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 年是我国第一个五年计划的第二个年头,全国范围的经济建设高潮正在蓬勃兴起。随着经济建设的发展,当时我国弱小的农业生产基础尚满足不了人民生活的需要,更适应不了经济发展的要求。所以,第一个五年计划规定:五年内,将扩大耕地面积 3868 万亩。为实现这个宏伟目标,党中央从第一个五年计划开始,就把扩大耕地面积、增加农业生产放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上,把有计划地扩大耕地面积作为实现农业生产计划的一个重要措施。为此,《人民日报》发表了社论《有志青年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传达了毛主席的指示:“农村是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团中央根据毛主席的号召,首先组织了北京青年志愿垦荒队,开赴黑龙江省萝北县垦荒。团中央书记胡耀邦发表了《向困难进军》的重要讲话,号召“青年要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开发边疆,建设边疆”。在党中央的号召和北京青年志愿垦荒队的影响下,我们天津的有志青年行动起来了。
天津市青年志愿垦荒队队长杜俊起
1955 年 5 月,我作为社会主义建设积极分子参加了天津市代表大会。会上,我与范素兰、刘凤雁、刘德义联名向大会主席团提出倡议:有志青年要积极响应党的号召,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到最困难的地方去,用我们壮丽的青春,去唤醒沉睡的荒原,开发边疆,建设边疆,为支援社会主义建设献出青春和力量。大会主席团宣读了我们的倡议,引起了强烈的反响。
8 月,胡耀邦发表了《向困难进军》的讲话,特别是北京青年志愿垦荒队开赴萝北以后,杨华给我们天津青年写了信,介绍了萝北垦荒的情况,我们有了到黑龙江萝北垦荒的明确方向。于是,我给天津团市委递交了申请书,是这样写的:
青年团天津市委员会:
自从听到北京市青年志愿垦荒队到祖国边疆——黑龙江垦荒的消息后,我非常高兴和羡慕。他们这种不怕困难、热爱祖国的行动是值得我们学习的。我们都是生长在毛泽东时代的青年,我要和北京市青年志愿垦荒队一道去唤醒酣睡的土地,把自己的青春和力量献给祖国,为国家增产更多的粮食,支援社会主义建设。我恳切地希望组织一支天津青年志愿垦荒队,并批准我做这个队的光荣队员。我知道,在边疆睡大觉的荒地不是几十亩、几百亩,而是几亿万亩,我有决心,用我们的双手把这些荒地翻过来,叫它长出粮食,支援社会主义建设。同时我也知道,开垦荒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困难一定很多,边疆的气候寒冷,蚊虫叮咬,生活工作一切要从头做起,要自己盖房子,自己找水喝。但任何困难都吓不倒我,因为我是新中国的青年,我是共产党员,是毛主席教导下的青年。我保证,到那里后,一定要服从分配,团结互助,克服困难,完成党和国家交给我的光荣任务。我等着你们的回答批准。
《天津日报》发表了我的申请书。青年团天津市委员会非常支持我们的倡议和行动。10 月,市委做出决定,组织天津青年志愿垦荒队。这个喜讯传开以后,海河两岸的儿女都沸腾起来了。工厂、农村、街道、机关、学校等各界青年积极报名,有的写申请,有的写血书,还有的蹲在团市委门口不批准不走。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有 7000 多名青年积极要求参加青年志愿垦荒队。
天津团市委向天津青年志愿垦荒队授旗
审查垦荒队员的条件很严格,必须政治可靠,家庭历史清白,思想觉悟高,体力健壮,能吃苦耐劳,年龄在 18 岁以上。还有,家庭必须有剩余劳动力,个人自愿,家庭父母同意。各区各街道挑了又挑,选了又选,最后天津团市委只批准了 52 名青年做第一批队员,在天津集中学习了几天,决定 11 月 5 日出发。
11 月 4 日晚,欢送天津市第一支青年志愿垦荒队大会在市第一文化宫召开。会议非常隆重,各界代表 2500 多人参加了大会。中共天津市委书记黄火青、副书记、副市长白坚、副书记吴砚农、副市长李耕涛、团市委书记张玉等领导参加了欢送会。还邀请垦荒队员家长出席了会议。会上,副市长李耕涛先作了亲切的动员讲话,他赞扬了垦荒队员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的高尚思想和行动,希望队员们到垦荒目的地后,要勇往直前,不怕任何困难,一定要坚持到底。还嘱咐我们,要加强组织纪律性,要团结互助,要努力学习政治和文化科学知识,不要辜负各级组织和家乡人民的希望,做出成绩,为家乡人民争光,为祖国争光。接着团市委书记张玉讲了话,他说:“不到一个月,全市有 7000 多名热血青年积极报名参加青年志愿垦荒队的事实,说明广大青年有着高度的爱国热情,有着为社会主义奉献自己全部力量的决心。”他还说,明年还要组织更多的青年到垦荒地区去。讲完后,有100 多名少先队员在会场的四个大门口,高举着少先队队旗,鸣号打鼓,跑进会场,向垦荒队员们献词献花。接着工人、干部代表讲了话。使我至今激动的是,我母亲裴守英代表垦荒队员家长讲了话。她高兴地走到主席台上说:“我儿子到边疆去开荒,我心里非常高兴,我支持他的行动,我为我儿子准备了棉衣棉鞋,我告诉他不要想家,不要掉队,为全家争光,为天津市人民争光。”我激动地流下了眼泪,暗暗下了决心,克服一切困难,经受一切考验,做出成绩,向家乡人民汇报。散会后,我一夜没有合眼,想这想那,想着每个动人的情景,恨不得一步到达北大荒,投入热火朝天的垦荒事业中去。
11 月 5 日清晨三点多钟,我们排着整齐的队伍,高举着市委赠给的“天津市青年志愿垦荒队第一队”队旗,唱着垦荒队员之歌,雄赳赳、气昂昂地到了天津火车站。各级领导、工人、干部代表和队员家长早已到车站等候送行。特别是有个妻子送丈夫激动人心的场面让我至今不能忘怀。临开车前几分钟,有个青年妇女抱着不满一岁的孩子,拉着一个队员的手,眼里含着难舍难分的热泪说:“你去吧,好好干,别惦记我们娘俩,等你们盖好了房子,我也去,跟你们一起参加开荒。”她就是垦荒队员吕金义的妻子靳凤英。
火车在乐曲声中徐徐地离开了天津站,队员们不由地唱起了垦荒队员之歌。一路上哈尔滨、佳木斯、鹤岗等地党团组织都在火车站组织了欢送仪式。特别是11 月 8 日下午,等了我们两个多月的北京青年志愿愿垦荒队队员们见到家乡的战友,他们跑着、跳着、喊着欢迎战友到来。小伙子们紧拉着手不放,笑得合不上嘴。姑娘们拥抱着在草地上打转转,有的激动地留下了热泪。这时,在人群中跑过来一个大个子,他就是杨华同志,他大声呼喊着:“我们盼望了两个多月的家乡战友们,欢迎你们,欢迎你们跟我们并肩战斗,请战友们先安排好住宿,洗洗脸,吃完饭咱们再唠,好好开个联欢会。”于是,有的人帮拿行李,有的给提提包,搬进了北京队员盖的第一栋拉哈辫草房里。真不错,还有火炕,跟出发前想象的不一样,原准备下车新搭草棚子、砌锅灶。当然,这是北京垦荒队员给我们打下的基础,他们来才是真正的一无所有,一切从头开始。
北大荒 11 月的天气,已结下冰霜,早晨下着小清雪,气温已下降到了零下十几摄氏度。我把出发前母亲给我做的大棉鞋、棉衣都穿上了。我们没有休息,第一天就跟北京队员一起,拿着镰刀到老龙岗打火道去了,为明年开荒做准备。我对打草还不外行。那天中午干得正起劲的时候,突然刮来一股旋风,把烧火道的木灰刮进了大草甸子,一时间大火连片,草甸子上燃起了从未见过的荒火。队员们又担心又害怕,大家学着向导的做法,个个像小老虎似的,冲进火海,扑救荒火。有的眉毛、头发被火燎了,有的衣服被火烧着了。渴了吃冰块,饿了啃口冻得硬邦邦的大饼子。傍晚,萝北县委、县政府组织 1000 多人前来帮助扑火。到了深夜,荒火才被扑灭。这时,队员们也跑散了,个个累得筋疲力尽,新衣服新鞋子连火烧带树枝刮也都不成样子了。脸上黑一道、白一道,都成了唱京戏的大花脸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哈哈大笑起来。通过这次与荒火战斗,锻炼了垦荒队员们的意志,队员们称之为“第一次考验”。
杜俊起与战友们勘测新村村址
那年 12 月,青年垦区通知我和县林业科负责人,还有两个向导,去山里规划采伐点,准备采伐两千立方米房木。这对我来说又是一个新课题。我准备了一下,穿了老羊皮做的大皮袄,背上玉米大饼子、咸萝卜块,带了把镰刀就出发了。白天在树林里穿梭规划,晚间打几捆草支个棚子就是夜营地。好在有猎手给我们打更,还比较安全。尽管冷点,蒙上大皮袄,因为又累又乏,还是能睡着的。有时冻醒了,就拢一堆火取取暖。就这样在山里度过七天七夜,定了采伐点。我从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高的大山,这样大的茫茫林海。祖国的壮丽山河和丰富的自然资源是很可爱的。虽然吃了点苦,但内心是很高兴的,一是组织信任能让我去,二是见着了大世面,这种生活我觉得很有意思。
北大荒的寒冬腊月,气候恶劣,大烟炮一刮就是几天,气温降到零下四十几摄氏度。这种天气,当地老乡偎在热炕头上“猫冬”,都不出门。在茫茫的林海雪原上,只有我们垦荒队员顶风冒雪,在深山老林里运材伐木。初到东北,由于缺少防寒防冻的常识和经验,不少队员被冻伤,耳朵冻起了大水泡,脸都冻成了黑紫色,严重的脚指甲、手指甲都冻脱掉了。在严酷的考验面前,没有一个人叫苦退却,仍坚持在山上作业。由于队员们缺少采伐经验,工具又不齐全,几十厘米粗的大树只能用斧子一下一下地砍,虎口震裂了,鲜血浸透了手套,脚冻木了,只好对着大树猛踢一阵,活动一下筋骨,稍微暖和暖和再干。晚上,呼啸的西北风一个劲地往帐篷里灌雪,我们只好围在炉前取暖,真是“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睡觉的时候,戴上大皮帽子,不脱衣服,盖上被,捂上大皮袄,有时睡到半夜还被冻醒。面对这种恶劣的环境、艰苦的生活、繁重的体力劳动,队员们没有痛苦的呻吟,没有怕苦的怨言,就是有一股使不完的劲儿。因为我们懂得没有今日创业的苦,就没有以后事业成功的甜。每当我们扛着大斧收工回宿营地的时候,总爱哼着这么几句歌谣:“冒着西北风,迈步森林中,手持大斧赛武松,树倒声音像炮轰。”经过一冬的苦战,克服了重重困难,胜利完成了任务。
这年冬天,我们与北京、河北垦荒队员合编在一起,上山伐木、运材,为第二年建庄备料。我们共分五个大队,我分在第二个大队,杨华任队长,我任党支部书记。我们这个大队共有 50 多台苏联式的四轱辘马车,200 多匹马,担负着 3000 多立方米木材的运输任务。每次运输,50 多台车一起出动,真是浩浩荡荡,每路过一个村屯,老百姓都出来看,说:“这是垦荒队的马车队,多气派呀。”但也有不气派的时候,有一次半夜一点多钟,50 多辆车一同去肇兴运木材,路过石灰窑时,突然遇见一群狼。这些生马蛋子,一看见那么多狼闪着绿色的眼睛都吓惊啦!有的奔山沟,有的奔草甸子,四下奔逃,一时间车队就乱套了。当时我在最后一辆车上,车老板掉下去了,马车在草甸子上疯狂地奔跑着,突然车轱辘撞在塔头墩上,车一颠把我摔了个倒栽葱。等我爬起来,车已跑远了,一看车队,真是七零八散,溃不成军。我们不顾身上的疼痛,找人找车。我们这些青年人,刚一来很多活不会干,木材都七八米长、三四十厘米粗,根本装不上。后来,我们想了个办法,先把四轮车翻过来,用大绳打好标,再用马把车拉过来,这种装车方法就是连当地老乡也不得不叫好。对运材工作,我们边干边学,终于完成了任务。
1956 年 3 月 13 日,我们迎接天津第二批垦荒队员。当时,我正在 34 号庄建点(现在七队北、六队南),垦区书记宋三洪派通讯员通知我下山开紧急会议。鸭蛋河正跑桃花水,水大流急。我骑一匹大红马与通讯员趟着到马背深的水走了 60多里地,晚间八点多钟才到萝北县青年垦区驻地。伊师傅炒了两个菜,还喝了啤酒,找了个热炕头睡了一宿。第二天都九点钟了还没开会,当时我有点奇怪。不一会儿宋书记来了,面带笑容亲切地对我讲:“今天十点钟,迎接天津第二批队员,通知你来就为了这事,两层意思,一是迎接第二批队员,你应该来;二是第二批队员中有你的要好同学李之雯也来啦,你更应该迎接。”我心情很不平静,激动的心在快速地跳动着。等啊等啊,9 时 50 分,六辆卡车开来啦。宋书记推着我往前走,人们边走边喊:“来啦!来啦!”车上的人也喊着:“到啦!到啦!”李之雯第一个跳下车向我跑来,到了跟前略显腼腆地说:“你好!”我激动地说:“你来啦?”垦区领导和工作人员围上来,很有风趣地开了几句玩笑,就忙着迎接其他队员去了。
两批垦荒队员合影
我跟李之雯是同乡,一个学校毕业的,先后一起参加工作,一起入的团,相互比较了解,有共同语言,曾在天津有过将来能结为伴侣的愿望。我参加垦荒队时年龄还小,这些事想得好像还不太多。离津前我们的事组织上有所了解,所以迎接第二批队员时,这场小插曲是组织上有意安排的。
春天到了,北大荒山清水秀,茫茫草原充满了生机。1956 年“五四”那天,插起了彩旗,布置了简单的台子,桌子上摆满了山花。上午十点钟,队员们集合成整齐的队伍,萝北县委办公室金主任宣布:“天津庄成立啦!”并宣布范素兰为庄主席,王春国任党支部书记,杜俊起任庄党支部副书记兼庄副主席。各级领导以及垦荒队员等代表都讲了话,会议开的非常隆重。会后又在草地上办起了舞会,队员们尽情地跳,尽情地唱,玩得非常高兴,一直到深夜 12 点才休息。这一天,还有北京庄、河北庄、哈尔滨庄、山东庄都宣布成立。
从此,在黑龙江萝北荒原上,有了以故乡名字命名的垦荒队员自己的家园。
1956 年6 月,当时任团中央书记的胡耀邦来看望垦荒队员。6 月9 日,他来到了天津庄,拉着我们的手,问寒问暖,并风趣地对我们说:“垦荒队员要做英雄,不要当狗熊,要热爱北大荒,在北大荒扎下根来,成家立业。”他还说:“希望再来时,能听到鸡叫狗咬孩子哭。”胡耀邦同志在那次看望中,送给我们八个字“团结、忍受、学习、斗争”。从此,我们牢记胡耀邦的殷切教导,在茫茫草原上艰苦创业。
杜俊起简介: 天津知青,1955 年 1 月下乡到萝北垦区,是天津市青年志愿垦荒队的首倡者和发起人之一,曾任天津青年志愿垦荒队副大队长、天津青年集体农庄副主席、主席、连队政治指导员、机械制造厂政治指导员等职务。1994 年在共青农场退休,退休后把主要精力投入关心下一代工作,先后作北大荒传统教育报告 782 场次。曾获垦区先进教育工作者、鹤岗市优秀共产党员、萝北县建县百年功臣、垦区十佳离退休干部、感动宝泉十佳人物等荣誉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