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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人力总监任梅突然召集部门全员会议，传达公司将要裁员的重要信息，让大家近期都好自为之。结果开会时心安电话不断响起，引得任梅很是不满，瞅着心安的眼神好像立即就要把他裁了一样。电话是白雪打来的，心安刚挂断白雪就立即又打了过来，不得已，心安只得借口说是法院电话，他必须出去接一下。

“为什么幸福家园的工地上没有什么人？安妮说工地和她一个月前看的时候没有一点儿变化。现在安妮男友严重怀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心安走到外面刚接通，白雪的质问就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李心安，我现在身边没人，你和我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工程快完工了，工人们都在楼里面作业，在外面当然看不到人。”心安当然还没法和白雪说清楚幸福家园延期的真实原因，他自个儿也不知道，现在只得先给出一个应付的理由。

“那你能不能和工地的负责人说一下，让我们进去看看？”

“工地上安全第一，严禁非工作人员进入作业现场。”略微停了一下，心安又压低声音，小声叮嘱，“而且工地上有很多见不得光的地方，是不能让外人，尤其是业主知道的。今天你领着业主进去，这要是让公司领导知道了，我的工作恐怕不保。”

白雪没再坚持，又骂骂咧咧地抱怨了几句后就把电话挂了。心安举着手机，越发不安起来，盘算着自己是不是也该赶紧到幸福家园项目实地看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心安正在凝神思索时，肩膀突然被人从身后重重地拍了一下。他一回头，只见一张溜光水滑酷似某个男明星的脸正对着他特别灿烂地笑着。

“干吗呢，心安总？”来人开口道。

心安顿时眼前一亮：“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兄弟你赶紧帮我请个假，然后送我去个地方。”

来人名叫邹佶星，是心安大学时同宿舍的好兄弟，现就职于珐正律师事务所。佶星爷爷的爷爷那辈就住在市中心老城区。2003年，一家大地产公司在那里成片搞开发，他爷爷就地回迁得了五套房。这还没完，他爸妈都是搞财务的，这些年来不停地加足杠杆贷款买房，买了就租出去，以租养售，到现在已经有了十几本红红的房产证，随着房价的飙升，这些房子的总资产得有好几个亿，问题的关键是邹佶星他们家从爷爷的爷爷开始就一脉单传，所以到了他这一代，挣钱养家这事和他已经说不着了，可以说他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退休了，这辈子唯一的任务就是好好活着。当然了，佶星同学可不是什么纨绔子弟，他有钱更有情怀。他在律所最爱干的事就是接法律援助的案子，他说他爸妈已经帮助他实现了马斯洛需求曲线的生理、安全、社交和尊重这前四层，最后一层自我实现，他要自己来办。

珐正律师事务所的老板汪珐和鸣声地产的大、小雷总是多年的朋友，两家公司也保持着多年的合作关系，相应的对接人自然就是心安和佶星，因此佶星只要有空了就往鸣声地产跑，就为了能和自己好兄弟聊上几句。

主意拿定，心安赶紧带着佶星去找任梅请假，说要一起去法院办点儿事儿。任梅虽然相当不高兴，可是看到公司合作律所的律师都过来了，只得由二人离开。

“想啥好事呢？快说出来让哥们儿也高兴高兴！”邹佶星开着他的白色玛莎拉蒂载着心安一路向南五环外的幸福家园工地飞驰而去，一路上他见心安一反常态地话很少，赶紧逗他。

“我现在哭都来不及，还好事？哪儿那么多好事！”心安就等着佶星问呢。

“啥情况，谁惹着我们李大总监了，非办了他。”

心安立即无比沮丧地说了他房子要延期交付的事。

“嗐，你这地产公司法务总监整天变着法对付业主们，现在却轮到自己头上。”佶星听后乐了起来，“这算什么？报应还是罪有应得？”

“闭上你的臭嘴，能说点儿有用的吗？”心安瞪了他一眼。

“有用的？你以前那些业主投诉有用吗？要我说，你就该彻底来个狠的——揭竿而起，造你们东家的反，起诉他们。”

“拉倒吧！你觉得哥们儿我有造反的本钱吗？说得好听点儿，我虽然头上扛着个法务总监的头衔，可你还不知道我的底细？人微言轻，啥也不是。”

因为见到了好友，更是想到伤心处，心安不禁开始连声抱怨起来：“说白了，公司法务和其他人天生就是冤家对头。比如说投资部门，不管合同埋了多少的雷，闭着眼睛就要签。因为签了合同、买了地，他们就能拿奖金。先拿到钱，哪管它后面洪水滔天。我看出风险自然得提出来，不说就是失职啊，可这一提示风险，投资部就认为法务在找事，挡着他发财的道儿了，那还不往死里弄你？但如果我没拦住，后面出了事，这些人又都会把问题甩到我这里，谁都能指着我李心安的鼻子问合同是怎么起草的，风险怎么就没有控制住。这帮人都忘了刚开始干的时候，他们是怎么鄙视我法务意见的。”

“可你又不是他们的爹，犯不着整天给他们擦屁股，索性你就狠狠地教训他们一顿，然后炒了公司，咱们一块儿干律师。”佶星气壮山河地说。

“算了，我现在上有老、下有小，好不容易买了个房还收不到。说我是‘月光族’，那都是好听的，就算是我现在嘎嘣一下没了，房子还押在银行，欠银行的钱还得还。现在要是出去当律师，没有案子就赚不到钱，家里不出三个月就得彻底崩盘。”心安自嘲地“哼”了一下，“我毕业后辛苦了将近十年才好不容易攒够首付，而且房子只能买在南五环外面。在这里生活，房子就几乎是横在我面前一座过不去的山。所以我就是当‘孙子’也要伺候好公司这些‘主子’，按月把工资和奖金拿到手。我不敢多想，想多了，我就输了。”

佶星不无讽刺地说：“李心安，我是不是要祝贺你终于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心安也不在意，长叹一声：“科学研究表明，一个人长期处于穷苦之中，会导致智商下降。我现在的脑子整天想的就是每个月哪天要还多少房贷，哪张信用卡已经透支，知道自己口袋比脸都干净。我老妈年纪大，可可年纪小，家里得有稳定的现金流才行。我出去当律师没有固定收入，有案子就有钱赚，没案子就得饿肚子。我总不能让她们跟着担惊受怕吧。”

“可正因为有这么多人依靠你，所以你更应该出来拼个新世界给她们。”

“我说神仙，快收了您的神通吧，您是本地土著‘拆二代’，我是漂泊的‘月光族’，你我出身不同，根本就活在两个世界。你现在的言论放在没有房的人中，就会被当作某皇帝说‘何不食肉糜’，懂吗？”

“果然一如既往，我还是说不过你。”佶星笑着拍了拍手，“就凭你把我说得这样哑口无言的劲头，你就更适合当律师。”

“好了，等会儿您老要是没事就麻溜地屎壳郎搬家——滚蛋吧，我忙完了还得回去挣今天的份儿钱呢。”心安说完长叹一口气，“前面就到了，但愿千万别是什么工程质量问题，那就真麻烦了。” ck7iepsVqC5NREcmdwSlAzT11lyx8iqcRKfeaNK8cBnka7nzyEqVDYptVgZ6PDoc