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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柳永撰 ［1］ 。永初名三变，字耆卿，崇安人。景祐元年进士，官至屯田员外郎，故世号柳屯田 ［2］ 。叶梦得《避暑录话》曰：“柳永为举子时，多游狭斜，善为歌词。教坊乐工每得新腔，必求永为词，始行于世。余仕丹徒，尝见一西夏归朝官云：‘凡有井水饮处，即能歌柳词。’言其传之广也。” ［3］ 张端义《贵耳集》亦曰“项平斋言诗当学杜诗，词当学柳词。杜诗柳词，皆无表德，只是实说”云云 ［4］ 。盖词本管弦冶荡之音，而永所作旖旎近情，故使人易入。虽颇以俗为病，然好之者终不绝也 ［5］ 。陈振孙《书录解题》载其《乐章集》三卷 ［6］ ，今止一卷，盖毛晋刊本所合并。宋人词之传于今者，惟此集最为残缺。晋此刻亦殊少勘正，讹不胜乙。其分调之显然舛误者，如《笛家》“别久”二字、《小镇西》“久离缺”三字、《小镇西犯》“路辽绕”三字、《临江仙》“萧条”二字，皆系后段换头，今乃截作前段结句。字句之显然舛误者，如《尾犯》之“一种芳心力”，“芳”字当作“劳”；《浪淘沙慢》之“几度饮散歌阑”，“阑”字当作“阕”；“如何时”，“如”字当作“知”；《浪淘沙令》之“有一个人人”，“一”字属衍；“促尽随红袖举”，“促”字下缺“拍”字；《破阵乐》之“各明珠”，“各”字下脱“采”字；《定风波》之“拘束教吟咏”，“咏”字当叶韵作“和”字；《凤归云》之“霜月夜”，“夜”字下脱“明”字；《如鱼水》之“兰芷汀洲望中”，“中”字当作“里”；《望远行》之“乱飘僧舍，密洒歌楼”二句，上下倒置；《红窗睡》之“如削肌肤红玉莹”句，已属叶韵，下又误增“峰”字；《河传》之“露清江芳交乱”，“清”字当改“净”；《塞鸿》之“渐西风紧”，“紧”字属衍；《诉衷情》之“不堪更倚木兰”，“木兰”二字当作“兰棹”；《夜半乐》之“嫩红光数”，“光”字当作“无”；“金敛争笑赌”，“敛”字当作“钗” ［7］ 。万树作《词律》，尝驳正之，今并从其说。其必不可通者，则疑以传疑，姑仍其旧焉 ［8］ 。
［1］柳永生平，《宋史》无传。其事迹散见于笔记、方志。今人整理本有刘天文著《柳永年谱及系年词考笺》（成都：巴蜀书社，2005 年版）。
《乐章集》点校本，可参见薛瑞生《乐章集校注》（北京：中华书局，1994 年版）与陶然等人《乐章集校笺》（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 年版）。
［2］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二十一：“《乐章集》九卷，柳三变耆卿撰。景祐元年进士，官至屯田员外郎，世号柳屯田。”（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年版，第 616 页）毛晋《乐章集》跋：“耆卿初名三变，后更名永，官至屯田员外郎，世号柳屯田。”（毛晋《宋六十名家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 年版，第 43 页）
［3］叶梦得《避暑录话》卷三：“柳永，字耆卿，为举子时多游狭邪，善为歌辞。教坊乐工每得新腔，必求永为辞，始行于世……余仕丹徒，尝见一西夏归朝官云：‘凡有井水饮处，即能歌柳词。’言其传之广也。”（上海古籍出版社编《宋元笔记小说大观》第 3 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年版，第 2628 页）
［4］张端义《贵耳集》卷上：“项平斋自号江陵病叟，余侍先君往荆南，所训学诗当学杜诗，学词当学柳词。扣其所云，杜诗柳词，皆无表德，只是实说。尝为潭教，与帅启云：‘抆泪过故人之墓，惊鬓发之皆非。依仗看祝融之峰，喜山色之如旧。’”（上海古籍出版社编《宋元笔记小说大观》第 4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年版，第 4276 页）
［5］《演山集》卷三十五：“予观柳氏乐章，喜其能道熹祐中太平气象，如观杜甫诗，典雅文华，无所不有。是时予方为儿，犹想见其风俗，欢声和气，洋溢道路之间，动植咸苦。令人歌柳词，闻其声，听其词，如丁斯时，使人慨然有感。呜呼，太平气象，柳能一写于乐章，所谓词人盛世之黼藻，岂可废耶？”（《文渊阁四库全书》集部第 1120 册第 239—240 页）
陈师道《后山诗话》：“柳三变游东都南、北二巷，作新乐府，骫骳从俗，天下咏之，遂传禁中。仁宗颇好其词，每对酒，必使侍从歌之再三。”（何文焕辑《历代诗话》上册，北京：中华书局，1981 年版，第 311 页）可见，永词因其“使人易入”，虽俗，“然好之者终不绝”耳。馆臣所言甚是。
又，《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第三十九：“柳之乐章，人多称之，然大概非羁旅穷愁之词，则闺门淫媟之语。若以欧阳永叔、晏叔原、苏子瞻、黄鲁直、张子野、秦少游辈较之，万万相辽。彼其所以传名者，直以言多近俗，俗子易悦故也。”（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 年版，第 319 页）
王灼《碧鸡漫志》卷二：“柳耆卿《乐章集》，世多爱赏，其实该洽，序事闲暇，有首有尾，亦间出佳语，又能择声律谐美者用之。惟是浅近卑俗，自成一体，不知书者友好之。予尝以比都下富儿，虽脱村野，而声态可憎。前辈云：‘《离骚》寂寞千年后，《戚氏》凄凉一曲终。’《戚氏》，柳所作也，柳何敢知世间有《离骚》。惟贺方回、周美成时时得之。贺《六州歌头》《望湘人》《吴音子》诸曲，周《大酺》《兰陵王》诸曲最奇崛。或谓深劲乏韵，此遭柳氏野狐涎吐不出者也。歌曲自唐虞三代以前，秦汉以后皆有，造语险易，则无定法。今必以‘斜阳芳草’‘淡烟细雨’绳墨后来作者，愚甚矣。故曰，不知书者，尤好耆卿。”（丘珍《碧鸡漫志校正》，成都：巴蜀书社，2000 年版，第 36—37页）
［6］查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二十一：“《乐章集》九卷，柳三变耆卿撰。”（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年版，第616 页）可证，馆臣此处误“九卷”为“三卷”。
据王兆鹏《柳永〈乐章集〉》一文可知，南宋后期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所载《乐章集》九卷本为嘉定间长沙书坊所刻《百家词》本。至清代尚有宋刻本《乐章集》，后经劳权手抄精校，《乐章集》三卷本面世。此处馆臣误陈氏“九卷本”为“三卷”，疑其当时所见《乐章集》三卷本为劳权本，故有所混淆。
关于《乐章集》版本流传概况，见王兆鹏《柳永〈乐章集〉》一文（王兆鹏《宋代文学传播探原》，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13 年版，第 198—200页）。
［7］朱祖谋《彊村序跋》之《乐章集跋》：“毛斧季据含经堂宋本及周氏、孙氏两钞本校正《乐章集》三卷。劳巽卿传抄本，老友吴伯宛得之京师者。《直斋书录解题》：《乐章集》九卷。《汲古阁秘本书目》：柳公《乐章》五本。俱不经见。伯宛又寄示清常道人赵元度校焦弱侯三卷本，毛子晋所刻似从之出，而删其《惜春郎》《传花枝》二调。然毛刻不分卷，亦不云何本。”（葛渭君编《词话丛编补编》第 5 册，北京：中华书局，2013 年版，第3297 页）关于毛刻本《乐章集》之病，朱祖谋已论述。今人夏承焘对馆臣此节校勘之文亦有所辩驳，参见《四库全书词籍提要校议》（《夏承焘集》第 2册，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7 年版，第 183—184 页）。
［8］馆臣所举示例，万树有所驳正。其一，其分调之显然舛误者：关于《笛家》之“久别”，据万树《词律》卷二十：“旧刻以‘久别’二字属在前段之末，余力断之，曰：凡两字句，多用于换头之首，或用于一段之中，未有前半已完而赘加两字者。况上说离人对景而感旧矣，又加‘久别’二字，真为蛇足。若作‘感旧别久’，语气不成文，四字叠仄，音韵亦不和协，且‘旧’字明明用韵，显而易见。”（万树《词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 年版，第 440 页）
关于《小镇西》“久离缺”三字及《小镇西犯》“路辽绕”三字，据《词律》卷十一：“‘久离缺’三字系后段换头句，前词甚明，汲古误将此三字赘附前尾，遂失却此调之体况。论文义，亦云：离别已久，而夜来梦中犹是旧时光景，乃正当欢悦，却又被鸡声惊觉也。岂可割一句搭上载耶？本应改正，今仍旧录之者，因欲览者与前蔡词相较，自见分明耳”，“汲古亦将‘路辽绕’三字属上段，又‘祓’字重写，今改正。”（万树《词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 年版，第 273 页）
另，杜文澜《词律校勘记》按语：“又‘路辽绕’句，‘辽’作‘缭’。”（蔡国强《词律考正》，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9 年版，第 369 页）
关于《临江仙》“萧条”二字，《词律》卷八：“旧刻将‘萧条’二字缀于前段之尾，传讹已久，此正是换头处，今为改正。”（万树《词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 年版，第 200 页）
其二，字句之显然舛误者：如《尾犯》之“芳”字，据《词律》卷十四：“‘劳’字刻‘芳’，亦误。”（万树《词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 年版，第 317 页）《浪淘沙令》阕及《浪淘沙慢》阕，《词律》卷一：“《汲古》刻作‘有一个人人’，‘促’字下误少一字，今为‘□’以补之。或曰‘有一个人人’仍是五字句，或‘蔌蔌’下落一字，亦未可知。余曰：‘有一个人人’语气不可于第二字略断，周美成《柳梢青》起句亦云‘有个人人’，更何疑乎”“然《乐章》多有讹错，难于考订，不敢妄为之说。‘歌阕’，‘阕’字旧刻作‘阑’。‘知何时’旧刻作‘如何时’，今改正之。”（万树《词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 年版，第 75、77 页）
关于《破阵乐》脱“采”字，据《词律》卷二十：“‘各明珠’句，‘各’字下落‘采’字。”（万树《词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 年版，第444 页）
馆臣言《定风波》“咏”字当叶韵作“和”字，与万树所驳相乖。《词律》卷九：“比前词只后起句多一字，‘咏’字不叶韵。”（万树《词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 年版，第 226 页）据杜文澜《词律校勘记》所云：“万氏注以‘拘束教吟咏’句‘咏’字无不叶之理，必是‘和’字，去声，而讹写‘咏’字。按，《钦定词谱》亦作‘和’，校宋本乃‘课’字之误，宜从。”（蔡国强《词律考正》，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9 年版，第 287 页）
《凤归云》一阕，《词律》卷十七：“‘霜月’句对前‘触处’句，该四字盖因‘夜’字下缺一‘明’字，故难分句。若作‘霜月夜明’，则四字四句，恰与前合。”（万树《词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 年版，第 378页）
《如鱼水》阕，《词律》卷十四：“愚谓‘中’字恐是‘里’字，‘乍雨过’下当作‘兰芷汀州望里’为一句。”（万树《词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 年版，第 315 页）
《望远行》阕及《红窗睡》阕，《词律》卷七：“按，‘乱飘’‘密洒’二句，用郑谷诗，‘皓鹤’‘白鹇’二句，用谢灵运赋，此正前后相对处，其平仄自宜合辙。今前则先‘舍’字仄，后则先‘鲜’字平，未知应何所从。余曰：此调通用仄音，玩其声响，不应以平字居下，此必‘密洒’句在上，或因美成《女冠子》亦用此二语，遂相袭而讹刻耳。”“汲古刻《乐章》，‘莹’字下多一‘峰’字，误。”（万树《词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 年版，第 194 页）
馆臣于《河传》“露清江芳交乱”句，改“清”字为“净”，与万树所驳不同。《词律》卷六：“‘互逞’句汲古刻作‘露清江芳交乱’，‘清江’二字乃‘影红’二字之讹。”（万树《词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 年版，第 177 页）
再者，馆臣言《塞鸿》之“紧”字属衍文，此处误“孤”为“鸿”也。“塞孤”，或作“塞姑”。调名本意或咏边塞戍边者之闺人。塞鸿则指塞外之鸿雁耳。据《词律》卷一：“‘塞’者谓边塞，‘姑’者乃戍边者之闺人耳。按，《柳耆卿集》有《塞孤》一词，题亦难解，余谓必即是此调之遗名，而讹以‘姑’字为‘孤’字也。”“前结‘渐西风紧’四字，后结‘免鸳衾’三字，虽词于结处多不同，但此词风度如此，不应前多一字。愚谓：前句‘紧’字为羡，盖‘紧’‘襟’音相近，写者因误多一字也。”（万树《词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 年版，第 65—66 页）
关于《诉衷情》阕，《词律》卷二：“《汲古》柳词第三句，作‘不堪更倚木兰’，系误刻，乃‘兰棹’也。”（万树《词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 年版，第 86 页）而《夜半乐》一阕，《词律》卷二十：“‘敛’字亦差，应是‘钗’字之讹。‘光数’应是‘无数’之讹，首节应在‘斗双语’分段，次节应于‘笑争赌’分段，兹姑照原本录之。”（万树《词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 年版，第 452 页）
由此可见，馆臣所校与万树《词律》驳正之文，非完全相同。其异者，馆臣姑存其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