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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山谷词一卷 (江苏巡抚采进本)

宋黄庭坚撰。庭坚有《山谷集》,已著录 [1] 。此其别行之本也。《宋史·艺文志》载庭坚《乐府》二卷,《书录解题》则载《山谷词》一卷,盖宋代传刻已合并之矣 [2] 。陈振孙于《晁无咎词》条下引补之语曰:“今代词手惟秦七、黄九,他人不能及也。”于此集条下又引补之语曰:“鲁直间作小词固高妙,然不是当行家语,自是著腔子唱好诗。” [3] 二说自相矛盾。考“秦七、黄九”语在《后山诗话》中,乃陈师道撰,殆振孙误记欤 [4] ?今观其词,如《沁园春》《望远行》,《千秋岁》第二首,《江城子》第二首,《两同心》第二首、第三首,《少年心》第一首、第二首,《丑奴儿》第二首,《鼓笛令》四首,《好事近》第三首,皆亵诨不可名状 [5] 。至于《鼓笛令》第三首之用“ ”字,第四首之用“ ”字,皆字书所不载,尤不可解 [6] 。不止补之所云“不当行”已也。顾其佳者则妙脱蹊径,迥出慧心。补之“著腔好诗”之说,颇为近之。师道以配秦观,殆非定论 [7] 。观其《两同心》第二首与第三首,《玉楼春》词第一首与第二首,《醉蓬莱》第一首与第二首,皆改本与初本并存,则当时以其名重,片纸只字,皆一概收拾,美恶杂陈,故至于是,是固宜分别观之矣。陆游《老学庵笔记》辨其《念奴娇》词“老子平生,江南江北,爱听临风笛”句,俗本不知其用蜀中方音,改“笛”为“曲”以叶韵 [8] 。今考此本仍作“笛”字,则犹旧本之未经窜乱者矣 [9]

【笺注】

[1]黄庭坚传见《宋史》卷四百四十四(脱脱《宋史》,北京:中华书局,1977 年版),亦可参考清人杨希闵《黄文节公年谱》(《十五家年谱丛书》,扬州:江苏扬州人民出版社,1960 年版),今人郑永晓《黄庭坚年谱新编》(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7 年版)与黄宝华《黄庭坚评传》(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98 年版)。

《山谷词》点校本,可参见刘琳、李勇先,王蓉贵校点《黄庭坚全集》第 1 册(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01 年版)与马兴荣、祝振玉校注《山谷词校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 年版)。

另,《文渊阁四库全书》集部第 1131 册已著录《山谷集》。

[2]《宋史·艺文志》卷二百八:“《黄庭坚集》三十卷,《乐府》二卷。”(脱脱《宋史》,北京:中华书局,1977 年版,第 5369 页)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二十一:“《山谷词》一卷,黄太史庭坚撰。”(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年版,第 617 页)

[3]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二十一:“《晁无咎词》一卷,晁补之撰。晁尝云今代词手惟秦七、黄九,他人不能及也。然二公之词,亦自有不同者,若晁无咎佳者,固未多逊也。”(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年版,第 617 页)

馆臣言陈振孙于《山谷词》下引晁氏评黄庭坚词非当行家语,误。该评语当出自吴曾《能改斋漫录》卷十六。

考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所载《山谷词》无跋语,而吴曾《能改斋漫录》卷十六《黄鲁直词谓之著腔诗》引晁无咎评云:“黄鲁直间作小词,固高妙,然不是当行家语,是著腔子唱好诗。”(吴曾《能改斋漫录》下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 年版,第 469 页)由此可知,四库馆臣引书有误。

[4]《后山诗话》:“退之以文为诗,子瞻以诗为词,如教坊雷大使之舞,虽极天下之工,要非本色。今代词手,惟秦七、黄九尔,唐诸人不迨也。”(何文焕辑《历代诗话》上册,北京:中华书局,1981 年版,第 309 页)据此,陈振孙误记为晁补之言,四库馆臣所言甚是。

[5]关于《沁园春》(把我身心)一词,宋陈善《扪虱新话》上集卷三云:“黄鲁直初作艳歌小词,道人法秀谓其以笔墨诲淫,于我法中,当堕泥犁之狱。”(《丛书集成初编》之《扪虱新话》第 2 册,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 26 页)

《望远行》(自见来)一词,清李调元《雨村词话》卷一:“乐府用谚语,诗余亦多俳体,然未有如此可笑者。 尿、嘚、 等字,即云是当时坊曲优伶之言,而至此俗亵,如何可入风雅乎?且经传讹已久,字画亦差,字数亦未确,愈为无理。涪翁诗固故为聱牙,当时宗尚江西,目为鼻祖,实非大雅正传,词尤为恶道。”(唐圭璋《词话丛编》第 2 册,北京:中华书局,2005 年版,第 1400—1401 页)

《两同心》第二首(一笑千金)与第三首(秋水遥岑),清彭孙遹《金粟词话》评:“山谷‘女边著子,门里安心’,鄙俚不堪入诵。如齐梁乐府‘雾露隐芙蓉,明灯照空局’,何等蕴藉乃沿为如此语乎?”(唐圭璋《词话丛编》第 1 册,北京:中华书局,2005 年版,第 722 页)

《少年心》第一首(对景惹起愁闷)与第二首(心里人人),清贺裳《皱水轩词筌》评:“温飞卿小诗云:‘合欢桃核真堪恨,里许元来别有人。’山谷演之曰:‘你有我、我无你,分似合欢桃核,真堪人恨,心儿里有两个人人。’拙矣。”(唐圭璋《词话丛编》第 1 册,北京:中华书局,2005 年版,第 713 页)李调元《雨村词话》卷一则评:“山谷《少年心》后段词云:‘便与拆破。待来时,鬲上与厮噷则个。温存着、且教推磨。’字字令人粲齿。按:字书无‘噷’字。”(唐圭璋《词话丛编》第 2 册,北京:中华书局,2005 年版,第 1401 页)

《千秋岁》第二首(世间好事)、《江城子》第二首(新来曾被眼奚搐)、《丑奴儿》第二首(济楚好得些)、《鼓笛令》第四首(见来便觉情于我)、《好事近》第三首(不见片时霎)等,引宋翔凤《乐府余论》:“山谷词尤俚绝,不类其诗,亦欲便歌也。”(唐圭璋《词话丛编》第 3 册,北京:中华书局,2005年版,第 2499 页)刘熙载《词概》云:“黄山谷词用意深至,自非小才所能辨。惟故以生字俚语,侮弄世俗,若为金元曲家滥觞。”(唐圭璋《词话丛编》第 4册,北京:中华书局,2005 年版,第 3691 页)

由此可证,四库馆臣对于鲁直词“亵诨不可名状”之评价,着实中肯。

[6]李调元《雨村词话》卷一:“黄山谷词多用俳语,杂以俗谚,多可笑之句。如《鼓笛令》词云:‘共道他家有婆婆。与一口管教 。’又云:‘副靖传语木大,鼓儿里,且打一和。更有些儿得处啰。’又一首云:‘打揭儿非常惬意。又却跋翻和九底。’又一首云:‘冻着你影 村鬼。’此类甚多,皆不可解。且‘ ’二字,字书不载,意即甚么之讹也。又如别词中奚落、忔憎、唦、噷等字,皆俗俳语也,元人曲有之,皆不宜入词。”(唐圭璋《词话丛编》第 2 册,北京:中华书局,2005 年版,第 1401 页)

另,考毛晋汲古阁本《宋六十名家词》所载《山谷词》之《鼓笛令》第三首:“腊月望州坡上地。冻着你、影 村鬼”;第四首:“人道他家有婆婆。与一口、管教 磨。”(毛晋《宋六十名家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第 76 页)皆有“ ”“ ”字样,《文渊阁四库全书》集部第 1487 册第 167—168 页所载《山谷词》之《鼓笛令》第三、四首与毛晋本同。

[7]关于鲁直词之评论,历来各家各抒己见。其主流者如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三十三:“二公在当时,品题不同如此。自今观之,鲁直词亦有佳者,第无多首耳。少游词虽婉美,然格力失之弱;二公之言,殊过誉也。”(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三十三,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版,第 253 页)

彭孙遹《金粟词话》曰:“词家每以秦七、黄九并称,其实黄不及秦甚远。犹高之视史,刘之视辛,虽齐名一时,而优劣自不可掩。”(唐圭璋《词话丛编》第 1 册,北京:中华书局,2005 年版,第 722 页)

贺裳《皱水轩词筌》云:“少游能曼声以合律,写景极凄婉动人。然形容处,殊无刻肌入骨之言,去韦庄、欧阳炯诸家,尚隔一尘。黄九时出俚语,如口不能言,心下快活,可谓伧父之甚。”(唐圭璋《词话丛编》第 1 册,北京:中华书局,2005 年版,第 696 页)

陈延焯《白雨斋词话》卷一:“秦七、黄九,并重当时,然黄之视秦,奚啻碔砆之与美玉。词贵缠绵,贵忠爱,贵沉郁。黄之鄙俚者无论矣,即以其高者而论,亦不过于倔强中见姿态耳。于倔强中见姿态,以之作诗,尚未必尽合,况以之为词耶。”(唐圭璋《词话丛编》第 4 册,北京:中华书局,2005年版,第 3784 页)

冯煦《蒿庵论词》评:“后山以秦七、黄九并称,其实黄非秦匹也,若以比柳,差为得之。盖其得也,则柳词明媚,黄词疏宕。而亵诨之作,所失亦均。”(唐圭璋《词话丛编》第 4 册,北京:中华书局,2005 年版,第 3586页)

可见,四库馆臣评鲁直词“佳者则妙脱蹊径,迥出慧心”,“师道以配秦观,殆非定论”所言中肯。亦可参考今人缪钺《论黄庭坚词》一文(缪钺《缪钺说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 年版,第 73 页)。

[8]陆游《老学庵笔记》卷二:“鲁直在戎州,作乐府曰:‘老子平生,江南江北,爱听临风笛。孙郎微笑,坐来声喷霜竹。’予在蜀见其稿。今俗本改‘笛’为‘曲’以协韵,非也。然亦疑‘笛’字太不入韵。及居蜀久,习其语音,乃知泸戎间谓笛为‘独’。故鲁直得借用,亦因以戏之耳。”(《历代史料笔记丛刊》之《唐宋史料笔记丛刊》,北京:中华书局,1997 年版,第16 页)

[9]查《文渊阁四库全书》集部第 1487 册《山谷词》第 153 页,依旧作“笛”,可知四库馆臣所采用本“犹旧本之未经窜乱者矣”。 8mPnHTIuDNV89cXF0AIMLEH70c7uBjMDLX0pZH/A2+KKEBBN8qD/vITugW/fjly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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