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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童年生活

我出生在农村,童年的乡村生活耳濡目染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与当前城市儿童的生活环境相比反差很大,土里滚,泥里爬,在不可思议中长大。艰苦的环境中,自寻野菜充饥,自采野味解馋,苦中有乐,天真烂漫!在广阔天地里自寻其乐,趣味横生,靓丽多彩,其乐无穷!长大后,不时地想起那浪漫的童年生活!

1.娇生惯养

由于我降生在三个姐姐之后,父母亲十分疼爱,在我最早的记忆中,除了奶水的甘甜,就是药水的苦涩。手按头,勺撬嘴,强行喂药的哭闹声记忆犹新;父亲抱着,母亲跟着,慌慌张张,到处求医问药的身影常在脑中浮现。为了保住我的命,认了两个干爹一个干娘,意思是:我是别人家的孩子,阎王爷找不到我,无法索取我的命。

(1)石磙“老干大”

“刘石磙”是算命先生为了给我消灾而优选的老干大——即刘家的“石磙”。它是晒场上牲畜拉着用于脱粒的石质圆柱体,有大、中、小三种,刘家是我们村的大户人家,晒场上的石磙是最大号的,重约千斤。试想,石头千年万年后还是石头,我作为它的儿子还不该长命百岁吗!算命先生给我牵线这个老干大时,我连朦胧的记忆也没有,但我想他的用意肯定是如此,父母的认同也肯定是如此。(照片中就是打麦场上用的“石磙”和“糙子”,在当前的广大农村中已很难看到,是中国沿用了几千年的脱粒手段,是有功于华夏民族的,特贴片于此。)

青门引

“干爹”

幼小病缠身,

肌肤黄骨崤嶙。

地府门前常徘徊,

乞求活命,

盛行认干亲。

算命先生荐干爹,

刘家大石磙。

烧香跪拜磕头,

虔诚视作至亲人。

(2)生日礼仪

我每年的生日父母亲几天前就忙碌着筹办,买来一捆两响的大炮仗,几挂很长的鞭炮,还有很多香和裱(一种很薄的黄纸称“裱”,又称“黄裱纸”)。神烧裱,鬼烧纸,给鬼烧纸称“送纸钱”,给神烧裱称“送金钱”或“送金砖”。生日这一天,身上佩戴一条红色绸缎飘带,脖子上还多了个拇指粗的红布项圈(土红布内包着棉花,缝成像项圈大小的圈),戴红布项圈是什么含义,至今也不知道,戴一天就不要了,第二年生日时再做一个新的,年年如此,直到年满十二岁后,才不做不戴。

吃过早饭,母亲用托盘端出预先准备好的八个小碟,每个小碟里都摆放着中原人民喜闻乐见的菜肴,小心翼翼地逐个摆在院中央的小桌子上,称作“上供”。香和裱拿来后,母亲首先跪在小桌前,我在一旁站着,她先点上三枝香,然后拉着我一起跪下磕了三个头,祭拜天地和各方神灵。接着烧裱,而且大声祷告:“老天爷老天奶奶!地王菩萨及各方神灵!保佑我儿岁岁平安,健康成长!来年再向您供奉膳食,送金钱金砖!”最后又拉着我虔诚地磕了三个头。我和母亲刚刚站起,父亲就燃起两响炮仗:“嘭——啪——”声震云霄!接着鞭炮声骤起,“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村上看热闹的小孩子们早已挤满了院子,争先恐后,抢着去拾没有爆炸的鞭和炮,简称“哑鞭哑炮”。一长串鞭炮中,个头小的称“鞭”,个头大的称“炮”,又俗称“雷子”。小孩子们把拾到的哑鞭哑炮分别剥出捻子,再一个个点燃炸着玩。在家祭拜过天地和各方神灵后,就该去干娘干大家了。

离干娘家很近,很快就到了,干娘穿戴整齐,端庄地坐在堂屋的罗圈椅上,从怀里拿出个红头绳拴住的红纸包,双手撑开套在我的脖子上,这时院子里又响起了鞭炮声,看热闹的人说说笑笑,非常热闹。母亲又和干娘说了一会儿话,就告辞离开了,因为上午还必须赶到三里外的一个镇上,拜见我的第一位老干大。在干大家吃过午饭就立即告辞,返回村去拜见我的第二位老干大“刘石磙”。

刘家正在打场,两头高大的骡子拉着大石磙,石磙的后面拖着一个重约二百斤的三角形薄石片子,俗称“糙子”,前面石磙压,后面糙子搓,脱粒效果极佳。刘家的大儿子正扬鞭赶着两头骡子,在晒场上一圈一圈地碾压麦草,看到我们到来,立刻“吁”的一声,两头大骡子听到口令立即站住,让我们对着大石磙烧香磕头。整个过程像早晨在自家院子内祭拜天地和各方神灵时一样,所不同的是,父亲跑到离麦场很远的田地里去放鞭炮,母亲烧裱时小心翼翼,生怕火苗飘向干燥的麦场引起火灾。在农村十二岁就算长大成人了,这一年的生日是最隆重的,过了这一年,生日就简单了,只需全家人中午在一起吃一顿“臊子”面条就行了。

我十二岁那年,由于已经有了两个小弟弟,在父母的心中也没有那么宝贝了,但生日仍和往年不一样,不仅亲戚朋友来了很多,街坊邻居和村上关系比较好的乡亲也来了不少。父亲还请来了一班“响器”(即唢呐班子),上下午唢呐声响彻云霄,加上不时燃放的鞭炮声,场面十分热闹。中午饭仍是“臊子”面条,但是,是用大“宰猪锅”做“臊子”,半头猪、数十斤粉丝及其他蔬菜放在一起,烩了满满一大锅。吃饭的人有一百多口,桌凳有限,很多人都是带着小孩蹲在地上吃的。

在农村,比较娇惯的孩子,十二岁生日的礼仪有三种,我过的是最简单的一种,较复杂的是在此基础上还要再请一班戏唱一天或三天,最复杂的是生日和结婚同时进行。在本村和邻村我所认识的大人中,有好几个是在十二岁过生日时结的婚,不过女方一般都是成年人,大多数婚后生孩子还是较晚的,只有一个男孩是十二岁结婚十三岁有孩子(当然,绯闻是有的)。该男子后来在矿上当了工人,当长得比他还高大的儿子到矿上去看望他时,传话的人竟说是他哥哥来找他,真相大白后,不仅在全矿区成了笑谈,而且也成了周围村民的笑料。解放后,政府不仅杜绝了这种传承了千年的陋习——童婚,而且,十二岁生日的规模也越来越小了。

我的两个弟弟谁也没有“认过”一个干娘或干大,过生日从来就是全家人一同吃顿大肉“臊子”面条,他们小时候也很少生病,个个长得都很健壮,看来小孩能否健康成长与认干亲毫无关系。但是,干亲已经认了,就成了一门亲戚,生日礼节必须坚持,就连那个石磙老干大,十二岁之前,对它的跪拜一次也没有免。不过,我的基本仪态,在我懂事后的坚决抵制下,父母亲不得不认可,逐步地进行了改变。

首先是那个“银偏坠”,我五岁多时,因为玩伴的嘲笑就想办法摘下来,扔进了水沟里,向母亲谎称不知什么时候丢了,还真的骗住了母亲,只是埋怨我几句也就算了。没过多久,她又弄一个给我戴上,几天后我又把它扔进了水里,这一次说丢了就引起了母亲的怀疑,她找几个小孩询问,都说我嫌丢人故意扔的。我的坚决反抗,使母亲大哭了一场,在其他亲友的劝说下只好作罢,再也不给我弄“偏坠”戴了!

万事开头难,偏坠风波过后,又想剃去头脑后的“鳖尾”,几次要求和哭闹,父母亲就同意了,只留下了头顶前部的“汗淋”。解放后过生日的仪式也进行了简化,首先去掉了在自家院中跪拜天地和各方神灵的仪式,到干娘干大家去也不那么郑重其事了,像平时走亲戚一样去拜见一下,对于“刘石磙”老干大,并没有因为它是一个不会说话的石头而彻底免去,每年只有母亲带我去,烧过香裱,我与母亲一同跪下磕三个头,就一块儿回家了。

西江月

生日

生日烦琐奔忙,

拜见干爹干娘。

父亲欣悦燃鞭炮,

母亲跪拜烧香。

饱含深情祷告,

乞求天降吉祥。

幼年生日礼仪多,

期盼健康成长。

2.乡野童趣

乡野玩童,乐观聪颖,因地制宜,自寻乐趣!诚如:艳阳天里,水中树上玩抓捕;空旷的房间里“打瞎李”、捉迷藏;盛夏烈日里,掏鸟窝、捉知了;在皎洁如昼的月光下,“抓羊尾”、砸石火;秋风习习的旷野中抡火球、“甩后博”;赤日炎炎的树荫下担石子、走棋方;暴风雨来临前的晒场上逮蜻蜓、捕幼鸟;潺潺的溪水里垒土堰、转水轮;茂密的荆棘丛中或豆田里逮蚂蚱、捉蝈蝈;北风凛冽的雪地里滚雪球、做雪人、打雪仗等等。吃糠咽菜,只要能消除饥饿感,就能尽情地游乐和玩耍!

(1)水中树上追逐

在农村,我小时候就没有听说过“游泳”这个词,无论大人小孩,都把“游泳”说成是“洗澡”,大人们都是到村南小河里的深潭中去洗澡,我们这些裸体小孩常在村旁的死水坑中洗澡。村民的鸭子常在坑中游,大猪、小猪常在坑边拱泥打滚,若是在雨后的几天里,黄黄的水还算干净,也没什么异味,若是多天不下雨,水就会慢慢变黑变臭,当然,我们农村小孩再脏,也不愿再到这样的坑中去洗澡了,就常结伙到野地里的荒草沟中,找比较浅的死水坑或活水坑洗澡。

有泉水或小溪流进流出的称“活水坑”,水清澈见底,但比较凉,只有三伏天才能在这里洗澡。没有泉水或小溪流进流出的称“死水坑”,水较混,但很热,深秋季节才偷偷地结伙来这样的坑中洗澡。比较庆幸的是,夏天经常下雨,村旁的“死水坑”里,水最深才到脖子处,非常适合我们戏水游乐。夏天炎热,家长们也不反对我们洗澡,我们一般都是在村旁的死水坑中玩,嬉戏打闹,别有一番风趣。

最常玩的是水中抓捕游戏,一个人为“捕者”,捉住其他任何一个人算赢,被捉者再当“捕者”,无数次循环下去,直到大家精疲力竭都不想玩时为止。“捕者”是大家的攻击对象,就等于让大家逗着玩,也是游戏中最累人的一个角色,谁也不愿意被抓住去当,游戏开始的第一个“捕者”是抓阄产生的。

这种爱玩水的习惯也给我带来了好处,长大后不学自通就会游泳,同龄人还是比较羡慕的。由于没有受过专门训练,尽管潜水、踩水、蛙泳、侧泳都会,由于自幼养成的毛病难以纠正,姿态总是不那么优美,但是,作为强身健体的一项技能,还是受益匪浅,为我的业余生活增添了光彩。

水中的抓捕游戏还能搬到大树上进行!我们的村头上有一棵“青皮赖”大柿树,我们常在这棵大柿树上玩抓捕游戏。柿树的种类很多,都是以果实成熟后的大小、形状、颜色的不同而命名,“青皮赖”成熟后大部分柿子仍是青的,只有少数,稍微泛点黄色,因此称“青皮赖”。这棵大柿树的主干很粗,两个人抱不住,树冠硕大,枝繁叶茂。一年四季,我们常常在这棵大树上追逐戏闹。

上树的方式有两种。第一种是沿主干爬上去:树干上,有柿树自身生长的小疙瘩,大小不一,错落无序,个别相距较远的小疙瘩之间,我们用镰刀挖出一个小窝窝。手抓脚蹬这些小疙瘩小窝窝往上爬,像攀缘爱好者攀登悬崖绝壁一样,慢慢地上到大树上。第二种方法是蹿起来抓住较粗的树枝上去:这棵大柿树长在一个有一米多高的“土圪嶙”的边沿上(‘圪嶙’是方言,梯田间的那道墙坎,是石头砌的称‘石头圪嶙’,是土打的称‘土圪嶙’),有胳膊粗的一根树枝沿“土圪嶙”前面的上方延伸着生长,站在“土圪嶙”的边沿上,像体操运动员上单杠或高低杠那样,猛一蹿抓住树枝就上去了。这种上法很危险,若抓不牢就会荡得很远,平摔下来会绝住气,甚至头破血流或伤筋动骨,只有几个比较胆大的小孩才敢这样上!

在这样的大树上,“捕者”和被捉捕者,一个个像小猴子一样,在茂密的枝叶间蹿来跳去,追逐躲藏。几个身手较敏捷的小孩常常站在较粗的大树枝上,向“捕者”大呼小叫:“来呀!来呀!向我这里来!”当“捕者”快接近时,他们猛然弹跳,抓住另一根树枝逃跑了。再敏捷的小孩也会被捉住当“捕者”,但他仗着胆大技术高,上蹿下跳,追得满树小孩乱蹿乱逃,喜笑颜开,大喊大叫,树叶散落,树枝乱摇,场面热烈,乐陶逍遥!若是又笨又胆小的当“捕者”,无论大家如何喊叫,他在树枝间总是慢腾腾地挪动,很长时间逮不住一个小孩,场面冷静无聊。所以,常常不让这样的小孩参加游戏,让他们坐在大树杈上当观众。

在柿子生长的季节里,这种游戏不仅蹭掉树叶,折断果枝,还会碰掉生长中的小柿子,树的主人严禁在上面玩耍。每当看到树主人向我们走来,或听到他远远的吆喝声,我们一个个,手抓离地不太高的树枝,吊下身子,荡一下就落到了地面,撒腿就跑,迅速逃散。树主人知道都是谁家的孩子,左邻右舍,抬头不见低头见,驱散为止,并不追赶。当柿子很小或采摘过后,树主人一般不管我们,随意让我们玩耍,所以,一年中的春、夏、秋在上面玩的机会还是很多的。

千秋岁引:抓捕游戏

夏日炎炎,

水浊塘浅,

热风吹拂粼波闪。

赤身裸体跃入水,

童心无忧情烂漫。

群情奋,

大声喊,

速追赶。

农村自然道具多,

抓捕游乐树上搬,

似猴跳跃枝叶颤。

汗流浃背不觉累,

日薄西山不思还。

光阴逝,

忆童年,

乐无限。

(2)捉斑鸠“战斗”

斑鸠是种可驯化的温顺小鸟,“咕咕——”的叫声与体型大小都和鸽子差不多,很受小朋友们的喜爱。但它的窝总是和一种很凶的小燕子的窝搭在同一根或相邻的树枝上,两窝的距离最远也不超过两米。这种小燕子的俗名叫“赤呗察”,是农民的“时钟”,农忙时节,它总是约四更时分开始鸣叫:“赤呗——察呗——”洪亮的声音冲破寂静的夜空,响彻云霄!每当此时,我总是听到母亲喊:“快起来!该下地干活了!”一个个睡眼蒙眬,无可奈何地起床洗脸,准备工具。农民们相约一同到外地办事时,常常会听到他们说:“明天早晨‘赤呗察’叫起床!”。当然,“鸡叫”也是农民早起的一个相约信号,但是,夏秋时节“鸡叫”没有“赤呗察叫”准时,公鸡的鸣叫,有时会乱来,深更半夜里就开始叫起来了,“半夜鸡叫”的故事就是一个生动的说明,外界干扰容易打乱它的生物钟。

斑鸠和“赤呗察”都是候鸟,初冬飞走,第二年夏初飞来,它们都是一夫一妻制,对爱情十分忠诚,一个死了,另一个决不“另娶”或“改嫁”。此外,“赤呗察”还是个烈性小鸟,你若捉住一只,它就立即绝食,很快生气而死,另一只鸣叫着反复向你俯冲、扑打、抓啄,直至精疲力竭,气绝而亡!所以,谁也不敢惹它。斑鸠很温顺,无论“老母”或雏鸟,捉住后喂食喂水,它立即就吃就喝,熟化后,不仅能跟着你走,而且还能站在你肩上,东张西望不飞掉,十分好玩。公斑鸠失偶后也不气馁,好死不如赖活着,照吃照喝,悠然自得地过起独身生活,因此都喜欢捉斑鸠玩。

母斑鸠孵蛋或雏斑鸠幼小不能自立时,母斑鸠在窝里纹丝不动,手抓它也不跑,但它的邻居——“赤呗察”,可不是好惹的,它们不仅自己奋力搏击,还会邀来一群同伙向你围攻。有一次,我在村头的大桐树上发现一个斑鸠窝,而且“赤呗察”的窝搭在它的外侧约一米远处。斑鸠的窝虽然离主树干较远,但它所依托的树枝比较粗,估计能攀缘到窝前捕获到,于是立即向村上的伙伴们宣布,这窝斑鸠我“号”上了,任何小孩子都不准动它。这是我们农村小孩不成文的约定,都很讲义气,只要是首先发现并宣布过,其他小孩子绝不去动,相互尊重,信守诺言,谁若胡搅蛮缠,就会群起而攻之,使他陷于孤立,永无玩伴。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我挎个小包,拿根小树枝,迫不及待,立即开始爬树,刚爬一半,“赤呗——察呗——”鸣叫声从高空传来,接着,两只“赤呗察”向我俯冲过来,用翅膀奋力向我扑打,同时爪抓、嘴啄,我本能地用胳膊去挡,用树枝去打。它们像阵地上的飞机一样,俯冲过来猛烈地进攻一下,“嗖”的一声又飞上天空,“赤呗——察呗——”不停地鸣叫着,在空中画个弧再次向我高速俯冲过来,我边挥舞树枝击打,边利用它的多个俯冲间隙迅速上爬。经过艰苦对抗,终于爬到第一个大树杈,也是斑鸠窝所依托的粗大的横生树枝,我喘着气坐下来休息。

“赤呗察”的鸣叫,像联络信号,其他地方的同类也陆续飞来增援,在我的头顶上汇成了一支战斗群体,袭击已无间隙,连续不断地扑打抓啄。母斑鸠和一对美丽的斑鸠娃在它的窝里卧着不动,公斑鸠在较远的树枝上站着看热闹,只有“赤呗察”,为了邻居的安全,鸣叫着上下飞舞,拼命地向我袭击。斑鸠的诱惑力太大了,我不顾危险,边挥舞树枝边开始向斑鸠的窝接近,这样就更激怒了“赤呗察”,几乎是围着我用翅膀狠狠地打,用嘴狠狠地啄,用爪狠狠地抓。刹那间,我的脸上、身上多处流血,树下的小朋友,胆大的,大声鼓励:“不要怕!距离窝不远了,快爬过去!”,胆小的也大声喊:“太危险了!快下来吧!”。此时我已经胆怯,一边忙着对付群燕的袭击,一边望着几米远的斑鸠窝,心有余悸,踌躇不前,这次捕捉斑鸠的战斗失败了。

村上有一个小孩捉到一对斑鸠娃,养得很好,温顺好玩,他常带出来炫耀,我们一个个十分羡慕。他是用一根长竹竿,坐在树杈上把斑鸠的窝捣翻,时机选择得非常好,两只小斑鸠刚会展翅,掉在地上没有摔死。有个小朋友用同样的方法捣翻斑鸠窝,因雏斑鸠长得太大,飞跑了!现在看来,我也要采用这种办法了。

前几天的抓捕战斗虽然失败了,但我看清楚了两只小斑鸠的大小,估摸着也会展翅滑落,摔不死!强烈地占有欲驱使着我,找来一根长竹竿,约上几个小伙伴,再次急促地跑到那棵树下。记取上次教训,不怕抓啄击打,迅速上爬,争取群燕来临之前结束战斗。第一次出手就把斑鸠的窝捣翻了,没想到两只小斑鸠已经能够平飞几十厘米了,抓住小树枝不往下掉,我用竹竿捣它,它会展开小翅膀跳到另一根树枝上,反复几次也拨弄不掉。这时,很多“赤呗察”闻讯赶来向我发动攻击,只好失望地从树上退下,垂头丧气地提着竹竿回家了。我小时候就搞过这一次抓斑鸠活动,虽然以失败而告终,但那惊心动魄的过程,不时地会在头脑中浮现。

渔家傲

捉斑鸠

斑鸠温顺傍燕居,

燕子凶猛令人惧。

胆怯忐忑捉雏鸟,

遭袭击,

失败难驱占有欲。

手拎竹竿再攀树,

雏鸟长大已会飞。

望眼欲穿技能穷,

惜放弃,

惊险刺激倍叹息!

(3)捉知了

夏秋的午后,烈日当空,知了争鸣。妇女们坐在树荫下纳凉做针线,男人们大多数都是拎个小席子,到村头的大树下睡觉或乘凉。唯独我们这些毛孩子,赤身裸体,汗流浃背,在一棵棵参天大树前,手握拴有马尾毛的竹竿或高粱秆爬上爬下,兴致勃勃地捉知了(土语:“蚂唧了”,学名“蝉”),裸体爬树,肚皮磨得流血也不觉得疼,不惧炎热,劲头十足,乐此不疲!相对于抓斑鸠的激烈战斗,上到大树上捉知了,却是一项小心翼翼、寂静无声的趣味性活动!知了的种类很多,雄的腹部有发音器,能连续不断地发出尖锐的声音,震耳欲聋,此起彼伏,响彻夏秋烈日晴空。雌的不会发声,但腹部有一个听音器。夏日村庄,绿树掩映,知了劲鸣,响彻四方,给炎热的夏日平添了一份情趣!我们那里的知了有两种,一种形如花生米,叫声尖利,我们称之为“牛虻唧了”,是逮不住的,也无法逮。另一种形如成人拇指大,叫声高亢,我们称之为“大蚂唧了”,是我们小孩子们最爱捕捉的对象。

找一根长长的高粱秆(或竹竿),拔一根长长的马尾毛,毛的一端在高粱秆的梢头拴牢,另一端打个“活扣儿”,捕捉工具就算做好了。午后,“吱——啦——”之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我手提高粱秆,在一棵棵大树下仰脸观望,观察到鸣叫中的大知了,就小心翼翼,缓慢轻盈地开始爬树。它很灵敏,再轻盈的动作,它都能感觉到,只要开始爬树,它就会立即停止鸣叫,但只要不弄出大的声响或使树枝摇动,它就不会飞跑。爬到相距不远时,要停止前进,屏住呼吸,慢慢前伸竿子,让活扣儿吊在它的头前。很有趣的事情发生了:大知了会伸出两只前腿,主动去扒活扣儿,当活扣儿被扒到它的胸下时,猛提高粱秆(或竹竿):“吱啦啦啦啦——”被马尾丝套住的大知了,鸣叫着上下左右狂飞,无论如何用劲,也拉不断马尾毛,逮住了,兴奋极了!捂在手里仍在叫,稍做休息,可以愉快地任意下树了。(在农村还有用面泥粘“大蚂唧了”的,这种方法我们也知道,但我儿时的同伴们都没有用过。)

知了也是一种气性很大的“大昆虫”,回家后放进笼子里。无论喂什么食物都不吃,大人们说它是“吃风屙沫”的,我读书后,有点知识了,才知道,各类知了的幼虫都是生活在土里,吸食植物的根,成虫生活在树上,刺吸植物的汁液。装在笼子里的知了不吃不喝,一般情况下,玩两天就死了。死了逮,逮了死,循环往复,直到不想逮着玩为止。

苏幕遮

捕蝉

烈日照,

蝉鸣叫,

音高刺耳,

方言“蚂唧了”。

握竿捕蝉攀大树,

轻盈前靠,

趣悬马尾毛。

叫声息,

前腿挠,

自钻圈套,

狂飞难脱逃。

兴奋异常忙收竿,

伸手抓牢,

雀跃乐陶陶。

(4)雨天玩乐

阴雨天怎么办?乡野玩童自有他们的取乐手段!在杂物较多面积较大的空房子内,常玩的游戏是“捉迷藏”(土语:“藏老目”),捕者站在屋中间把眼闭上,其他人在屋内分别找隐蔽的地方躲藏:有的藏入空缸内;有的钻进草堆里;有的躲在破席筒中。每个人藏好后都要回答一声“好了”,当大家都回答过后,“捕者”才能睁开眼睛寻找,找到一个就算有了“替身”,其他人笑着纷纷出来,让替身闭上眼睛,大家再分散躲藏。这样的游戏做不了几遍就不行了,因为屋内的杂物有限,隐蔽处都明朗化了,再玩就没意思了,于是就会商量着换一种形式,另寻其乐。

在面积大小不限的空房内,另一种有趣的游戏形式是“搭瞎梨儿”,人数不限,最少也要有两个人。“捕者”用手帕或其他布条把眼蒙上,其他小孩子在屋内东跑西蹿,大喊大叫,挑逗着“捕者”来抓自己。被抓住者把眼蒙上当“捕者”,重复前者的动作乱摸乱抓,其他小孩子们再次跑动起来,挑逗“捕者”来抓自己!如此循环,乐此不疲,欢乐无限。这种游戏可任意地玩下去,直到玩腻了或该吃饭了才罢休。

在阴雨连绵的夏天,无所事事的乡村儿童,还有一个不太卫生的玩法——放“泥炮”或做陶器。几个要好的玩伴分别挖来一些“黄胶泥”,聚集在某家大门洞内席地而坐,像揉面似的反复揉泥,又像做窝窝头似的做出一个个大小不等的容器。比赛开始了,各自用手掌托起泥容器,口朝下,猛力摔向平平的地面,小型的会发出清脆的响声,大型的会发出低沉的响声,随着连续不断地“啪!嘣!”声,泥屑四溅,空中飞舞,满地散落,评判输赢的标准就是看谁的哑炮少,虽然输赢没有什么奖励和惩罚,但是,无论谁输了都不服气,接着再来,最后仍是一笑了之。

做陶器就不一样了,看谁做得细腻美观,各自凭爱好想象着做。有做得比较好的还把它保存起来,晴天晒干后还常拿出来炫耀,有的还用它存放蟋蟀或心爱的小石子等。长大后参观古人类遗址或文物展览馆时,看到远古时期陶器的形态,立刻就联想到我们小时候玩耍时,大家做的粗陶,我认为这种发自人性的本能行为,就是学龄前儿童的返祖现象。

四绝

阴雨天玩乐

天行无常阴雨日,

村童无约喜相聚。

因地制宜玩乐多,

兴奋异常不觉疲。

(5)惊牛飞车

又是一个夏天,晴空万里,赤日炎炎,大人们上地里干活都是头戴草帽,身穿布衫,而我们一群光屁股小孩不惧烈日,在发烫的黄土路上做游戏玩。土路上被车辆压碎的“土面”埋到脚踝,最拿手的游戏是用土面做城池、垒瓜园,看谁做的形象逼真好看。做好后相互观赏评判,毛病挑得很细,相互指责,都不服输,常常是优劣不分,胜负不辨,吵吵嚷嚷,相互踩烂,并不打斗,拉拉扯扯,嬉闹着玩。

有一次,我们几个赤身裸体的小孩又在大路上“砌城池”“垒瓜园”,一个个全神贯注,十分认真。突然从山岗上飞驰而来一辆受惊的独辕铁轮牛车,牛把式双脚离地,用尽全力抓住牛鼻子,狠拉牛头,无济于事,大车仍然向着我们飞驰!大家迅速跑到路边的草地上,只有一个比较迟钝的小孩,背对着疯牛车无动于衷,牛和车哐哐咚咚地从他身上飞驰而过。大车又跑一段路才停下来,我们几个小孩魂飞胆战,惊傻了,呆呆地站在那里,被碾压的小孩躺在大路上不哭也不动。

“死啦!”我缓过神来,自言自语,脱口而出。其他几个小孩吓得哭了起来,片刻,那个小孩突然坐起,放声大哭,脸上身上有好几处在流血。由于身上都是土,早把伤口给糊住了,血很快也不流了。这就是农村孩子,结实得让城里人不可思议。不过,再结实也经不住牛踩车轮轧呀!?我亲眼看到,车快到小孩跟前时,牛把式拼命拉老牛的头,尽管跑得飞快,四蹄并没有踩到小孩,只是后腿把小孩碰倒了,歪打正着,平躺在地上的小孩躲过一劫,否则,车底板下的轮轴非把小孩的头撞开花不可,这才是他的造化,不幸中的万幸!自此家长们严禁我们在大路上玩。哪能禁止得住,不久就把那惊险一幕忘却,避开家长的视线,继续在大路上找有土面的地方玩。

千秋岁引:惊牛飞车

赤日炎炎,

裸体村童,

大路中央垒瓜园。

惊牛飞车轰隆至,

痴迷小儿遭轧碾。

众惊愕,

心胆战,

泣声惨!

村民惊闻奔如飞,

搀扶幼童细查验,

伤无大碍同嗟叹!

家长惊魂齐呵斥,

自此大道禁止玩。

训不听,

玩土面,

不畏险。

(6)乡村郎中

在上树玩耍中,像体操运动员一样,站在“圪嶙”上,选择邻近的横生树枝,蹿跳起来上去,这种方法潇洒美观,爱逞能的小孩互不服气,谁也不愿沿树干像蜗牛一样慢慢往上爬,常常是蹿跳起来上树。若抓不牢那根较粗的树枝,就会荡甩得很远,仰面落到地上,张着嘴十几秒出不来气(农村俗称“绝住气”啦),缓过气后再跳抓,直到抓牢翻身上去为止。再敏捷的小孩,也失过手,我曾多次摔得绝住气,但从不害怕气馁,百折不挠,勇敢蹿跳。有一次甩下来,为了不绝住气,本能地左手先着地,结果手腕“窝住”啦,手也不听使唤了,很疼!但没有哭,回家也不敢说。第二天早晨起床后,手腕肿得很粗,瞒不住了!当母亲追问时,只好实话实说,母亲并无责骂,而是迅速把父亲找来,让他立即带我去看医生。

父亲背着我到邻村一个接骨疗伤颇有名气的老中医家,院子不大,很整洁,一个六十多岁,留着长长花白胡子的老人,身穿蓝色长袍,眼戴老花镜,手托医书,坐在堂屋的方桌旁认真观看,家中并无病人,我们的到来也没引起他的注意。

“王先生!您好啊!”父亲刚进门,满脸堆笑,首先向王先生致以问候,然后蹲下去,让我从他背上下来。

“是你呀!坐!”先生认得我父亲,把书放下,手指着另一张空椅子招呼父亲。

“不坐啦!小孩摔住手了,您给看看吧?”父亲托着我受伤的手对先生说。先生捏住手腕肿得又粗又亮的小手,上下左右摇动,我疼得龇牙咧嘴。

“错窝(脱臼)啦!”先生说着又伸出另一只手,抓住我发肿的手腕上部用力摇动,试探我对疼痛的忍耐程度,我牙咬得吱吱响,但没有哭!

“好样的!真‘吃疼(de!再坚持一下!”先生说着,抓住我小手的那只大手稍微一拉猛力一推,“咯嘣”一声,我禁不住“哎呀”地叫了起来。

“回窝啦!”先生边说边示意父亲过来托住我的手,然后起身走到一个大药柜前,拿来一张黑膏药、一个小托板、一条黑布带子。点燃方桌上的油灯,把膏药烤热后,撕展贴在我的肿手腕上,小托板垫在肿手腕下,用黑布带子兜着挂到我的脖子上。

“好了!晚上睡觉可以把小托板拿掉,但要小心点,白天要戴上,不影响走动玩耍,彻底消肿了,就不用戴托板啦!”先生微笑着对我们说,父亲笑着应诺,并掏出一个小红包,先生稍做推让就收下了。

那时,农村的土医生很慷慨,附近的乡亲们看病不用讲价钱,而是随意给个红包(俗称“封子”),穷人封的少也不计较,富人封的多也不客气,要的是名声。经他治愈的伤者很多,过年过节主动备礼品看望他的人也很多,王先生并不推辞,总是热情接待,特别开心。这就是农村传统的中医世家,伟大的中华医术,我亲历了它的奥妙、神奇,可惜的是,现在全国各地,接骨疗伤的传统手段正逐渐失传,稍微有点扭伤、脱臼、骨折就要打石膏、挂吊架,这种西洋外科疗法倒成了唯一的治疗手段。

我回家后几天手腕就消肿了,十几天后就把小托板取下来扔掉了。俗语“伤筋动骨一百天”,可能指的是重伤者,从受伤到能干重体力劳动需一百天,一来我的伤势不重,二来先生的医术高明,觉得不久就融入儿时的玩伴队伍中去了。我并没有因受过伤而胆怯,与小朋友们一起做树上游戏时仍然是蹿跳上树,枝间飞跃,毫不逊于伤前。这种敏捷的攀爬能力,在我以后的各类劳动生活中都发挥了一定的作用。

风入松·中西医术

手腕脱臼红肿疼,

僻壤求郎中。

陋室孤影施医道,

除疾患、

立竿见影。

亲历乡医神奇,

期盼世代传承。

当代科学速发展,

人类百病生。

西医缜密手段多,

疗顽症、

确有奇能。

乐看中西结合,

造福人类文明。

3.苦乐年华

“一年之计在于春”是农村格言,即“开春”要对全年的农事有个安排。在我的家乡,解放前有一部分土地是单季种植,因为地广人稀,土地贫瘠,又无化肥,单季收成也不高,双季更是地力不支,产量甚微。全年农活的基本规律是:“春闲、夏忙、秋漫长,冬季无聊瞎逛荡!”

春季:主要农活是各类早秋作物的下种、育苗、栽植等,其中主要是红薯和烟叶,活儿并不多,至于冬小麦,除早春中耕一遍外,几乎不再做任何田间管理,所以,春天是比较清闲的。所谓春耕大忙季节,可能是指种植春小麦的地区。

夏季:麦收时节,抢收、抢种,俗称“双抢”。“麦熟一晌”是指,一个中午麦子就成熟了,由于不是优良品种,三天就得收割完毕,否则,麦掉头,套种的豆类也要炸角掉子,农民们形容某件事很紧急时,常用“像焦麦炸豆一样”来比喻。部分麦田晚秋种植,又称“麦茬作物”,其余麦田什么也不种,俗称“刹旱地”。在秋后播种冬小麦之前的几个月里,对“刹旱地”要粗耕一遍,细耕两遍,施足底肥,来年小麦收成好坏,就看这些“刹旱地”的威力了。麦子抢收完后,堆在晒场上,待抢种完各类晚秋作物后,再来脱粒(打场)、翻晒、入仓,的确是很忙的。

秋季:由于各类秋季作物的成熟期相差较大,且早收晚收都没关系,因此,秋收的时间拖得很长,如红薯,麦子种完了,都立冬了,还在刨收、切片、晒干。

冬季:几乎没有什么农活。既无手艺,又不经商的农民是多数,分两类:一是老实本分的人,努力集肥,为提高农田的肥力打基础。二是较懒的人,大部分都是闲得无聊,无目的地东走走西逛逛,“赌博风”也常盛行于此时。

我家是半自耕的佃农家庭,耕地中有三分之二是地主家的,由于父亲是附近有名的车把式,家里各类劳动工具齐全,起早摸黑,艰苦奋斗!母亲在生活上精打细算,勤俭持家,虽然家庭人口多,一年四季吃糠咽菜,也总能度过,但相当艰苦!在我的记忆里,很少吃肉,什么野菜都吃过,幼小的身躯总是为吃而奔波,趣闻轶事多多!

(1)挖野菜

春光明媚,万物苏醒,暖风习习,生机盎然,我和村上的玩伴们常到野地里挖野菜,剜牛草,家里没有牲畜的小孩子们只挖野菜,我们家是二者都要,多多益善!

温暖的春风吹拂大地,蔚蓝的天空飘浮着稀疏的白云,大雁北飞,“啊哦”“啊哦”的叫声悦耳,响彻高空。雁群纪律严明,队形整齐,一会儿变成“一”字形,齐头并进,一会儿变成“人”字形,井然有序。荒草沟中的主要野草,如地皮草、蓬蒿等仍是黄黄的,残枝败叶覆盖着地面,有的枯叶碎草,在微风中飞舞,有的韧茎败枝,东倒西歪,左右摇摆,凄凉而无生机,只有根部冒出的点点嫩芽,预示着荒草野沟即将呈现出的生机,将像绿色的绒毯铺满大地!

枯草深处较难寻觅的块块绿色是我们盼望的牛草或野菜!黄黄苗(蒲公英)、荠菜、“刺角牙”等等,匍匐地面,茁壮生长,野蒜苗(俗称“野崽蒜”)一簇挨一簇,根根向上。荒沟两边就是麦田,绿油油,一望无际,在微风中翩翩起舞,你挤我扛,簇拥向上,展现着美好的春光。“绵静菜”“面条菜”、麦恋子、野燕麦等等的麦田野草,稀稀拉拉,杂生其间,鱼目混珠,争抢生长,给我们剜菜、挖草带来了不少困难。

成群结队的小孩子们,穿着破烂的衣服,个个面黄肌瘦,乐观向上,嬉笑着向广阔的旷野里走去。刚到野外,首先关注的是豌豆、小麦的杂植田,时刻都有饥饿感的小孩子们,个个伸出小手抢掐鲜嫩的豌豆苗,然后跑进荒草沟,慌慌张张,分别寻找“野崽蒜”,一把豌豆苗,一把“野崽蒜”,叠压拧紧,也不洗,也无水洗,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甜甜的,辣辣的,十分好吃,现在回想,那是饿的,根本没有那么香甜。吃饱了,起码没有饥饿感了,才提着篮子拿着铲,分散在田间、地头或土坡、草沟,努力寻找牛草和野菜。

说也奇怪,麦恋子那么苦,牛却很爱吃,但是,这些初春的鲜嫩野草,不能让老牛直接吃,否则会拉肚子,像我们生活中的大葱一样,是调味品。在木板上用菜刀把鲜嫩的野草切碎,抓一把撒在牛槽里的碎麦草上,再用拌草棍,连续搅动几下,两头老黄牛争抢着,很快就把一大槽碎麦草吃完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野草沟、荒草坡、土圪嶙上的各种野草鲜绿繁茂,麦田间、草丛中的野菜也都长大起条(箭梗)不能吃了。这时的牛草是大人小孩齐上阵,满篮、成捆地往家割,不再是牲畜食物的调味品,而是它的主食。人吃的野菜也由地面转移到树上,榆树、槐树、桐树的花,杨树、椿树、“枸树”的叶都成了我们的盘中餐。最好吃的是槐树花和榆钱(榆树的花,也是种子),撒上点红薯面放进笼里蒸,出笼后浇点蒜汁搅拌几下,我能一连吃它几大碗。吃的时间最长的是榆树叶,没有任何异味,煮熟后黏糊糊的,长得很老了,还在采着吃。

千秋岁·度春荒

春意盎然,

望断北飞雁。

村童簇拥满山岗,

体瘦衣服烂,

面黄饥肠断。

采野苗,

速生食狼吞虎咽。

未几去饿感,

匆忙把菜剜。

蒲公英,

野崽蒜,

可食野菜少,

寻觅瞪双眼。

篮不满,

晃晃悠悠把家还。

(2)磨“黏转”

麦子开始灌浆了,村民们忍饥挨饿的程度也到了极限。大麦是牲畜的精饲料,由于它比小麦早熟二十天左右,家家户户都要种一些,以备青黄不接时食用。每到大麦灌浆时,我几乎一天两次跑到田头,眼巴巴地掰着麦穗看,发现籽粒稍硬,就催促姐姐们到地里剪收,此时姐姐们也都很积极,拿着剪刀,挎着篮子,一同来到大麦地,专拣粗壮的大麦穗剪。回到家后,倒进铁锅里炒,揉出的带壳麦粒放在石磨上磨,由于是不成熟的麦子,无论炒得再干,也磨不成面粉,磨下来的是一卷卷、一丝丝的条状物,俗称“黏转”。这毕竟是粮食,用大蒜汁拌过后又香又甜,但是,不能多吃,涨肚子。有的小孩饿得骨瘦如柴,胃、肠的壁都很薄,家长管得不严,吃多了,轻者大病一场,重者撑死了,每年麦熟前,为吃“黏转”而生病、死人的现象时有发生。

青玉案·“黏转”

青黄不接初夏天,

饥难忍,

生麦剪。

铁锅沙沙温火炒,

推磨“黏转”,

蒜泥凉拌,

可口香又甜。

日久挨饿肠壁薄,

“黏转”好吃宜少餐。

个别无知农村娃,

偶见美味,

狼吞虎咽,

肚胀赴黄泉。

(3)逮“水牛”

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家很少吃肉,有时几个月不沾荤腥,嘴馋得不得了。农村小孩有很多“趣味性开荤”手段,既锻炼了心智,又得到了美食。

“水牛”是一种小手指大的硬翅膀甲虫,它的学名是什么,至今也不知道,在我的家乡,大人小孩都把它称作“水牛”,它的幼虫是一条指头粗的黄色的油光发亮的大蛹。夏末,在荒草坡或野草沟里剜草、挖土,都会遇到这种大蛹,无论烧烤或煎炒都非常好吃,由于是在地下,很难挖到。秋季,这些大蛹,都变成了成虫——“水牛”,同样潜伏在地下,只有一场大雨过后才钻出地面进行交配,时间很短,几个小时就没有了,因为,交配过后,若不被人逮住或被野鸟吃掉,就分别钻入地下,母的产过卵就死了,公的也会很快死于地下。

“立罢秋,拾水牛!”是我们当地农民的一句俗言,每到秋季,大雨过后,我就立即身披麻袋(我们家没有蓑衣、斗笠,把麻袋的一个角窝进去戴在头上,整片麻袋拖在背上防雨),手提水罐,赤脚踏泥,急急忙忙向野外的荒草坡沟奔去。

雨后,天不会立刻晴,空旷的岗坡上,秋风吹拂,视野开阔。头顶上的雨云,有的稀疏,有的厚密,看上去有好几层,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移动,真是“乱云飞渡仍从容”呀!远望天际,黑色的雨云像一座座山脉在四周连绵延伸,有的局部像少女的乌发,瀑束接地,这是那个地方在下雨;有的局部墨黑悬起,地平线清晰可见,说明那里阴得很重,但没下雨。田野里大部分秋作物都已收割,个别尚未砍去秸秆的玉米地,枯黄的长叶在微风中摆动,沙沙作响;还未刨挖的红薯地,经严霜反复侵袭的藤、叶由绿变黑,稀疏无序地伏在地上;大部分田块都种上了冬小麦,刚出土的麦苗像针一样,一行行根根向上。我无心欣赏秋雨后的美景,在草地上寻找钻出地面的“水牛”,母的跑的较慢,我快步追过去,小手猛然一扣,捉住了。逮公的“水牛”就不那么容易了,不仅跑得很快,当你追赶时,它会突然展翅起飞,由于飞得不高,我常常跑着跳着展臂在空中追捕,一般情况下都能捕到。随着时间的推移,可捕捉的对象越来越少,常常看到被乌鸦和其他野鸟吃过的残骸——头、胸、腿和翅,看来,它们和人吃的部位一样,仅吃这种甲虫的肚子。

一个秋季最多捕捉两次,而且第二场雨后数量很少,我也不感兴趣。第一场秋雨后往往能捉到半水罐子,回家后立即高兴地交给母亲,催她赶快去炒,母亲总是笑着放下针线活儿,走到锅台前,用笊篱扣住水罐口,把水放掉,倒进铁锅里迅速盖上锅盖,随着炉火燃烧,铁锅里沙沙响,是“水牛”晕头转向,挤挤扛扛,企图逃命,哪里逃!?很快,响声息,都死了!揭开锅盖,撒点盐,铲子再翻两下就熟了。我眼巴巴地看着“烧炒”的全过程,不等放凉就捏着吃,最爱吃的是母“水牛”的肚子,圆圆的像指头肚那般大,里面全是籽,咸香可口,好极了,回味无穷,终生难忘,可惜捕捉的机会太少。

杏花天影·“水牛”

秋雨过后凉飕飕,

披麻袋,

急奔荒沟。

赤脚踏泥瞪眼瞅,

猛扣,

欣喜抓住“水牛”。

雄展翅,

低飞逃走。

奔跑蹿跳高举手。

半罐猎物沙沙响,

乐透,

返家解馋吃够。

(4)水草与蚂蟥

我们村的南边有条小河,沿河沟的几里内有很多瓦窑,长时间采土,形成一片片大面积的沼泽地,一年四季,常常光顾这里。初春是捞“榨草”(一种可食的水草)、采“柳芯”(柳树的嫩叶芽)的时刻,它是春荒中的野菜,救命的食物,满篮满筐地往家里扛。冬天主要是小河封冻后,在冰上嬉闹玩耍。去的最频繁的是夏、秋两季,主要是割水草喂牛,其次是捞鱼、捕虾、掏螃蟹、捉泥鳅,最难忘的是割水草时和蚂蟥做斗争,惊险刺激,轶事纷呈!

蚂蟥是肠腔动物,黏糊糊的,弹性很大,用手拉,伸展十几厘米也拉不断,它自然伸展可达五六厘米长,直径约两毫米粗,缩为一团像玉米粒大。我们学着大人用筷子翻鸡肠子的方法,用草棍顶着它的一端,把它翻套在草棍上,吃过我们血的,黑红的血液顺着草棍流,没吃过血的内腔是青黑色,光溜溜的。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这么大的蚂蟥,还有一种指头粗,缩为一团像核桃的大蚂蟥,仅见过一次。那是一个胆子较小的同伴,第一次尝试着下去割草,刚割一把,只见他,一手抓水草,一手提镰刀,哭着跳着跑了上来,猛然躺在一块干地上,四肢乱蹬,翻滚着大哭大叫,把我们都吓坏了,一只大蚂蟥叮在他小腿肚上!我用手去抹,连抹几下没抹掉,光溜溜,吸的很紧,急中生智,立即抓一把根部很整齐的水草,抓紧以后像把刷子,在他的小腿上用力猛刷一下,刷掉了!他的小腿肚上,被吸掉指甲盖大的一块皮,鲜血直流,我又抓一把土给他摁上,并大声催促他:“快回家吧!”土面难以彻底止血,劝他不要割草了,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挎着篮子哭哭啼啼地回家去了。

不久,令人啼笑皆非的荒唐事出现了!

一个比较柔弱的小孩子坐在地上哭,我走到他面前问:“怎么啦?”他回答:“小蚂蟥钻进脚里了!”我不相信,搬起他的脚仔细察看,发现前脚掌上有个小红点,针尖般大小,我用手指轻轻一按,他“哎呀”一声,叫得响亮而凄惨,大家又立刻围了上去,一个小孩惊恐地说:“听大人们讲,蚂蟥会钻进肉里的,要用鞋底打一百下才能出来!”谁也没经历过,都信以为真。恰好,一个较大的小孩穿了一双鞋,大家就让他打。于是,一个人搬着他的腿,一个人记数,那个大小孩就开打了,整整打了一百下,脚底板都打红了,也没见蚂蟥出来。

“打得太轻了!蚂蟥怎么会出来呢?!我来打!”一个更大的小孩,幸灾乐祸,自告奋勇,要用力打。那个小孩痛苦地呻吟着,没有吱声,内心矛盾,犹豫不决。

“不打出来,钻进血管,钻进心脏,就没命啦!”一个小孩又急又怕地抢着说,是无知的好心啊!

“打!只要能打出来,就用力打吧!”躺在地上的伤者坚定地回答,在他看来,疼一点儿没关系,保命要紧呀!

那个傻乎乎的大小子,用尽平生之力,甩开膀子,猛力地抽打伤者的脚底板,又整整地打了一百下,可怜的小朋友,小脚被打得肿了起来。围观小孩的议论声,被打小孩的惨叫声,惊动了砖瓦窑上做工的大人,一个叔叔来到这群小孩子们面前,了解情况后大声说:“简直是胡闹!蚂蟥见血就不动了,还能钻进肉里!?”叔叔大声呵斥,个个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你两个打的,个子又大,轮流把他背回去吧!”叔叔表情严肃,命令那两个大小孩,把被打伤者背回去。两个大小孩自知理亏,默不作声,低着头,十分听话,一个背人,一个拿着他们的镰刀和篮子往村上走去。

事后听说,伤者的母亲并没有责骂两个护送的大小孩,而是辱骂伤者“傻瓜!活该!”,找来一根纳鞋底的大针,抓住他红肿的小脚,很快就把那个小红点内的“干草扦子”挑了出来,伤者五六天后就又融入我们的割草队伍中了。

我也是蚂蟥的受害者!有一次,跑进沼泽腹地茂密的草丛中,奋力砍草,当我抱着“一大抱”水草返回岸上时,一个小孩向我大声呼喊:“你的手指流血了!”我放下水草,发现左手食指鲜血流淌,首先快速清除掉身上各处的蚂蟥,然后擦去左手食指上的鲜血,发现食指末节已被劈开,约有半指肚深,指甲连同指甲根都被劈为两瓣,更可恶的是,伤口里还卧着一只蚂蟥。我用右手去捏,滑溜溜的捏不住,用草棒往外拨也拨不出来,其他小孩瞪大眼看着,龇牙咧嘴,束手无策,我急了,用右手小末指的指甲,插进去,用力一挖,挖掉地上了。我的双手都沾满了鲜血,在一个小水坑中洗,水立刻变成了红色,刚洗过,伤口白皑皑清晰可见,刹那间,鲜血丝丝直往外冒,接着一滴连着一滴往下滴,大家身边无有任何可包扎的布和线,于是,挎起篮子,捏着伤指,向大伙告辞,快步回家。

母亲看到并不惊慌,脱口而出:“你真吃疼!捏紧!稍等一会儿!”说着转身回屋,拿来两小块白布,一根蓝线,划根火柴,点燃其中一块白布,把烧成的一小堆灰填在我的伤口里,然后白布包,蓝线缠,并深情地嘱咐:“近几天不要招水,不要去割草了,就在村里玩!”我点头应诺,转身就到村头玩耍去了。

第三天,包扎的白布就掉了,黑布灰把我的左手食指染得像根小黑棍,母亲说不要再包了,只要不招水,过几天就好了。大约过了七八天,我就又同小朋友们一起,到小河沟里去割草了。伤好后,两瓣指甲退掉,新长出的指甲仍是两瓣,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知什么时候两瓣指甲长在了一起,但中间鼓起一条高高的棱,直到现在我的左手食指的指甲中间还是一条棱。有时想,若是现在城里的小孩指头几乎劈成两瓣,不仅住院,还得花上几百,说不定还得缝几针呢!而我一分钱没花,用不卫生的土办法就治好了,还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孩,那么爱护我的母亲也没感到惊慌和不安。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蚂蟥不再是我们的威胁,丰富的草源使我们很快就完成了割草任务,有更多的时间在河沟里逮鱼掏蟹和玩耍!

七绝·水草与蚂蟥

窑坑演绎沼泽地,

蚂蟥滋生草茂密。

村童群临割水草,

小虫肆虐心不惧。

(5)掏蟹、捞虾、捉泥鳅

螃蟹成了现在人们餐桌上的高档美食。我小时候,在我的家乡,那是大人不愿吃,小孩不准吃的小动物。几乎所有的家长都常吓唬他们的孩子,螃蟹吃多了长大会横着走,吃少了将来上学不会写字。我们都信以为真,谁也不敢吃螃蟹,但是,它横着爬,用草棍拨弄它时,两只大钳高高举起,后退着向你示威的样子很好玩,大家还是很乐意抓螃蟹玩的。

小河沟水潭边的水面处有很多小洞,是自然形成或是螃蟹有意挖的,无从所知,我们都称之为“螃蟹洞”。当割草任务完成后,大家都跑到水潭边掏螃蟹,夏天干脆跳进水里掏,深秋水凉,就趴在岸边,将胳膊伸进洞里掏。洞里有时会有水蛇,碰到软乎乎的东西,吓得立刻把手抽出,碰到硬硬的扎手之物,就是螃蟹,猛然抓住把手抽出,有时会被它身上的“硬刺”扎流血,有时会被“钳子”夹流血,没有勇气是不敢去掏的。碰到水蛇的机会还是很少的,大部分洞里都深藏着螃蟹,常常捉到,放地上逗着玩。后来,比较嘴馋的小孩不信大人那一套,就把螃蟹拿到烧瓦的大火旁烧着吃,很长时间没吃过肉的小孩,在没有任何作料的情况下,吃着也特别香。诱惑力太大了,不久,谁也不怕“横着走”和“写不成字”了,玩螃蟹降到了次要地位,吃螃蟹成了第一需求,掏螃蟹的劲头更大了。

沼泽地里还有很多泥鳅和小鱼小虾,却不好抓,虽然家长不反对我们捉这些水生动物,但是能力不及,看见鱼在水里游,虾在水里蹿,十分诱人,耗费很多时间,就是不能大量捉到。我们用草篮逮虾子,有时,运气好能捕捞到一小碗,这是家长们最喜欢的小生物,总是高兴地在锅里炒熟后让我们吃,大多数情况下逮的都很少,大人没兴趣炒也就扔掉了,对其他水生动物基本上是一概反对。我们不以家长的喜好为原则,以我们的兴趣为主导,想尽一切办法捕捉其他水生动物!在深秋季节,我们终于摸索到一个捉泥鳅的好方法,大家兴高采烈,劲头十足地捉泥鳅!

在那些蚂蟥成群的沼泽地里,各自挖些小坑,夕阳西下回家前,用空草篮子在小坑里挖,少则十几条,多则几十条,大人们都不爱吃,也不会做,高兴了,撒一点盐在铁锅里炕一炕,不高兴了在火上随便烧一烧,我们也感到无趣,后来捉到也不往家里拿了,像螃蟹一样,在瓦窑的大火边烧着吃。天冷了,泥鳅钻进淤泥里不出来,天热了,它不往坑里去,所以,一年四季能捉住它的机会也不多。

七绝·螃蟹与泥鳅

螃蟹泥鳅味鲜美,

小儿禁食情堪悲。

常年菜粥无荤食,

窑火烧烤解馋嘴。

(6)其他水生动物

家乡小河沟与沼泽地里还有很多其他生物,十分向往,就是逮不住,如各种鱼类,大的小的都有,也看到大人们逮住过,但我们很难逮住。

河蚌与田螺,在南方,是人们餐桌上的美食,在我的家乡,人们也是根本不吃它。这两种小动物,小河沟和沼泽地里都很多,我们用篮子捞虾时,常常挖进篮子里很多河蚌与田螺,总是十分讨厌的立即扔掉。我想,北方人饿死都不吃它们的原因,还是因为太少,当地周围几个大村庄,就这么一个小水沟和几亩沼泽地,大家都不捕捉水生动物吃,当然可以任意繁殖和大量滋生了,我们在这有限的水域玩耍时,自然就会遇到很多种水生动物。

我曾抓住过两只老鳖,都较小,邻居大叔抓住一只大老鳖,约三斤重,送给我玩,甲壳边上穿根小绳拉来拉去,都是玩死后扔了。我父亲抓住过两条大鲶鱼,被母亲拿到集市上卖掉买盐吃了,其他鱼类我们都没逮住过,是非常遗憾的事。如今,我家乡的沼泽地早已消失,那条小河沟也早已干涸,家乡的景象已变成:空气干燥,野草枯黄,乡野道路,尘土飞扬。气候变暖现象真是一个值得重视的问题!

琵琶仙

再咏水生动物

家乡昔日,

小河清、

窑坑浅潭碧绿。

水生动物滋生,

争游起涟漪。

水草摇、

鱼翔浅底,

河蚌螺丝泥中匿。

种类繁多,

乡民不食,

大量繁殖。

春夏秋冬涉水域,

童心烂漫雀跃寻觅。

鱼类味美难捉,

蚌螺恶丢弃。

野生鳖、

嬉耍道具。

鳝累蛇、

惊恐躲避。

可食生物寥寥,

乐捕寻趣!

(7)其他开荤术

大人们吃糠咽菜照样劳动,小孩子们长时间不吃肉就馋得熬不住,除上述的解馋手段外,还有很多:

春天,“杨花落地,‘瞎头碰’开戏”,这是我们家乡农村,人人皆知的口头语。夜幕降临,提个空罐子捉“瞎头碰”,一种比蜜蜂大一倍的成虫,学名是什么?至今也不知道,由于它飞起来,无目的地乱撞,常常碰到人的手或脸,所以,土名称它“瞎头碰”。从地下钻出来几个小时就消失了,在朦胧的月光下,争先恐后地捕捉,有时几个挤在一起交配,一抓就是几个,一个多小时能捉半罐子,也是我最爱吃的美食,可惜,一年中仅有个把月晚上才有。

夏天,除常到河沟、沼泽地捕捉各类水生动物外,提个水罐捉“屎壳螂”也是常干的一种开荤手段。“屎壳螂”是一种像核桃大的黑色甲虫,发现它的洞,把罐里的水往洞内灌,它就从洞里爬出来了。烧烤后,它身体中部有块指头肚大的瘦肉是很香的。此外,在炎热的夏季,不惧烈日,掏鸟蛋煮着吃,当然,不是所有的鸟蛋都能吃,如乌鸦蛋有股怪味,就不能吃。

秋天,除雨后到荒沟、草坡拾“水牛”外,拣“地曲联”也是一种乐此不疲的趣味性劳动。“地曲联”——就是地皮菜,夏秋雨后的草丛中很多,太阳一出来很快就消失了,我一次能拾回半竹篮子。这种菌类长得快,消失得快,至于现在餐馆里四季都有,是怎么培育的,我就不知道了。只记得小时候,大雨过后,拾“地曲联”也是一项常干的乐事,虽然不是肉,在当时,它的美味也足以解馋。

冬天,钻到晒棉花的高粱秆棚下捡“花虫”,它的成虫是啥样的飞蛾不知道,只知道这种一厘米长的小红虫是在可榨油的棉花籽中长大的,一个中午能捡大半碗,放点盐在锅里炒,一个个由红变黄,吃着脆香。某日,大雪覆盖了田野和村庄,不惧寒冷,跟随大人到野地里逮兔子,野兔掉进雪窝里跑不动,以棍击毙获之。

一年四季中都有很多趣味开荤手段,每种方法都很辛苦,也很快乐,又能得到美食,真是名副其实的苦乐年华啊!

水调歌头·苦乐年华

回溯幼年时,常年腹中饥。乡童不堪清苦,各类野味羁。春夏秋冬四季,奔走捕捉有趣,辛劳有收益。温火加盐炒,雀跃贪婪食。

水中游,土中匿,空中飞。各类生物繁多,时时常寻觅。涉猎辛苦危险,勇向前心不惧,巧计伴欢娱。苦乐嘉年华,平生常回忆。

4.烈性牲畜

我父亲身高一米八,身体健壮,力大无比,对各项农活都很精通,是农村的劳动能手,据说年轻时能用独轮车推八百多斤的货物搞运输或做生意。步入中年后,靠省吃俭用聚集下来的钱,买来牛和车,成了远近有名的车把式,这个名声主要是以能驯服烈性犟牛和骡马而得来的。我家几乎每年都要更换一次牲畜,原因是经过夏秋两季夜以继日地抢收抢种,使役的牲畜都瘦得像刀一样,肋骨一根根清晰可见,深冬农闲拉车跑生意根本不行,必须换成膘肥体壮的犟牛或骡、马、驴才能上路。

瘦弱的牛或骡、马、驴是卖不出好价钱的,但我父亲总能用卖出牲畜的钱买来两头膘肥体壮的大犟牛或一头大犟牛和一头骡子(或马或驴)。因为膘肥体壮的烈性大犟牛或骡、马、驴都是有毛病的,牛会“抵人”,即突然用角“顶人”!骡子、马或驴子,会突然“咬人”,发疯时常常几个人都不敢近前制止,这些牲畜的主家,一般情况下都是家中的人被伤害一个或几个后,在老人的督促下才肯出卖,因为这些牲畜都是力大无穷,使役性特别好,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肯卖的,由于敢于购买的人太少,当然也是卖不出好价钱的。我家的牲畜虽然瘦弱,但不是衰老,庄户人家一看就知道是过度使役引起的,让它好好休息,认真喂养一段还会起膘强壮的,因此价钱也低不了多少,所以,我父亲不需要再添加钱,就能完成两头大牲畜的更换。

(1)牲畜交易

每年秋收秋种以后,父亲都要赶很多庙会或牛行!牛行是专做牲畜买卖的市场,几乎天天都有牲畜交易,漯河市就有一个全国最大的牛行街,中原一般的集镇都有牛行,只是较小罢了。庙会是不同村庄或集镇的古老传统集会,一般情况下,一个村一年只有一次,较大的集镇或县城,一年可能有两次或三次,每次一天。解放后,为了扩大物资交流,政府提倡一次三天,但后两天人很少,大部分庙会仍然是一次一天。

庙会上很热闹,唱戏、玩杂技、摸彩、套圈、耍猴的都有,还有涉及农村生产生活必需的各种交易产品。当时很有意思的是,在庙会上或牛行里买卖牲畜时,不是买卖双方直接交易,而是必须经过“行户”,即牲畜交易的中间人,一般都是对牲畜交易行情非常了解的老者,反应灵敏口才好。农村常把嘴巴很会讲的人称“行户嘴”。调解买卖,成交后买卖双方都要给这个“行户人”一定的佣钱,佣钱的多少好像有不成文的行规,从来没看到过,买卖双方在佣钱问题上,与“行户人”发生争执。

有一年冬天,父亲带我到邻村的庙会上去买牛(当然,我是跟着玩的),牲畜交易市场很大,是一个长着各类树木的大园地,每棵树上都拴着一头毛色、大小、品种各异的牲畜。园地的边上是“猪市”和“羊市”,一筐筐小猪摆在地上,唧唧哇哇乱叫!一群群山羊或绵羊,或站或卧并不乱跑,“咩——咩——”之声不绝于耳,音调甜美动听,样子憨态可掬,令人喜爱。

太阳高挂,暖洋洋普照大地,园地内的各类牲畜骚动起来,很多毛驴翘尾昂头,“嗯啊——嗯啊——”引颈高叫,节奏起伏,震耳欲聋。牛的数量最多:黄牛、红牛、黑牛、白牛、花牛等等,什么毛色的都有,但大多数为黄牛和红牛,最爱叫唤的是母牛,声音粗犷阴沉、低音漫长。马的数量最少,鸣叫时四肢弹地,昂首扭腰,颤音丰富,清脆悦耳。整个交易市场简直就是一台牲畜大合唱的大戏,高、中、低音都有,畜声鼎沸,此起彼伏,声震云霄,热闹有趣!

父亲看中了一头高大的烈性黄牛,刚转两圈端详一会儿,一个“行户”掂着牛鞭笑容可掬地走来:“这牛只有你买,我一直在找你,便宜呀!”他用牛鞭杆,指着大黄牛兴奋地说,然后笑嘻嘻靠近父亲,立即把一只手伸进我父亲的棉衣襟下,父亲也伸进去一只手,宽大的黑棉衣襟,把两只大手盖得严严实实。随着棉衣襟的抖动,“行户”神秘地小声说:“这个数,行吧?”接着行户又迅速把手伸进卖主的棉衣襟下,口中念念有词,衣襟抖个不停,如此这般反复一阵,抽出手两步合一步再次来到父亲面前,熟练地又把手伸进父亲的棉衣襟下:“这个整,这个零!定啦!”行户使出了他的权威,不再等待父亲表态,擅自决定成交。这就是“行户”的精明与果断,在这样的暗箱操作中,只有他知道双方要价和出价的接近程度,当差价不大时取个中间数强加给双方,一般来说双方都会默认,成交!当差价很大时,“行户”会很不高兴地甩手走开,并对双方高喊:“等着吧!”然后大步流星地去寻找新的协调目标。

事后我不解地问父亲:“这是为什么?”父亲耐心地教我:“这称‘抓码子’,捏住对方的一个手指是‘一’,两个手指是‘二’,把对方的一个手指,弯成一个‘钩’是‘九’!”从一到九的表示方法他都教会了我,至于百、千、万,那是客观事物的自然反映,不用商定都能心领神会,如一头牛的价钱在当时的行情就是数百元,你捏住对方的三个手指,对方绝对不会领会成“三十元”或“三千元”,肯定认可为“三百元”。这一招我很快就学会了,又是我的一个骄傲资本,蹦蹦跳跳在玩伴们面前炫耀,教会几个小朋友后,我们常常在一起做“抓码子”游戏。

对于刚买来的烈性牲畜,父亲也害怕,必须采取防范措施:牛要用“溜绳”,牛抵人时,绳子就会绷紧,使它的头难以伸展用力。制服骡、马、驴,要用“嚼子”和“铁笼嘴”。嚼子:是和缰绳连在一起放进它们口中的小铁棒;铁笼嘴:是用铁丝编织的小笼子罩在骡、马、驴的嘴上。这些防范措施一般三五天后就去掉了,脾气再坏的烈性牲畜,在父亲的驯服下也变得服服帖帖听候使唤了。当别人惊奇的讯问时,父亲总是笑着说:“狮子老虎那么凶,马戏团都能驯服,何况是通人性的牲畜呢!”,话是那么说,农村敢于专买烈性牲畜使役的人仍是凤毛麟角,父亲的名声自然就大了。

杏花天影

牲畜交易

农用牲畜常更替,

农闲时,

频繁交易。

庙会牛行传统地,

买卖,

人畜聚会鼎沸。

烈性畜,

雄健价低。

力大无穷宜使役。

父亲有名好把式,

不惧,

乐买烈性牲畜。

(2)幼小不惧烈性畜

有一年的入冬时节,我父亲花费一个多月时间反复赶了几个庙会和很多次牛行,买回一头会“抵人”的大黄牛和一头会咬人的骡子,村上好多人都跑来看热闹,半个月后,父亲这个冬天的第一趟远途生意做完后平安归来,我从家里跑出来又跳又喊,十分高兴。父亲熟练地给牛和骡子卸套,把牛拴在一棵小树上,只见大黄牛扑通一声卧到地上,两只粗壮的尖角不知什么时候也碰掉了一个,露着暗红色的角肉,低着头,喘着粗气,一动不动,安安静静。接着,父亲又拉着骡子原地转圈,同时发出口令:“卧下!”只见骡子四肢一曲躺倒在地,奋力地左右翻滚,打完几个滚后,“腾”的一声猛然站起,昂起头,鼻孔中发出“扑噜,扑噜”的声音,沫星四溅,伴随着全身抖动,尘土飞扬,这是它消除疲劳的最好方式。驴和马与骡子一样,干过活后都要打几个滚用以放松身体和消除疲劳,牲畜中也只有骡、马、驴有这种生活习惯。打过滚后的骡子一身轻松,父亲把它拴到另一棵小树上。骡、马、驴一生中除了打滚,从来不会卧倒,就是睡觉也是站着,这又是它们与其他牲畜的一个不同点。骡子也的确累了,站在那儿像老牛一样纹丝不动,安静的休息,只是休息的姿态不一样罢了。

是我家的牛和骡子呀!看着伤心地只想哭,早忘了这是头会抵人的牛,慢慢地走到牛头前,伸出小手轻轻地抚摸几下受伤的角,又握住那只光滑的好牛角摇几下,老牛一动不动,任我在它头周围转悠着摸来摸去,随意玩耍。然后我就跑到村边,拔一些枯草送到老牛和骡子的面前,它们不约而同地吃了起来。大概是我对它们倍加关心和爱护吧,几天后,我敢于牵着牛,到村头的水坑里去喝水,敢于牵着骡子,走到矮墙旁边,先爬上矮墙,然后,再骑在骡子身上走来走去。本村和邻村的大人们都惊诧地议论着:“真奇怪!这么凶的牲畜到他们家后,不知为什么都变得温顺了,连小孩子都敢于牵和骑,太不可思议了!”于是,我父亲能驯服烈性牲畜的名声就更高了,真是远近闻名!

杏花天影·牲畜情

隆冬路遥车疾驰,

烈性畜,

力竭躯疲。

黄牛瘫卧骡打滚,

休息,

收敛野性听使。

好牛骡,

劳逸相济。

耕地拉车不惜力。

天真玩童乐为伍,

寻趣,

牵牛骑骡惬意。

(3)盼车

我家用大车经商的首选形式就是搞运输。搞运输是有规律的,自掏本钱买卖瓷器是无规律的。因为做买卖时,到目的地后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把货卖完,回头货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买足,所以一趟需多少天是无规律的。搞运输时,货物运到指定地点后就立即卸货领运输费,返回到家的时间是预知的、有规律的。在运输线的黄土路上,车轮滚滚,尘土飞扬。赶车人扬鞭催喊,拉车的牲畜吃力地奋进;推车人汗流浃背,腰弓着,臀部左右扭动,农村有句俗语:“推小车不用学,只要屁股调得活!”是说推车人必须扭动着屁股前进!拉车的牲畜,种类不同,叫声各异,有的对地大吼,有的引颈嘶鸣!独轮车重载下,吱吱呵呵,响彻云霄(老式木轴独轮车重载下响声很大,几里地外都能听到)。热闹的大道上十分安全,家人无须挂念。

由于跑运输规律性很强,每到送货回归的那天下午,我就跑到村头大路旁边的一排大柿树下,总是拣那棵又粗又高的柿树往上爬,登高望远,爬到最高处能看到五里外的车辆。我家的大车走得特别快,一般比结伴搞运输的大车提前一个多小时到家,不是父亲孤僻,而是烈性牲畜走得太快。去时重车,父亲在前头走走停停,以便对掉队的大车施以援手,回程时,父亲躺在车内休息,老牛识途,任其疾走。我在高高的树杈上,一旦发现像我们家的大车,就迅速从树上下来,沿着大道向着大车飞奔,边跑边喊,待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车旁时,父亲总是迅速从车上跳下,笑容满面地把我抱起来放到车上,然后从干粮袋里掏出一个又圆又大的白面馒头,我双手接过,紧紧地靠在胸前,喘着气左右端详舍不得吃。

我们村有五百多口人,除一户地主和几户富农家的生活较好外,大部分自耕农、佃农的生活都不太好。在冬、春农闲季节,一般都是吃红薯干面馒头或红薯干面菜团子;还有更苦的家庭只能喝红薯干面野菜汤维持生活。在我的记忆中,大部分家庭都很少吃白面馒头,只有在夏、秋农忙时才有几天能吃上白面馒头或杂面馍,但自家做的白面馒头没有父亲买的馒头白,又甜又香的味道至今难忘,目前市场上花样繁多的白面馒头,无论怎么品尝都吃不出那时的味道。车到村头,像往常一样,父亲把我从车上抱下,独自把车赶进自家的大院内。我双手捧着大白面馒头向着小朋友玩耍的地方跑去,这时,很多小朋友眼馋地围了上来,我也早馋得控制不住了,撕一块馒头皮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起来,香又甜的感觉继续挑逗着这群儿时的玩伴,然后再撕几块给那些所有在场的玩伴,大家高兴地咀嚼着,又蹦又跳地玩耍,很快就把馒头分完了,当然,最后送进我嘴里的那一块无疑是最大的一块。

这种做法使我周围聚集的小朋友特别多,他们有好吃的也给我分食,一般的小孩也不敢欺负我。有的小朋友不是这样,当自己有好吃的食物时,故意显示着独自享用,让你越觉得眼馋,他越高兴,我们戏称之“独食货”。对于孤独而又无玩伴的小朋友来说,总是喜欢独自享用好吃的食物,这大概也是他们对自己孤独性格的一种解释!

这样的大白馒头一般情况下父亲每次回来只买一个,因为,一个馒头的钱,若买成杂糊面能做成一大锅较稠的野菜饭,够全家九口人美餐一顿了。有时父亲也会偶尔买上三个,爷爷奶奶分食一个,三个姐姐分食一个,妹妹幼小,母亲从来不吃。我在外面与小朋友们分食馒头的事一直是个秘密,后来母亲知道了,不仅没有责备我,反而夸奖我做得对,因不是家常饭,大家都尝尝,这大概与她一生中乐于助人的菩萨心肠有关。

风入松·盼车

北风凛冽天气寒,

雀跃高树攀。

手扶冷枝脚踩干,

极目眺、

望眼欲穿。

爹赶牛车运输,

童心企盼回返。

大车隐现速下树,

迎面奔向前。

慈父展臂抱上车,

大馒头、

洁白耀眼。

怀揣美食端详,

眼馋不忍速餐。

(4)牧骡

我还真的被骡子咬伤过一次。那是一个夏日雨后的下午,赤脚光背地骑着骡子到一个野草茂盛的荒沟里去放牧,到达目的地后,轻盈地从骡子背上跳下,牵着它找一块肥嫩的草地放牧,稍过一会儿,就把缰绳很松弛地绕在它的脖子上,让它随意地去吃草,我到沟旁的庄稼地边去玩耍。

雨后天晴,一道彩虹挂在天空,赤橙黄绿青蓝紫,鲜艳绚丽。绿油油的玉米、黄豆随丘陵地势绵延起伏,微风吹拂,很多晶莹的水珠在玉米叶上滚动,滚落到下面的叶子上会摔成几瓣,有的和其他水珠融合形成更大的水珠继续在叶面上滚,有的落到地上不见了。突然,一股较大的野风吹来,叶子摩擦与水珠散落的声音交奏,哗啦啦响彻原野,所有的庄稼都晃动起来,起伏涌动,犹如大海中的波涛向天际漫延,蔚为壮观。顺着荒草沟远望,牛、马、驴等都有,牲畜分散在沟中贪婪地吃草,放牧人也没有刻意地聚在一起聊天,大人们蹲在沟边抽旱烟,小孩子们追逐着玩。在雨后的山岗上,各随其便,尽情地享受着大自然的恩典。

不觉已是夕阳西下,但骡子还在兴致勃勃地吃草,我也饿了,捡一个小石子向骡子身上扔去,同时,调皮地叫一声:“不吃了!回家了!”并向骡子的头前走去。只见骡子抬起头,两耳后抿,瞪着眼,龇着牙,向前猛冲一步,朝我的肚子猛咬一口,接着又低下头去吃草了。我吓傻了,觉得肚子被咬破了,双手捂着肚子哭着往家跑,母亲一见,既吃惊又生气,边骂骡子边抱怨,并立即进屋内拿出一瓶蓖麻油用鸡毛蘸着往我的肚子上抹。

由于经常喝野菜汤,肚子本来就大,现在肿得更大了,母亲抹过油后又进屋找来一条生白布捆在我的肚子上,这就是农村疗伤的土办法,处理好后活像日本的一个小相扑运动员。说也奇妙,肿大的肚子很快也不怎么疼了,止住哭声,立刻就忘记了刚发生过的危险。但这种装束很不雅观,没有立即出去玩。

忆少年·牧骡

雨后天晴,

空气清新,

满目葱茏。

旷野夏风暖,

天际悬彩虹。

骡子贪吃俏干预,

现本性、

面目狰狞。

咬吾肚皮,

父母怒气升。

(5)驯骡

父亲听说我被骡子咬了,非常吃惊,没想到骡子的老毛病又犯了,得好好地教训它一下,于是提根棍子气冲冲地向荒沟走去!

“老弟!你要小心呀,刚咬过人的牲畜攻击力最强啊!”村上的一个老大伯提醒父亲,不要麻痹大意,要倍加小心。父亲应一声,加快脚步奔向荒沟!

据说,咬人或“抵人”的牲畜,也是一种病,像人的疯病一样,一旦犯了,六亲不认,不少好心人劝父亲不要大意,要小心提防骡子的攻击!与烈性牲畜打了半辈子交道的父亲也深知这一点,但他不惧怕,手提一根两米多长的棍子,气急败坏地走进放牧的荒草沟。骡子还是很怕父亲的,尽管面前茂盛的野草嫩绿可口,正在贪婪地吃着,看到父亲过来,很温顺地抬起头,没有一点儿进行攻击的迹象。

父亲怕被骡子的假象迷惑,压抑着怒火,小心翼翼地靠近骡子,用棍子挑过来它的缰绳,手拉一下,骡子很温顺地前移一步,然后又很温顺地跟着走!父亲不敢掉以轻心,时刻提防着骡子的攻击!把骡子从沟里牵回后,拴到村头晒场的一棵大榆树上。严厉的惩罚开始了,愤怒的父亲高高地举起棍子,猛力抽打,骡子疼的乱蹦乱跳,昂着头“呜哇——呜哇——”直叫。父亲边打边喊:“叫你咬人!叫你咬人!”棍子打断了,又找来一根继续打,直到自己累得气喘吁吁,气力不足时才罢手。

据说,骡、马咬人,咬一下就松口了,驴咬人是不松口的,我若是被驴子咬住,非把肠子拖出来不可。看来我还是很幸运的,几天后肚子就消肿了,没留任何后遗症。这次对骡子的抽打还是有效的,以后再也没有咬过任何人,我很快又成了它的好朋友,牵牛骑骡又成了我幼年时的一大爱好,伴随我度过了愉快的童年!

醉垂鞭·驯骡

慈父怒升腾,

高举棍,

猛挥动。

骡子疼难忍,

高放悲鸣声。

牲畜通人性,

知教训,

改恶行。

与骡再结伴,

童年乐无穷。

5.破落家族

旧社会,在我国南

方,大户人家讲究的是“几进几”的宅子,一个过厅屋与一个由厢房构成的院落为“一进”,如周庄沈万三家就是一处“七进”的宅子,每进的格调不同。最后“一进”的后面是个大花园,又称“后花园”。在我国北方,富裕人家讲究的是“四合院”,最富的家庭可以是若干个四合院连成一片,在我的老家讲究的是“四合头院加一门楼”,拱形大门洞的两侧各有两间房,称“临街房”,院内每一侧六间厢房,两排厢房之间盖一个“门楼”,把院子分为正院和前院(或称“上院和下院”),上房屋三间又称“堂屋”,厢房和堂屋可以是平房,也可以是楼房,堂屋后面称“后院”,最富的人家,后院很大,不仅有花园,还有仆人住的房子和各种“作房”。

我们家最兴盛的时刻,两个“四合头院加一门楼”连成一片,很是气派,我小时候常同小朋友们在大门洞里玩游戏。大门洞又称“大车门”或“车门洞”,可驶进大车。门洞内外的白石灰墙上有很多毛笔写的诗,我上小学时还在,但都看不懂。据大人们讲,是进京(或省城,即考点)赶考的穷秀才们写的,实际上是讨饭的一种形式,在大户人家门前写首赞美诗,讨些吃的,相对于伸手要文明些。穷秀才们美其名曰“卖诗赶路”或“卖诗赶考”,这种社会现象在当今的古装戏中还能看到。如曲剧“卷席筒”中,曹宝山的银子被继母夺去后,就准备“卖诗赶考”,弟弟苍娃赠银后,才免去卖诗讨饭,颠沛流离之苦。祖辈较大的家业随着所依附的清朝官员的倒台而迅速衰败。具体推算,应是十九世纪八十年代,慈禧当政,贪污腐败,洋人横行,内忧外患,民不聊生,衰败的家业,一蹶不振,成了食不果腹的文盲家族。

在我的幼年记忆里,家中壁柜里还整齐有序的摆着很多古书,尽管全家人都是文盲,对壁柜里的古书都是认真保管,十分珍爱,待我几个姐姐长大时,全家九口人,吃穿都成了问题,谁还能顾及这些书籍,剪鞋样、糊墙壁,都需要纸,哪儿有钱买?这些书就成了猎物,爷奶和父母不再固守,一朝启用,千日不惜,风卷残云,无所顾忌,短短几年,损失殆尽!惋惜啊!惋惜!每当我在央视“鉴宝”节目中看到,有人拿着祖传的线装古书去鉴定,是孤本或存世稀少,价值连城时,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自家的几柜子古书,亲眼看到它的毁灭,真可惜啊!

我三个爷爷只有我父亲这一个男孩,对太爷来说,三个儿子一个孙,可谓是“娇孙子”,几大柜子古书摆在孙子面前,自己又是一个博学的教书匠,在那“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年代,竟然没教孙子一个字,可见生活窘迫到何种地步!唯一的亲孙子竟然目不识丁,一个书香门第竟然变成一个文盲家庭。庆解放,改地换天,耕者有其田,尽管生产力比较低下,长期战乱后的农村百废待兴,相当贫困落后,党和政府仍然大抓教育,成年男女都要上夜校扫文盲,男女儿童都要入学读书,并鼓励青年人上全日制学校,广大农村一时间上学成风。我家兄弟姐妹七人,三人通过夜校扫除了文盲,四人先后进入全日制学校读书,尽管寒窗之路崎岖清苦,仍然学业有成。告慰太爷,曾孙辈们又都上学了,后代都已告别了文盲!

苏幕遮·破落家族

老宅院,

砖瓦房,

一度兴旺,

祖辈曾辉煌。

风云突变遭横祸,

书香门第,

落魄成群盲。

岁月苦,

历沧桑,

文盲家庭,

挣扎度时光。

四海翻腾春雷动,

神州呈祥,

宅又飘书香。

(1)烟俗之家

奶奶去世时,清理遗物,我在她的箱底发现十余本完整的线装古书和三本字贴,如获至宝。在墙上钉上两个钉,用绳子吊住木板的两端就是书架,当时是“大跃进”年代,吃的是大食堂,放暑假回到家,书架与书都不见了,母亲说“书让你爹与村上会吸烟的人拿去卷烟了,木板拿到大食堂当柴烧了”,我十分生气,却又无可奈何!抽烟为什么要拿我的书去当卷烟纸呢?不是都有旱烟袋吗!?原来,“大跃进”太紧张,不允许坐在那儿慢悠悠地吸烟,难耐的抽烟人,都是用纸卷一个半尺长的大烟卷,边干边抽,很是过瘾!报纸、杂志、各类书籍都可用作卷烟纸,根本不管铅字有没有毒!旱烟袋消失了,纸卷的“大炮”烟兴起,很快形成时尚的潮流,漫延至今不熄!是潮流就不可抗拒,所有书籍的毁灭也是顺理成章的事。至此,我家的古书荡然无存,彻底消失,连一片纸也无留下,是我遗憾终生的事!

我国的抽烟习俗据说是从美洲或非洲传进来的,具体是何时尚无定论,我们家族的抽烟史也无人追述,更是不得而知!由于我出生时太爷刚刚去世,留下一个铜质水烟袋,当我懂事时倒是常常听到大人们讲述太爷的抽烟习俗:由于他是个教书先生,身穿破旧蓝衫,手端水烟袋,常常郁郁寡欢地坐在罗圈椅上抽烟。太爷死后,爷一辈都是体力劳动者,没功夫慢悠悠地去抽水烟,都是用短杆旱烟袋抽烟!

我的两个奶奶——大奶奶和我的亲奶奶,都是烟瘾很大的老太。大奶奶是大户人家的闺女,出嫁后,一落千丈,大爷之死,雪上加霜,在烟民盛行的家乡,郁闷的她,学会了抽烟。她的旱烟袋有一米长,一端装着大号“铜质烟锅”,一端装着“蓝玉烟嘴”,既是拐杖,又是烟枪,也是家法刑杖。大奶奶的一生,不管过继的女儿、女婿以及孙辈如何孝敬,仍是郁郁寡欢,过早的撒手人寰!

我的亲奶奶也会吸烟,她的日子比较称意,可能是在大奶奶及其他烟民的影响下,身不由己地也学会了吸烟。她的旱烟袋杆子不长,铜烟锅和玉烟嘴都是小号的,没有装烟的小布袋,无论在家,或是到街上玩,总是端一个装有碎烟叶的小碗,拿一根点燃的灰麻秆(湿麻秆埋在草木灰中,半月后扒出来晒干即成“沤麻秆”,又称“灰麻秆”,点燃后不起火苗,缓慢燃烧,半米长的“沤麻秆”能燃半天,不仅当火种吸烟用,漆黑的夜晚走路,也常拿一根晃动着照路。)

寒冷的冬日里,奶奶很少外出,白天和晚上,一般都是坐在燃着木柴的火盆旁,几乎是一刻不停地吸烟,燃烧的木柴快掉到火盆外时,用手推一推,垒一垒,十几平方米的卧室,热烘烘,温暖宜人。爱在外面玩耍的我,玩够了,满脸通红,手脚冰凉,一进家门就钻进奶奶的怀中,奶奶总是慌忙放下烟袋,举着我的双脚在火上绕,直到我一点儿也不冷为止,晚上,奶奶总是烧两块砖头,用布包着放在被窝里,待我脱光衣服,钻进被窝,暖洋洋,十分舒服。没有睡意的我,总是闹着让她讲故事(土语“说瞎话儿”)。奶奶是文盲,没有什么故事讲,总是用妖魔鬼怪一类的话吓唬我,讲多了,一不怕,二不听,奶奶也不生气,哼着小曲儿哄我:“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叫小妮抱猫来,呲溜!哐当!跑了!”一边反复地哼唱,一边用手轻轻地抚拍我的身躯,我就慢慢地进入了梦乡。在跟奶奶睡觉的数年中,这个小曲儿听过千遍,它随同奶奶的音容笑貌、麻秆火、旱烟枪、碎烟碗等,永远铭刻在我的心中!

奶奶的一生,与世无争,从来没见过她与别人吵架,总是忙忙碌碌,默默无闻地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奶奶的生活圈子很小,方圆没走出过二十里,孤陋寡闻,心地善良,正直无私,乐于助人,不羡慕别人家的富有,不气馁自家的穷困,这就是她留给我们的精神财富,愿奶奶在天之灵更加幸福!

减字木兰花·烟俗家族

破落家族,

代代传承抽烟俗。

男士老妪,

终日身不离烟具。

传统陋习,

嗜好蚀躯浑不知。

仍在延续,

消除陋习待来日。

(2)自强为本

太爷的父亲兄弟二人,分家时分得双“四合头院夹一门楼”的东半部分,成了独立的“四合头院夹一门楼”院落的主人。太爷也是兄弟二人,又分家时分得上院,三个儿子一个孙,是个大家庭。三个儿子再分家时,由于我爷爷是老三,分得三间西厢房,人口众多,住得十分拥挤。住在下院的二太爷,生活较富裕,可惜两个儿子均未生男孩儿,也就是说,在这座“四合头院夹一门楼”的大宅院里,爷一辈叔伯兄弟五人,只有我父亲一个男孩,不仅家业败落,人丁也到了“绝户”的边沿。据说,四家的爷奶,都分别找我的亲爷奶商量过,让父亲过继给他们,无须到任何一家,只需死后,顶“牢盆”打“幡”送到墓地即可,但是,都遭到了亲爷奶的拒绝,面对着整个宅院二十多间房屋,几十亩土地的继承权,毫不动心,宁肯全家拥挤地住在三间西厢房里,过艰苦生活,也不让唯一的儿子去继承亲兄弟或堂兄弟们的财产。爷爷和奶奶,自强为本,靠双手创造财富,靠辛劳缔造幸福!父亲和母亲,从无埋怨过爷爷奶奶的决策,不羡慕外人对庞大财产的继承,不怕苦和累,自强自立,艰苦创业!

爷爷个头不高,瘦瘦的身材,黑红的脸,双手粗糙,头发花白,一天到晚,忙里忙外,手脚不停,话语不多,低头干活,从来不觉得累,一年四季,都有下不完的力,用不完的劲。有年秋天,六十八岁的爷爷,身背三十多斤棉花,和村上年轻人结伴,到二十里外的县城销售,返回时,下起毛毛细雨,夜幕降临,在崎岖的小道上摸黑前进,不幸跌落山沟,不仅腿摔断了,内脏也受了损伤,请了很多医生也无力回天,不到一个月就去世了,晴天霹雳,我们家好像塌了半个天!他是一个仅次于父亲的棒劳力,这么多土地,这么多口人,千斤重担都压在了父亲一个人身上。全家人悲痛万分,哭声震天!爷爷的一生,光明磊落,自食其力,乐观自信,认准的道理,谁也说服不了。在财产继承问题上,古今中外,包括现在,常常使人觊觎争抢的事,家族及亲友们往往为争夺遗产而大打出手,甚至走上法庭。爷爷硬是不让唯一的儿子去继承自己亲兄弟及堂兄弟们的财产,族中人苦口婆心地劝说都不行(他头脑中可能有某种迷信思想在作祟,庞大家族内这一辈人中的唯一男孩过继他人,怕不吉利等)。村上人都说他傻,他认为一点都不傻,自家的幸福要靠自家人共同奋斗去创造。

爷爷和蔼可亲,乐于助人,农忙时节常常用自家的牲畜主动帮助无牲畜的穷人耕种收获,在村上有口皆碑。他刚强勤劳的品质激励我们正直做人,嗟来之食不受,“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不拾,自己的幸福要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他那顽强拼搏的精神就是留给我们的最大遗产,慈祥的面容永远铭刻在我们的心中!

风入松·悼念爷爷

家业败落途维艰,

躬耕在田间。

一生不惧劳累苦,

心坦然、

繁忙挥汗。

粗茶淡饭度日,

破衣烂衫御寒。

族兄绝户家产丰,

不谋继承权。

自强为本聚家资,

天生念、

鄙视遗产。

乐看人丁兴旺,

俱家安乐团圆。 nH70mUn+UWyoOWCKXZTiJszmimAnrK6SMyr9PmRtwHdQB5aAMMzHUT0R6rlZirj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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