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二女师范学校的张闻天,不久就被重庆川东联合县立师范学校聘请担任国文教员,其原因是该校“学生们早已仰慕张闻天先生的文名和才情了,听说他在二女师受诽谤被排挤,就强烈要求学校将张先生聘来执教”,“学校当局也想借重一二有名望的教师来抬高声誉”。 而张闻天创办《南鸿》周刊就是在担任川东师范学校教员期间。
关于张闻天在川东师范学校任教的情况,他的学生曹仲英曾回忆道:“闻天先生给我们的教材,我记得清楚的,有鲁迅的小说《狂人日记》和《药》,有郭沫若的小说《牧羊哀话》。”“也可能是在此之前,陈独秀曾给苏曼殊写过一篇传记吧,所以闻天先生给我们的教材,也有苏曼殊的小说《碎簪记》和《断鸿零雁记》。”“他一上讲台就满面春风,也使受课者洋洋乎如坐春风之中。他教我们学做(作)诗,学写小说,尤其着重引导我们研究社会问题,参加必要的社会活动。他说,只有这样,写东西才能不流于无病呻吟。” 可见,张闻天是非常珍惜和注重自己教员这一职务的,从授课的内容和要求看其目的也是非常明显的,那就是努力向学生传授新思想、新文化,提倡新道德、新文学,继续发扬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启蒙精神。
另外,曹仲英还提到张闻天曾帮助他们组织了一个学会,并亲自负责了学会的命名和成立宣言的起草等事务,显示了张闻天希望在社会实践方面帮助学生,以便提高他们认识社会、改造社会的能力。曹仲英在文章中说道:“闻天先生到川东师范不上一个月,大概从作文中发现有不安现实,志在变革的学生七、八人。他先后邀我们谈话,建议我们组织一个学会,从相互学习中推动和发展进步同学的阵容。他代这同学会取个名字:新生学会,还代我们起草了一个言简意赅的学会成立宣言,说明我们组织这个学会的目的,在于追求新生,追求一个能够解除我们身心上重重桎梏的真理,使我们能够步出旧世界,跨进新世界。”
除了理论讲授新思想、切身传授写作之道、帮助组织学会外,张闻天任职期间还创办了一份刊物,公开与重庆旧势力相对抗,其意图就是让重庆的学生们更大范围地接触新思想,继而接受新思想的洗礼,做一个开创新时代的未来人才。张闻天创办的刊物就是《南鸿》周刊。关于刊物创办的过程,曹仲英称:“《南鸿》原来是重庆几个学校的几个学生所创办的六十四开的油印同人刊物,有点以文会友的味道。原南鸿社骨干成员邹天真、邓雨甘等有机会得与闻天先生结识,接受了他的指导,在他的倡议下,改《南鸿》为公开发行的铅印周刊,版面、形式、内容、风格和精神,都一仿同时在北京出版的《语丝》。由闻天先生主编,社外则得到刚离开《新蜀报》的萧楚女先生的大力支持。南鸿社的人员,从编辑、抄写、校对到发行,一共只有六、七人,我是因闻天先生的召唤而参加《南鸿》工作的。同人写稿和外稿俱不付酬,有时由邹天真家供应一餐便饭,有时则由闻天先生破钞邀去天官街一家贵州馆吃金钩抄手和碎臊子面。”
从曹仲英的描述中,可以了解到张闻天是在原有《南鸿》的基础上对其进行了改组,将不定期非公开发行改组成为每周定期出版、公开发行,并亲自组稿、约稿、编辑《南鸿》周刊,还经常用笔名在其上面发表文章,可以说是融主编、编辑和撰稿人于一身,使原有的《南鸿》刊物获得了一次大的新生,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张闻天用自己的理念重新创办了《南鸿》。而张闻天亲自撰写了《南鸿》周刊的发刊词,就是一个强有力的明证。
1925 年 3 月 30 日,《南鸿》周刊创刊号正式出版。在创刊号上,张闻天刊登了《南鸿》的发刊词,向读者表明了自己办刊的目的就是冲破“闭塞的,干燥的,腐败的与沉闷的空气”,“鞭策我们自己的生命不使他们朝着死的路上走去”,而宗旨就是“反抗一切压抑青年清新的思想与活跃的行动的旧道德,旧思想与旧制度”,“提倡自由思想,自由批判与活泼的新文艺与新生活”。 同期张闻天还将自己的 2篇文章:《“死人之都”的重庆及其他》和《所谓“没有人格”》发表其上,作为重头戏鞭挞了重庆当时的保守思想以及重庆旧势力对新生力量的攻击和诋毁。
其中文章《“死人之都”的重庆及其他》用相当大的篇幅反思了五四新文化运动启蒙的不彻底性以及复古思潮的卷土重来。文章称:“五四运动之后,西方个人主义的潮流不绝地从各方面冲进来,中国人昏乱胡(糊)涂的脑筋又受了一次猛烈的打击。一般新青年竟如疯如狂一般欢迎着这种新潮流的到临。他们怀疑一切,攻击一切而且希望破坏一切,结果‘反抗旧礼教’,‘妇女解放’,‘男女平等’,‘改革丧制’等等新名词成为一般人的口头禅,而且妇女剪发与服装问题也差不多都一一讨论到了。我们也以为垂死的大中华民国真的已经再生了,我们当时是何等的希望,何等的兴高采烈!”“然而这新文化运动的把戏大家又闹的疲倦了,遗老遗少先生们就乘此机会来提倡复古,因为他们觉得不这样,礼义(仪)之邦一定要沦为夷狄之域了,而且他们觉得那些后生小子实在闹得太不成话了,不复古他们的饭碗一定要发生问题,因为虽是他们提倡精神文明,说什么‘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但是对于这吃饭问题却是时时刻刻不能忘记的。”“正在蓬蓬勃勃地发扬出来的火花,因此受到了一盆冷水!没有生命的精神文明与东方文化又主宰了全中国!每天所听到的只是那些模棱两可的,似是而非的,昏乱胡(糊)涂的论调!一般青年因为闹得疲倦了,也皆昏沉沉地跟着他们一天一天向死的路上走去!”文章最终得出“为‘死人之都’的又岂止重庆,全中国就是一个‘死人之都’”的结论,并提出了号召式的疑问和期望:“谁敢起来拿着锄头去耙平这些高高低低,重重迭迭(叠叠)的坟墓?谁肯为了后来者的利益在这些土地上散布一些杨柳与桃花的种子?”
《所谓“没有人格”》一文则主要针对当时“重庆城里有位刘蔚芊先生常常当着人或是在他自己所办的什么《合力周报》上骂新蜀报的主笔萧楚女先生为‘没有人格’”这一事件展开的。张闻天在文章中用反语式的言辞写道:“依我个人的考察,所谓‘没有人格’,就是‘没有道德’。所谓‘道德’在重庆城内一般人的心中是‘夫子之道’,‘夫子之德’,(虽是在实际上他们所崇拜的是‘金钱之道’,‘武力之德’,不过他们表面上既是装成这样,我们也就承认他是这样了。)所以凡是不合于这种‘夫子之道德’的人就是没有道德的,因而是没有人格的。萧楚女常常提倡新思想与新活动,这当然是不合于‘夫子之道德’的,所以萧楚女是没有道德,没有人格的。我知道凡是懂得精神文明的‘文学逻辑’的先生们都是这样说的。”最后,张闻天在文中用非常激烈的语调驳斥了那些惯于玩两面派的“好人”,称:“像这样似圣人之徒而又似萧楚女的人,不但在重庆城内多得很,就是在全中国也多得很。在现在他们提倡爱国,洋大人做了中国的皇帝,他们就要奴膝婢颜地去称臣了!喂!我们常常说萧楚女一流人没有人格,那末(么)我们称这种人做‘没有什么’呢?是的,是的,我们应该称他们做好人,好人!”
此外,《南鸿》创刊号还刊载了 3 篇带有相当现实色彩的短篇小说:梦真的《郑四嫂》、慧婉女士的《可怜的秋香》、梦真的《贾先生》和 1 篇杂文:秋兰的《伪道德家眼中的“女”》,并专载了鲁迅发表在《语丝》上面的杂文《论辩的魂灵》。《郑四嫂》描绘了一个“吃苦耐劳”、拥有一双“与众独异的天足”、“内外皆能”的农村妇女,因不满丈夫的辱骂责打做了一点小小的反抗,但最终还是屈服于丈夫的事例;《可怜的秋香》刻画了主人公看到在军官家中做女仆的秋香被挨打致死的惨事时想去为秋香打抱不平而又不敢的情景;《贾先生》描写了一位“多才多艺而又有斯文气质”的晚清秀才贾先生在新时代中的所作所为以及人生历程;《伪道德家眼中的“女”》谴责了遗老遗少仍然用旧礼教约束女子的行为。而转载鲁迅的《论辩的魂灵》则是“因为他所说的‘祖传老年中年青年《逻辑》’很像本埠的一家什么报上所说的‘文学逻辑’。所以特转载于此,以供同好”。 就这样,《南鸿》周刊以 7 篇文章的方式开始了它与重庆旧势力斗争的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