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庆幸一生中有两个祖国:一个是给予我第二次生命,并给予我良好的环境和最好的教育的伟大国家——中国;另一个是有着割舍不断的血缘关系的国土——日本。这对我来说,真是太幸运,太富有了。
我将永远感谢把我养育成人的中国养父母,更感谢亲生父亲的正确的决定:把我寄养在中国人家,才使我有机会生活在那片土地辽阔、风景美丽、人情浓厚的国土之上。
中国养父母和哥哥过世后,我才于 1990 年 3月 1 日携全家回到日本定居,现居住在北海道的札幌市。回到日本后,我立即加入了日中友好协会,常常参加声援和援助中国的种种活动,如为四川大地震、发生洪水、农村山区孩子上学等捐款。
下乡时的谢颖
转眼间我回到日本已经 23 年了,可奇怪的是,在梦中从来没有见过这里的一草一木,而中国的亲人、好朋友、同学、乡友,甚至我所教过的学生却常常在“梦乡里欢聚”。更难以忘怀的是“知识青年到广阔天地接受再教育”的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按当时的政策,我本不属于下乡“对象”,因为父母身边只有我一个子女。我之所以毅然决然地报名下乡,主要还在于不愿意看着哥哥因为我而接受批斗。哥哥长我 20 岁,就因为他是黄埔军校的最后一批学生,日语很好,就被定为“汉奸和特务”。在哥哥被隔离反省和批斗期间,嫂子是“红联派”,不敢见哥哥。所以,每天都由我给他送饭。
记得有一次,给哥哥放假一天回家,他只在家睡了一觉,就回到单位继续接受审查了。第二天,我去给哥哥送饭时,门卫的老大爷告诉我:“你哥哥从家回来后,又罪加一等,说他反对上山下乡运动,并让他站在桌子上,九十度大弯腰,接受批斗。”
我恍然大悟,原来哥哥回家是有“任务”的,哥哥舍不得让妹妹下乡,宁愿自己背着罪名挨批挨斗。我顿时泪流满面,决定立即下乡,再不能让哥哥为我受罪了。不管妈妈怎样反对和哭闹,我马上到下乡办报了名。
因为家庭有历史问题,我没有资格去兵团,只能去农村插队。就这样,1968 年12 月末,我随着一大批插队的知青去了绥滨县忠仁公社的永和大队插队落户。
谢颖和丈夫参加朋友的结婚典礼时合影
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日子。在公社前的路上挤满了来自各大队接知青的马车。马的脖子上系着大红花,车老板的鞭子梢也用红布缠着,好像“迎亲”似的。公社知青办事先分好了名单,大家按顺序找到自己要去的大队的马车。
我和邻居立志一起报的名,可是,她分到永和大队,而我最初被派到富源大队,我急得哭了起来。立志安慰我:“要不,我也去富源吧。”这时,有个人走过来问:“怎么回事?”我当时冻得直打战,止不住的泪水把大口罩弄得更硬了。立志替我说明了情况,他问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回答:“谢颖”。只见他拿出日记本,从上面撕下一页,正确地写上了我的名字,然后说:“稍等一下,我去看看能不能争取你俩一起去永和。”我很佩服他流畅的字体,还竟能一字不错地写出我的名字。一般人总是把我的名字错写成“谢影”。
不到十分钟他就回来了:“你们俩都上永和大队的车吧。”后来听说,富源连电灯都没有。我和立志非常感激那位没留下姓名的乡知青办的同志。
把行李放在了马车上,我和立志就坐在行李上边。刚刚坐稳,就听到有人说:“谢颖,你们俩下来坐到前边吧,上面很危险的。”说话的就是刚才帮我们忙的那个好心人。我俩乖乖地听了他的话,小声地嘀咕:“这个同志挺厉害啊!把我的名字记得清清楚楚的,还挺负责的呢。”
随着车老板一声“驾!”马车奔驰在空旷而又狭窄的马路上,偶尔有点儿颠簸。我好奇地看着周围,心情很舒畅。远远的村庄里冒着白色炊烟,让我感到新奇,我把口罩摘掉了,深深地呼吸着清新的气息。
我们到了大队,先都安排在大宿舍里,那里以前曾是马棚。那天晚上,大队书记讲话欢迎知青的到来,还简单地介绍了当地的情况等等。
第二天,我们在宿舍门前集合,说是要民兵训练。在操场上,我和立志看到了帮我们忙的那位同志,商量好等一会儿训练后,跟人家道声感谢的话。可是,始终没有机会和人家说话。
晚饭时,立志问了别人才知道,原来他和我们一样也是知青,叫李怀志。我和立志笑得前仰后合:“原来和我们一样啊!不过,他还真行,能为我俩办成事,以后,再找机会报答吧。”
在那个“广阔天地”,我真的接受了“最好的再教育”:从分不清哪是苗,哪是草,到怎么拿锄头干活,后来竟会干不少农活了。特别是夏天,烈日高照,却使我们锻炼了耐高温及劳动强度的毅力和忍耐性。
此时,才使我真的理解了“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真正含义。后来,这个道理我经常讲给女儿们听,女儿们也教育自己的孩子,所以,我的两个外孙从来不剩饭,养成了掉到桌子上的饭粒必须捡起来吃掉的习惯。
开始时,大家都在大队为知青办的“食堂”吃饭。可是,出工得回到自己所在的小队,而且每天大家收工的时间也不一样,很难掌握开饭的时间。所以,大队部决定分开就餐,由各小队自己解决。
我被分到第三小队,共 10 个知青,其中女知青 4 人。经大家推荐和选举,我当上了“厨师”。当时,说句心里话,我很高兴,最起码不用每天下地干活和被太阳晒了,可以说是个“好活”吧。
但是,我每天要比大家起得早些。夏锄的时候,还得把饭送到地里。当时,农村的大炉灶上就只有一鼎大锅,一个人一边往炉灶里添柴火,一边忙活着做饭做菜,真挺忙活人的。开始时,由我住在李家的大婶帮忙,她还教给我在一个锅里同时做饭菜和贴大饼子的办法。
这期间,发生了两件让我一生都忘记不了的事情:
有一天,我把饭做好,放到牛车上,准备给在地里干活的知青们送去。天气很热,老牛也不愿意走路啊,所以,我很早就出发了。走着走着眼看快到地方的时候,老牛突然卧在一个很小的水坑里不动了。我气得使劲地打它,也无济于事。我心想,自己怎么这么没用呢?连老牛都敢欺负我,哭着埋怨自己。
应邀参加中国驻日本札幌市中国总领事馆的国庆宴会
此时,远远地看到我们队的人朝我招手,他们又热又饿,在等着我的饭呢!不一会儿,他们好像觉得不对劲儿,于是,派一个代表赶到我这儿,一看我正在哭,而老牛一动也不动,马上向远处的同伴们招手,大家都跑过来就地把饭吃了,还劝我:“哭什么?以后再有这种情况,你给我们打个信号,我们就过来吃嘛。”
那几年,一年四季的主食基本是大馇子干饭或是小馇子粥,蔬菜基本以黄豆为主,冬天用水泡豆子,再用油炸,然后放些咸盐就是菜了。有时,好心的老乡送些咸菜或鸡蛋什么的,大家就好像过节一样开了“荤”,真是特高兴。
左为原鹤岗十六中李校长,右为谢颖
有一次,记得是八月份吧,那天,我做好了饭,正为没菜可做而发愁呢,队里的两个男生对我说:“别愁,等一下我们给大家弄菜去。”他俩兴高采烈地走了。可是,他们走了好久也不见回来,我很着急。后来,小队来人传话说:“全体到小队部集合,有重要事情发表。”我急忙赶到了小队部,里面已经挤满了本队的社员。只听队长高声宣布:“把他们带进来!”我一看愣住了,是刚才答应我去给大家弄菜的那两个人。他俩被土豆秧子围在脖子上,手被绑在身后,低着头站在大家面前。队长命令他们在全体社员面前检讨、认罪,社员们义愤填膺地批判着他俩:“这不是祸害人吗!土豆还这么小,就把它摸出来……”也有的社员说:“这帮知青就能祸害庄稼,干活都不是个儿!”“不狠狠教育哪行啊!”“扣他们的工分!”还有的人说:“罚现金!”
当时,我非常同情他们两个,难过得哭了。他们是为了大家有菜可吃,才做了这般“傻事”。社员们这样做就是“杀鸡给猴看”,要是普通的社员也就不会实行那样的处罚了,因为在农村几乎家家户户连着亲戚关系。后来,他们俩回城了,再也没回来。
那时,我们回家探亲或是回乡下时,因为没有钱坐公共汽车,都是坐往返拉粮车。每次都得苦苦请求拉粮车的司机,遇到好说话的人就能顺利地搭上来回免费的车。坐这种车也得从大队步行六公里的路到公社去等。如果碰见不好说话的司机,就只好先投靠离公社最近的大队的“老乡”那里借宿一夜。
我每次来回都是找同队的男生做伴一起走。我妈哪次都给我车钱,却不知道我是坐那种车来回的。有一次,我不慎说了出来,老妈很担心地对我说:“你一个女孩子,遇到坏司机怎么办?还是花钱坐公共汽车吧!”我不肯,对老妈说:“下乡就是接受教育的,怎么能搞特殊化呢?”老妈还是不放心地嘱咐我说:“每次得找个男同学一起走啊!”
有一次,很不巧,总是和我一起来回的那位男同学因家有事,没能和我一起回乡下,我就只得一个人走。早上三四点钟,就得在鹤岗三粮库前等车(其实发车时间在八点至 9 点左右),去晚了就没有时间和司机交涉了。
那天,我很幸运的搭上了回乡的拉粮车。到了公社,我千恩万谢地告别了那位好心的司机师傅,然后徒步回大队。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不太宽的马车路两旁都是树林,树林里有很多坟墓,显得很凄凉。我还是第一次一个人走在这条路上,紧张极了,边走边看两旁的树林。常听老乡说过关于这路路的“故事”,感到毛骨悚然,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当我走到途中时,突然听到后面有走路的回音,急忙回头看时,发现是一条“狗”在后边跟着我,距我还有一段距离呢。我依然顶着北风和小雪快走着。冬季天黑得比较早,我必须在天黑之前回到村里。
我快走时,后面的“狗”也跟着快走,我停下,它也跟着停下。我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了老乡的话:“狼和狗不同的是:它是夹着尾巴走路”。当我回头确认的时候,只见它夹着尾巴已经开始飞跑着向我奔来了。天哪!完了!我可能要成为这个该死的家伙的一顿‘美餐’了。不行,得快点儿跑啊!于是,我一边跑,一边把老妈给我带回来的豆包和馒头及好吃的东西,一个接一个地往后撇。那家伙毫不客气的“接受”着,吃完继续追着我。
眼看背篼里的东西快没有了,而我跑得也一点儿劲儿都没有了。这时,从村子里的上坡上跑过来两个人,他们是去公社开会的民兵,身边都持有真枪。当他们跑到我跟前时,我已经晕倒了……
等我醒来时,已经躺在李婶儿家的炕头上了,来看我的乡亲们都说:“记住:以后千万可别一个人走那条路啊!”我感动得痛哭了起来,我还有幸活着,还有机会见到亲人,哭得从心里往外觉得特别痛快。不过,后来只要想起那件事儿,总觉得手脚发凉,真的后怕。
我在乡下后期交了一位男友。在他之前,我有过男朋友,是某航空学校的学生,比我大三岁,我们通信来往了两年。突然有一天接到他的一封怪怪的信,信的内容是一首词,题目是“中秋赏月有感”:“独坐高台斜倚栏,举杯邀婵娟。不谙人间离恨,何苦常住广寒?两地书,忆往事,惜流年。恨无缘,泪洒愁肠。更多心曲,欲君弹。”
我觉得他一定有难言之苦,于是,也以“秋思”为题回敬了他一首:“远书归梦两悠悠,只有思念抵素秋。窗外黄叶与红树,雨中寥落月中愁。屈指数盼丰年到,方能登上相逢楼。”没想到这竟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次书信往来。
后来听母亲告诉我,他毕业后立即申请把我们的关系定下来,把我快点儿调到他身边。可是,外调我不合格,家庭亲属有问题,这事就吹了。妈妈说:“咱家档案可能是有你哥的那一段吧。如果他非得和你结婚的话,就会被开除公职的,你得理解人家呀。”
那段情深深地伤害了我的自尊,也明白了“胳膊永远拧不过大腿”这个道理。
此时,一个活生生的他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姓姜,细高的个儿,很白净,也特能干活,不常回家,在知青中人缘很好。在一起时间长了,彼此自然有了好感。我欣赏他的为人正直,从不像其他男生说脏话。当时的情况也不允许我有更高的奢望,只要有真正的爱就足矣。但愿他能与我同舟共渡艰苦的生活,在这个广阔天地有个属于我们的家。我们的关系很快被大家公认了。
有一天,我接到家里来的电报:“母病重速归。”我急着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他马上替我请了假,又帮着我拿着很重的行李,送我到公社。一路上还安慰我:“别着急,到了家有情况给我来电报,我会立即赶回去的。”“唔”,我回答着。
到公社时,已经没有开往鹤岗的车了,唯一的办法是在旅店住一宿,再乘第二天早上的班车。
我订了一间单人房,他陪着我在房间里说着话,谈了很多关于将来我们如何生活的打算等等话题。
这个所谓旅店其实就是个“大车店”,往来的客人都是路途比较远的车老板或是农民。所谓的“单人房”就是用木板隔起来的,而且只隔到离天棚还有半米左右的地方。外面就是一铺大炕,能睡很多人。
那天,为了第二天送我,他也没回大队,到离公社近的同乡那里借宿去了。他一离开,留下我一个人倍感孤单,更感到十分不安。
因为惦记着老妈的病情,加上走那么远的路,感到非常的累,没脱衣服就睡着了。大约半夜,房门外边好像有声音,我急忙起来,借着大屋的灯光往门的方向一看,吓了我一大跳,一只手正在伸向我的房间里面的挂钩呢!我灵机一动,随手拿起床上的笤帚狠狠地朝那只手打去。“啪!啪!”我使劲地抽打着。终于,那只手缩回去了。那个人肯定是蹬着凳子,要不然手伸不到室内挂钩的地方。
那一夜,我再也不敢入睡了,用被子把身体裹好坐着,好容易熬到了天亮。现在想起来,我真的很佩服我当时的勇气和勇敢,竟没有哭。早上,我的男友来了,看到我的眼睛红肿,问道:“你没睡好吧?”“有点儿。”我没告诉他昨夜那场惊吓。
当我去结账的时候,才发现昨夜住店的人寥寥无几。又看到“旅店管理人”兼“收款”的那个小老头的手用纱布缠着,好像还肿得很厉害呢。他虽然没有正眼看我,我敢断定他就是那个坏蛋。如果我将夜里的事情告诉男友的话,他一定会狠狠地打那个人的,我不愿意他为我惹事。
返城以后,因为我们彼此的家长都不太赞成,加之他也没坚持自己的意见,我们只好分手了。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在我的心里,对那段感情还是很珍惜和怀念的。
随着返城人员的增多,大队又把知青集中到大队部的集体宿舍,男女知青一橱之隔。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大家玩起了交换对诗的“游戏”。男知青先出一首,女生还一首,在厨房的窗口来回传递,打发那寂寞无聊的夜晚。说实在的,那时谁会做什么真正的诗呢?也就是“顺口溜”而已。不过,当时能很快地来回传递“诗”,也算说得过去了。男知青中很可能就是刘野主笔,女生中由我和立志对付他们。
现在回忆起来还觉得当时的我们还真是很“有才”呢。其中还记得几首:男生出:“东为大,西为小。不听话,被狗咬。”女生回:“东不为大,西则不小。谁听谁的话,将来才分晓。”男生出:“朝阳东升西晚霞,早出晚归无闲暇。以诗对话不过关,且看来日定找茬。”女生回:“晚霞西下入夜眠,为何如此装清闲?找茬尽管使绝招,女将绝不降于前!”连续一段时间就是这样打发那寂寞的夜晚。
2012 年,谢颖主持“归国者新春晚会”后与大家合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男知青开始准备学“座山雕”,想弄个“百鸡宴”。听说每天都有人“执行任务”,去农家抓一只鸡回来,把脖子一拧就死了。回来后扔到宿舍院子里的粮仓上,计算着数字。这件事不让女知青知道,没有一个男知青犯走漏风声的“错误”。
春节时,大家都要赶回家过年的。所以,走之前得把那些鸡“消灭掉”。
一天晚上,突然把我们女知青叫到男知青宿舍,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的死鸡,真吓人。让我们帮着摘细毛,说是晚上要吃“百鸡宴”。可惜,有人一数正好99 只,没完成理想的数字。更没想到的是,农村的烟囱一冒烟就成白色,且往上升,老远就能看到。结果被值夜班的老书记发现了。他老人家不但没生气,还说了他对知青们关心不够的话,搞得大家很尴尬。
下乡时确实遇到很多困难,吃过很多苦,苦中有过惆怅。但是,也有过甜,也有过乐。
有的女知青被农活累得实在挺不住了,就和当地的农民结婚了。农村娶不上媳妇的人很多,他们当然很高兴能娶上从城里来的姑娘了。有一次,我们荣幸地作为“娘家人”参加婚礼。新郎家住在小五队,坐牛车去的话,还得一段时间呢。头天晚上,大家商量无论如何得给人家点儿礼物啊,可是,谁也没有钱。最后商量结果,只有一套《毛选》给女方当“嫁妆”,还美其名曰“让他们新婚夫妻好好学习毛泽东思想,做一对红心向着党向着毛主席的模范夫妻”。
大家都找出自己认为最体面的衣服穿上,打扮得干干净净的坐着牛车去了小五队。车还没到村口时,婆家人就已经热情地迎了出来:“快!让娘家人入上座!”带头人赶紧上前说:“这是我们的一点儿心意。”把用红纸包好的“礼物”递给婆家人。“来就来呗,还带什么礼物呢?”领头人又说:“真对不起!还有一个暖瓶,途中牛车颠了一下,掉下去被摔碎了。”婆家人马上回答:“碎了好!碎了好!岁岁平安嘛!”大家心里很好笑,没想到弄了个“歪打正着”。婆家人很热情,把“娘家人”照顾得很好。
农村人很重视婚礼,特别是娶媳妇,几天前就开始杀猪宰羊。我们这些不客气的“娘家人”,不但大饱了眼福,更是美美地饱餐了一顿。
回来后,有人提议:“以后,我们有了钱,再给他们补上像样的礼物吧!怎样?”大家惭愧地异口同声回答:“一定!一定!!”
由于母亲因病住院,不久,我就办了“家变”返了城。当时,正好赶上鹤岗市成立了师范学校,在哥哥的极力劝说下,我报了师范学校。哥哥说:“女孩子将来当老师多好啊,一年有两次假期,结了婚还能照顾家和孩子呀。”老妈和嫂子也敲“边鼓”。就这样,我在鹤岗师范学校毕业后,分到选煤厂中学任教。后来又报考了牡丹江师范学院的中文系。
下乡那段酸甜苦辣的日子,已经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中了。无论是生活环境的变迁,还是岁月的流逝,都不能冲洗掉我对那“难忘的岁月”的记忆。因为我们把大好青春年华的一部分留在了那块“广阔天地”里,那里曾经是我们“接受再教育的课堂”,那里曾经流下了我们的泪和汗水,那里也留下了我们踏过的足迹和爱的萌芽。那里有难忘的乡亲们,最主要的是,那里也是我们有过“梦想”的地方。“梦想”和回忆已经悄悄地伴随着知青们进入“夕阳红”年代。有人说:“知青是一列和谐、幸福、快速的列车,更是一艘永不沉的航母联合舰队。”
愿当年的知青健康地乘着“和谐、幸福、快速的列车”,更有质量地生活好每一天。
我返城后经人介绍,和同大队的乡友李怀志结了婚。他不但是我生活中的伴侣,也是我的恩人。因为我的关系,他没能如愿实现自己的理想——入党、提干……又为了我早日能回到自己的祖国,费尽心思地帮我用各种办法寻找亲人。后来,又舍弃了和亲人随时见面的亲情,自愿随我来到“他乡”。在日本,他也受过很多苦,语言不通,曾遭到公司日本人的欺负。由于长时间的郁闷,患上了不少疾病。医生再三嘱咐他不能开车,于是,也就不能工作了。这使他更加烦恼和不愉快。他常常说:“一个男人没有事业可干,真是……”我很理解他的苦衷,很感激他,更要感恩他。我要和和睦睦地牵他的手走完后半生。
谢颖(伊藤美代子)简介: 鹤岗知青,日本遗孤,出生在日本战败后新中国成立前的鹤岗市,1968 年 12 月下乡到绥滨县忠仁公社永和大队。先后毕业于鹤岗师范学校、牡丹江师范学院。曾在鹤岗市选煤中学和矿务局教师进修学院任教 18年半。1990 年 3 月携全家回到日本北海道札幌市定居。热心于中日友好工作,常常参加声援和援助中国的各种活动,如为四川大地震、农村山区孩子上学捐款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