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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江南文化的历史整合

1 .“江南轴心期”

在江南文化的历史中,有相当长的时间是没有江南精神的。 也就是说,在很长的一段历史时期,江南文化与中国文明中其他区域文化差别不大。

刘士林先生引入“江南轴心期”这个概念来诠释江南文化精神形成的重要时期。轴心期是雅斯贝尔斯首先提出的一个跨文化研究概念,大致包括公元前 8 世纪到公元前 2 世纪这段历史区间:

尽管此前人类已经存在了很长时间并且有了很多了不起的创造,但由于他们作为人的最根本的标志的哲学意识尚未觉醒,所以还不能说此前就已有了人类的历史,而只有在经历了轴心期的精神觉醒之后,人类才真正完成了从自然向文明的飞跃。

依据此理论,江南文化很早就产生存在了,但在它的特质明显最终定型期间也经历了一个从野蛮到文明、从原初本能到审美提升的转型过程。经历了“轴心期”这一脱胎换骨般的裂变觉醒,传统的江南文化精神才获得了言说和进一步生成的契机,也正是经历了这次转型,江南诗意的审美特质才逐渐定型。这一轴心期历史区间大致在从吴越建国到北宋以前。汉末魏晋南北朝尤其是六朝,堪称是江南文化发展的春天。

一般说来,轴心期的变革是巨大的,其起因往往与社会固有的体系被打破相关,随之而来的是政治,经济和社会心理,文化心理的巨变。东汉末年天下大乱,是这一变革的始基。其时北方黄河流域经历着三国的战乱灾荒、西晋末年“五胡十六国”战乱及南北朝军事对峙的影响,经济和社会生产遭到严重破坏。这可以说是中国历史上最混乱,社会最苦痛的时代,史书对此的记载不绝如缕:

(建安元年)自遭荒乱,率乏粮谷。诸军并起,无终岁之计,饥则寇略,饱则弃余,瓦解流离,无敌自破者不可胜数。袁绍之在河北,军人仰食桑葚。袁术在江淮,取给蒲赢。民人相食,州里萧条。(陈寿《三国志》卷一)

自丧乱以来,六十余年,苍生殄灭,百不遗一。河洛丘虚,函夏萧条,井湮木刊,阡陌夷灭。生理茫然,永无依归。(《晋书·孙楚传》)

自永嘉丧乱,百姓流亡,中原萧条,千里无烟,饥寒流陨,相继沟壑。(《晋书·前燕慕容皝载记》)

人多饥乏,更相鬻卖(卖人为奴婢),奔迸流移,不可胜数。《晋书·食货志》

“建安七子”之王粲从长安逃往荆州,写了一首《七哀诗》,描述路上见到的惨状:“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顾闻号泣声,挥涕独不还。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仲长统《昌言》中也感叹,今日(汉献帝时)汉遭受重创,名都尚且空而不居,一些地方更是百里绝无人烟,这样下去,人恐怕要灭绝了。

相对北方战乱频仍,民不聊生,南方自孙吴至南朝社会环境则大体上安定。这时期的江南虽朝代更替频繁但由于没有经历大的战乱曲折,所以总的社会发展趋势是一直向前的。三国时东吴十六年(211)孙权由京口徙治秣陵,次年改秣陵为建业。立国初,孙权以退为进,采取有效的经济政治措施发展江东并观天下之变,故境内未发生大的战争,其时会稽郡号称“富实” 。左思《吴都赋》中“其四野则畛畷无数,膏腴兼倍”,便是赞誉当时的都城建业。建业造船业和商业发展迅速,堪称“百舸争流,万商云集”。东汉初年,“洛京倾覆,中州仕女避乱江左者十六七”(《资治通鉴》晋纪九),为避战乱中原的大量人口迁往长江中下游,当时侨居江南者甚多,据统计,南渡人口约九十万,占当时北方人口八分之一强,南方人口六分之一;许多流民并未登记在侨州郡县籍上而多庇大姓豪门,因此实际为数更多。 永嘉之乱时,长江以南民间广泛流传“永嘉世,九州空,余吴土,盛且丰”,“永嘉中,天下灾,但江南,尚康乐”,从此类民谣也可推知江南这一时期地理环境和政治环境相对优越。六朝疆域一度包括了我国江淮以南的广大南方地区。

赖于米粟鱼盐金锡卉木蔬果丝枲之资和海上交通之利,北方劳动力的南徙,江南地区的生产力得到显著的提高,经济发展很快。梁史学家沈约《宋书》卷五四中记载了南朝长江中下游经济发展的状况:

江南之为国盛矣。……既扬部分析,境极江南,考之汉域,惟丹阳、会稽而已。自晋氏流迁,迄于太元之世,百许年中,无风尘之警,区域之内,晏如也。及孙恩寇乱,歼亡事报。自此以致大明之季,年逾六纪,民户繁育,将襄时一矣。地广野丰,民勤本业,一岁或稔,则数郡忘饥。会土带海傍湖,良畴亦数十万顷。膏腴上地,亩直一金,鄠、杜之间,不能比也。荆城跨南楚之富,扬部有全吴之沃,渔盐杞梓之利,充仞八方,丝绵布帛之饶,覆衣天下。

《陈书·宣帝纪》中也赞建康周围的长江下游地区是“良畴美柘,畦畎相望,连宇高甍,阡陌如绣”,“兵草不用,民不外劳,役宽务简,氓庶繁息,至余粮栖亩,户不夜肩,盖东南之极也”。这与司马迁描述“楚越之地,地广人稀”,“或火耕而水耨”,“无积聚而多贪”的江南历史景象已大相径庭。不过此时江南仅建业、丹阳郡、会稽郡等地发展较快。其他如浙南、江西和广大的丘陵地带尚处于待开发状态。

六朝以京都建康为核心的长江下游地区,自古是江南文化的核心区,为了便于说明,我们将六朝之前江南文化的历史发展和历史整合作一回顾。

2.江南文化历史溯源

长江流域的文化与黄河流域文化一样源远流长,产生于约公元前 5000 年至公元前 7000 年的河姆渡文化和马家浜文化等,可视作是长江史前文明的代表。证明了史前江南文化的发展水平。

以河姆渡遗址为例,河姆渡遗址有四个文化层。

在第四层的居住区内,堆积着大量人工栽培的稻谷遗存。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河姆渡第四层发现的稻谷遗存是亚洲年代最早的人工栽培稻。其数量丰富与保存完好,为世界罕见。第四层还发现成行排列的木桩和大量的梁、柱、地板等木构残件,总数有数千件之多,其中有大量榫卯残件,是我国最丰富的榫卯构件遗存。在第四层,还出有彩陶、木桨、玉器和象牙雕刻的艺术品。

这些考古发现不仅是研究我国远古时代长江流域的农业、建筑、制陶、艺术等的宝贵资料,而且说明早在新石器时代,江南地区就有水稻种植、建筑、陶器玉器等生产加工。

主要分布在太湖流域的良渚文化,出土的石器镰、镞、矛、穿孔斧、穿孔刀等,磨制精致,石犁和耘田器的考古发现,说明当时先民已经进入犁耕文明时代,并出土了大量的玉器和玉礼器。

良渚文化盛行玉器,制作精美品类丰富,有斧、钺、琮、璧和锥形器、半圆形器、冠形器、角尺形器以及璜、环、镯、坠珠、管、龟、鸟、鱼、角隽、琀等多种。在玉琼和其他一些玉饰件上常饰有兽面纹、云雷纹、鸟纹等图案,特别是被认为良渚人崇拜的神人兽面复合像‘神徽’,那纤细如发的雕刻,鬼斧神工,令人叹为观止。

这些精细作品,在中国考古学文化中,有着很高的艺术研究价值。丰富的长江流域史前文明,成为孕育江南文化的沃土并开始表现出较为明显的区域文化特征。在中国各地史前文化,很难找出像河姆渡出土的象牙雕刻“鸟日同体”图般精致、柔雅,富于想象力,良渚文化玉雕精致高雅也是同时期其他地方难以企及的。

进入文明时代,古越、吴文化直接成为江南文化的源流。吴、越得名源于远古两个部族:勾吴和于越。吴建国在商末周初,周太王长子泰伯与次子仲雍为避王位之争,从陕西岐山下的周原来到长江下游的梅里(今江苏无锡市梅村),依从当地习俗,断发文身,并在此建都,“国民君而事之,自号勾吴” 。同时泰伯与仲雍也将中原文化带到江南,以中原之礼治理当地,“太伯端委,以治周礼” ,《论语·泰伯篇》曰:“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孔子高度赞扬泰伯的德行。泰伯之后迁都苏州。古越民族大致活动在今天的浙江省宁绍平原、杭嘉湖平原一带,大禹晚年东巡至浙江,死在会稽。夏主少康之子无余在会稽建国,后传到勾践。吴、越为邻国,语言、习俗有相同之处。《吕氏春秋·知化篇》云:“吴之于越也,接土为邻境,壤交道属,习俗同,言语通,我得其地能处之,得其民能使之,越于我亦然。”因与中原地理位置的关系,越族带有更多的土著色彩。

春秋时期,吴、越国力逐渐强盛,在青铜冶炼、铸剑、纺织、稻作、渔业等方面表现出相当高的水平。其后吴越争霸将两种近似的文化进一步融合,进而同一,形成具有鲜明特点的地域文化。吴、越文化“雅”的特征渐趋明显,“春秋晚期,吴越争霸,尚武精神发挥到极致,但是即使在这一非常特殊的时间段里,吴越兵器仍然是全国兵器中最精致的艺术品。当时最美的文字是鸟篆,鸟篆书以越国最发达”。 刘向《说苑》卷第十一有一段文字记载楚国令尹鄂尹子皙的一段逸事:

乘青翰之舟,极毙芘,张翠盖而鎹犀尾,班丽褂衽,会钟鼓之音,毕榜枻越人拥楫而歌,歌词曰:(越人语译为楚语)“今夕何夕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顽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于是鄂君子皙乃鎹脩袂,行而拥之,举绣被而覆之。

大意是说楚国令尹子皙举行舟游盛会,越人所唱“心几顽而不绝兮”、“心说君兮君不知”堪称唯美惊艳的情歌。

秦汉随着中央集权制的建立,吴越土著居民开始与中原人相互融合,秦灭越后,于吴越故地置会稽郡,原越地称“大越”。公元前 210 年秦始皇迁“大越民”到已经华夏化的“故吴地”,把华夏人迁来填补“大越”故地,并按“水南山北为阴”的华夏地名惯例,把“大越”更名为“山阴”。汉武帝时(公元前 140 ~前 87 年)又迁瓯越、闽越到江淮地区。这样看来秦汉时期,吴越地区的居民已不是春秋时期的吴越土著了。吴越文化也逐渐与中原文化相融,走上了汉化的道路。尚武色彩渐褪,崇文特征渐显。王充《论衡·恢国篇》:“夏禹倮入吴国,太伯采药,断发文身。唐虞国界,吴为荒服,越在九夷,罽衣关头,今皆夏服、褒衣、履舄。”描述了就是此类这种变化。由于秦汉时期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高度统一,受正统史学观的影响,以及南方农业开发缓慢,江南总体上较为落后,被视作荆蛮之地。《吴越春秋·阖闾内传第四》阖闾云:“吾国僻远,顾在东南之地,险阻润湿,又有江海之害。君无守御,民无所依,仓库不设,田畴不恳。” 《越绝书》卷十二称越国“地狭民少”,直至袁准的《献言于曹爽宜捐淮汉已南》还如此鄙视南方:“吴楚之民,脆弱寡能,英才大贤,不出其土,比技量力,不足与中国(中原)相抗……” 此时吴越文化的发展处于平和低潮期。

魏晋南北朝,中原频遭劫难,吴越之地却获得了良好的发展机遇。建业四年(316)晋愍帝被俘,西晋灭亡。次年,司马睿在江南建立东晋,定都建康,晋室随之南迁,东晋以及其后宋、齐、梁、陈南朝政权深刻影响了江南乃至古代中国的经济和文化,并进一步改变了江南文化的发展轨迹,吴越文化进一步碰撞融合并发生重大变迁,发展起来的不再是原初土著的吴越文化,而是相互交融的异质文化。随着吴越文化发生巨大嬗变,吴越文化成为广义上江南文化的主体。 Ed9iKEdVhWfYbZWlYv+BtgLPOupe1Me054sJ4u0Wbu6x4JDGJBkaPa1BkoLoJLK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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