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把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称之为故土,或者故乡,总把自己的故土想象成天堂般的美好,故土难离,不管到何处,忘不了家乡的山和水,忘不了故乡的泥土清香。远离故土人,水土不合,喝一杯家乡泥土泡的水,即刻安好,远离故土的异国游子,见到家乡带去的泥土,吻之又吻,亲之又亲,仿佛回到了故乡。对故土的爱,就是对祖国的爱,热爱祖国的人,总是从热爱自己的家乡和故土开始的。
故土、故乡,是我最想念的地方,留下的记忆最深。我于 1934 年生于湖南省宁乡县铁冲乡南坪村乌石庙的一个陈氏家族聚居的村房里。村落地处丘陵,有山有水,村落前有一片开阔地,田埂纵横,有良田数十亩。田野的景色仍如昨日,历历在目。春天,田野油菜花、紫罗英花、草籽花争艳,似如花海。春光明媚,草长莺飞,青蛙打鼓催耕,蜂群穿梭花丛,耕夫鞭打春牛,田野一片繁忙。夏天,又是一番新气象,水田被绿油油的禾稻覆盖,一波又一波绿浪起伏,随风翻腾,置身其中,仿佛自己淹没在绿色的海洋之中;秋天是收成的季节,田野已经换装,金色的稻浪一望无际,在阳光下闪烁,每一颗谷子似乎都沉甸甸地挂着农民们一年的汗水、一年的丰收、一年的希望。挂满谷粒的禾稻低着头行鞠躬礼似的向它的主人报告丰收的喜讯。
乌石庙村前的田野里有四口水塘,从上到下呈梯形布局,四口塘由一条小溪串着,小溪长约百米,仿佛绿野里串起的一串碧玉手链。一年四季,这四口池塘的水总是满满的,水色碧绿,清甜可口,供养整个村落的人畜饮水,灌溉着几十亩良田,天旱田不旱。涨水季节,大水从四口水塘的泄洪口倾泻而下,经十余里注入宁乡最大的河流沩水,水涨田不淹。听老人说,陈家居住地从来未发生天旱地涝的自然灾难,可谓是一个安乐之乡。
乌石庙村落,左右前后都有山丘。屋后一片山丘,生长着茂密的竹林,与右侧的一片松树林连接,茂林修竹,四季常青。每到春天,竹笋破土而出,直立青天,老树发新芽,带来了春意,莺飞兔走,百鸟声喧。冬天,松竹构成一道厚实的屏障,挡住呼啸的北风,严冬中带来了暖意。屋前百米地方横亘着连绵数里的山峦,山峦龙蛇般逶迤起伏。山上是郁郁葱葱的树林,枝丫参差,荫翳蔽日。到火热的夏天,南风越过山脊,吹动树林,枝叶随风摇动,好似成百上千的风扇转着,连风也会变得清凉起来,炎热的夏天总是要凉爽许多。
乌石村落前的水塘边有一棵古树。树的形状独特,呈蘑菇状,头大腰粗身矮。高不过五尺,头像一把撑开的巨伞,铺天盖地,覆盖着池塘一片水面。树腰巨粗,只能合抱,树的干枝发达,又粗又长,长达数米。树叶呈椭圆形,粗大青翠,四季常青。遮阳而阳不入,挡雨而水不漏。这古树年龄不详,山中罕见,人称为桐庭树。古树似乌石庙的主人,每日都招来了陈氏的子孙,或聚首聊天,或树下垂钓,小儿们常在树干之间爬上爬下,嬉笑打闹,古树俨然乌石庙村里的游憩中心,老少咸宜。
即使现在,儿童时代的记忆还会时时泛起微澜,记起古树下田陇间的儿童时光,碧水和古树交相辉映,老人和儿童炊烟中悠游,微风穿过,树枝摇曳,涟漪摇荡,流连忘返。但人间事总是沧海桑田,想不到“文革”中古树被毁,少时的梦萦顿失系揽……
陈家是本地的名门望族,祖宗五代聚居在乌石庙塆的大院落。院落坐北朝南,土墙青瓦。院落的槽门挂着文魁的横匾,从槽门进入是一个露天大空坪,被四周的房子围着,从大坪往里走通向正堂屋,这是一个大开间,为整个院落的中心,摆设着祖宗神主牌,全院落的建筑,从正堂屋左右展开,并各沿着大坪边向下延伸,与槽门两侧的屋子连接,构成一个正方形的院落,陈家院落是典型的湖南乡村风格建筑,坐北朝南,依山傍水。房子是上下两层,但楼房不住人。院落之间有回廊连接,虽各立门户,又户户相通,下雨天时走遍全院落也不湿脚。
据祖父说,陈家在道光年间已定居于此,至今已二百余年,我曾祖父锡龄公有四兄弟,其中三个兄弟都是读书人,曾祖父是秀才,他的弟弟十太公习文练武,武秀才,最小的弟弟满太公也是个读书人,只有七太公务农。五代聚居一起,都以公孙、叔伯、兄弟、婆媳、姊妹相称,一家亲,往来密切,一家有事,各家帮衬,团结互助,和气融融。陈家耕读传家在当地颇有名声,行孝道,乐助人,讲亲情,陈家的家风曾影响当地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