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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返湘西出任镇守使 摆奇阵挑选好参谋

1908 年 7 月,上海黄浦江边。

“呜……”随着一声汽笛长鸣,一艘由日本开往上海的轮船缓缓靠近了黄埔港码头。

轮船一侧的船舷旁,有一位穿白色衬衫的年轻人正朝码头深情眺望。他就是刚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留学 4 年毕业归来的田应诏。

“欢迎你们!欢迎你们归来!”轮船靠岸,乘客踏上码头之时,清朝廷军机处派了一位名叫王武义的特使要员专程到上海来迎接田应诏等一行十多个留日学生的归来。

双方一一握手寒暄之后,众人便乘坐出租车来到了临江一家豪华的酒楼。

当日的晚宴十分丰盛。王特使在酒会上全权代表朝廷宣布授予田应诏等十多名毕业生为武举人头衔。田应诏那一刻想:若不是出国留学,这武举人头衔在国内哪能轻易得到!外国的月亮莫非真的比中国圆?为什么朝廷对他们都刮目相看?十余天后,田应诏被分配到了南京第九镇徐绍桢部三十四标第三营当管带。在军中,他按照孙中山的指示,暗中积蓄革命力量,准备等待时机举行反清暴动。

转眼到了 1911 年 10 月。当在武昌的新军率先发动了推翻清王朝的武昌起义后,南京的同盟会急起响应。同年 11 月,田应诏奉命率部组成敢死队,配合义军一道进攻清军据守的雨花台。在战斗中,田应诏率领的敢死队立下了汗马功劳。南京光复,田应诏被提升为第二十旅旅长。

田应诏当旅长不久,有一天忽被南京留守总司令黄兴叫去。黄兴对他说:“孙中山先生辞去了临时大总统职务,袁世凯继任此职,他现在下令要解散第二十旅,你打算怎么办?”

“袁世凯为何要解散我们这支部队?”田应诏感到很吃惊。

“因为南方的军队他管束不住,所以要排斥!”

“这袁世凯必定是个大野心家哩!我不明白孙先生为何要把大总统一职让给他!”

“孙先生是从推翻帝制,建立民国的大局出发才与袁妥协的啊!”黄兴解释道,“袁世凯握有北方兵权,南北如若议和不成,就难免爆发内战,孙先生正是为了维护国民根本利益才作让步呀!”

“可现在袁世凯得志便猖狂,我怕他迟早要向革命派开刀哩!”

“我们就暂时作点忍让吧!”黄兴又道,“如果袁世凯胆敢背叛共和,与人民为敌,我们就可以再推翻他了。”

“那么,我们就走着瞧吧!”田应诏说,“部队解散了,我亦不知怎么办!”

“你可以回湖南去!”黄兴说,“孙先生对你很器重,他让我转告你,你回湖南去设法谋一个军职,以后会有机会作大用哩!”

田应诏于是服从孙中山和黄兴的指示,在南京去职后回到了长沙。

其时,湖南督军谭延闿听说田应诏到来,便派亲信邀他到府上一叙。田应诏来到督军府,谭延闿请他坐下并亲手倒了一杯茶奉上,然后热情招呼道:“田旅长,久闻你大名,听说你已解职回湘,不知意下欲往何处?”

“从哪里来就到哪里去!我准备回凤凰!”田应诏回道。

“是思念故乡了吧?”

“是啊,我自日本留学去后,多年来一直没回家乡。现在解职当然想回故乡嘛!”

“回去很好。”谭延闿道,“凤凰是湘西的中心所在,那里的军事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去年辛亥革命,原辰沅道尹朱益浚已被赶跑,湘西各县都已宣告光复,但是还没有一个能担当统领大任的人。你的凤凰同乡熊希龄现在是国务总理,他很关心你的去向,特意向我推荐建议由你去主持湘西军务,我认为这个提议很好,以你的资历一定能够胜任,但不知道你自己是否愿意?”

田应诏听了谭延闿的这番表白,方才明白让他回湘担任统领原是熊希龄的意思。这熊希龄在凤凰大名鼎鼎,少年时就有湖南神童之称。后来考中进士,官职做到了国务总理,这对田应诏来说,在朝中是一个有力的支撑。田应诏的妹妹又嫁给了熊希龄的弟弟熊希靖,两家实际上已成亲戚关系,有熊希龄的关照,田应诏在地方上任职还能有什么顾虑?他觉得这个机遇不能错过,于是赶紧表态道:“只要你谭都督瞧得起,我当尽力效劳任好此职!”

“好!就这么说定了!”谭延闿随即道,“我就委任你当镇筸总镇湘西镇守使,并兼辰沅道尹!”

“是!卑职一定不负您的期望!”

田应诏起身表示了一番诚挚谢意,然后告辞走出督军府门。

过了数日,谭延闿果然将一纸委任状送到了田应诏手中。田应诏立刻带了一班亲信,在督军府派出的—队护兵护送下,很快回到了湖南凤凰就职。

且说田应诏回凤凰的那天,凤凰城的所有文武官员都兴高采烈地在道台府排队夹道欢迎。田应诏在欢迎仪式上作了简单的就职演说。接着,在议事厅内,他又仔细听了哥哥田应全及其他地方官员讲述的辛亥举义中凤凰城的光复经历。

“我自那年从日本回国后,多年来一直在外做反清联络工作。”田应全说,“前些年我主要到四川一带活动,在赵尔丰的庇护下,任过川边大臣的一等随员,后又到成都兵工厂任过提调之职。去年 9 月,受同盟会派遣,才回到凤凰进行策反活动。那时唐力臣也刚由云南回来,他是云南青帮老大,又接受同盟会领导,所以我和他相识后,推心置腹,歃血盟誓,结了兄弟,决心共图凤凰光复大业。当武昌首义的消息传来后,我们就加紧作起义准备。我和他商议好,由他在外聚集四方光复军,向城里进攻,我则在城内联系人做内应。我们把攻城时间约定在农历十月二十八日。当我把守备东西北南门的几个哨弁杨再椿、向总和、陈学武、江斐金、马子林等约好后,谁知辰沅兵备道尹朱益浚诡计多端,为防变乱,他临时将守城官兵全部作了调换。唐力臣这时在外组织了 5000 义军,他怕走漏风声,又提前在十月二十七日夜里就向城内发起了进攻。结果,我们双方没取得联系,城内没有人策应,进攻的义军受到很大伤亡,这次攻城就失败了。”

“那次没打赢,我俩就吃了亏!”唐力臣补充说,“第二天,朱益浚到处搜捕义军,他在城内城外抓了几百人,把他们集中关在城内天王庙,听说是用‘打卦’来定杀头罪的!”

“是啊,当时我就在场!”一个名叫龙义臣的地方知名士绅插话道,“那天朱益浚的清兵不分青红皂白,在城里见人就抓,我也被他们当作嫌疑犯押到了天王庙中。那庙里关押的人太多,朱益浚下令用打卦的办法定罪。这种卦是用竹筒劈成两瓣,卦掷在地上,一瓣翻一瓣复的为‘胜卦’,可定无罪,两瓣都翻的为‘阳卦’,两瓣都复的为‘阴卦’,无论‘阳卦’和‘阴卦’都被视为义军,即被定罪处斩,我幸好抽到‘胜卦’,方才活下来。”

“真是愚顽残暴!”田应诏不禁愤愤地说。

“他们总共杀了一百七十多个人哩!”田应全又道,“当时城边溪水都被血染红了。”

“后来呢?你们是怎么取胜的?”田应诏又问。

“后来凤凰籍军官杨新国、曾君聘由省城又奉命回凤凰策动光复。”田应全道,“他俩回来后,我们在天王庙又聚众召集一次大会,会上通过决议,给朱益浚写了一封书信,促其革面反正。此时帝制已经推翻,全国多数地方都已光复,朱益浚见大势已去,为保全身家性命,他不得不复函洁身引退,还请求我们护送他出境。我们答应了他的要求,准许他离境回籍。他一走,凤凰就宣告正式光复。”

“凤凰这回举义成功,还多靠我岳父周瑞龙暗里支持!”田应全道,“若不是他的保护,我这颗头颅也早就掉了。”

“若论凤凰举义之功,田应全和唐力臣功劳最大哩!”周瑞龙接着又道,“田应全作了许多鼓动工作,我就是被他鼓动的!至于唐力臣嘛,他组织那么多义军,那次攻城又身先士卒,挺着一把大刀独自杀上城头,守城清兵都为之胆寒,他确实算个好角色!”

“好!是功臣就要重赏!”田应诏高兴地说,“田应全有光复策动之功,本镇守使任命你担任巡防营管带之职。唐力臣有组织义军和攻城之功,本镇守使任命你担任镇前营都司兼右营游击之职!”

“多谢镇守使提拔!”唐力臣又道,“我们为凤凰光复做的事微不足道,只是那些死去的义军大家不应该忘记。我建议镇守使是否考虑把他们的遗骸收集埋葬在一处,再立个碑纪念,你们看如何?”

“这个提议很好!应该给这些烈士立个碑。”众人纷纷表示赞同。

“好,就依你们的建议办!”田应诏立刻做了答复。

过了不久,田应诏果然履行诺言,拨出银元在擂草坡修建了辛亥革命死难烈士墓,并将原分散在擂草坡、金家园、豹子湾三处的义军烈士遗骸合葬到了一处。墓园之内,立着一块长条石碑,碑上刻着田应诏亲笔写的一篇《烈士纪念碑文》,其文云:

自来鼎革之变,艰难缔造者,二三特达之彦。涤荡成功者,四野椎鲁之民。当其势机所迫,有一发而不可遏抑者,古今如出一辙焉。顾亭林所谓天下之大,鄙夫与有焉,诚知言也。彼蚩蚩之氓,何解杀身成仁之义?乃铤而走险,偏毫无顾忌之情,人或谓自天而动,有莫知为而为者,非也。夫穷则思变,人心皆同。自满清窃主中华,凡三百年来,专制淫威激刺吾民者,至深且痛。平时隐忍而不敢发者,情见势绌也。辛亥秋间,武昌起义,甫兼旬而直省响应。吾湘尤具其先。西路民族,方额手称庆,讵料镇筸道朱益浚,老惫顽固,甘为满人奴隶,挟制兵民,极力反抗三月之久,势必招致民军蹂躏我乡土,群情惶惶,呼吁无门。于是乡绅田君应全、唐君世钧、张君胜林等,密布光复祖国大义,激励乡中强毅子弟,数逾万余。并得黔之松桃张君烈士尚轩,率数百人来筸联络举事,约定十一月二十八日,天明入城,诛逐朱道。藉以维持大局,保全桑梓,计良苦矣。奈何群情淬厉,先时猝发,内应不灵,且昏黑中莫辨为匪为民。加之邮电不通,省垣现状莫卜。是以城中发枪轰阻,嗟我义民,皆徒手揭竿而起者,势不能退避其锋。而土备不查,见其负伤奔窜,疑为匪类,反捕送道署,此烈士数十人,所遭骈诛之惨。城北溪水为之赤。可哀矣!草菅人命虽犯众怒,然犹未敢发也。乃至营员腾代春,备历艰险,领解饷糈抵境,地方共庆生存有资。而朱道又闭关检查,腾君乃暗将光复现状,布告兵民。于是构成筸军竖旗反正效果。太息烈士尸骨暴露多日,至是始得瘗墓山麓,封树成一大冢。较诸明逮周顺倡欧缇骑之五义士冢,倜乎远矣。从此,英魂浩魄,蔚起青葱,上与日月争光,虽死犹存也。谨将事实镌诸片石。用垂不朽!

陆军少将三等文虎章镇筸总镇湘西镇守使田应诏谨撰

此墓园建成之后,田应诏又亲带全城军政官员到墓地祭奠,表示了对义军烈士的无比悼念之情。

冬去春来,草木复苏,百花争艳。田应诏为招揽幕僚参谋人才,忽然间想到一个别出心裁的妙主意。这一日上午,太阳刚刚从东方跃起,田应诏就命人在幕府内布置一番,将一张八仙桌抬到堂屋内,又置一束蒜、一件衣和一碗饭放到桌上,然后又命人在府前的大门外贴了一份告示,告示上写有一首诗:

华堂八仙桌,朱颜内烁烁。

靠前置辛蒜,稍后衣食着。

过尽纨绔子,首晃足舌缩。

读遍兵家书,孰见此阵脚?

诗的末尾加注说明,谁破此阵脚,谁就可进镇守使幕府当参谋。

过不多时,告示传开,远近的各色人等都纷纷前来观看,却没有一人敢破这龙门阵。

约莫中午时分,一个穿着家织布便装的年轻人忽然走来,对那首诗仔细看了一番,又鼓起眼睛对府内的八仙桌望了一望,然后胸脯一挺,抬脚就走进庭堂。守阵的兵弁见其气度不凡也不敢阻拦。只见这青年走到桌前,伸左手拿下那束蒜放在地上,再伸右手一记直拳,力劈华山,把那束蒜砸得稀巴烂,接着打开那件叠放的长衫穿上;然后,大模大样端起那碗饭就吃起来。守阵的兵弁急了,一把抓住他,另几个兵弁急急跑进内屋去报告镇守使。田应诏出来见此情景,忙叫兵弁放开手,让那青年好好吃饭。随后,田应诏抖抖衣袖,上前拍着那青年的肩膀说:“我等的就是你!”

此时,围观众人都不解其意,一个兵弁悄悄问田应诏,田哈哈大笑说:“穿衣呷饭,先打蒜(算)嘛!”众人遂恍然大悟。

那位青年吃罢饭,放下碗忽又对田应诏道:“镇守使,你等的是我,我盼的也就是投奔你啊。”

“你叫什么名字?”田应诏仔细看那青年,忽然觉得好面熟。

“在下陈渠珍,田大哥,你不会忘记吧?”

“啊,原来是你!”田应诏喜出望外,“你这些年跑哪去了?我一回来就打听你的下落,可谁都不知道你的行踪!”

“一言难尽呀!”陈渠珍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啊,有话慢慢说!”田应诏随即吩咐大摆宴席。众人为陈渠珍的到来接风洗尘,着实尽兴热闹醉饮了一番。 mn93ulvn1JYZS1/V7T8fKfgneS1K2OvtbcSsbXDVRoLhrJyoISEkhYEKd7w+1ez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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