲愤,如丘逢甲《铁汉楼怀古》:“ 瘴云飞不到城头 庵圮楼荒客独游 并世已无真铁汉 群山犹绕古梅州 封章故国向天恨 梦寐中 原割地愁 欲倚危栏酹杯酒 程江呜烟正东流 。”“铁汉楼”,在广东省梅县城北门楼上。该诗借怀古以刺世,写出了作者对帝国主义列强瓜分中国的忧痛之感。

反映中日甲午战争的题材,如黄遵宪的《哀旅顺》:“海水一泓烟九点,壮哉此地实天险。炮台屹立如虎阚,红衣大将威望俨。下有洼池列巨舰,晴天雷轰夜闪电。最高峰头纵远览,龙旗百丈迎风毡。长城万里此为堑,鲸鹏相摩图一啖。昂头侧睨何眈眈,伸手欲攫终不敢。谓海可填山易憾,万鬼聚谋无此胆。一朝瓦解成劫灰,闻道敌军蹈背来”。该诗将旅顺军港写得生龙活虎,威武雄壮。而末二句一出,悲愤顿时充塞于天地之间。 4skBThBQ95VltjBfP4eoEOVUH8KXfW43WRCNxtjzctzGjNqVWT798Y4AZD/h1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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